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夜与月
满天星辰降落下的光雨像是幻觉一般，仅仅是眨眼间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抬头向上看去，那个挟持着克洛维雅女神，同伊斯霍尔和科罗娜对峙的神秘人也不见了踪影。
仿佛刚才发生了仅仅是一个幻觉。
一个技巧非常高明的幻术师，在这个充满纪念意义的时候选择同世人开一个巨大的玩笑。
可能吗？
三女神面色如常，仿佛一切真的不曾发生过一般 。
......
夜涟离开了三天后在晚上回来了，全身散发着让人不禁退避三舍的黑色雾气，杀意抑制不住的向着四周扩散。
“如果你不打算跟我们说说去跑去做了什么的话，就把杀气收一下。”
月弦站在门口，挡住夜涟的步伐。
“主人......”
听到艾德莉薇儿的声音，月弦回头看了一眼——看着脸颊已经惨白到快要晕倒过去的瑰音和莉莉，抬手给她们施加的一个防护罩。
“那我先离开一会。”
夜涟瞥了一眼两女孩的状态，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
月弦皱了皱眉，感知了一下夜涟离去的方向，眉宇间的疑惑愈发加重，回头看着艾德莉薇儿叮嘱了一句。
“我出去一下，如果艾薇莉雅回来了，就说我出去吃东西了。”
“天色已经不早了，请尽快回来！”艾德莉薇儿担忧的说了一句。
月弦点点头，身形逐渐淡漠、消失在了艾德莉薇儿眼前。
见状，艾德莉薇儿将瑰音和莉莉搀扶起，坐到床上，对着她们叮嘱道。
“我出去查看一下，你们乖乖呆在这里，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就按照我们平时练习的那样做，记住了吗？”
瑰音小脸煞白，有些呆滞的看着艾德莉薇儿，被女仆长盯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刚...刚刚...他...他......”
“好了好了！你们安心待在这里，如果发生了什么，立刻喊我，这次记住了吗？”
艾德莉薇儿又安抚了一会瑰音，看向莉莉。
“我暂时离开一下，如果莉莉小姐缓过神来了，可以带着瑰音先去洗漱，或者等我回来再帮您。”
“嗯......”
不过莉莉显然也是吓得不轻，和瑰音同款的惨白小脸以及颤抖的身姿。
得到莉莉的应允后，艾德莉薇儿打开房门向外探测了一下——走廊里并没有可疑的人，楼梯和隔间里......
艾德莉薇儿走出门，悄悄将门反锁并施加上简易的禁制，提着水壶，装作去厨房装水的模样，离开了房间。
距离文登湾不远处的一小处草地上。
这里远离大路，虽然算不上人迹罕至，但在这种夜晚，一般也不会有人过来。
风息吹拂在草坪上，泛起绿波，月色微蓝的光辉映照着，静谧笼罩着这片地区。
不过这份静谧很快便被打破。
大地的阴影上升腾起黑色的雾气，夜涟从中走出，仍旧是那身白衣热裤长靴，如陶瓷般精致苍白的脸颊上布满寒霜，双眸中是让人不敢触碰询问的怒火。
夜涟抬头看向月亮——仍旧是那样皎洁美丽！不论是哪里，月光下的夜景总是那么美丽......或是令人难以忘却。
......
“求求你！我求你！我是个该死的混蛋，但是这跟我的老婆孩子没有关系！你要报仇就冲着我来！这不关她们的事！”
那个容貌、声音，都被他牢牢刻进记忆最深处，被他所有阴狠恶毒词汇的标签戳穿、记恨着十年之久的男人。
张开双手，将一名女子、一个婴儿遮蔽在身后，他的双臂明显能够看到在颤抖，脸颊也因恐惧而失血变得惨白，但却坚定的挡在了他面前，直视着他的手中的枪口，闭上了眼睛。
“......”
