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贝利珠。

该让这场闹剧落幕了。

虽然最初是为了侦查才梦旅到这个规模异常的梦境,但任谁都没想到这里居然会被神之梦旅定性成完整梦境。

而且作为完整梦境而言,这里实在是过于贫瘠了——单凭那些传说和流传下来的记录,完整梦境无不是光怪陆离而又危机四伏的庞大梦境,可这处“飓风荒漠”却怎么看都不像是其中之一。

别说什么光怪陆离的场景又或是危机四伏的环境,这里压根什么都没有。

无论是巡梦兽、梦魇或是梦境之主的踪迹,我们小队的视野中甚至连一个“活物”都没有看到,周围只有无尽的黄沙和遍地的坚石壁谷,有如戈壁滩一般荒凉空寂。

但要说引人瞩目的地方那自然还是存在的,正如神之梦旅认定的名称“飓风荒漠”,这里除了广阔无垠的贫瘠荒漠之外,还有一片不断回转的沙尘飓风盘踞在不远处的位置。

虽说距离看起来并不算远,但那大概是因为缺乏参照物带来的错觉,而且飓风的规模似乎也比现实中有过之而无不及,再加上卷起的沙尘清晰标示出了它仍在逐渐扩张的覆盖范围,简直像是只吞噬世界的恶兽一般骇人。

按说每个梦境都应该对应着梦境之主的心境,我实在想象不出什么样的情绪会塑造出这样的风景。

但无论如何,我们还是要尽可能多的探索这处阔别百年后再次出现的完整梦境,可就在我提起暗蓝色的裙摆打算带着小队前往飓风附近调查的时候,麻烦也就迅速地找到身边了。

具体来说,是麻烦的人。

虽然我也想到过会有其他组织的人同时进入这个质量夸张的梦境,却万万没想到一上来就会撞到同我们捕梦网渊源颇深的梦旅机构。

所以当我看到那根闪亮的鹰首银杖和穿透沙尘的琥珀色视线,我和小队成员立刻就警惕了起来。

毕竟我们小队的性质比较特殊,权能效果基本没法应用于战斗,平日里为了防止我们的梦旅症候群症状恶化,甚至连梦旅的次数都被严格限制。

所以在那种情况下,我当然第一时间表现出了没有敌意的态度,好在对方似乎也是通情达理的家伙,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嚷嚷着组织关系就冲我们杀过来。

而之后的事情就比较寻常了,同为侦查目的的我们两支小队彼此保持着距离向同一个目的地进发。

想来对方也很担心遭到其他梦旅者组织的攻击,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与我们达成了互不干扰的默契,这样一来其他组织多半会认为我们已经结盟了,这样一来我们双边的安全性都会提高很多。

在接近飓风的途中,我始终留意着神之梦旅的反应,但却自始至终没有感应到任何梦魇或巡梦兽的痕迹,而且也没有观察到任何形式的梦中住人。

在规模如此之大的梦境里,这种状况只能说是异常到了极点。

但在我们经过不知多久的跋涉,疲惫不堪地到达了飓风附近时,我立刻意识到自己错估了这处梦境的危险性。

瞬间,仅仅是在瞬间,庞大的飓风突然迅猛地向外扩张,几乎完全不给我们反应的时间就吞噬了包括隔壁小队在内的所有人。

在高扬的沙尘之中,我很快便跟同伴走散了,因此本能地想要退离这片扩张的飓风。

然而在能见度几乎为零的沙暴影响下,我甚至连正确的方向都无法辨明,只能护住双眼宛如盲人般摸索着前进。

在莫名漫长的时间里,坚硬的沙砾不断飞撞着我的裙摆和皮肤,干燥的痛感一度让我以为身上已经遍布了伤口,但事后看来这都是微妙的错觉。

更近一步说,这处裹挟着砂石的飓风似乎并不会给人带来任何外在的伤害,只是在单纯的“妨碍”着我前进。

而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契机,则是在摸索着偶然撞上了之前偶遇到的梦旅者小队,在他们队长的示意下才大胆着睁开了双眼,果然发现沙尘全都“绕开了”我的身体,只是在遮蔽我的视线并且带来错觉般的阻力罢了。

