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久不见，这次多亏你帮忙啦。”
西装男人一脸轻松地对我挥着手，而后完全不顾我惊诧的表情，转身就拍了两下手，清脆的声响一下就让充斥着紧张感的空气崩碎开来。。
“好啦好啦，大家不用这么戒备，我也是受到委托来这里解决问题的。”
虽然他说的相当随意，但周围这些梦旅者自然不会因为他随口的一句话就放松警惕，甚至连仍旧代入在城堡角色身份中的瑟维尔等人都本能地戒备着他。
“无论如何，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怎么样？”
在一片沉默的氛围之中，还是最显得沉稳的领主先表现出了交流的意识。
“当然，鄙人姓张，职业是漫画编辑，诸位可以叫我张先生。”
果然是他，之前我遇到他的时候听到的都是这么个模棱两可的称呼，但这个职业又是什么鬼？
“啧，别扯些有的没的，你也是梦旅者？跟这家伙是什么关系？”
是沈海晴的声音，问题倒是没什么问题......诶？他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我稍一回头，立马就看到沈海晴正一脸头疼不已的模样，转手用拇指戳向了我的方向。
可以感觉到几束不经意瞟向我的目光，看来其他人也对这个问题相当好奇。
说起来倒也正常，毕竟也是我把张先生这个可疑的家伙“请”过来的嘛。
“哈哈，只是有一面之缘罢了，其实我之前一直被困在这个梦境里，所以想了些办法让这位姑娘帮我跟这座城堡建立了联系。”
张先生大笑着解释了一下，这么说来原来他之前就被困在这片梦境里了......说起来他应该是醒梦者来着，真的也有可能被困在一个梦境里吗?
我回想着红黑都市里遇到的那个将军大叔说过的话，醒梦者好像是能在各个梦境里来去穿行的，应该不会像我们这样没法离开才对。
“然后呢，你是梦旅者？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之前说的‘委托’是什么？”
面对贝利珠语气冷淡的一系列询问，张先生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应该如何回答她。
“身份的话我当然同大家的是一样的，至于‘委托’，也就跟字面意思一样，我是在现实世界承接了其他人的请求才会梦旅到这里来的。”
嗯？所以说他其实根本就不是醒梦者？
我感觉脑子里有些懵。
但想起他之前的那副打扮，再看看这会儿的反差，怎么都没点正常人的感觉，难道他在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吗？
大概是眼见继续这样的交流对当下的状况不会有任何帮助，张先生再次拍了拍手，颇有领导者风格的直接结束了众人对他的质疑环节。
“我明白大家还对我的身份有不少疑虑，但是现在的重点明显在其他地方吧？既然我们的目的都跟这片梦境的‘真实’有关，现在不应该先先办法离开这座城堡吗？”
这倒是说的在理，继续纠结张先生的身份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绝断。
其他人大概也是类似的想法，贝利珠和领主的注意力已经从张先生身上移开了，不过沈海晴似乎还是多有顾忌。
大概是出于身份的原因，瑟维尔等人也没有放松自己的戒备，所以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感却仍旧不见消退。
“听你的语气，应该也在这里被困了很久了，为什么一直都没在城堡里见到你？”
沈海晴仍旧有些不依不饶，但提及的问题倒是相当实际。
毕竟按照雷昂在外边探查到的讯息，在现实中没有苏醒的梦旅者现在全都被卷入了这座城堡，而且被各自相应的角色覆盖了意识。
可在场的所有人之中，唯独张先生从未出现过，甚至连我之前偶然遭遇他都是在一片荒漠里。
“我想大家多少也有些意识了才对，这座城堡的本质其实是‘舞台’，说这说是正在演绎中的某一幕故事，而各位的身份则是故事中对应的角色。”
张先生凑到桌前，撑着身子环视了一圈，领主和贝利珠似乎都默认了他的说法，看来也是早已对此有了一些意识。