窗外磅礴大雨，警笛、扩音器、脚步，各种声音在淋漓的雨声中皆是泯灭为一丝杂音传入房间中，拨动着夜涟的心弦。
他的信息，他不是早就一清二楚了吗？
二十六岁后收心继承家族企业，隔年辞职白手起家，经过几年打拼后，事业有声有色，公司基本盘牢固的让许多老字号名企也惊讶不已，三十二岁成功过上市，三十三岁身家过十亿，同年娶妻，三十五岁，生出了第一个孩子，现在一岁......就是那个女子怀里抱着的那个，看上去粉粉嫩嫩的，很是可爱。
“你...现在和我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呢？”夜涟迷茫的自问道，声音中充满了哀怨和空洞。
他讶异的睁开了眼睛，却迎来了一声枪响。
弹壳落地的清脆声永远是将人们从失神惊醒最好的引子。婴儿从熟睡被吵醒的哭喊声、女子的嚎哭，全部转化为烦躁，进入夜涟的脑中。
又是两声枪响。
夜涟失神的坐倒在地上，泄力般的摘下自己的面具，露出面具下那焦红色斑驳的如同魔鬼一般的血肉。
“我这么久以来......做的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窗外，雷鸣大作。
......
**城，城门前。
铁甲月色下欺霜，钢盔红缨上飘扬，刀枪夜幕中似影，军阵苍茫外传声，旌旗摇曳，敝月遮空。
大军缓步行进——直到一人半里跟前，鹤发童颜，银瞳血目，长剑拄手，魔铳随身。
夜涟缓缓起身，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千军万马。
联军将领其首出声道。“老夫曾听闻**国有一将军，虽样貌绝代芳华，但却是实实在在的男子，且实力冠绝群雄，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夜涟没有应声，那将领便继续说道。
“贵国先皇，英武盖世，吾国国主亦是欣赏非凡，但只可惜天妒英豪......”
“漂亮话就不用说了吧......”夜涟出声打断道，故作轻松的叉着腰说道。“我们这边只来了我一个人，没有伏兵。”
对面将领沉默了一会后，沉声说道。
“夜将军武功盖世，英勇非凡，以一己之力将魔界宵小击退，天下无人不赞颂夜将军之勇武。”
“所以？”
夜涟的声音非常的轻微，但是却清晰的传到了将领的耳中，他深吸一口气，沉重的说道。
“夜将军所作所为皆出于对贵国先皇的承诺，但如今之举，已与承诺无关，可否退开！”
“然后？”
“国主已经发出宣告，联合其它国家一起！不会杀害任何黎民百姓、抢取一丝一毫！只歼灭沾染瘟疫的兵卒！”
“想了这么久，只想出来这些吗？”
夜涟有些失望的低下了头，片刻后，左手抓过在身旁静静悬浮的步枪，右手紧握住剑柄，剑尖轻点地，一路向前，在地上画出一道清晰可见的痕迹。
“无论战果如何，老夫方才所说，亦会执行。”
将领们回到军中，拔出佩剑，看着向大军缓步走来的夜涟，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全军冲锋！！！”
马蹄声如惊雷，在刹那间便响彻了寰宇，将一旁早已空无一人的城池中楼房上的灰尘激荡起来。
看着一望无际的骑兵先锋队，夜涟阖上眼睛，随后猛烈的睁开！
天空的皓月如水墨画般被血液染红，紫色的辉光照耀在每一个人身上，嘶吼着他们内心的恐惧。一身纯白随着左瞳拖曳着的猩红色光带的出现，渲染如夜，右眼的银白色火光燃起，随之便是庞大的想要束缚住天空的魔法阵出现在天空上，中央的八角星中央浮现出一个玄奥的图案，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图案意味着什么。
夜涟抬起枪口朝天，看着眼前曾经一同战斗过的战友，毫不犹豫的扣下了扳机。
死亡的辉光，将是辉映在这夜空下唯一的光芒。
......
