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周是杏北难得的凉爽天气,它被人们称之为“仅有一周的秋天”。家里的未成年少女们失去了夏日高温的懒觉享受,都早早的起了床。公孙越没有在停车场里找到张白骑,但她如愿以偿骑上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机械马,沿着大街旁银杏下踩着黄叶慢慢的向学校走。

她今天穿在身上的还是学校夏季校服,对于杏北人来说不再高温的气候却让公孙越感觉只是温度适宜的夏天。

秋季校服是短款风衣,她们选的是蓝色色调。公孙越旁边就有几个可以直观体会的模特:右边的康杏子骑着自行车,跟在同骑一辆自行车的曹家姐妹身侧。曹俊晴在自己脖子上围了一条曹围凉亲手织出来的围巾,就像曹围凉的名字一样。俊晴抬头看着公孙越,拉开围巾说:“公孙越姐姐很开心的样子,是骑上机械马了的原因?”

“嗯,我一直想试试在银杏叶下骑机械马。上一周一直没有机械马可以骑,周六和周日又在忙社团信息的补充。”

公孙越拉了一下缰绳,让机械马微微靠近了她们一些。

马蹄声踩在枯叶上的脆响让公孙越非常舒服,她已经习惯了马蹄打入雪堆中吱吱的声音,这还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小心别踩到白果,”曹围凉斜着看了一眼公孙越,“现在的白果味道没以前大了,但还是黏腻腻的,别沾到马蹄上。”

康杏子被曹家姐妹的自行车和公孙越的机械马夹在中间,于是她只能加速骑到前面去,然后大声朝后面喊:“公孙越今天不会踩到白果,放心吧!”

“那就行。”

曹围凉听见康杏子的话就松开了眉头。只有公孙越好奇地问:“为什么康杏子这么肯定?”

“因为我能知道谁会做什么,或者遇上什么,诸如此类的事都是我会的。所以你今天不会踩到白果,这就是我知道的。”

“好神奇……但是上一次你说袁思意的姐姐袁思召会在晚上来,可却是在第二天下午来的。这是怎么回事?”

“呃,我举个例子,如果你故意去找一颗白果,然后踩上去,那就和我说的不一样了。对吧?”

公孙越恍然大悟地点起头,曹围凉对康杏子举的例子有些不满,出声中断了话题。对曹围凉来说,袁思召也算是能称作家人的姐姐,在曹梦得与袁思召建立好友关系之后,袁思召和曹围凉也开始经常接触了。

曹俊晴依然拿围巾遮着自己的脸,看不见表情,但眼睛也看着最前方的康杏子。

公孙越收回落在她们身上的视线,控制机械马往外靠了一些。杏北的气温降低之前,公路上只有一些公共交通载具出现,除了轿车之外,无法开空调的电动、摩托都很少。而现在气温降低之后,公孙越开始需要小心其他车辆,大街上的行人也比以往更多,时常能看见穿着学校校服的学生。

临到学校大门前,曹围凉忽然对公孙越说:“我知道你怕人,但现在这种时候,学校里人会很多。情绪波动太激烈会吓到别人。“

“姐姐的意思是让你乐观点。”

曹围凉看向了曹俊晴:“你怎么还不去初中部。”

“好的,姐姐,我这就去。”

曹围凉再看回公孙越,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张叠好的纸,交到公孙越手里:“我虽然不如袁思意那样会领导人,但该会的都会。“

“这是什么?”

公孙越把它拿住就想打开看,被曹围凉伸手按着,再抬头看过去,曹围凉是一副很严肃的神情,好像这张简历上写的信息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曹围凉继续回复公孙越:“我们高二学生也需要招募新人,但高一学生并不是主要目标,他们只经受过普通训练却没有实战经验。所以我们更愿意去沟通同级生或者学业上较为轻松的高三学生。当然,张白骑是高二生,我也是用这个理由从老师那里要来的学员简历。”

“围凉学姐,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看过这上面的信息了。所以我想问一问,公孙越,你还记得是谁击败了你吗。”

公孙越沉默地与曹围凉对视:“……黑山。”

