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睑之外隐约透入朦胧的白光,好闻的气味也萦绕鼻尖,耳畔不时会感受到兔子般轻柔的鼻息,仿佛覆盖着云朵一般,柔软而温暖的触感遍布全身,某种细丝般的东西还偶尔划过敏感的脖颈,不断撩拨着渐渐加速的脉搏。
一度以为自己已经置身天国,董浮歌挣扎着睁开了双眼,明晃晃的视线之中是温和的白色内嵌顶灯,以及平整而陌生的天花板。
刚想尝试着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肢体,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被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给压住了,保持着平躺姿势的董浮歌稍稍低头,视线之中瞬间出现了柔软水亮的银色卷发,少女独有的馨香气息也一下涌入了鼻腔。
突然反应过来是有什么人趴在自己身上,董浮歌宛如触电般本能地浑身一颤,朦胧的意识也骤然清醒了过来。
依偎在她身上的柔软躯体似乎也被她突然的颤抖所惊动,揉着眼睛缓缓支起了上半身,洋娃娃一般精致的面孔一下倒映在董浮歌的瞳孔之中,睡眼惺忪的神情再缀上细微的泪珠,宛若疲乏而厌世的小精灵般出尘又美幻。
“这,这什么情况......为什么会有幼女睡在我身上?我是死了吗?这是天国吗?”
董浮歌的思绪早已乱得一团糟,无数的疑问和吐槽疯狂浮现在心中,但大脑却宛如短路了一般,完全无法指挥身体做出任何行动。
还没等董浮歌开始回忆昨晚的梦境和当下情形之间的关联,骑在她身上的幼女已经伏下身子将精致的面孔凑到了她的面前。
耳边传来床单被前倾的小腿所牵拉而出的窸窣声响,看着粉嫩的唇瓣不断探向自己的眼眸,轻柔的鼻息也不时蹭上眼睑,身为同性的董浮歌都感觉心跳在疯狂加速。
可以感觉某种柔嫩的触感隔着布料贴上了自己的胸口,随着逐渐亢奋的心率,董浮歌的大脑则在不断充盈鼻腔的体香与发香之中变得一片空白,眼睑也因为一阵阵的温暖吹息而安然地闭合。
在视野消失前的一刻,董浮歌仿佛看到柔软的舌尖从娇柔轻启的唇瓣之间探出,而后湿润而温暖的触感就轻轻点上了她的脸侧,在布料磨蹭的轻微声响之中缓缓攀上她的眼角,沿途留下了一道愈发清凉的水线。
柔软的触感停留于董浮歌湿润的眼角,转而又轻巧地扫过她的睫毛,最终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此时的董浮歌感觉自己的心脏都险些骤停了,虽然完全不知道对方在干什么,但这会她只感觉到一股犯罪冲动像是疯狗一般想要冲破理性的束缚。
“呸呸,好咸......”
慵懒的声线传入了紧闭双眼的董浮歌耳中,正在疯狂遏制邪性想法的她一下从熟悉的声线中回忆起了这个骑在自己身上的幼女姓甚名谁。
“黛,黛娅?是黛娅吗?”
“呼啊~不然呢?”
董浮歌这才总算想起了这个体态玲珑的小美女。
虽说前天夜里自己跟她还在梦境之中有过会面,但这次毕竟是刚刚梦醒就处于这种开幕雷击般的撼人情境之中,大概任谁也难免会一时大脑短路没能反应过来吧?更何况是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命丧梦中的董浮歌。
相比混乱的董浮歌,黛娅仍旧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样,一声轻柔的哈欠声过后,毫不避讳地再一次趴倒在董浮歌身上,董浮歌瞬间又感觉到了那种柔软而温暖的触感。
衣衫磨蹭的细响不断刺激着她的耳膜,黛娅平稳的心音也直接隔过了轻薄的布料,与董浮歌不断加速的心跳贴合呼应着。
董浮歌强硬忍住了把奶猫一般依偎在身上的娇小黛娅搂进怀里狠狠蹂躏的变态想法,秉持着正道的意志搭上了她的双肩,打算把沉沉睡去的少女推离自己的胸口。
“先,先醒醒啦黛娅,这个......啊,痛。”
手臂刚一发力,董浮歌突然感觉腰腹和手臂一阵刺痛,大腿也仿佛抽筋了一般不住地颤抖着,惹的她不由地小声惊叫出来,但当她本能地抚摸过疼痛的部位,却没有感觉到任何伤口的存在。
“黛娅,黛娅?”