“你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就是为了赏月吹风吗？”
月弦撩了撩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发丝——她跟着夜涟来到这里后，发现夜涟就那样站在草原中央，看着月亮发呆。
“介意我在旁边吗？”
月弦等了许久也没等到答复，正以为夜涟没听见，打算再重复一遍的时候。
“你不是已经跟过来了吗？”
夜涟轻声说道，转过身来，神色复杂的看着月弦。
“你怎么了？看上去好像发生了很......复杂的事情的样子。”
月弦看着夜涟的面庞，迷茫、悔恨、犹豫、果决以及深深的空洞，这是月弦从夜涟的眼神中看到的情绪，也是第一次从夜涟的脸上看到这么多明显的情绪流露。
“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一些烦心事而已。”夜涟连忙转过头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后，再转过头来，双眸已经恢复成寻常那样距旁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浑身的杀气也消散的一干二净。
月弦虽然内心满是疑惑，但犹豫了一会，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走到夜涟身边，按住他的肩膀，带着他一起坐在了草地上。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刚刚那一瞬间，我明白了我应该给你的东西。”月弦睁开的双眸中满是柔情。
夜涟心弦微动，一丝紧张缠绕上心头。
“请尽情的向我撒娇吧！”月弦向夜涟张开怀抱，双腿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小腿侧放向一方，将大腿并拢。
“梦话请以后再说。”夜涟一脸黑线刚想起身，却被月弦牢牢的扯住手臂和一角。
“你要是敢走的话，这几天我就一直赖在你房间里！”
“你这算是威胁？”
“听话就对了！”
月弦强硬的把夜涟的脑袋按到自己的大腿上，强行给夜涟送了一波膝枕福利。
“......”
“......”
“......”
“你可以闭上眼睛吗？感觉这样有点小尴尬。”
“那你倒是放我离开！”
“不行！你知道不知道，刚刚你差点把瑰音吓回原形，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发生，我当然要做一些措施才行！”
“...放我起来，我不走。”
夜涟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无奈的妥协了。
“真的？”
“真的。”
“真的是真的？”
“你烦不烦！？”
看着膝上美人有再度发怒的迹象，月弦连忙移开按住夜涟肩膀的双手，夜涟坐起身来，正如他所说那样并未离去而是就那样坐在月弦身前的位置，看着天空的明月出了神。
“你很喜欢月亮吗？”
“并不，其实我挺讨厌的，我印象最深刻的那几天，月亮都高高的挂在天上，就算下着倾盆大雨，闪烁着漫天雷霆，还是能清楚的看见月亮。”
夜涟对着明月伸出手，逐渐握紧。
“所以我做了一个新的。”
“原来那个是月亮吗？”
月弦回忆着夜涟认真起来的时候，天空中映像出的那颗血色巨星，那可比月亮大多了。
“它本来的用法就是取代月亮，或者借用月亮的位置，向大地洒下杀意的光辉，是畏惧是催欲，都只在一念之间而已。”
“所以那就是个领域放大器?”
“差不多吧......”
夜涟停下话语，微微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落寞的出了神。一股疏离感从夜涟身上扩散开来，让人不想靠近，而硬是要靠近的人......不可避免的会觉得难受。
月弦有些疑惑的看着莫名其妙陷入自闭的夜涟，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胸膛紧贴着夜涟的后背坐下，下颌轻点夜涟的左肩，随后便安心的依靠在夜涟的身上。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喜欢多管闲事？”话语中满是嘲讽，但更多的却是疑惑。
“总比看着你一个人自闭下去好吧？”月弦微阖上双眼，柔声道。“毕竟你看上去可不像那种自己待一会就什么事也没有了的乐天派噢~”
“那如果是其它人呢？”
“遇见，即是缘分！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不管、不顾，那我还不如找个地方隐居算了，还跑出来作甚？”
“确实很像是你会说出的话。”
“对吧~欸嘿嘿。”
“如果你说话结尾不加语气词，我不会这么想把你揍一顿。”
“我这么可爱，你居然忍心揍我？”
夜涟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在这件事上，月弦的脸皮厚度堪比地幔，而他居然早就习惯了。
一阵良久的静谧，清风拂过两人的脸颊，将烦躁的思绪一些些拆解、纷扰的情愁一点点消融。
“该放开我了吧，你不觉得现在的姿势很不妙吗？”
夜涟抖了抖肩膀，震得月弦下颌骨疼。
“这叫增进感情~你怎么就不懂呢！”
“再这么下去，不是我把你推倒在床上，要么就反过来，你真的想这样吗？”
“额......其实我一直想问了。”月弦伸出双手，将夜涟的上身扭转过来。“我们是魅魔吗？为什么老是会和这件事扯上关系？”
“不清楚，不过这种行为确实能够补足我们身体缺少的一些东西......”
