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會室的空氣彷彿死了一般。毫無疑問,兇手就是之前甩門而去的雪爾瑞

被雪爾瑞落在學生會室的李谷圳和格林兩個人互相干瞪着眼。

“為什麼你要離我這麼遠?”

格林單手撐着下巴,看着仍然站在門邊的李谷圳問。

“因為你太亮了。”

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就好像是牛的頭上長着羊的角。

格林的大腦因為高速的空轉而陷入了一瞬間的停頓。

“你可真是個奇怪的人。”

“你說我太亮了,這是什麼意思?這是在稱讚我,還是在諷刺我?”

“都不是。”

李谷圳低着頭搖了搖。李谷圳依然是那一副認真的樣子。大概,李谷圳就沒有一刻放鬆過吧。

“你看上去真的就和太陽一樣。太刺眼了。”

“你說我是太陽?哈哈哈哈哈哈……”格林就好像是人格崩壞一樣捂着肚子笑個不停。

“我說的是真的。”李谷圳直視着格林,依然堅持着自己的觀點。

“我是不明白,你這麼說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我覺得,我離太陽還是有點距離的。”格林止住了笑說。

明明是在用同一種語言交流,但格林卻完全理解不了李谷圳在說什麼。但格林完全沒有因此感覺到冒犯和無聊。雖然不明白李谷圳所說的“和太陽一樣”的意義所在,但格林卻明白這不是李谷圳的戲耍。雖然奇怪,但李谷圳的確是在說實話。

這個東方人挺有趣的啊。

不知為何,格林從李谷圳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似是而非的對自己的挑戰感。不是主觀上的有意,而是似乎從存在上就互為宿敵。

就在格林盯着李谷圳的雙眼,思考着自己為什麼覺得李谷圳的視線那麼空虛的時候,李谷圳突然問:

“所謂的異能者,都是會發光的嗎?”

“嗯?”

“什麼意思?”

“這裡的人都是所謂的異能者吧?所有人看上去都是閃閃發光的。雖然有強有弱,但都是一樣發著光的,”李谷圳看了看自己的手,“只有我的身上沒有。在我的視野里,我的身上只有一片黑暗。”

“這應該是你天生的特異性異能吧。”

好好聽完了李谷圳的描述,格林非常確信地說。

“你看到的光可能是連接迴廊留下來的痕迹。正統的異能使們使用異能都需要連接迴廊,但使用某些自然覺醒的特殊異能則未必需要。你應該就是這一類型吧。”

“我還是沒有聽懂。“回 廊”是在說什麼?”

“這解釋起來會很複雜。”

雖然這麼說,但格林卻沒有打算找借口搪塞過去。問題雖然複雜,但卻是基礎中的基礎。如果這裡搪塞過去的話,就好像自己輸了一樣。

格林在腦內盡量壓縮着自己的回答,說:“簡單來說,迴廊是所有真理的無形集合,無知卻全能的確實存在。”

“異能的原理,就是‘看見’迴廊中的真理,並將真理作為個人的真相實現出來。”

“異能使的至高目標,就是有朝一日能夠‘入主’迴廊,達成全知全能,成為迴廊使。”

……

李谷圳眨了眨眼睛,低下了頭,似乎是腦內陷入了僵局。

“不是異能使的話,這些東西也不用了解得太清楚。”

“總之,你之前應該從來沒有碰到過正統的異能使吧?所以你才沒有發現自己的能力。這是非常正常的。”

“真的是這樣嗎?”

“當然。”

格林的回答里充滿了自信,就好像除此之外的答案一概不存在一樣。

李谷圳似乎是接受了這樣的回答,向著格林鞠了一躬。

“謝謝。”

“沒事。”格林揮了揮手。

“那,異能使到底大概都是什麼樣的呢?”

李谷圳又問。

明明李谷圳自己並不了解異能,卻好像對異能使有着莫大的好奇。真是奇怪。

“又是一個挺難回答的問題。”

李谷圳的提問“得寸進尺”,但格林卻沒有不耐煩,就好像是往來不絕,雙方都全身心投入的二人攻防一樣。

“我還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異能使們大抵都是群叛逆的傢伙。除了這一點,其他就沒有什麼共同點了。”

“不過,我也是個異能使。思考這個問題或許有助於我更加了解自己。”

食指的指節抵着下巴,格林閉着眼,入神地思考着。

過了一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格林得出了答案。

“嗯,怎麼說呢。異能使其實和普通人沒有什麼區別。”

格林意義不明地輕嘆一口氣,然後淡淡地說:

“異能使們總是以為不斷地接近迴廊,就會不斷地遠離平凡。但這是錯的。異能使只是被冠以異能使之名的凡人。生死聚離喜怒哀樂得失進退,凡人不外乎如是,異能使們也是如此。”

“就這麼來看,異能使們大抵是一群自卑又自傲,可悲又可敬的人吧。不過現在,這種純粹的異能使也開始越來越少了。”

“嗯……”

李谷圳皺着眉頭,用力地揉着自己的太陽穴,儘力地在理解格林的話。可惜,李谷圳只是止步於記憶。距離完全的理解,李谷圳似乎還差了點東西。

“其實你也不用聽得太認真的。這只是我的個人見解。未必正確,也未必和你的意。”

格林揮了揮手,讓李谷圳不要思考這些只對異能使們有着意義的東西。

“話說回來,你對住處有什麼打算嗎?”