董浮歌尝试着叫醒躺倒在她怀中的女孩好弄清当下的状况,然而黛娅的呼吸却越发平稳,完全没有一点苏醒的征兆。
正当董浮歌盘算着要不要暴力点直接把她推开时,耳边突然响起了“哗啦”的声响,她艰难地转动脖颈偏过头去,这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不算整洁的白色房间之中,白色的地垫铺在低矮的床铺一侧,地垫上满是散乱的零食和不知用途的药丸。
循着地垫将视线前移,董浮歌很快注意到一扇缩入墙内的门扉,外部的光线探入房间之中,勾勒出了门口某个凹凸有致的妙曼身影。
“啊啦,你醒了?”
高跟鞋清脆的响动逐渐靠近,董浮歌这才看清身穿职业套裙和白色大褂的来者,那是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母性光辉的女性。
盘起的发丝和低垂的眼角为她增添了几分温柔而耐心的气质,但最惹人夺目的还是让衬衣纽扣近乎崩散的傲人事业线。
看着那令人咋舌的尺寸,董浮歌不由得在心中做了一下对比,一股悲凉的感觉不禁从心底油然而生。
“小黛娅,不可以睡哦。”
“呼呼......呜哈~洛丝博士?”
刚想开口询问董浮歌的状况,走到近前的女性突然注意到了趴伏在董浮歌身上沉沉欲睡的黛娅,赶忙焦虑地将她摇醒,黛娅也不情不愿地再次揉开了惺忪的睡眼,缓缓支起双臂起身离开了床铺。
虽说身上压力的突然减轻让董浮歌的呼吸顺畅了不少,但仍然沉浸在黛娅那股温暖馨香气息之中的董浮歌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遗憾。
“抱歉,我本来是让这孩子在旁边照看一下你的。”
被称作洛丝的女性爱怜地抚摸着黛娅柔软的卷发,而后便拿起小巧的平板电脑坐到床侧,转身带着和善而令人心安的微笑看向董浮歌。
“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唔,还好,只是感觉身上有些刺痛。”
洛丝温和的声音让董浮歌瞬间放松下来,或许是被那种洋溢的母性所感染,董浮歌感觉自己对面前的女性充满了信任感。
“那个......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听到董浮歌的疑问,原本在利用平板电脑记录着什么的洛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这里是隶属梦旅机构的梦旅计划第五研究所,你所在的位置是小黛娅的寝室哦~”
“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是雷伽先生联系瑟维尔把你接过来的,你在昨晚的梦境里被人袭击了吧?明明只是碎片梦境而已,你也真是不容易。”
碎片梦境?
董浮歌差点把红黑都市是完整梦境的事实脱口而出,好在她及时反应了过来,记起了瑟维尔之前提到过他和雷伽等人所做的协议。
而这会自己梦境的性质没有暴露出来,显然也是瑟维尔和雷伽为了防止梦旅机构中途插手而提前对好了口供,这才把红黑都市“变成”了碎片梦境。
“那雷伽先生和瑟维尔他们呢?”
“嗯,他们去重现你昨天的梦境了,还有一个有点冷淡的少年,和另一个挺有礼貌的孩子。”
冷淡的少年多半就是沈海晴了吧,另一个是谁呢?
董浮歌并没有多花心思在这个问题上,洛丝提到的另一件事更让她感到好奇。
“梦境还可以重现吗?”
“当然可以。”
董浮歌提问的同时,寝室的门再一次“哗啦”地开启,还不等她问完,斩钉截铁的男声已经做出了答复。
勉强忍着腰腹和手臂的刺痛感坐起了上身,董浮歌的视线越过洛丝再一次落到门口,只看到一个研究者模样的男人大步流星的进入房间内,而后瑟维尔等人也跟在身后鱼贯而入。
“在梦境解析装置密涅瓦(试做型)面前,所有的梦境都不过是既知的数据而已。”
右眼戴有古朴单片眼镜的男人甚至特地将“试做型”前后的括弧和反括弧照本宣科地念了出来,董浮歌险些没忍住的笑出声来。
跟在瑟维尔身后,雷伽和沈海晴也进到屋内,而跟在队末最后进入房间中的少年则焦虑地三两步跑到了董浮歌面前,董浮歌定眼一看才发现,自己的弟弟居然也跟他们一块把自己送到了这里。
看到凑到近前的董浮曲,洛丝适时地站起身来靠到一边,董浮曲也得以坐到床边握起董浮歌的双手。
“没事吧姐姐?昨天海晴哥跟我联系的时候吓死我了,你在那个‘梦境’里到底碰到了什么事情?”