“怎么听着越来越像了......”月弦满头黑线的说道。
“每一代煞星妖莲之所以是女性，是因为女性能够更好的承载这股力量，所以我们才会是现在的这副模样。”
月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拿出一把装饰华丽的剑问道。
“你帮我看一下这把剑有哪里特殊吗？为什么我会对它有特殊的感觉？”
夜涟接过剑，拔出鞘看了一眼，随后目光便落在了剑璏中镶嵌的蓝色宝石上。
“你感应到的应该是这个......有促进细胞分裂、组织再生的愈合能力，不过只有必需与伤口接触才有作用......镶嵌在上面倒是浪费。”
说完便将那枚宝石取了下来，指尖泛出一缕黑焰，将整柄剑燃烧殆尽。
“你的传承记忆中有留下什么跟这个相关的记忆吗？”
“模模糊糊，我看不清楚。”月弦摇了摇头，不过随即又补充说道。“不过大体看上去像是需要很多东西的魔法阵。”
“那这可能是那个魔法阵需要的东西，是怎样的魔法阵？”
“不清楚，不过我能看到有个人影在魔法阵中央。”
夜涟沉思下去，月弦也就没有在说话，只是稍微让了让身子，双手搭在夜涟的肩膀上将其放倒在自己的双膝上，指尖缠绕着夜涟柔顺的银白发丝。
‘顺别人的毛和自己的毛感觉确实是不同！’月弦如是想道。
“...顺其自然吧，我没有那样的记忆，也帮不了你什么。”思考了许久，夜涟无力的答道。
月弦点了点头，对这个回答并没有感觉到有多意外，随即问道。
“现在能说一下你发脾气的原因了吗？”
“也没什么好说的......立场不同，认知不同导致的差异而已。她们动用了世界本源的力量去解开我施加的封印。”
“这有什么问题吗？”
“照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去取血，你觉得呢？”
“你这个比喻非常的形象。”月弦轻抚夜涟的头顶，感受着发丝在指间划过的触感，欲罢不能。“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总不可能现在跑过去杀了她们吧。”
夜涟叹了口气，显得非常的郁闷。
“不过......这种事情有必要这么生气吗？”
“地球那边出了点事情，变数变多了，我很烦。”
“噗！”
月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手放在夜涟脑袋上猛搓，搓到夜涟差点就把剑叫出来给月弦的脑袋也来一下了。
“话说回来，地球那边出了什么事？”
“文明晋升而已，不过因为我的出现，跟我扯上了一点点关系。”
“我可以过去帮忙吗？”
“没必要，如果事态发展顺利，这次的文明晋升，可能会是我印象中损耗最小的一次。”
“这样......”
“要去也是可以的，不过不是现在。”
“嗯！”
月弦顿时眉开眼笑，俯身在夜涟的嘴唇轻轻印了一下。
“多谢啦~”
“你不觉得恶心吗？”
“反正我们都这么可爱，没问题的啦~”
夜涟无言以对，只好选择沉默。而月弦则是回味了一下方才唇间的触感，有些意犹未尽的看着夜涟的嘴唇。
“我怎么感觉刚刚那一下，身体里的魔力多了不少。”
“那是从我身上偷过去的！”
“噢......要不再偷一点？”
“......”
夜幕下，本来静谧安逸的平原上，只见夜涟拿着用黑雾凝成的剑，对着月弦的小屁股追着敲。
场面顿时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