虽说彼此并不熟悉,但眼下显然也不是互相介绍的时候。

根据他们的说法,沙尘似乎仍旧保持着向外扩张的趋势,因此想要退离恐怕有些困难,反倒是沙尘的中心可以感知到某些能量庞大的物体。

既然在这种环境下还能获取到这样的信息,想来他们之中应该有探查性能优秀的权能持有者。

不过我也没有余力考虑这种问题,旋即答应同他们一齐向沙尘中心前进。

毕竟此时再想要独自冲破沙暴也并不现实,及时不会因为飞旋的沙砾而受伤,极端低下的能见度也足以让我在这里迷失了。

但当我与他们贴近一处打算继续前进时,沙尘中却隐现出了某样东西。

那是庞大的,宛如恶魔一般的鬼影,就这么幽幽地从沙尘之间显露而出,宛如鬼魅幻觉般渐渐逼近了我们。

此时的我早已大气都不敢出,然而身边的三人却似乎对此浑然不觉。

我刚想开口询问他们中是不是有人感应到了什么东西,转念一想就意识到这个隐现于沙尘中的鬼影或许就是他们刚刚提到的“能量庞大”的物体。

与此同时,震颤于裙侧的神之梦旅也证实了我的猜测——这个目测数十米之高的庞大黑影,毫无疑问就是这片梦境中的梦魇。

“小,小心梦——”

我有些艰难地想要喊话提醒同行的三人,但却被什么人扯住了手腕,惊诧着回头的同时,却已经被人贴到了耳侧。

“你,是死者......就是你了。”

青稚的呢喃声、不断鼓动的心音、越发张狂的风沙咆哮,以及似有似无的恶魔低嚎......周围一切的事物都不断刺激着我,一时间只感觉背后发凉,冷汗也随着不断加速的喘息向外渗出。

在这幅惊悚的状况之下,我宛如身处恐怖电影之中一样,唯一能够清楚意识到的东西,就是我即将在过度紧张的状况失去意识了。

于是在我回头看到那双非人的空洞双眼时,一股巨大的眩晕感瞬间涌上大脑。

也不清楚这究竟是生理反应还是梦魇作祟,我只感觉眼前一黑,顿时就在漫天的沙尘之中晕厥了过去,倒入了羽绒般细软的沙尘之间。

......

等我再重新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身处在城堡——或者说某个奇异的“舞台”之中了。

当然,起初我是没有任何意识的,甚至连记忆都被原原本本替换成了另一个人。

而且说起来也许有些可笑,我在最初的一天居然是具尸体。

具体来说,我的记忆停留在了前一晚,那时的“我”被城堡内的女仆伊蕾娜喊到马厩,然后用城堡厨房里的水果刀给刺死了。

很奇怪对吧?我也觉得。

而最终我就像是观众一样,在知晓凶手的情况下变成了一具保有意识的“尸体”,在待客厅躺了一整天。

这期间,我所见到过的人包括一脸冷淡的领主、身姿优雅的管家、毫无干劲的下仆以及神色慌乱的女仆。

顺带一提,虽说根据“我”的记忆,置我于死地的凶手应该就是这位女仆伊蕾娜,可她看到我时却满是慌张和混乱的神色,甚至还带着一点歉意。

——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不过除了这些没有实际意义的无聊揣测之外,作为尸体的我也无法获取到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了。

如果说那个沙尘中的恶魔所说的“死者”就是这么回事,那这也太无聊......或者说太儿戏了。

毕竟我似乎并没有正在死去,而是在“饰演”着一具尸体,仿佛整个诡异的事件都不过是一幕正在演绎的故事一样。

无论如何,最后似乎是由管家亚瑟发现线索并指出了凶手,这一次的演绎也就因此结束了。

——本应如此。

当凶手被指认而出,一股没来由的沙尘暴却突然卷入了城堡,现在想来就正如我不久前接触到的那处飓风一样。

接着我们所有人就彼此分散着落入了一处村落之中,不过意识倒是顺利恢复了。

比较走运的是,我恰好跟之前遭遇的梦旅者小队队长落在了一块,他的传闻我倒也听过不少,再加上迷失在沙尘之中时他所表现出的“感知”权能,所以很快意识到眼前这位就是梦旅机构的“王牌”瑟维尔。

