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看到初升的太阳,我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昨天所经历的那些事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是我做的梦吗?还是这座学校本身就这么邪乎呢?

我起身走进洗漱间,可身体似乎还没有从昨天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幸亏这里是一人一间宿舍,要不然我这么晚不回来恐怕又要被人奚落一番。窗外依旧是一片岁月静好,天青中学就像是被巨人的手臂扼在了市中心,周围的楼盘成为了一颗颗螺丝钉,粗暴地将它牢牢镶嵌在这里。

如同早早地写好了程序,我机械般地洗漱完毕,穿上了对于他人而言大同小异的校服。明明是主张自由成长的学校,为什么会在校服方面没得商量呢?对此我百思不得其解。

胡思乱想之际,我终于整备好了一切。

至于这把刀......就放在房间里吧。

终于,2014年5月8日,我像往常一样走出了宿舍门。与平常不同的是,门上出现并不友好的涂鸦。

那画的是只小猫吗?

不不不,怎么看都不像。

小狗?

不可能。

不会是个生殖器官吧?

不,看着也不想。

......

盯了有足足五分钟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画这些东西的人可真没有艺术细胞。简直就像一堆几何图形的集合体,既没有美感又无法引起共鸣,只会让人感到不明觉厉。

还是说我没有艺术细胞呢?

当然,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些事儿是自己班的人下的手。不过他们的胆子可真是小,只会在暗处搞些见不得光的小把戏,都不敢和我正面对峙。只要不是造成严重肢体伤害的话,任何老师都不得出手。明明可以搞些更大胆的行为,小学生吗这群人?

好了,按计划行动吧。

虽然‘计划’一词说得好听,也就是随着人群去食堂吃饭,随后便到五班的教室静候同学们的到来。

还有一点我需要提一下,本人的课桌和椅子也早已涂上不明不白地涂鸦。明明昨天晚上我离开的时候还没有,这群人是多有毅力?

当然,等待的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我的生命擅自流逝过十六个春秋后,我第一次迎来了万人瞩目的机会,尽管视线是那样的冰冷。没办法,自高中以前,我一直过着犹如肥皂泡般透明的人生。真正贯彻了从群众中来,又到群众中去。所以现在脱离群众成为了独树一帜的存在之时,不管过程是好是坏,难免会让人心生感慨。

现在,是时候迎来结局了。

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在林希来之前,我一直如此询问自己。不,自打开始面对选择的时候,我总是会不断地询问着自己。这个选择会不会是错误的,作出那个选择会不会更好?不仅做选择之前会思考,做完选择过后也会开始反思。作出错误的选择,我便会开始后悔;作出正确的选择,我便开始窃喜。

但愿我能作出正确的选择。

终于,林希走进了教室,她也带来了寂静。

班会开始。

“请让我说两句好吗?”原本默不作声的集体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是我自己的声音。

无视了众人惊诧地目光,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请让我说两句吧。”

我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林希自然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不如说她连想都没有想到过。不过领导者不愧是领导者,遇到这种情况丝毫没有紧张。

“当然,五班绝不能搞一言堂,大家也应该多多表达想法才对。”

让人恶心的官话。

我并没有说些什么,径直走到讲台上。

台下无数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我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有人会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从这些嘈杂纷乱眼神中看不到任何东西,也看不到任何情绪。

他们对我怀抱着什么样的情绪呢?

厌恶吗?

敌视吗?

还是怀疑呢?

“你们不是一直在找破坏文化墙的凶手吗?这事其实很简单,就是我干的,无论是哪一次的破坏行动,凶手都是我一个人,从来没有其他人参与过这项活动。这些都是我一个人干的!”我说。

此话一出,自然是在班上引起了剧烈讨论。群众们正在大声地窃窃私语着,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声音会被他人所听见,也丝毫不在乎站在台上我的感受。

要是在乎了才是怪事。

“安静!安静!”听到了林希的话,周遭的环境又一次变得寂静起来。

“周轼格同学,为什么你要做这些事呢?”她提出了质问。

“没有理由。”

“你不觉得这个借口很牵强吗?”

毫不留情地一击。

“依我看,并不是你做的这些事,一定是有人威胁你了才对。至于到底是谁威胁了你,我想大家应该很清楚才对。”林希话锋一转,矛头从自己转到集体的方向,

这感觉很奇妙,我感觉自己就像在法庭上宣判有罪的犯人一样,而林希则成了辩护律师,努力为自己摆脱罪名。

“昨天,有人看到你和一班的人走在一起,恐怕就是一班的人做的这件事吧。然后将罪名嫁祸到你身上,企图挑起五班的矛盾。”

她可真敢说啊。

这番话在旁人看来想必是无比正确且有理有据,但在我看来却荒谬无比。

“周轼格,不要害怕,五班的所有人都站在你这一边,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去诬蔑五班的任何一位成员!”

