要死定了。

从午休过后开始到下班为止,我的脑海里都始终盘旋着这个念头。我意识到我的生命很有可能就此迎来终结,这并不是在开玩笑。

我之所以能够加入这家公司,是因为我对这家公司而言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重要人才,是一个在入职之前就已经手染数条人命的高品质原石。

——这是我为了加入这个公司而撒下的谎言。

围绕着我所构筑出来的一切都基于这个谎言而存在,如果这个谎言破灭了,我也就完蛋了,我对此有着清晰的认知。

[前辈,你现在有空吗?]

从清洁承包有限公司离开后,我向前辈打了电话。我还是做了,一有无法舒缓的压力就会找前辈倾诉,这样幼稚的举动就好像小孩子撒娇一样,对此我也感到非常羞耻。

[哎呀,是秋生啊,有什么事吗?]

前辈在电话里的声音相当倦懒,经历了一天的工作后,看样子前辈也很累了。我一时间有些退缩,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原本想要说的话。

[我想问的是……前辈你现在有没有时间出来喝个酒?]

[唔……喝酒嘛……嗯,可以哦,还是老地方吗?还是说你要选在银舍街?]

[当、当然还是老地方啊,为什么前辈会专门提起银舍街?]

我有些心虚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前辈像是故意提起银舍街的一样。

[我还以为你最近不来上班的时候都是在银舍街逛街呢……]

我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止了。

[……哈哈哈,开玩笑的。]

前辈的大喘气还真让人受不了,我都快被吓个半死了。

[说起这段时间,我是真的有事啦。我不是都填好请假理由了吗?]

[秋生你是把我当成傻瓜了吗?光是这个月你就请了四次假,平均下来每周都要请假一次,而且每次请假的理由都是跟亲戚有关的事假。父亲生日、母亲生病、奶奶住院、爷爷去世,老实说这些请假的理由没人会相信的啦。]

是、是喔。我也知道这些理由太过分了,但问题是一个人要上两份班也让我非常苦恼啊,立华商业公司那边就不必说了,工作日上班是标配,如果有事不能上班就只能请假。

清洁承包公司这边倒是没有对工作时长的硬性要求,不过我也不能肆无忌惮地旷工,毕竟这关乎到我的小命。

[秋生啊,今天组长在会议上大发雷霆了呢,还谈到了你请假的问题,你明天回来可要惨咯。]

我对此感到分外不安:[真的假的啊,饶了我吧……]

[所以说,你这个月请假都在干什么呢?就算是有事,也应该有一个理由才行吧,拿那些明显不会有人相信的借口请假,就证明秋生你请假的真正理由无法说出口,是这样没错吧?]

我苦笑起来:[前辈,你还真敏锐呢。]

我对前辈能猜中这点并不感到奇怪,前辈一直以来在各方面都很细致,我在想前辈说不定早就想问了,只不过现在才趁机问出口。

[抱歉,我不能说。]

前辈好像很失望,却又很快调整了心情:[秋生啊,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一二。]

[前辈别猜了,反正你也猜不对,应该说没可能猜对的。]毕竟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太过离奇,前辈就算再怎么猜也只能从正常方面入手。

[哼哼,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前辈不知为何压低了声音。

[……你其实谈恋爱了吧?]

嗯,果然没猜对。

话说这个问题之前是不是有谈论过?之前前辈在我身上闻到了香水味,就问过我是不是交女朋友了。该说是女人的本性吗?前辈对恋爱方面的话题还真是关心啊。

我出乎意料地冷静回答道:[前辈,如果我谈恋爱了,我会第一时间报告您的,请您放心。]

[是吗?我对此很怀疑哦。]

我还以为前辈会吐槽为什么要第一时间报告给她,结果却是这样,这反应一点都不有趣。

我和前辈一边在电话里聊着天一边约定好了一个小时后在十里香烧烤店相见,这个时间的留余足以让我回家洗个澡了。前辈的嗅觉我已经领教过了,所以我对此很重视,确认终于把身上属于竹叶青的香水味给清除后,我才把上班用的西装换成了一身休闲的运动服出了门。

不久后,我先抵达了十里香烧烤店,并在烧烤店的角落里占了一个位置,给前辈发了一条[我到了]的讯息。

“老板,来两瓶冰啤酒!”

