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在這裡嗎?”
離開協會後步行了近半個小時路程,此時的天邊只剩下最後一縷夕陽的餘暉了。
看着轉過街角後到達的目的地,董浮歌不由地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循着她不置可否的視線,瀋海晴看了看手中的記事本,而後又抬頭確定了一下面前的商鋪,似乎也有些疑慮的樣子。
此時在兩人面前的並不是什麼隱藏於街角小巷中的秘密商鋪,也沒有設計隱蔽的詭門暗道,而僅僅是開設在馬路沿邊的一家小型連鎖超市。
“你的神之夢旅就是在這裡拿到的?”
“嘖,我那個時候是找大叔拿到的,總之先進去問問吧。”
再三核對了地址無誤后,瀋海晴推門進入了這間家為S.H.I.的連鎖超市,董浮歌也緊跟着推門而入。
僅有三十餘平米的小型商鋪內,從各色零食便當、煙酒飲料到日常用品一應俱全,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都是一家再普通不過的便民小超市了。
作為在市內有五十餘家門面的連鎖超市,S.H.I.的身影幾乎遍布了每一條街道,但就市民的利用率而言甚至連市中心的幾家大型商超都難以比擬。
也正因如此,董浮歌怎麼也沒想到神之夢旅的領取地點居然會是在這麼普通的地方。
“是咖啡店的?”
閑散的問話聲突然傳來,原本還打算走近店鋪內部找找有沒有什麼隱藏機關的董浮歌一下停住腳步,跟瀋海晴一起不約而同地看向坐在收銀台翻閱着軍事雜誌的中年男人。
微微發胖的男人看起來像是似乎是這間小商鋪的店主,已經有些禿頂的髮型和不修邊幅的模樣讓他頗有些油膩大叔的感覺。
“唔,嗯,萊德他讓我們來這......”
不等董浮歌說完,男人抬起視線瞟了一眼董浮歌,而後用右手拿住雜誌,騰出左手在收銀台下的柜子里摸索起來。
董浮歌剛想把話說完,卻看到對方已經反手掏出一塊乳白色的玉盤,看也不看就朝着董浮歌扔了過來。
在一秒的遲疑后,董浮歌趕緊慌張地循着拋物線伸出手去,好歹算是勉強接住了被拋到空中的玉盤,這才穩住腳跟長舒了一口氣。
“回去之後把它放在身邊,第一次夢旅的時候就會自動記錄你的身份了。”
男人甚至將視線放在愣神的二人身上,一邊翻看着手中的雜誌,一邊自顧自地給到董浮歌簡略的說明。
“那,那個......”
本來還猶猶豫豫地想說些什麼,但男人不耐煩地視線一下就讓董浮歌把話憋回了嗓子眼。
“還有什麼事嗎?”
“沒,沒有了!”
莫名地感覺對方似乎都開始有些生氣了,董浮歌在低頭示意之後慌慌張張地跑出到了店外,而瀋海晴也悠悠地跟在了她身後。
“嘖,這種傢伙做生意必賠本。”
“呼,話說這是不是也太隨便了?而且總感覺這玩意也怪怪的。”
鬆了口氣的董浮歌這才想起來檢視一下手中的玉盤,靈動而精緻的浮雲紋案與她之前所見過的神之夢旅別無二致。
不過比起瀋海晴他們的神之夢旅,董浮歌剛剛拿到手的這塊則像是沒有被激活一樣,至少並不會讓注視着它的人陷入到那種恍惚的狀態。
“剛剛拿到手的神之夢旅跟一般的玉石的確沒啥區別,畢竟寄宿在其中的權能還沒有被激活,等你第一次經歷夢旅的時候它就有反應了。”
“這玩意裡面還寄宿着權能?權能不是不能影響到現實嗎?”