在彼此交换信息之后,我这才知道原来他就是那个指出了“凶手”的管家亚瑟,而且他的同伴似乎也在演绎中担任了某些“角色”。

这么考虑的话其他人应该也都是梦旅者没错了。

不过还不等我们多说两句,村落的中心却又吹起了龙卷,周围完全不合乎时代背景的广播喇叭也开始播送着不断重复的某句话。

但我甚至都没时间仔细去听,就被飞速扩张的龙卷再次卷入了那座城堡之中。

而转机——或者说异样也从这次开始出现了,那就是我的视线高度突然变低了。

不对,应该说是身份变了。

根据在村落中瑟维尔分享的信息,我初次的身份应该是名为“维珍妮·希尔曼”的领主夫人,而且从一开始就保持着遇害身亡的状态。

可这一次我却不知为何变成了名为“玲玲”的守门人,而脑内的记忆也来了一次大洗牌,虽说作为“尸体”的记忆还有残留,可更为清晰的却是作为守门人的记忆,就仿佛换了剧本一样。

于是我理所当然的认为这里大概是类似一场悬疑系的舞台剧,每个人的身份都会随机分配,但当我看到“自己”的身体突然大摇大摆走到我面前时,立马就意识到了其中的蹊跷。

我试着去试探了一下从头到尾都跟我丝毫不差的那个女人,结果她却自称“维珍妮·希尔曼”。

这点到是跟我之前的角色没什么差异,离奇的地方就在于她不知为何居然活着。

另外比较怪异的一点,就是名为“维曼特”的角色突然凭空进入到我的记忆之中,就仿佛他在上一次演绎中并不存在一般。

而我之后也在悄悄城堡内四处探查了一番,发现其他人大抵也都完全遵循着自己的角色身份在行动,甚至连瑟维尔都似乎完全没有之前同我沟通时的记忆,毫不怀疑的履行着“亚瑟”身负的职责。

在尝试沟通无果后,我转而选择去跟踪我“自己”,但发现她除了不停缠着那个叫九弦的白袍青年之外,就没有做出过其他任何举动了。

但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却突然看到她对九弦说了些什么,九弦却转而变得激动起来,甚至直接抽刀杀掉了她——死法倒是跟我那时挺像的。

在目睹了凶杀现场后,我下意识地离开了原地,却不想迎面碰上了那个“维曼特”,而这家伙凶恶的面容我也多有听闻,很快就意识到他正是危险度相当之高的梦旅者“欢笑狂”。

而更糟糕的一点则在于,他似乎完全没有按照“角色”的身份在行动,而是疯了一般的四处寻找着女仆伊蕾娜。

虽然不知道他抽了什么风,也不清楚他保有意识的原因,但这个疯子显然是不能随便招惹的。

我原本还在盘算着有没有与他交流并同他合作的可能性,却没想到一时没注意让他发现了领主夫人的尸体。

而最终的结果,这件事情很快就传遍整座城堡,而精明的神探亚瑟也迅速破案了。

就在他指认九弦的瞬间,沙尘暴不出所料地再次涌入了城堡之中,而我们也再次被卷入到那处熟悉的村庄,只不过我的外貌似乎还是保持着“玲玲”的形象。

我很快找到瑟维尔,在一阵解释后才勉强让他接受了我就是贝利珠的事实。

之后我就一如既往地同他交换了情报,同时还见到了他的同伴之一,也就是名字微妙地跟自身角色同音的黛娅,一直睡不醒的样子真是可爱。

而我很快也跟瑟维尔统一了意见——既然我的身体变成了其他人的意识,而包括瑟维尔在内的梦旅者身份都没有变更,那也就意味着那时占据着我身体的很有可能就是主导这片梦境的梦魇了。

如此一来,白袍男的身份就极有可能是梦境之主,这样一来梦魇会一直缠着他的理由也就十分清晰了,唯一异样的地方则是不知为何他居然亲自动手杀死了“故事”中的梦魇。

而在与瑟维尔互相确认之后,我们基本明确了在上次演绎中出现“新角色”就是拾荒犬组织里以好斗嗜杀出名的“欢笑狂”。

在得知我能够在城堡中保有意识,同时欢笑狂的行为模式也倾向于梦旅者一面后,瑟维尔告诉我拾荒犬组织的领导者“哈依娜”也在这片梦境之中,而身份正是欢笑狂疯狂寻找的女仆伊蕾娜。

话说到这里,我基本也明白了瑟维尔的意思。

毫无疑问,欢笑狂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就是为了解救被困的哈依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更多梦旅者为了救援而进入这片梦境,但这毫无疑问是有利于我方的讯息。

于是在从瑟维尔那边获取到一定的可用信息后,我大致上已经明白了该从什么角度去刺激和使唤那个疯子,接下来就是该如何破局的问题了。

在记住这些关键信息后,我们迎接了第三次的“演绎”。

而在这一次,我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可能是梦魇的领主夫人身上,而是着重去观察了一下新入梦境的维曼特,也就是欢笑狂。