這是雪倫特強塞給格林的任務。雖然不是太情願,但格林也沒有什麼非得拒絕的理由。唯一的麻煩,也只不過是格林不想濫用學生會長的權利,又不想做的太過親切。

世間的事通常都是恰到好處才能得到最好的結果。格林對這一點深以為然,所以一直讓自己維持着清醒的頭腦,保持着絕對的靈活。所以,就連給李谷圳安排住處這麼一點小事,格林也在腦內經過了幾番推演。

“沒有。”

格林聽到了預料中的答案。

畢竟是初來乍到嘛。

格林在心裡鄙視着雪倫特的退縮。明明平時都是一副可靠的樣子,怎麼這個時候就掉鏈子了?這可是你自己找的護衛。你自己好好負起責任啊。

“那就我來給你安排好了。不過我說清楚了,雖然不願意,但我好歹也是個學生會長。學院規定,學院的宿舍是不能讓外人進來的。所以我想了個辦法。只要你成為奧姆之眼的工作人員就行了。他們有自己專用的宿舍。工作人員要做的事情也不多。基本都是些體力活。這對於你應該不成問題吧?”

“嗯。”

“好。”

格林抽了張記錄紙,刷刷刷地寫了些什麼,敲了個章,然後交給了李谷圳。

“接下來只要後勤管理部部長同意就行了。”

“走吧。我帶你去見她。”

之前說過,中環的學生們大致會在中環內待三到六年的時間。這三到六年的求學生涯一過,學生們就得像離巢的幼鳥一樣給自己尋找出路了。

所幸,奧姆之眼是整個岡森帝國最為優秀的異能學院。只要是在中環正常完成學業,那麼就絕對不會墮落到落後的窮鄉僻壤去。有區別的,只不過是畢業後到底能爬多高而已。現實生活是十分嚴苛的。雖然在學院里可以盡情地追求真理,但是到了外面,就不得不考慮實效了。

所以,在自己有限的求學時間裡,盡量參加沙龍這種有上層人士出席的聚會以求讓別人記住自己也的確是一個稱不上壞的選擇。

“但是秤塔的傢伙們做的太過頭了,”格林在領着李谷圳去見後勤部長的路上給李谷圳講解道,“秤塔是整個學院我最不想來的地方。用最激進的話說,秤塔的人已經根本稱不上是異能使了。他們只是一群會使用異能的尚且散發著乳臭的不成熟政治家。奧姆之眼最令人討厭的兩座塔,秤塔和秘塔,完全就是兩個極端。”

李谷圳一邊聽着格林的講解,一邊看着越來越近的秤塔。

秤塔的建築風格和其他的七塔有着些許的不同。這方面知識淺薄的李谷圳對此完全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只能單純地覺得這座幾百多米的塔非常華麗而氣派。

走了好一會兒,格林終於領着李谷圳走進了秤塔。

走進塔內的第一眼,李谷圳就看見了秤塔的塔徽。

中環八塔的每一座塔都有着屬於自己的塔徽。秤塔的塔徽是一位左手提眼,右手持秤的閉眼女神像。這象徵著公平,審判以及公正。根據格林的說法,秤塔比較注重於異能的使用,開設的課程中有相當一部分是關於如何使用異能實戰的,是奧姆之眼中屬於現實派的一座塔。

沙龍的場地就在秤塔的一層。格林推開了場地大廳的門。

“我要是進去了就又會被一堆人纏住發言了。你自己進去找後勤部長吧。”

格林往大廳里指了指。

“用鋼琴彈奏背景音樂的人就是她。”

“嗯。”

大廳內部雖然不算是太喧囂,但也絕對說不上是安靜。李谷圳一個人,如同往常一樣,用壓着聲音的腳步走了進去。

看上去這裡的活動剛剛告一段落。掌聲之中,大廳中央剛剛闡述自己觀點完畢的演講人走下了台。一時半會之內似乎都不會有新的人上台了,所有人都開始自由地交談起來。其結果就是,整個大廳內部都變得更加吵鬧了。

人們聊着的都是些似乎很高級的東西。但是一想到格林說的“不過就是些喜歡湊熱鬧的沒救的傢伙,”李谷圳就老實地沒有仔細去聽。

李谷圳就像是個幽靈一樣在大廳中漫步。這既是李谷圳個人的技巧,也是本人的氣質加上環境的干擾使然。李谷圳身處在這裡,既顯得矛盾,卻又非常自然。打個比方的話,這簡直就像是身在戰場上一樣了。