“没事啦浮曲......话说你什么时候跟这家伙这么亲近了?”
相比梦中的遭遇,此时董浮曲对沈海晴稍显亲切的称呼似乎更让董浮歌好奇。
“啧,别管这种事情了,你还记得昨晚轨道坠落之后发生的事情吗?”
沈海晴生硬地打断了姐弟俩的对话,董浮歌也意识到事情的轻重缓急,开始回忆起昨晚被赤色沙尘暴席卷之后的事情。
“那之后我好像就突然出现在下一个事件里了,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十岁的时候老爸送我那本《锦衣行》的事情......后来我好像被突然出现的赤狼给咬死了。”
在回忆起被赤狼撕碎的情景时,董浮歌不由地感觉到一股恶寒从心底油然而生,大腿和腰腹间的刺痛感也猛地强烈起来,仿佛是在提醒董浮歌那是她切实承受过的伤痛一般,就连肌肉被撕裂和骨骼被压碎的可怕声响都清晰地回响在少女的耳畔。
尽管如此,董浮歌为了不让弟弟和其他人担心,还是假装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但听到董浮歌的叙述后,沈海晴和瑟维尔等人却满脸疑惑地面面相觑。
“我们刚才在维克尔博士的帮助下重现了你昨天的梦境,从你的视角看来,最后重演的应该是三年前你父母遇害的事件,你在梦醒之前也应该是被一伙强盗模样的人形给打晕了才对,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赤狼的踪影。”
“什么?不可能啊......”
瑟维尔的说明一下让董浮歌懵圈了,她明显清晰的记得那个无数次出现在记忆之中的童年场景,自己被绞入赤狼颌齿之间的骇人触感也仍然深深烙刻在她的脑海之中,但瑟维尔描述的情境却跟她的实际经历完全不符。
“啧,所以说那个叫什么‘密涅瓦’的机器根本就靠不住吧?”
“你这文盲懂什么?梦境解析装置密涅瓦(试做型)可是全知全能的存在,除非你们所说的‘红黑都市’根本就不是梦境!”
面对沈海晴的质疑,维克尔博士正了正自己造型古朴的单片眼镜,再次连同括号和反括号一齐念出了自己伟大发明的全程,言辞激烈的反驳了沈海晴的意见。
被贬低成“文盲”的沈海晴此时自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浓厚的火药味瞬间就在各自板着脸的两人面前摩擦起来。
“两位还是冷静一点吧,就目前的测试而言,密涅瓦的准确性还是相当有保障的,但这里也必须要尊重梦境之主的意见综合考虑,不是吗?”
瑟维尔及时插入了剑拔弩张的两人中间,及时制止了氛围朝向更糟糕的角度继续发展,而神情严肃的维克尔博士也紧皱着眉头,最后瞪了沈海晴一眼后大步离开了黛娅的寝室。
“哼,算了,要不是弗洛伊德先生的命令,谁会在这种时候浪费功夫在这种碎片梦境里。”
甩下充斥着不满情绪的话语,维克尔博士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只留下同样不爽的沈海晴对着他消失的背影干瞪眼。
还没等他移开视线,原本即将关闭的房门又在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中自动开启,一个身着与瑟维尔和黛娅同款拘束服的健壮男子正捏着一个稍显迷你的文件夹,小心地低头进到房间内。
“瑟维尔,资料。”
脸上布满伤痕的男子只用浑厚的声音吐出了简短的几个字,而后便将手中的文件夹递给了瑟维尔,后者也在点头示意后将文件夹接过到手中翻看起来。
“谢谢,辛苦你了格里斯。”
被称作格里斯的壮汉沉默不语地靠到墙边,瑟维尔则在迅速翻看过后将手中的资料递给了雷伽。
“那是什么?”