“能记着就好,我会觉得你是为了向他们复仇才回来的。但是,回教室再看。好吗。”

康杏子陪着公孙越来到了教室,班上来了一大半的同学,男生都穿着的是灰色的风衣。公孙越看见孙时鱼正和几个男生在一起沟通,手上抓着一份软面本;白堂雀好像也不怎么和人打交道,她坐在自己位置上在看地图。

公孙越斜了一眼,看见这份地图描绘的大概是杏北郊外平原,靠近斋香山的地方画了一个红色双层巴士,颜色很明亮,是最近新画的。

康杏子是被女同学们一拥而上围在中间缠着坐回座位的,秋季时间里商店都会更新商品,信息面广泛的康杏子很受欢迎。而公孙越没有在教室里看见袁思意,她只能一个人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没有找谁说话,也没有谁来找她交流。

这样也好,可以独处,没有人来打扰,公孙越也可以来看看简历。

可当手指触碰到纸张的时候,公孙越忽然想起曹围凉严肃的表情,她也说过她自己已经看过上面的信息。

为什么要问自己一年前的事情,被黑山击败始终是一个令公孙越崩溃的事实。但先说张白骑学姐又问黑山,那么张白骑也许与黑山有关系。

想到这一点,公孙越又把手移开了。

袁思意在上课铃响了之后也还是没有回来,教室里的学生们都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公孙越坐在角落能清楚的看见室内情况。之前天气炎热让教室内仅有数位学生在,而现在秋季气温下降后,四分之三的座位上都坐着学生。

看来是为了避免在路上因为天气过热出现问题,而且前段时间仅有数人的操场上,现在又有很多学生没有进入课堂,而是留在了操场上锻炼。公孙越看见几个拿着长枪对练的人被一个体育教师追着赶了出去。

是没有抢到训练室只能去操场了吗,在体育教师去抓人的时候又有一些人拿出了剑盾。

公孙越想起了自己姐姐公孙雪第一次带她们抚摸剑鞘的时候,木制剑鞘上用红绳绑着白色棉布,红绳吊着一块小马蹄铁。棉布是父母亲自织好的,马蹄铁是她们的爷爷绑上去的。公孙越的妹妹比她要胆大一些,伸手想去抽出剑刃,结果使了劲也没有抽出来。剑鞘和公孙雪把她们保护的很好。

一声砰响突然从公孙越耳边冒出来,吓得她立刻往窗户边底下缩,抬头看见桌子上放着一把白色的剑,那只手是袁思意的,她带着不爽的表情看着公孙越:“看你那样子就知道走神了,上一节课可是数学,你这样不听讲的话会拖累进度,今天晚上记得去找姐姐们补习。”

“我可以自学……”

“呵,我不认为数学这东西是可以让普通人自学就能学会的课程。你可以去找上官暗浮,她成绩还不错。不要因为曲亏或常永爱好控制就去找她们,两个都不靠谱。”

说完袁思意就把剑往公孙越面前推,示意她收下:“这是训练剑,你之前因为自己只是初二学生所以注销资格很轻松,但要重启就比较麻烦,你在高一之前并没有投递申请。”

“那也就是说?”

“你的演艺者资格已经入档了,现在你可以以私人名义参加比赛,但仍然不能用团体活动。学校里这么多学生多去交流一下,早点把人找齐。”

“谢谢。”

“还有一件事!只能在训练区域使用武器,像操场上那些没有抢到训练室的人是绝对不行的。”

“我记住……”

“我还没说完,你怎么这么急,之前可没见你这么积极。你是想做什么?”

袁思意气恼的看着公孙越,眼神开始往其他地方巡视,看见了桌子上公孙越手边还有一张折纸,伸出手就想去拿来看。公孙越察觉到袁思意的行动之后迅速的攥住了纸不想让袁思意拿到,但袁思意还能扒开她的手。

于是公孙越只能把手一缩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让它被自己的裙腰夹住。

“难道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是谁给你写的情书?”

