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自相矛盾的事实在太多了,高明的政治家都会制造矛盾,再将矛盾转嫁到群众仇恨之上。玩兵法于生活者太多,政治上这种人更是多之更多。

可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才是。

林希听到了些许声响,朝我这边转过身来。不知为何,她的侧脸看起来尤为可怕。

我如同泥塑的雕像一般呆立在原地,心跳声从胸腔清晰地传入脑中。明明在贪婪地吸食着空气,可大脑却逐渐变得一片空白,仿佛灵魂抽离了肉体那般。

小刀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之后的事我花了很久才想起来,记得那时的我很狼狈,一面发出令人惊诧地怪叫,一面疯子般地从林希身边逃跑了。

为什么我会这么害怕呢?

天气并没有因为我的心情变得糟糕,依旧是一片晴空万里。教学楼外早就空无一人,我独自一人逃到楼外,的确是落得个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

我将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阳光下,虔诚地回想着之前地种种细节,思考着我为何会如此恐惧这件事。

鸟儿振翅落在梧桐树的树干上。

林希举起了刀,在文化墙上不停地划动着,为何她要干出这样地事?那份未知的信念使我感到恐惧。

太阳发散出耀眼地光辉。

林希在台上肆无忌惮地说着,骂着。她就像一位出色的钢琴家一样,一举一动都足以牵动五班人的心弦。那无与伦比地凝聚力令我感到胆怯。

空气逐渐变得干燥起来。

她那冰冷地双眼注视着我,就像狩猎者看着自己手下的猎物,如同一条青绿色的藤蔓将我缓缓缠绕。她为何会紧紧盯着我?对未来的预想使我如坐针毡。

上课铃响了起来。

这是只有我一人知道的秘密,而就连‘我知道她的秘密’这件事也被她悉数掌握,我该如何选择?这份沉重地责任使我感到窒息。

该回去上课了,我想。

我迈着机械式地步伐朝教学楼走去,天空依旧是晴空万里。没有注意到的是,我的双手仍在微微颤抖。

于是乎,就在历经强烈震惊的十五分钟后,我再一次回到了一年五班,又再一次华丽丽地迟到了。与之前不同的是,那份沉重地负罪感消失殆尽。我如同一台冰冷的机器,无视集体那诧异地眼神,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没办法,实在是备受煎熬。

教材上收录过一篇小说,契科夫的所写的《装在套子里的人》。我曾嘲笑过别里科夫的愚蠢,何必要夹起尾巴做人,韬光养晦装孙子。可现在看来,我和他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也好想将自己装进套子里。

其实回过头仔细想想,我的这些恐惧都是毫无道理。就算我知道了这个秘密又怎么样?即便林希再怎么恐怖也不过是个学生而已。可当时的我可不这么想,我总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我层层包裹,使我无法呐喊,更无法作出正确的判断。我就像茧中的幼虫 ,纵使再怎么拼命也挣脱不出这份力量的缠绕。

我是不是妄想过度了?

总之,就好像大脑宕机了一样,我的脑中浮现不出任何解决问题的方法,满是些毫无意义的空白以及那份莫名的恐惧。

时间渐渐在我身边流逝。

曾看过一本书中写到,文史哲的一大特点便是没用,现在看来果真如此。我看过的这些书中并没有解决这类问题的方法,甚至连理论基础都没有。现在的我就像马克思主义诞生前的工人运动一样,进行着希望渺茫地垂死挣扎。

不久,下课时间到了。

就在我惊讶于时间流逝之快时,恍惚间意识到一件事——林希好像在朝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下一秒,我的嘴唇由发青变得发白,我不敢注视她的身影,即便下一秒她便从我的身边走过。

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好事。

最终,林希在我身旁停下脚步,注视着我的双眼,随即露出了浅浅地微笑。

不知为何,周围变得寒冷起来。

“怎么样,我早上的演说?”