“来咯,你的冰啤酒!怎么了,小伙子,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吗?”

问我话的是烧烤店的老板是一个脸上时常挂着爽朗的笑容的无袖背心壮汉。

在老板把冰啤酒放到我面前的桌上,我连忙接过啤酒回答:“另一位等会儿就到。”

“哈哈,那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分手了呢。”

“咦……等、等一下,我跟前辈并不是那种关系……”

在我慌张地就要解释的时候,忽然间我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稚嫩中透着成熟的声音:“久等啦,秋生。你在跟老板聊什么呢?”

前辈如约而至,在我面前的座位上坐下。

“没、没什么。”我连忙摇头,然后发现今天的前辈跟以往不太一样。

“前辈……你的私服很可爱呢。”我如实称赞,感觉脸颊稍微有点发烫,都怪刚才烧烤店老板乱说话,害我都开始胡思乱想了。

前辈穿着一身宽松的淡蓝色T恤,下身穿着七分裤,脚上穿着绑带式小凉鞋,平时绑着的干练马尾此时也放了下来,再加上齐肩带着微卷的短发,整体看起来跟平时完全不同了。我在公司里见到的前辈虽然也很可爱,但散发出来的气质更正经一些,而现在的前辈就好像是日常出门的初中女生,非常稚嫩。

“秋生你怎么回事,交了女朋友后嘴巴就这么甜了吗?”

“不,都说我没谈恋爱啦……”

“任你怎么扯谎都逃不过我这双火眼金睛哦。”

这火眼金睛恐怕是假的。

前辈见我不回答了,便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秋生啊,说起来我应该是第一次跟你穿着私服喝酒吧。所以现在你也不必把我当成公司的前辈,把我当成知心姐姐看待就行了,无论你有什么烦恼我都会仔细倾听的哦。”

是喔,说起来……自从在立华商业公司入职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穿私服来跟前辈喝酒。不过我对前辈的说法有些在意。

“不,凭前辈的外貌来讲,当我妹妹倒是非常合适呢。”

“……”

前辈显而易见地愤怒了起来,我便赶忙补充了一句:“前辈,我这是夸你年轻呢。”

“这才不是夸人应该用的说法!”前辈冷哼了一声,不过这句话说完后便不再追究了,她朝着老板喊道,“老板,来两瓶冰啤酒!”

“好嘞!”老板带着依旧爽朗的笑容,把冰啤酒端了上来。

咦,多了一瓶……我正要提醒老板的时候,老板忽然间说道:“小两口可别再吵架了啊,这多出来的一瓶啤酒算是我请你们的。”

“我和前辈……啊,好痛!”

前辈在桌子底下踹了我一脚,原来如此,以前辈的性子,能多喝一瓶啤酒绝对不会拒绝。

不过这样可以吗,毕竟前辈和我都是烧烤店的熟客,这样骗烧烤店老板会不会不太好啊?我正担心着这些,前辈却哼了一声。

“老板是在开玩笑的啦。”

“诶,是吗?!”

“连玩笑话和认真的话都分不清的话,在职场上会遭排挤的哦。”

前辈嗤的一声打开啤酒盖,啤酒发出一阵清凉的气泡声,白色的雾气从酒瓶口冒了出来。

“那么,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不要告诉我你失恋了,所以需要我来安慰你哦。顺便一提,我至今还没有交过男朋友,所以对情感方面不太擅长,无法给你什么好的建议。”

“总觉得前辈你话里话外都觉得我交女朋友了啊……是我的错觉吗……”

“不,既然你说没有,那就没有吧,那么,是正在追某个女生吗?”