人在陌生的環境里大抵都會感覺受到束縛,甚至是感到不適。李谷圳自東方而來,就算是到了這邊,大部分時間也是在森林裡度過。這裡的一切對他都是如此陌生,可以說是完完全全的異世界了。但李谷圳卻並不為此感覺不自在。

過去與現在,雖然是不同的形式,甚至連意義都可能不盡相同,但這對李谷圳而言,這沒有任何區別。不需要什麼看法,李谷圳自始至終就只是在旁觀而已。

雖然在奧姆之眼一提到沙龍,絕大多數人就會想到秤塔,但並不是只有秤塔才會舉辦沙龍。就算陰暗如秘塔,也是有人舉辦過的。

不過,不管是在哪裡,是誰舉辦的,在奧姆之眼的沙龍,背景的音樂總是必不可少的。出色的音樂可以讓環境變得曖昧起來,挑撥人的心思。這對於沙龍是再合適不過了。

大廳內的音樂順應着場內的節奏。對應着慷慨激昂的演講的曲子落幕,幾個切分音緩緩出場,對應着中場休息的新曲漸起。

就和之前感嘆這座塔一樣,雖然不能徹底理解這首曲子,但李谷圳還是覺得這首曲子好聽。李谷圳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之前在這座城市和雪倫特一起漫步時所見到的雨景。曲子回蕩的旋律像極了雨天在石磚的地面踩到水潭而飛濺開來的水滴。彈奏者的高超加上樂曲的優秀,就是能讓人的腦海中浮現出這種畫面。

李谷圳輕輕地走到了曲子的彈奏者側後方,然後坐了下來。

黑白琴鍵的樂器上,棕色長發的犬耳少女閉着眼忘情地演奏着。

少女外表柔和,卻又帶着一絲英氣,非常符合她現在演奏樂曲的樣子。

少女彈奏的是一首名字叫做雨中某日的曲子。琴上放着的譜子這麼寫着。在名字的後方,用小字寫着“薩拖魯.寇薩基”。大概這是作者吧。

“她果然也發著光啊。”

李谷圳輕聲感嘆道。

這就是異能使啊。果然是和我不一樣。

回想着第一次所見到的那道紫色,李谷圳入神地聽着正在女孩的演奏。

李谷圳會感覺好奇,這是非常自然的一件事。過去數年在森林裡的生活可沒有這種東西。那裡是完全的寂靜。老實說,隨隨便便就對自己沒有見過的東西感到興趣並付諸行動,這不是一個現實的成熟人的做派。但這又有什麼可以苛責的呢?野狗是理解不了社會的。

而且,如果所有人都在說著和自己無關的話,做着和自己無關的事,那麼除了等待,其他的事情也就都做不了了。

“請問你為什麼要坐在我後面呢?”

沙龍終於結束了。

曲終人散,少女終於騰出了手,微笑着轉身看向那個一直坐在自己後方的人。

身後是一個氣息十分單薄的少年。如果不是自己的能力,恐怕他就從自己的視線里溜走了吧。

“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遞上了需要後勤部部長閱覽的文件,少年驚訝地問:

粗略地看了一眼紙上所寫的東西,以及學生會長的簽名和紋章,少女就拿出筆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卡泰爾.斯普林格”,然後把紙收了起來。

“我是用聽的。”

卡泰爾指了指自己豎起來的兩隻耳朵。

“半獸人的耳朵可是很靈敏的哦。你的呼吸聲,心跳聲,腳步聲我可是聽的一清二楚。”

“好厲害啊。師父明明是訓練了我很久的。”

李谷圳自顧自地由衷感嘆着,彷彿這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

“你也很厲害了啦。那麼輕的聲音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你以前是幹什麼的啊?”

“我以前是個殺手。”

李谷圳用着極為平淡的口吻訴說著自己過去的身份。

……

用來抑制自己過於靈敏的異能的耳塞掉到了地上。

卡泰爾沉默了。

少年的回答里沒有半分的虛假。卡泰爾聽得出來。同樣的,這回答里也沒有半分的惡意。

但是卡泰爾卻寒毛直豎。

對於自己的身份,人總會抱有着各種各樣的感情。但眼前少年的回答過於虛無了。就好像那個身份對他一點意義都沒有。

太危險了……

雖然仍然相信着會長,但卡泰爾卻還是開始懷疑起會長是不是疏忽大意了。

“怎麼了?”

李谷圳的回答讓卡泰爾從自己的思考中回過神來。

“沒什麼。”

“嗯,你叫李谷圳對吧?現在你就是奧姆之眼的院工了。我帶你去院工的宿舍吧。”

不行,得由我來看住這個人。卡泰爾這麼下了決心。

李谷圳感覺到一絲奇怪,但卻沒做出什麼反應。

“嗯。”

李谷圳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