“至于我，则是很不巧的没有轮到任何角色，就跟你是一样的，沈海晴。”
张先生的话头突然转到了之前提出质疑的沈海晴身上。
说起来他怎么认识沈海晴的，我之前有对他提到过吗？
“回归正题吧，既然这里是正在演绎中的故事，那么结束故事最快捷的方法当然是到达结局，所以开门见山的问，你们觉得凶手到底是谁？”
“不，这个根本没有意义。”
面对张先生看似相当在理的说法，贝利珠却直接进行了否定。
“虽然不知道你对这片梦境了解多少，但我已经在保有自我意识的情况下经历了三次循环，而前两次在有人察觉到‘凶手’身份的时候，城堡内的事件就会结束，然后开启下一次的循环。”
贝利珠的说法显然意味着故事的“结局”也就意味着再次演绎的开始，也就是说寻找凶手这件事本身就只会将我们导入死局而已。
换言之，眼下最为实际的做法显然不该是设法找到凶手，而应该设法消灭有可能是罪魁祸首的梦魇才最有可能脱离这座诡异的城堡。
也难怪他们一整天都在计划着怎么悄无声息的灭掉可能是梦魇的家伙了。
不过张先生只是摇了摇头，似乎暗示着贝利珠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所以我们才需要找到凶手，因为这一次维珍妮·希尔曼其实还‘活着’，不是吗？”
“什么？”
随着瑟维尔——应该说是亚瑟捎带困惑的小声惊呼，所有人都很快明白了张先生所说的意思。
简而言之，当梦旅者们都在考虑着如何消灭梦魇时，所有人也都十分自然地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本该死去的领主夫人其实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遇害。
——或者说其中之一还没有遇害。
“等等，可是实际上维珍妮·希尔曼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了吧？”
领主很快提及了反对的意见，而他似乎也是亲眼目睹到领主夫人尸体的人之一，一旁的亚瑟和威利也随之附和般的点了点头。
但同样知悉这件事情的贝利珠却没有立即表态，而是在片刻的思索过后，神情变得越发沉重起来。
“难道那具尸体，其实跟维珍妮·希尔曼没有任何关系？”
“很聪明的见解，不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你也是‘当事人’之一嘛。”
张先生轻笑着肯定了贝利珠的猜想，而后视线就落在了同样若有所思的沈海晴身上。
沈海晴此时显然也明白了过来，但我却仍旧只能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啧，原来如此，那只是贝利珠的‘尸体’而已，根本就不是遇害的领主夫人。”
听他这么一说，我突然就有点绕过弯来了。
之前贝利珠就提到过，自己在村落里遇到了梦魇的刺杀，而当时我跟沈海晴恰好就在屋外，也算是间接经历了整个事件。
在我追着梦魇离开之后，沈海晴则去了屋内查看她的状态。
而那时的贝利珠已经明白自己被梦魇给暗算了，于是打算将计就计，让沈海晴将自己的遗体带入了城堡，从而引发了眼下这种“两个维珍妮”的离奇状况。
虽然贝利珠打算利用这种方法给自己续命，同时还能用以确定梦魇的确还在利用自己的身份活动，但却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被沈海晴带入城堡的其实是她贝利珠的遗体，而跟这座城堡中的维珍妮·希尔曼毫无关系。
大概就是因为维珍妮和贝利珠的容貌在“设定”上完全一致，这才给所有人都带来了有两个领主夫人的错觉。
“明白了吗？所以说如果现在出现‘凶手’杀死了还活着的维珍妮·希尔曼，同时被人发现并指认的话，一切就又要从头来过了。”
张先生的一句话点醒了陷入沉思的贝利珠，她颇有些急切地拍着桌子站起娇小的身躯，一旁的沈海晴也默不作声地准备行动了起来。
“得赶紧去阻止那个假的董浮歌才行，不然——”
“别那么激动，如果张先生所说的状况属实，我想那个梦魇应该不会成为凶手吧？”
张先生似乎在犹豫着要说些什么，领主却先一步语气淡然地否定了贝利珠的意见，而前者也没再选择继续开口。