可笑。

要是他们真的站在我这一边的话。

那么昨天被打的就不是我了。

而是你——林希。

听了林希的话,班上的人无一不慷慨激昂,整个集体又回到了以前那个状态,似乎这份仇恨是永无止境的。

就像林希说得,她要想方设法维系住这份仇恨。

而五班正是这些仇恨的集成品。

而林希如同神灵般高高在上,大声呵斥着。

而我则和林希一同站在讲台上。

或许我可以像往常一样,继续做一个沉默不语的旁观者。现在大家的仇恨都转移到一班身上,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坏处。

真的,或许那些打我的人并不是五班的人,他们只是因为一时鬼迷心窍。只要我站在台上宣称自己被一班的人胁迫的话,或许大家就不会对我有那么大的敌视情绪了。我可以和他们一起去仇恨,彻底融入新环境之中。

秦老师不是说过吗,就现在来说最好的方法就是沉默。我仅仅是需要推卸责任,然后继续沉默就够了,就像之前那样。

对了,或许真的是不是林希干的,也不是我干的,而是一班那群人干的也说不定。可能是因为林希更好在场,所以让我产生了凶手就是林希的错觉才对。

......

嘭的一声巨响,众人的视线朝向了我这边。

那是我敲击黑板所发出的声音。

沉闷的响声瞬间盖过了其他人的声音。

“我再说最后一遍,破坏文化墙的犯人是我!既不是一班的事,更不是什么狗屁学生会的阴谋 !”

几乎是拼尽全力,我说出了这些话。

鸦雀无声,

有点喘不上气。

“就,就这样......”

说着,我向布满涂鸦的桌椅走了过去。

周围人的视线并没有消失,不过我早已不想管这些了。

胸口正在激烈地跳动着。

“等一下。”

谁在说话?

我回身看去,林希站在讲台上。

威风凛凛。

“如果真的是你的话,就请你道个歉吧。”

林希目不斜视地看着我,用冰冷地语气说着。

脸上早已没有了笑容。

恼羞成怒了吗?

“一定要道歉吗?”

“这是给大伙的一个交代,并不是什么可以回避的事。”

有时候,我不得不感慨这家伙的脸皮之厚。

“当然,如果这是必要的话......”

我说着,信步朝讲台走了过去。

窗外天空乌云密布,似乎下起小雨。

她想干什么?

当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我才完全理解。

她不过是想要维系住这个集体而已。

她并不伟大。

更不卑鄙。

不知为何,在她身上我看不出任何东西,就像盯着五班这个群体一样。

在她的眼神中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如同俯瞰雪花洒落在漫山遍野那样,她的眼神就像雪花一样纯粹。

她的眼睛也是雪亮的,我想。

她已经将自己和那个群体绑定在一起了。

很可怜。

“这真的是你想要的结果吗?”面对着她,我说道。

同时也面对着她的双眼。

果真是空无一物。

浑身上下满是虚伪。

“这不是我的结果,你需要给大家一个......”

“不是他们,我在和你说话。”

令人厌恶的官话。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如果有人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集体的话,你最好赶紧上去给他一拳,他这是病,要揍一顿才能好。

很明显,林希就是这样的人。

头脑还来不及思考,身体便率先行动了起来。

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她的身上。

果然,人类的历史充斥着野蛮与暴力。

我也不例外。

她向后踉跄了两步,看样子是在脑中拼命回想着刚才那一行为所具有的含义。

很遗憾,我的这项行为没有任何意义。

仅仅是在泄愤而已。

就像她说得:

人并不是理性动物,而是感性动物。

我并没有给她缓和的机会,冲上前去抓住了她的衣领。

有着淡淡的草莓香气。

照着她的腹部又是一拳,发出了痛苦的悲鸣。

林希终于缓了过来。

她终于意识到了我的恶意。

那是直接且致命的。

推搡着,她拼尽全力地向我袭来。

指甲深深地镶进我的皮肤中。

拳脚毫不留情地向我袭来。

如同两只相互撕咬地动物一般,我们缠斗在一起。

倒在了地上。

血从我的身体中渗透而出,滴落在她的脸上。

狼狈至极。

当众人回过神来并将我们二人分开地时候,两只动物不知已经撕咬过多久了。

天空依旧在下着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