董浮歌突然的疑問讓瀋海晴一下楞在原地,他似乎也沒想到董浮歌會想到這個層面。
“嘖,我也是聽大叔說的,本來神之夢旅就是搞不清原理的東西,也可能只是他老糊塗了吧。”
“這樣啊,倒也沒為所謂啦。”
瀋海晴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而董浮歌似乎也不太在意這種問題。
少女將手中的神之夢旅舉起對向太陽,精緻透亮的玉盤在夕陽的最後一縷光芒之中泛起了美麗的淺橙色輝光,宛如一件藝術品般惹人奪目。
雖然還沒有經歷過主動的夢旅,但董浮歌此時又多了幾分成為夢旅者的實感。
此時的少女心中比起對後續前往危險、混亂的完整夢境的擔憂,更多的反倒是一股難以抑制的興奮與激動。
或許除了尋找父母遇害線索和為他們報仇的執念之外,她本身其實也對成為夢旅者后可以體驗到的非日常感到期待吧。
“行了,能把東西拿到手就OK了,沒別的事就早點回家休息吧,明晚咱們就要出發往‘颶風荒漠’那邊去了。”
“嗯,交給我吧!”
看着董浮歌志得意滿的模樣,瀋海晴似乎也沒打算對她潑冷水,於是揮了揮手就自個朝着步行街的方向離開了。
“這傢伙,真的有把我當自己人嗎?”
似乎對冷漠的瀋海晴有些不滿,董浮歌鼓着腮幫子小聲地嘟囔了兩句。
此時夕陽已經完全沉入了地平線的彼端,初升的月輪昭示着夜晚的降臨,夢境的氣息開始漸漸充斥着無垠的天幕。
“唉,沒想到都這麼晚了,感覺又要被浮曲嘮叨了。”
董浮歌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一邊想象着弟弟嚴肅說教時的神情,一邊拖着沉重的步子開始獨自朝家中走去。
夜晚的街邊草道滿是清脆的蟲鳴和細微的響動,春末特有的夜風裹挾起泥土和芳草的清香不時撫上董浮歌的臉頰,讓人不由地沉浸於遍灑着月光的夜晚之中。
過於寂靜的夜晚不由地讓董浮歌回想起了那座詭異的紅黑都市。
儘管夢境的消滅不過是一天之前的事情,但董浮歌卻莫名感覺那段非日常的體驗早已是久遠之前的經歷了。
或許就是因為夢境與現實的反差是在太過巨大,以至於讓人有些混亂了已然經過的時間,但董浮歌卻並不討厭這種微妙的違和感。
赤狼咬殺的死亡體驗仍舊銘刻在少女的腦海之中,讓她不斷安心於自己仍舊存活於現實之中的這份事實。
這種宛如從噩夢驚醒時發現一切不過是幻夢一場的安心感,隨着清爽的夜晚不斷充盈着董浮歌的心神,少女的步伐都不由地隨着心跳而緩緩加速。
回想着和錦衣一同對峙赤狼時慷慨激昂的內心,回想着在夢境中重新目睹的塵封追憶,無數思緒因為月光的魔力而浮現於董浮歌的思緒之中。
沒錯,月光的魔力,這種靜謐的夜晚似乎總會讓人的意識不斷抽枝延展,宛如開啟了魔盒般怎麼都抑制不住滿溢而出的心緒。
“許昌途,無論如何都要找到跟那個傢伙有關的線索......”
