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打开厚重的防盗门,董浮歌蹑手蹑脚地探入漆黑的屋内,却意外地没有听到弟弟前来迎接自己的响动。

揣测着董浮曲可能已经睡着了,意识有些恍惚的董浮歌摸黑去往了浴室,打算好好冲个澡安抚一下自己疲惫的心神。

在花洒喷溅而下的悦耳水流声中,董浮歌感觉全身的肌肤都因为温水的流拭而松弛下来,早已酸痛不堪的肌肉也总算是在细润水珠的按摩下得到了放松。

晕晕乎乎地回忆着从昨夜红黑都市溃灭后直到现在的一整天,董浮歌似乎一刻都没有休息,身心状态早已达到了足以出现幻视幻听的临界点。

再回过神来,董浮歌不知何时已经躺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少女抚摸着刚刚沐浴过后仍显湿润的发丝,冰冷绵顺的触感不时游移过指尖。

她虽然并不喜欢沾湿后的长发黏在身上的不适感,但这种并不闷热的清凉夜晚却是例外。

夜风从敞开的窗外悠然吹入屋内,拨弄起轻薄的窗帘,依着发丝间的缝隙探入董浮歌纤白的后颈。

残余着湿水温度的长发在夜风的吹拂下传来阵阵的清凉,让董浮歌原本昏昏沉沉地意识也一下清醒了不少。

“唔,刚刚那个不会又跟梦境有关吧?”

看着只有一盏顶灯高高悬挂的空荡天花板,董浮歌喃喃自语着回忆起片刻前在市政厅遭遇的奇妙女子。

自称为樱川舞的女人在向自己报出姓名后,不消片刻就莫名地消失不见了,但董浮歌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她究竟是何时离开自己身侧的。

那是一种近乎次元变迁般的违和感,董浮歌清晰的记得从樱川舞出现在自己面前,一直到她莫名消失的全部过程,却唯独不知道女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在话音稍落后隐去身形的。

那就像是是构成梦境的一幕幕拼缀一般——人们在梦里总会十分自然地接受异常夸张的场景转变,哪怕是从自己的房间眨眼踏入了浩瀚星空,对梦中人而言也就像是推开房门走向客厅那么正常。

而董浮歌在片刻前体验到的正是这种诡异的感觉。

当董浮歌意识到女人从视线里消失的同时,她的周围也重新聚满了往来于市政厅的人群,而之前那条寂静的街道则像是幻境般消失不见,甚至让少女都怀疑起那段诡异体验的真实性。

“樱川,樱川......总感觉好耳熟啊。”

沉思片刻后,董浮歌突然想起了那个日前刚刚转到自己班上的奇妙转学生。

那位颇具闺中大小姐气质的樱川葎子,似乎就跟自己偶遇的奇妙女人有着相同的姓氏。

“总感觉不是巧合的样子,明天去学校问问她好了。”

意识到自己又遭遇到了某种非日常的事件,董浮歌的言语之间都因为少许的兴奋而微微发颤。

在回忆起重要的线索后,少女像是解决了心事般舒心地按下了床头的开关,随着骤然熄灭的灯光钻入了轻薄的空调被之中。

原本董浮歌今天就比平时要起的早上不少,在红黑都市同赤狼对峙时的紧张感与疲惫感都还没有完全散尽,紧接着又在学校了摸了一天的鱼,晚上还被沈海晴拉着东奔西跑,此时她的精神早已到达临界点了。

这么想来,就算是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短暂的幻觉,对于董浮歌这会的精神状态而言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难以解释的事情。

不过蜷入被窝的少女此时显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种事情上,现在的她只想沉浸在柔软棉枕和温暖床铺所带来的安心感中。

在用被子包裹住全身后,董浮歌还习惯性地紧了紧压在身下的被沿,而后便向寄居蟹般在密不透风的安全感中沉沉睡去。

过于疲乏的少女并没有注意到,被她随意放在床头柜上的神之梦旅不知何时已经泛起了浅淡的白色辉光。

宛如新生般渐渐开始浮动的云雾浮雕飘旋与玉盘之上,将沉沉入睡的少女引向了庞大故事的偏段章节之中。

下坠,下坠,朝着幽深的意识之海下坠。

睡意朦胧的董浮歌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那座熟悉的红黑梦境,在过分熟悉的下坠感中,少女的眼前只有一片模糊的黑暗。

就像每次进入红黑都市的那个过程,此时她正矢坠于现实与梦境的交界,但董浮歌并不知道她会去往何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的被卷入这场梦旅。

她只感觉到深深的疲惫与安逸——那种彻夜未眠后沐浴更衣缩进床铺时的疲惫与安逸。

此时的董浮歌只想闭上双眼伸展四肢,就这么循着本能睡往无意识的彼境。

然而这无比舒适的一切,都被片刻后卷入鼻腔的细微灰尘所毁灭了。

“阿,阿嚏——!”