“你不是说还有一件事吗,找我做什么。”

袁思意见公孙越避而不谈,也不打算继续去问那张折纸的事情了,公孙越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自己做吧,她接着说自己没说完的话:“班主任空闲下来了,到办公室去。知道办公室在哪吧?好,把你的社团申请表也带上。”

公孙越的社团申请表已经趋近完成,比较重要的条目里仍然有社团活动要求的最低标准人数。她到现在还是只有三个人,白堂雀是一直没有人愿意接纳,孙时鱼是一直不愿意接受别人。公孙越不知道白堂雀的情况,也不清楚孙时鱼的想法。她只知道自己还得再找两个人。

周末的时候本来就不容易与同学沟通,现在又开始增多在校人数。是个物色人选的好时候。于是公孙越在走廊上移动时除了习惯性的躲着人之外还在用自己白色的眼睛谨慎地观察。

楼外中庭树下长椅上有个人在睡觉,身上盖了一条毛毯;走廊里有小团队在发放传单,公孙越没接;几个穿着灰色长大衣明显是学姐的人四处张望,公孙越装作没看见,挤到两块挂在墙上的斗篷后面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待到那几位学姐笑着和几位高一学生离开后,公孙越才准备从斗篷后面出来。

然后被两双从斗篷里伸出来的手按回了墙上。

公孙越低头看着她们,斗篷里的人也抬头看她。

左边那个说:“我是吕子阴。”

右边那个说:“我是吕子明。”

再异口同声的说:“古今来让我们见你。”

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公孙越眨眨眼睛仔细辨认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额,你们好?”

“古今来听说你社团人还没齐。”

“所以他让我们来找你。”

“这是我的申请表。”

“这是我的申请表。

“可我们虽然是两个人。”

“却只能按一个人算。”

“所以你还得继续找。”

吕子阴和吕子明没有等公孙越回话,一人一句说完后再一齐说:“加油。”

然后在公孙越眨眼那一刻卷起斗篷消失了。公孙越惊疑不定地拿起手上两张申请表,标准的加入社团所用的申请表,上面记录了两人的信息资料。

吕子阴、吕子明,高一年级生,16岁,生日6月6日,原首心学生,现转入杏北。申请加入公孙越主导社团杏中白果。

最底下签字人旁边除了她们两人的名字外,还有一个公孙越的名字,笔迹和公孙越的一模一样。

完全没有给自己说话的机会,也没有给自己其它选择。公孙越拿着两张申请表站在走廊上,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高兴还是生气。

她只能继续往办公室走,一边把吕子阴和吕子明两人的名字写在社团成立申请表上。公孙越没明白她们所说的两人只能按一个人算是什么意思,但至少申请表上的社团初期人数已经是五个名字了。

办公室的门还没敲开就有人拉开门出现在公孙越眼前,是庄多丽老师。这个老师经常出现在教室里上课,不管课堂上有几个学生。她甚至很喜欢把袁思意叫起来提问,每次将视线投过来时,坐在袁思意旁边的公孙越也会感到头皮发麻,所以公孙越对她很熟悉。只是上一周的相处下来,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位老师的脾气好像不太好,于是公孙越连忙让开路,一边向庄多丽道好。

庄多丽在腋下夹着语文教材,黑色外套里穿着白色衬衫。她瞄了一眼公孙越,又把眼睛放到那张申请表上:“成立社团了?”

“嗯,我来交申请表……”

“邱渐升在里面,戴眼镜里最胖的那个就是他。进去吧。”

说完话后庄多丽头也不回地走了。公孙越小心地走进去,离门最近的几个老师抬头看了看她,竖起食指示意安静。公孙越点点头,然后找到了一个戴眼镜的人里最胖的那个老师。

公孙越这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班主任,她也没怎么听袁思意提起过。唯一一次听见袁思意提起他时评价却是:无论怎么样公孙越都不可能对他怕生。

邱渐升办公桌桌面上那些东西公孙越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但公孙越也明白为什么袁思意的说法了。

“邱老师。”

公孙越轻轻地喊了一声,让邱渐升急忙关掉游戏退到桌面上去,转身来看见公孙越,笑着回道:“噢,你就是公孙越吧,正式介绍一下,我是邱渐升,你的班主任。”

耳机里忽然传出一声惨叫,邱渐升的笑容垮了一下然后在公孙越出身询问之前伸出手指把主机关机键按下。

随着电脑关机的声音,邱渐升继续回头看着公孙越说:“那么,你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是学校生活的问题?”