“前辈能够相信我,我是非常感动啦,但是为什么呢?总感觉前辈还是对我存在某种误会。其实我就是想找前辈来喝个酒,并没有想找前辈商谈烦恼的意思。”

前辈撇了撇嘴:“就当是这样吧,那开始喝酒吧,我看如果不喝酒,你应该是不会说实话了。都这么明显了还要继续装下去吗?”

前辈说得没错,我这个月以来不正常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光是请假的频率就足以引起任何思维正常的人的注意了。如果是学生时代上学的时候,有一个人频繁请假,那么我肯定就会毫不犹豫地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借着请假的借口去做什么事了,现在前辈大概也是用这种想法看我的吧?

我闷闷不乐地给自己灌了一瓶酒,前辈则是开始点烤串了。

“前辈,我感觉我活得好失败啊。”

“喔喔,来了,话题一开始就这么丧气吗?”前辈也跟着喝了一瓶啤酒,“所以果然是被甩了吧。”

不,都说了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也懒得纠正前辈,反正我也只是发发牢骚罢了,我知道在这件事上除了我自己,没人能够给我建议。我今天找前辈来喝酒,只是为了抱怨一下,如果可以的话,再让前辈安慰我一下,这样我也就满足了。

“前辈,如果说有事要找你商量的话,我的确遇到了相当麻烦的事。”

我斟酌了一下,最后还是半遮半掩地说道。

“有一件事——如果我不去做,就总有人去做,但那件事却又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我不去做的话,我的人生就很有可能完蛋了;另外,如果我去做了却失败了,我的人生也会完蛋。前辈你说我要不要去做呢?”

“……你是在这儿玩绕口令还是玩哑谜呢?”

前辈有些纳闷地摇晃着酒瓶。

“就直说是追女孩子失败了就好了嘛,不用拐弯抹角我也能听得懂。”

我一阵错愕:“我刚才的话跟追女孩子扯得上关系吗?”

“这不是明摆着嘛。”

前辈竖起了一根手指。

“你说‘如果不去做,就总有人去做’,其实就是‘不去追那个女孩,就总有人去追’的意思吧?”

前辈竖起了第二根手指头:“又说‘不去做的话,人生就完蛋了’,确实呢,在这个年纪找不到女朋友的话,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完蛋了呢。”

总觉得被冒犯了。

这时,前辈又竖起第三根手指:“最后,‘如果去做了却失败了,人生照样完蛋’,其实说的是你父母催婚的事情吧?难道是如果再不交女朋友就跟你断绝关系之类的威胁?哈哈哈哈……”

……前辈在这方面意外地没心没肺嘛。

我刚才说的话居然每句话都能被前辈解释出来,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该佩服前辈说瞎话的能力了。

“前辈,我说过了,我遇到的这件事并不是一件好事。”

“换句话说就是你不想交女朋友吗?”

“才不是嘞!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交女朋友啊!”

一想到这里,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我忽然间很想哭。

本来生活就够莫名其妙的了,现在又要被迫去杀人什么的,做不到啊!更重要的是我才二十二岁,没谈过恋爱,至今为止还是处男,至少让我享受一下青春再去赴死比较好吧!

我给自己灌了好几口啤酒,前辈停止了调侃,或许是从我身上感受到了悲伤的气氛,前辈一边叹息一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表示安慰。

“秋生,不过是被催婚而已,没必要这么在意啊。像我现在这个年纪,我也是天天被家人催婚,我也没说什么呢。”

前辈,都说了我讲的根本不是这回事啊。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身为男人的我忽然间很想痛哭一场,前辈无法理解我心中的酸楚,这也就罢了,可为什么非要勾起我单身的悲伤呢?更何况前辈这种安慰方式令我感觉前辈很可怜。

被逼婚什么的,说不定连“不结婚就断绝关系”那部分前辈也是照搬自己的经历,前辈真的是太可怜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