但贝利珠显然还是充满了疑虑，毕竟从现在的状况来看，落跑的梦魇很有可能直接会威胁到不知身在何处的维珍妮·希尔曼。
一旦她杀死领主夫人成为凶手，那么在我们发现这一事实的同时，今天的故事又会从村落里再次开始。
“为什么说她不会成为凶手？”
“很简单，因为没有意义。”
领主摊了摊手，贝利珠等人也从一时的冲动中重新冷静了下来。
“仔细想想，梦魇为什么要把我们困在这座城堡里？如果她是打算让我们无限循环在这个故事里无法脱离，那她根本就没有亲自参与进来的意义不是吗？”
“......确实如此，也就是说她的目的根本不在梦旅者身上？”
领主的解释在眼下看来的确十分有道理，但问题也因而变得更加诡异起来。
如果说梦魇费尽心机把这群危险的梦旅者集中起来，又不打算为害他们，那说到底它究竟是冲着什么目的才搞出这么麻烦的状况呢？
“梦境之主，它只是为了能接近梦境之主才会介入到这个故事里吧？”
贝利珠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心中的猜想。
“然后它......失败了，所以才会尝试着在这次演绎中换了一个身份。”
“没错，小姑娘可真机灵。”
沉默良久的张先生突然轻笑着开口，像对小孩子一样夸起了贝利珠，似乎对她的聪慧相当中意的样子——虽说贝利珠原本也不是个孩子就是了。
不过张先生的态度似乎远不如刚刚出现时那般从容与干脆，似乎是对于当下的状况仍旧有所保留，但既然他没有提出其他意见，应该也算是默认了领主的判断吧。
看着沈海晴这会儿也摆出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有点不好意思去说自己还是完全没搞明白的事情了。
“抱歉，可以打断一下各位吗？”
亚瑟略带歉意的声音突然传来，稍稍缓解了一下我心中的尴尬。
“各位所提及的内容对我们来说稍显有些复杂，但听起来夫人的身份似乎相当关键，这里不如由我们去将她带回到这边吧？”
不愧是瑟维尔，就算换了个人格也还是这么可靠。
“也好，那就交给你们了。”
一旁的领主显然也意识到自我意识遭到覆盖的三人的确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于是挥挥手同意了他们先行离开。
看着瑟维尔、冷弈学长和厨师打扮的壮汉逐一离开了房间，我不由得有些担心。
毕竟他们并没有身为梦旅者的自我意识，如果偶遇了梦魇也许会有危险或者被利用也说不定。
“那个，他们出去真的没问题吗？”
“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价值，而且他们从‘身份’上来说更熟悉这座城堡，现在也的确需要有人把维珍妮·希尔曼给找回来才行。”
领主冷静地分析了现状，而后有些难受的长舒了口气，看来之前被砍伤的地方仍旧在不断消磨着他的意识。
“好了，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张先生再次主导起了我们余下四人的话头，同时也简单总结了一下贝利珠刚刚谈及的事情。
“这个梦魇的目的，不出意外就是为了在这座城堡里接近梦境之主，也就是前两次的‘九弦’，这点对于每个梦境的梦魇而言都可以说是最核心的‘本能’。”
“但它在前一次演绎中借着维珍妮·希尔曼的身份接近九弦，结果却被我目睹到被梦境之主给杀死了。”
贝利珠跟在张先生之后补充上了自己此前的际遇，我这才感觉整个线索稍显清晰了一些。
也就是说，梦魇从一开始就只是在梦境中搭设了这个名为“城堡”的舞台，然后希望借此去接近梦境之主，可却没想到第一次的尝试因为凶手遭到指认，故事重开而失败。
而第二次就更惨了，获取到“受害人”身份的它却被自己千方百计接近的梦境之主“九弦”给亲手干掉了，所以才在这一次的重演里又换了一个新的身份，打算再次尝试去同梦境之主建立联系。
......等等，这次的九弦，说起来不就是我吗？！
“也就是说，连梦魇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次的九弦已经被董浮歌这家伙的意识给顶掉了......真是可悲，这种梦魇也太丢人了。”
沈海晴无奈的声音从侧面飘入我的耳中，虽然是在说梦魇的事情，但我怎么听的像是自己被人吐槽了一样......
