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职已经一个月了。
这一天终究会到来，我是知道的，这是一道躲不过去的门槛。
竹叶青曾告诉我，想要加入[黑暗]，就必须证明自己有成为[黑暗]的资格，这一关是所有杀手必经的考验。然而对我而言，这更像是一个死刑犯临行前不管经历怎样的煎熬，总要面临死刑。
我就是那个“死刑犯”。
我，林秋生，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业公司法务人员，兼清洁承包公司综合部职员，今天终于面临了终将到来的“末日”——
作为新职员，我要开始工作了。
这家公司表面上是一家普普通通的承包清洁工作的公司，但实际上却是杀手们的基地，是冷酷无情的杀手组织。前不久我因为一些可以称得上离奇的经历而被迫加入了这个公司，开始兼职杀手工作。
具体工作流程是：雇主在公司在网上设立的主页里下单，委托内容传到我们公司的内网，杀手们浏览并选择自己喜好的委托，情报组开始运作，杀手们从情报组成员的手中获取情报并执行委托，等到雇主确认委托完成后，雇主再将钱打到公司账户，最后杀手领取报酬。
很简单吧？
但困扰我的是，每一个杀手完成每一个委托，就会有一条甚至更多的生命消逝在这个世界上，这不是用“简单”这一个词就能够概括的沉重的事实。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因为某个天大的误会加入了这个公司，实际上我连一条鱼都没有杀过。
而现在，这样的我要正式开始工作了。
“那个家伙……”
在中午午休的间隙，整个楼层的职员都外出吃饭去了，而我却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抱怨起来。
“林先生，你一个人在这里嘀咕什么呢？”
我的身体忽然间僵硬了片刻，抬头一看，喊我的人是竹叶青。
竹叶青是拉我进入这家公司的女孩，外貌如天使，内心扭曲似恶魔，不过在这家杀手公司内，基本上每个杀手都是这样，不把生命当回事，竹叶青这种类型也算是稀松平常了。
“我在抱怨史密斯那个家伙啊，都怪那个家伙乱接什么委托，害我要和他一起开始执行任务了。”
“史密斯先生？”竹叶青笑了起来，“大概史密斯先生已经等不及了吧，毕竟林先生的培训时间稍微有点长呢。”
说起培训时间。
在正式执行任务之前，公司要确保杀手有足够的专业水平，因此之前在加入公司后，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在公司地下一层的训练基地进行培训。
实际上也并没有培训什么特别的技能，因为我本来就没有想要杀人，培训的内容基本上都是一些分辨毒药的理论知识，顺便熟悉了一下如何使用基本枪械，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我之所以选择培训，一方面是因为公司要求，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想要借此拖延一下时间。尽管我知道这是治标不治本，但我还是在努力挣扎。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曾这么安慰过自己，然而这些对现实根本不起作用，现在我还是陷入了绝境，终于要开始执行任务了，我反倒一句积极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啊啊，真不想做任务啊。”
我像个孩子一样趴在桌子上大声抱怨着。
竹叶青在一旁偷笑：“林先生，这么怠惰可不行哦，要是一直不做任务的话，那林先生加入这家公司就没有意义了嘛。难道说林先生是拖延症患者吗？”
“……”
真不想被扣上这个帽子。
“话说……你当初加入公司后多久才开始执行任务来着？”
竹叶青歪了歪脑袋回忆起来：“嗯……大概半个月吧。”
果然很可怕啊这家伙。
我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句。
竹叶青眼睛里闪亮着光芒：“莫非林先生对我第一次执行任务感兴趣吗吗？我可以详细讲讲被我杀死的目标的死状哦……”
“不，这个我不想听。”
胃里一阵翻滚，要不是我没有吃午饭，我现在肯定已经吐出来了。
加入公司一个月，我仍然没有习惯杀手们讨论杀人过程的日常，这对我来说还是太刺激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话题能够更加正常一点，比如说聊聊今天晚饭吃什么，聊聊天气，或者聊聊最近新出的电影，这些都很不错啊。
“唉，林先生我本来还以为你加入公司后，能和我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呢，结果每次我找你聊天，你总是兴趣缺缺，我们明明是同类不是吗？”
鬼才跟你是同类啊。我也不想和一个杀手成为好朋友。
“哈……哈哈。”我干笑了几声，正要说话的时候，办公区外的走廊里传来了逐渐靠近的女孩子的交谈声。
“……真好笑，那些警察还真蠢~”
“就是就是，根本就是被耍得团团转嘛……”
声音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如果不是我的错觉的话，那两个女职员在进入办公区后看见我和竹叶青的第一时间便闭上了嘴巴，并且脸上露出了非常不自然的表情，就好像是强行止住了话题一样。
这种情况在这一个月内我也见了不少了，可以说基本上每个杀手见到我和竹叶青都会有这种反应。