隨着思緒的不斷膨脹,董浮歌再次想起了一度被她忘卻的那些記憶,她彷彿又置身於那個沉悶的夜晚,變回了對着許昌途離去背影而憤恨充盈的女孩。
正當董浮歌的意識隨着她的思考而漸漸下沉的瞬間,少女輕盈的步伐突然像是磕上了突出的磚石,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
突然的衝擊讓董浮歌心頭一緊,驚詫之餘還是及時反應過來穩住了身形,此時她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已經途徑到了市政廳的門前。
雖說此時已經漸漸懸起了月輪,但實際上的時間應該也沒有太晚。
然而董浮歌卻發現,平日里在這個時間還會人來人往的市政廳,此時卻意外的看不到一個人的身影。
宛如一切都是幻覺一般,董浮歌環視着寂靜無人的街道,突然感覺到從自己的雙眼處傳出火燒般的灼痛感。
在輕淺的呻吟中,少女捂住瞳孔慢慢蹲下,劇烈地疼痛讓她甚至沒有餘力分神去控制自己的身體,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一陣陣電擊般的刺痛感鎖定在麻木顫動的瞳孔之間。
生理性的淚水開始不受控制地慢慢向外湧出,在逐漸模糊的視線中,身穿白色衣裙的身影突然在董浮歌面前出現。
不,確切而言那應該是“匯聚而成”——雖然更多的應該是朦朧視線帶來的錯誤信息,但董浮歌彷彿看到那個身影是由無數白色的碎片憑空拼聚而成的。
高跟鞋踩下台階的清脆聲響不斷臨近,董浮歌雙眼也彷彿適應了一般,讓人甚至無力呼喊的灼痛感也開始漸漸消退。
隨着眼角的淚水被少女一把抹除,那個拼湊而出的身影被她鎖定在了視線之中。
董浮歌的面前,身着白色睡裙的女人正一步一緩地踏着市政廳的台階向下來走,女人素雅的高跟鞋與睡裙看起來並不太搭,但卻共同勾勒出了對方高挑而妙曼的身形。
等到女人走近身側,董浮歌才得以上下打量起她。
女人及腰的長發隱隱透出不算明亮的櫻粉色,如果說是天然的發色多少有些過於罕見,但如果說是染上的色彩又顯得太過自然。
雖說只穿着一件睡裙,但她勻稱而挺拔的身形仍舊難以藏匿,舉手投足間都滿是舞蹈家一般的優雅氣質。
等到目瞪口呆地董浮歌緩過來神,察覺到視線的女人已經偏頭看向了她。
不同於惹眼的身形和柔順的髮絲,女人的容顏看起來有些過分憔悴,低皺的眉頭顯得相當疲憊,無神的雙眸之下也繪有重重的黑眼圈,削瘦的面龐上還能看見數道癒合不全的傷口,就連蒼白的嘴唇都已經有些乾燥開裂起來。
儘管如此,但女人精緻的五官仍舊透露着風華的美貌,讓人不由地感嘆起她在神采奕奕時該是何等的美麗。
“那,那個,晚上好?”
本能的意識到事有蹊蹺,但董浮歌也不知道具體該有些怎樣的反應,只能猶猶豫豫地想着對方打了聲招呼。
聽到董浮歌的聲音,女人先是一愣,臉上浮現出了疑惑的神情,而後她又轉動了一下無神的雙瞳,上下翻看了一下自己瘦骨嶙峋的雙手,這才顫抖着嘗試張開雙唇。
“你是......”
女人轉眼看往董浮歌的董浮歌,過於輕虛的語氣似乎也暗示着她的身體狀況相當欠佳,而且思緒看起來同樣是有些混亂的樣子。
董浮歌糾結着是不是應該報警或者聯繫120,但旋即意識到無論如何她都需要首先問到女人的身份才行。
“唔,我叫董浮歌,請問小姐姐需要幫忙嗎?”
實際上董浮歌也並不確定對方的年紀。
雖說表面看起來應該已經接近三十歲了,但考慮到這幅未加妝容的憔悴模樣,實際上應該會更年輕一些,於是董浮歌下意識地選擇了比較近似自身印象的稱呼。
在片刻的沉默后,神色獃滯的女人似乎終於理順了思緒,原本憔悴而茫然的面容上也掛起了自然地笑容。
溫婉的笑顏瞬間抹去了女人那惹人憐惜的神色,她小巧可人的唇邊勾起恰到好處的角度,眯起的眼角劃出美麗的弧線,泛上微紅的臉頰也為她暈上了幾分迷人的神色。
看着這幅令人神醉的笑容,董浮歌甚至在瞬間下意識地認為,這恐怕就是世間唯一能被稱為“笑顏”的美幻神情了。
“謝謝你,妾身鄙姓櫻川,花之櫻、流之川,名作櫻川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