“好是好,但千万别出什么乱子。”不知为何,就连我的说话方式也变得别里科夫了起来,但求她不要感到厌烦。

“请问您今天有什么好心情来向我寻求意见呢?”为表诚意,我也试着和她打了个哈哈。

“不会呀,作为领导者就该多多听取群众的意见才是。”

那能请你把演讲时的颜艺收一收吗?

“那个,请问有何贵干?”终于,我忍不住抛出了直球。好了,现在就看林希接不接了。

“不干什么,帮助一下后进生周轼格。”

对方并没有进入赛场!重复一遍,对方并没有进入赛场!

“啊,这样啊......”

不行了,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况且我什么时候成后进生了?

这种情况一般被称为打太极,双方都故意扯一些没营养的话题 然后从这些垃圾谈话中提取出有营养的信息。高级的欺诈师都能让人在闲言碎语中显露真相。

很明显,林希想要确认中午的目击证人究竟是不是我。既然如此,那我也要与她稍稍周旋一下才行。

“你的那个征文……”

“破坏文化墙的犯人就是你吧。”

这家伙简直就是世界一流的欺诈师!!!

林希脸上的微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 。相对的,无声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这沉默的时间有点长啊?

“我是不是说得有些太露骨了?”

“不不不,你说得恰到好处。”听到我的话语,林希总算从无边的沉默中抽出身来。她是不是害怕了?

我似乎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作为五班的一份子,我有义务知道整件事的真相!”

“真相就和你看到的一样。”

“呃……”

太诚实了这个人!

她是吃了什么奇怪的药丸吗?

“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

“什么叫‘这样的事’?”

“破坏文化墙呀。”

为什么这个人能够继续心安理得的坐在这里呢?

“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林希回答道。

“我倒是想问问你,周轼格。你认为这个班级是靠什么凝聚在一起的?”

“利益吗?”

“不,是仇恨。”

一脸平静的说出了不得了的事呢?

“人并不是理性动物,那些叫嚣着‘人与人之间是由利益联系’的人更是愚蠢不堪。一位母亲可能会为了自己的孩子而不惜一掷千金,却又可能会在无比饥饿的情况下将自己的孩子吃掉,利益不可能会产生如此复杂交错的情感。纯粹的利益无法撰写出《红楼梦》,更无法画出《蒙娜丽莎》。人并不是理性动物,而是感性动物。”

我保持着沉默。

“那么 对于集体来说,最容易扩散也最容易操纵的情感是什么呢?答案便是仇恨。一班需要的并不是什么优秀的管理制度,而是一个共同敌人。我们并不是想要去争取什么自身权益,只是想看到那些身居上位的人对我们屈服,对我们感到恐惧。”

“所以,对于身居领导者的我而言,必须要想方设法维系住这份仇恨才行。我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有趣,更不是因为敌视谁而采取的报复。这是我必须要去做的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集体,这便是领导者的使命。”

如同演讲一般,林希气势恢宏地讲完了这段话。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禁脱口而出。

我并不理解林希这段话的意义 更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对我说这样的话。

“即使是集体仇恨也好责任也罢,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退一万步说,纵使一班解散,众人离去,这与周轼格又有什么关系呢?大不了转个学,从零开始。到头来你所做的一切都会是毫无意义的,即使得到了权利又如何,我们终究是要毕业的,到头来你所做的这些又会有什么意义呢?”

林希对我这段话的反应置之可否,只觉得她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了起来。

我向来讨厌虚无主义,可这段话用来反对林希似乎过于有效了。

林希犯了大部分统治者都会犯的错误。

为了掩饰自己的过错,搬出‘理性’‘集体’一类的词语,企图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可事实就是事实,犯错就是犯错。

浑身上下满是虚伪。

林希究竟想要获得怎样的胜利呢?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理想主义,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为集体考虑。

她这份自信又能持续到何时呢?

窗外传来了一阵嘈杂蝉鸣声,伴随着夏日的微风走进我们身边。

我和林希都没有再继续说些什么,仅仅是这么相互注视着对方,任凭沉默在空气中继续发酵。

再继续说下去是毫无意义的,她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虚伪的终究是虚伪的。

学生却没有学生样,我终于得出了结论。

这时,上课铃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