最开始我还以为这是杀手对我这个陌生人怀有警惕心的正常现象，但最近我越来越感觉并不是这么一回事，总觉得他们戒备我是有着另外的理由。
“又是这样呢。”
我嘀咕了一句。
竹叶青好像早已经习以为常，她并没有对我解释过，但我也能感觉得出来，竹叶青在公司内的受排挤的情况非常严重，严重到我在这一个月内从未见过竹叶青跟同事对话。
我正思考着，竹叶青拍了拍我的肩膀。
“林先生，史密斯先生来了哦。”
我看向办公区入口，果然，那个一米九的壮汉出现了。
杀手代号史密斯，身高193cm，从国外归来的金牌杀手。
他精通各种杀人手法，7岁以前在国内孤儿院生活，7岁以后被国外夫妇收养，加入国外的杀手组织……从各方面来讲都是老手中的老手，和我比起来，这个家伙简直就像是“别人家的孩子”，虽说我完全不羡慕他就是了。
这些信息都是我在人事部的小宁手上的资料里得知的，在这一个月内，我本人跟这个男人并没有多少接触，印象当中他相当寡言少语。
“好歹是搭档呢，林先生要努力跟史密斯先生相处哦。”
说完后，竹叶青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努力相处吗……唉。
我打从心底里叹了一口气。
吱呀——
后方监察区传来了一阵座椅不堪重负的声音。
——史密斯虽然和我同处综合部，但他是监察组的，而我是暗杀组的。
当时我被竹叶青选到左手靠窗的位置时，我的右边并没有坐人，我还曾一度担心确定了搭档后，史密斯会坐到我右边的座位上，后来当我得知史密斯坐到了监察组区，我差点都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一个月来我始终战战兢兢，不过幸运的是史密斯对我也没有过分关注，我和史密斯虽然被老板确定为了搭档，但我和他的关系却仍然如同陌生人。
本来这种关系可以一直维持下去的，但现在却被史密斯这个家伙给硬生生破坏了。
就在昨天，我被告知史密斯在公司内网上接了一单委托，内容我尚且不知晓，不过毫无疑问的是，我无法再继续拖下去了，因为史密斯这家伙接的是双人委托。
按照竹叶青的说法，综合部的杀手为了确保执行任务时的高效，一般需要监察组和暗杀组各选一人组成搭档行动。这是公司的非硬性规定，实际执行起来，也并不是必须双人行动。
一般来讲杀手在接委托的时候也是可以选择单人委托的，比如竹叶青平时执行任务时选择的就是单人委托，是不需要搭档也可以执行的单人任务。并不是只有综合部才可以接任务，单人任务就是公司内每个杀手都可以接的散单。
然而史密斯却偏偏选择双人委托，明明对他这个金牌杀手来说无论什么任务都能一个人轻轻松松搞定，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史密斯会选择跟我一起行动。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通知我。
在犹豫之下，我登上了公司内网，再三斟酌之后，决定向史密斯询问一番。
[哟，史密斯，我是09，你的搭档。]
添加好友的验证信息发了出去。
不到半分钟，史密斯通过了我的好友请求。
[你好，09，我是史密斯。]
看、看起来还挺正常的嘛……我继续打字，选择了单刀直入：[我是来问关于委托的事情的。]
这样会不会显得太咄咄逼人了？看上去就像是在质问一样。我刚按下回车键就感觉有些后悔了，万一惹恼了这个搭档该怎么办啊？
我也知道我有着患得患失的毛病，但在杀手公司内再怎么小心翼翼都不为过。
不过史密斯仿佛没有认为我在质问他，他回过来的消息没有半点怒气，语气中也不像他外表那样冷厉。
[可以，问吧。]
不过……该怎么问出口呢？难道要问“为什么接了委托也不通知我”？还是说要问“为什么要接双人委托”？
我的手指停留在键盘上，久久无法敲击。
不过史密斯却好像以为明白了我想问的问题，于是开始说明了起来。
[报酬有10万元，公司跟我们九一分成，我和你能拿到手的是1万，平分下来每人五千。这是最低级别的报酬。不过相对应的，任务在我看来非常简单，性价比很高。]
九一分成？喂喂，这家公司对员工的剥削是不是太严重了一点啊？
我首先注意到的是报酬的分配比例，对史密斯“性价比”的说法反倒有些无法吐槽了。
史密斯继续补充说：[委托内容是在下个月10号那天暗杀一个企业家的女儿，具体细节需要情报组调查。]
其实我并不想知道这些，我更想问的是——
[听起来好像你一个人就可以完成呢。我能问一下为什么要跟我一起执行这个任务吗？]
对面这次没有回复得那么快了，在空旷安静的办公区内，大部分职员都没有回来，所以我能听见后方的监察区内敲击键盘的动静。明明有打字的声音，但却过了好久都没有回复。
我可以想象出史密斯正在打字又删掉的场景。
过了好半晌，在我想要转移话题的时候，他终于回复了我，接着我便看到了一句令我浑身发寒的话。
[当然是为了检验你这颗原石的成色。]
他是这样说的。
真让人不寒而栗。
看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我感觉我的血液都要凝固住了。我这才想起来身为监察组职员的史密斯在执行委托的过程中职责并非“暗杀”，而是“监察”，也就是说，这次委托完全就是为我而准备的。
我现在才想明白，但已经太迟了。
我仿佛能看见此时正位于监察区的电脑屏幕前的史密斯冷酷的表情，或许冷酷的表情中还带着点戏谑。我意识到我的死期正在一点点向我逼近，这个事实几乎令我动弹不得。
心脏剧烈跳动着，我很想问史密斯是不是已经看穿了我的伪装，但这样又有不打自招的嫌疑，于是我干脆什么都没说，精神恍惚地关掉了通讯界面。
下个月的10号，莫非会成为我的死期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