不过想想倒也是，无论是红黑都市还是破碎花园，至少梦魇跟一无所知的梦境之主接触起来都还是相当顺利的，反观这里就显得太离谱了一点。
“其实这种说法也不完全正确，我想九弦的意识还是有一定残留的，或者说这座城堡里的九弦原本就只是梦境之主的一个侧面写照罢了。”
“啧，说简单点，别搞这些模棱两可的说法。”
沈海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张先生，虽说这种别扭的性格在平时并不讨喜，但在这种场合或许意外的还有点作用。
被打断了长篇大论的张先生愣了一下，而后就无奈地耸了耸肩。
“好吧，那就从结论来说好了，这座城堡并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有一个具体的‘蓝图’。”
张先生从西装的内口袋里掏出了一本装订精致的漫画书......话说居然是漫画书吗？
没有在意沈海晴嫌弃的目光，我不自禁地凑上前去了两步，突然发现我居然见过张先生举在手中的这本漫画。
该说是机缘巧合吗？又或者说目前为止的经历都在冥冥之中互有关联呢？
“《危宅》，这是在现实中真实存在的一本漫画，而作者恰好就叫‘九弦’。”
张先生象征性地翻开来展示了一下手中的漫画，但瞟眼看去也并没有什么让我有印象的画面，甚至连具体的剧情都想不起来了。
或许跟芸芸说的一样，这本身就是本没什么特色可言的漫画吧。
“你的意思是，我们正在演绎的就是这本漫画中的剧情？”
贝利珠很快理解了张先生的意思，而且神色也因此轻松了不少。
“所以凶手的身份其实已经可以判明了？”
正如她所说，既然连“剧本”都拿在手上了，那显然整个故事的脉络和最终的结局都应该已经昭然若雪了。
但对于贝利珠乐观的判断，张先生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很遗憾，这本漫画里并没有‘凶手’存在，甚至连遇刺的维珍妮·希尔曼其实都是假死罢了。”
“......哈？”
看着张先生手中的漫画，愣神的我不由得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如果原作里不存在凶手的话，那我们岂不是进入一个永远无法脱离的死循环了？
“啧，所以才会在每次找到凶手后就遭到重置吗？”
沈海晴有些不耐烦地砸了咂嘴，但结合贝利珠和领主的经历来看，或许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因为这个故事中并不存在凶手，所以当“杀死”领主夫人的角色被发现时，整个故事也就陷入了矛盾之中，因此才引发了接连的重新演绎。
“可按照你的说法，我们也不可能找出凶手了吧？无论谁是凶手到头来不都是错误答案吗？”
领主用虚浮的语气叹出了每个人的心声，整个餐厅的氛围也显得有些低落了下来。
正当气氛渐渐凝固之际，“啪啪”的两声脆响再次让人猛地一机灵，抬头就看到张先生又在拍着掌心，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了过去。
“大家意外的不太机灵啊，是因为太累了吗？”
张先生将手中的漫画甩到桌上，不知是不是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
“我们要做的是把这个故事导向正确的结局，而结局我已经在刚刚告诉大家了，明白吗？”
“啧，这种事情我们知道，所以说......”
“等等，所以才需要找出凶手吗？”
贝利珠像是灵光一现似的，突然打断了沈海晴抱怨的话。
“根据前两次的经历，死者和凶手都是切实存在的，而且每次的凶手都不是同一个人，假如单次演绎的过程中，角色之间无法互换身份的话，也就说明凶手......”
“......从一开始就已经设定好了？”
领主接过了贝利珠的后半句话，张先生也怀抱着双臂点了点头。
虽说只是一知半解，但我似乎也有些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如果我的理解没错的话，这座城堡中的“今天”之所以会不断重复，是因为它没能按照原作的剧情走向去发展。
具体来说，就是城堡里凭空多出了“死者”与“凶手”，而我们只要能设法阻止这两个角色出现的话，或许就能让故事顺利到达结局，避免第四次演绎的发生了。
而根据贝利珠和领主的描述，大部分人在演绎开始时都会分得自己对应的某个角色，其中就包括了身为“死者”的领主夫人和身份未知的“凶手”。
而在这一次的演绎中，因为贝利珠尸体混淆了视听的关系，真正的领主夫人现在还没有遇害，而只要我们提前推断出被赋予了“凶手”身份的角色并阻止他的行动，就可以避免夫人遇害这一不应存在于剧情中的事件了。
“总之，我们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推断出最有可能成为‘凶手’的角色，然后在他行凶之前阻止他，以此到达真正的剧情结局。”
张先生撑身于巨大的餐桌上，隔在镜片之后的锐利视线扫过了在场每个人的双瞳。
“好了，从各位掌有的角色记忆回想看看吧，这一次究竟应该由谁杀死维珍妮·希尔曼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