裹挟着叶片清香的尘埃调皮地蹭上了董浮歌的鼻尖,少女一时没忍住,本能地打了个毫无形象可言的喷嚏。

像是每个从安眠中被惊醒的人一样,董浮歌捂着额头一脸无神的坐起了上身。

此时满脸呆滞的少女心中只有纯粹的后悔,尽管拿到神之梦旅也不过是大概数个小时前的事情,但她已经开始在心中咒骂起那时的自己了。

毕竟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舒适与否的睡眠毫无疑问是觉得每一天生活质量下限的重要决定因素,更不用提董浮歌这样熬过了一天的疲乏,终于赶在沉溺于幻觉之前摸上床铺的可怜人了。

本应该在舒适到骨头都彻底松展的睡眠中休息一夜,然后备足精神准备好之后的梦旅大计,可当下的情况无疑彻底否定了少女的计划。

“啊啊啊啊啊啊,见鬼去吧!”

在咆哮出声的同时,董浮歌十分顺手地从头上摘下了没有扣上松紧带搭扣的赤色棒球帽,发泄般的摔到了地上。

在片刻的沉默中,少女无可避免的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异样,原本轻薄的睡衣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外出时所穿的那套红黑色运动套装。

熟悉的坠落感,熟悉的换装体验,熟悉的场景切换——一切都跟红黑都市如出一辙,这里毫无疑问是董浮歌意识之外的某个梦境。

本应是更加令人激动或忧虑的情况,但在此时的董浮歌的心中,充斥着的仅有想要休息的欲望。

全身的肌肉和骨骼仿佛都在发出悲鸣,可少女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自己进入了未知梦境的事实。

并没有用多少时间,切确的来说就是在她发出崩溃咆哮的同时,董浮歌已经莫名自然地接受了眼下的事实。

“沈海晴那个家伙,还说什么今晚可以好好休息,去他大爷的。”

满心愁苦的董浮歌无处发泄,只能苦大仇深地低声嘟哝着咒骂沈海晴不靠谱的说法,也好借此让自己疲困到极点却又无法休息的糟糕精神状况得到少许的安慰。

环顾着四周的景象,此时的董浮歌才总算明白了所谓的“梦旅症候群”究竟有多么恐怖。

假如真的每晚都像这样无法避免的陷入毫不了解的梦境,恐怕她撑不住一周就要被疲困和紧张的情绪折磨到失心疯了。

趁着大脑沉思之际,董浮歌的视线已经迅速环看了一圈。

她现在所处位置的四周满是高达数米的树篱,修建齐整的墙树平直着着延伸向四面八方,墙树之间留有三米有余的宽度,然而前后似乎只有一条大理石铺设的单行道。

沿着密不透光的墙树前进片刻,董浮歌在通路的尽头发现墙树一转形成了丁字路口的结构,而左右延伸开来的同样是笔直的树篱。

“唔,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树篱迷宫吗?”

密不透风的高大树篱所围成的迷宫通路,这里正像是董浮歌曾在不少童话系节目和大型乐园的介绍中曾见到过的树篱迷宫。

那种完全由高大树篱圈制而成,或圆或方的大型迷宫游乐区,搁在现实之中必然是充满了浪漫气息与童话意味的美好景致。

然而换在此时的董浮歌面前,少女除了诡异的氛围和狭窄到令人窒息的环境之外,完全感受不到其他任何的东西。

毫无疑问,这里不可能是什么游乐区,更不会是故事中所描绘的神秘树篱迷宫。

这里是梦境,毫无疑问是某人意识所创造的奇妙梦境。

虽说可以清楚意识到这种情况是一件好事,但倚在高大墙树之上的董浮歌仍旧紧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毕竟她此前压根没有任何梦旅经验,如果要想将红黑都市的印象代入到当下的情况,无论如何都显得有些对不上号。

“唉,好想在这睡一觉啊,看起来也挺安全的样子......”

董浮歌长叹了一口气,此时的她压根顾不上细想些什么,一心一意只想把自己缺失的睡眠赶紧补回来。

虽说可以意识到这里是梦境,但相比红黑都市而言似乎又显得安和了许多。

至少除开深绿色的树篱之外,前后左右就只剩下一望到头的大理石地面了,且不说赤狼那样的梦魇或是凶猛的巡梦兽,董浮歌就连除自己之外第二个会动的家伙都没见着。

正当她认真地盘算着要不要直接就此睡下时,一串悠长的脚步声瞬间踩碎了少女片刻前的结论,被这片诺大的树篱迷宫所困住显然并不知她一个人。

董浮歌无奈地蹦起身,强打精神警觉地转头看向脚步声的来源。

精致的大理石地面上,带着黄绿相间纹路面罩的青年正不急不缓地朝她靠近,罕见的湛蓝色瞳孔正直直的看向保持戒备的董浮歌,温润轻柔的少年音也随之而来。

“初次见面,你也迷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