从他一直围在伊蕾娜身边的行为和种种异常的言论中,我很快确定了他的确是保有意识的梦旅者。

但如果跟我状况一样的话,那他理论上也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给夺舍了才对,可实际上看起来又并非如此。

就在我准备上前试探的时候,却意外发现一个预想之外的人物居然也在关注欢笑狂的举动,那就是此前一直没有什么特殊行动的“领主”。

在他下令软禁起了欢笑狂之后,我立刻对他有了几分疑虑,于是故技重施开始不断借机去尾随和观察他,但却没想到被他逮了个正着,而且直接说破了我的梦旅者身份。

在沟通之中,我发现他果然也是保有意识的梦旅者。

而在确认过我的身份过后,他当即说出了自己所考虑的破局方式,那就是设法在“故事”之外,也就是那处村落之中杀死梦魇,这样一来也许就有办法打破这个循环了。

虽然他的说法的确有值得一试的价值,但这也就意味着我们要先设法杀掉目前正在借我的身体行动的那个梦魇,而领主则表示他已经找到合适的方法了。

根据他的说法,他似乎打算利用毒杀的方式杀死梦魇,而且在不久前进入村落时,他就找到了担任“厨师”角色的梦旅者并达成了共识,提前确保了计划的可行性。

虽然不知道他所说的可能性是什么,但那位厨师似乎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了。

于是我也赶紧离开了领主的房间,打算静待着一切安然落幕,然后联合其他梦旅者去村落中剿灭梦魇,终止这段荒诞的演绎。

但就在我返回城门前时,我偶然路过了某个敞开着门扉的房间,意外发现了在上次演绎中作为凶手出现的九弦。

为了防止他与梦魇的接触打乱了领主的计划,我小心地凑上前去,打算试探一下这位在玲玲的记忆中堪称“完美”的大少爷,却没想到发现了预想之外的状况。

面对我的讯问乃至肢体接触,这位九弦少爷自始至终都一动不动,宛如人偶般就这么毫无声息地端坐于木凳之上。

尽管可以试出呼吸和脉搏,但却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任何生气,仿佛活尸般一声不响地垂着头,让人完全判断不清这位梦境之主的状态。

就在我茫然无措之际,沙尘暴却毫无前兆的袭击了过来,我都来不及思考是不是领主的计划顺利成功就被瞬间吞噬了。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孤身一人苏醒在了村落之中。

然而第三次的复苏,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恢复了过来。

我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却突然看到一个披着灰褐色斗篷的眼熟身影慢慢走入了我所在的小房间里,而那毫无疑问就是我此前所“扮演”的守门人玲玲。

刚刚意识到她说不定就是梦魇,没想到我的眼前突然被一阵白光笼罩,而后就感觉到小腹一阵刺痛,熟悉的感觉简直就像是之前被伊蕾娜刺伤时一模一样。

我旋即就明白了眼下的状况。

想来梦魇那时也意识到了我会在梦境里保留意识的情况,所以故意换回了身份,打算杀死我的本体之后再名正言顺的夺走“贝利珠”的身份。

虽说不明白她这么做的目的,也不清楚她是如何做到调换身份的,但我明白眼下只能静待瑟维尔找到我所在的位置,否则下一次的“重演”多半又会清空一切从头开始了。

而同时我也意识到了另一种可能性——既然维珍妮·希尔曼与我的形象相同,那么如果我没有死在村落,而是回到了城堡,或许就会引发某些类似BUG的特殊情况。

可单凭我这会儿的状态,单是要做到止血都已经是十分困难的事情了,更不用说等到下一次“重演”的飓风将我卷入其中了。

就在我漠然哀叹之际,转机却还是以一种预想之外的方式出现了。

我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同那个小心从后门摸入房间内的黑衣少年说过写什么了,但在我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已经隐隐可能听到龙卷飞袭的那股声音了。

而当我再一次睁开双眼,低矮的视线意味着我再一次变回了“玲玲”的身份。

这么一来,梦魇果然是重新借用了“我”的身份,所以当我隔着夜色去往马厩看到自己仍有温度的“遗体”时,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计划多半是成功了。

而眼下我还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于是我转而朝着领主的房间走去。

这次我一定会让这场拙劣的闹剧迎来谢幕,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