“不,是我成立了一个社团,我来把申请表交给你。”

“我知道了,给我仔细看看。”

邱渐升把申请表接过来,推一下鼻梁下滑落的眼镜,然后凝神阅读申请表上的信息。

社团名称、驻地这种事对邱渐升来说无所谓,只要名字别那么奇奇怪怪,像是隔壁班那几个,还有驻地不要太危险,像是高年级有几个学生在的地方,只要不是这种情况,邱渐升都不反对。

社团初期人数也够了,是五个人,跳过。

指导人?这个本来就不好找,没填很正常,跳过。

一行一行看下来,公孙越完善的都很好,需要做的准备都做了,可能也有袁思意帮忙提供意见,邱渐升找不到大问题。

只不过……小问题还是有的。

邱渐升指着团队定位那一栏,那一栏是空白的。

他问公孙越:“你明白团队定位指代的意思是什么吗?”

“知道,确定自己队伍的构成与最终能发挥的作用。比如袁思意她的社团是学习她姐姐的风格,在比赛中负责防御性战斗。”

“是的,这一条是必需的,因为任何一个有组织的队伍都不可能在比赛中单打独斗。描述清楚自己的职责与能肩负的责任,既可以帮助别人也能帮助自己。挑选盟友是一件需要谨慎的事。”

说到这里,邱渐升话题一变,在公孙越不安的眼神中和她聊起其他事:“你的姐姐公孙雪是一位很有理想的人,她在高中时组建的跃冬雪社团便是以骑兵为主构成。发表的宣言也是要让点睛雪更好,只是当时的点睛雪实力被其他地区压制太狠,就算你们公孙家既有马场又有服装公司做经济支撑,也难以大批量购置机械马。

“所以公孙雪选择的另一条路,是学习南方各城社团具备的摩托骑兵。虽然摩托这种工具速度更快也比机械马更有冲击力,但它的缺点却更多,诸如燃料缺乏、难以操控、很难进行车上战斗等,甚至于,它冲击阵型时也没有机械马可靠。因为马撞人能走,车撞人会停。

“可是点睛雪不一样,雪原使越野摩托与雪橇摩托能发挥出比两轮摩托更大的作用。这也是为什么在那很长一段时间里,尽管跃冬雪屡战屡败,公孙雪依然能得到许多社团的协助。”

邱渐升连着说了一大通话,拧开水瓶盖子给自己喝了几口,放下水杯后给自己顺了顺气,再度看向抿着嘴满脸不甘的公孙越:“你具备的优势,和你姐姐曾经有过的优势是一样的。公孙雪把你带上比赛赛场之后,只要有你在,跃冬雪从来没有输过一场比赛。这是你的优势,利用好自己的名声,你能得到许多人的帮助。可在那之前,你得知道你以后要做什么。”

“……邱老师,从我姐姐组建社团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以后要做什么。”

“嗯?”

“跃冬雪这个名字是我起的。社团的发展方向是我提议的。学习南方各城社团使用摩托也是我说出来的。我姐姐没有优势,跃冬雪有我才是优势。”

“公孙越,冷静,不要再……”

“我才是优势!”

办公室里的诸位教师一齐停下自己的工作,抬头看向方才大吼的源头——公孙越双手成拳攥在胸口,恐慌地看着他们,然后低下头一言不发的跑出了办公室。

邱渐升和其他教师交换了一下视线,他自己不知道该作何表示,其他教师也不知道面对这种情况他们应该怎么做。

追出去?

表示不满?

这时,一位上了年纪的老教师清了清嗓子,沙哑地给他们说道:“我很喜欢袁思意说的一句话。现在的我看过去的自己,永远带着看孩子的眼神。”

因为现在的自己,看过去的自己都觉得幼稚。

于是教师们回到了自己的工作里。邱渐升悄悄地拿出手机给袁思意发了信息,然后重新打开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