“是昨天袭击你们的那两位梦旅者的资料。”
瑟维尔从雷伽手中的文件夹里抽出两张,分别递给了董浮歌。
“代号‘欢笑狂’,隶属‘拾荒犬’的梦旅者,起初似乎是流落街头的无名孤儿,被拾荒犬的首领‘败犬’哈依娜捡回组织后培养成了梦旅者,与代号相对应,他对‘欢笑’这种行为似乎抱有某种偏执。”
董浮歌看向第一张图片,图片中的男人穿着一件破旧的嘻哈风T恤,下身则是浅色的牛仔裤和磨损明显的红黑色篮球鞋,除了凌乱的碎发和右眼那道骇人的伤口之外,单看衣着完全看不出来他就是乱入红黑都市中的那个欢笑狂。
“欢笑狂的权能是‘逆转宣言’,能力型权能,效果似乎是可以利用宣言反转对应事件的因果关系,也就是说被他宣言的事件先出现‘结果’,再以任何可能的方式展现‘过程’,权能的限制与副作用暂时不明。”
董浮歌循着瑟维尔的描述回忆起昨天的战斗,在最后的确从欢笑狂同伴的口中获取到了他“权能耗尽”的信息,至少可以确认他的权能的确存在某种限制。
“那这个家伙呢?”
暂且把欢笑狂的事情放在一边,董浮歌将另一张图片举到瑟维尔的视线中,图片中的男人手执狙击步枪,脸上涂满了迷彩,身穿隐蔽性极强的浅棕色迷彩军装,似乎身处战场一般的残垣废墟之中。
然而奇怪的是,照片中男人的左脸并没有烧伤的痕迹,与董浮歌梦中看到过的形象可谓相去甚远。
“祝叔华,前雇佣兵,现在是隶属‘拾荒犬’的梦旅者,代号为‘焱’。”
瑟维尔的手指敲击着银杖,似乎在回忆并整理着片刻之前才草草阅览过一变的资料。
“图片里是他受伤前的模样,祝叔华多半也是假名吧......他早年似乎经常受雇去往海外战场,但其所属的小队在某次任务中全军覆没,只有左半身严重烧伤的他被救了回来,之后就脱离了雇佣兵组织,并与‘败犬’哈依娜共同成立了现在的‘拾荒犬’组织,目前是组织中的二把手。”
“那他的权能呢?”
看着照片中神色紧张的男人,董浮歌回忆起昨天他直接熔毁了凌空轨道的可怖权能,很快便问及重点。
“权能‘极焱’,能力型权能,效果是可以自由操控火焰,而且还能使用一型到五型的五种基础形态,变化繁多且破坏力强,作为敌人而言属于相当棘手的权能,但似乎会随着展开次数的增加而逐渐对使用者自身造成伤害,不适合于持久战。”
看着若有所思的董浮歌,忧虑的董浮曲不由地加重了握住她双手的力度,董浮歌这才回过神来,笑着安抚起弟弟的情绪。
不远处的雷伽和沈海晴也翻看完了格里斯带来的资料,一脸愁闷地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毕竟欢笑狂和祝叔华单论权能而言无疑都是相当难缠的对手,更何况他们背后的“拾荒犬”还是一个为了抢夺梦境楔子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组织。
“不用担心,目前拾荒犬的重心都放在了‘飓风荒漠’,毕竟他们的首领哈依娜对‘完整楔子’有相当大的兴趣,再加上他们本来就是以少数精英为主的组织,所以暂时应该没有余力分兵作战吧。”
“瑟维尔,这些事情......”
“洛丝博士,不用担心,这都是弗洛伊德先生认为可以透露的信息。”
瑟维尔透露的信息让沈海晴和雷伽暂时松了口气,而一旁的洛丝则有些担忧地想要提醒他什么,却被瑟维尔利落地拦下了话头。
“也如各位所知,目前我们梦旅机构的重心同样放在了完整梦境‘飓风荒漠’之中,所以即使是雷伽先生出面,恐怕也没办法分出人手为你们提供帮助,至于这位女士的碎片梦境,你们还是自行想办法解决吧。”
尽管瑟维尔的语气相当决绝,但言外之意显然是在暗示他们尽快处理掉红黑都市并回收完整楔子,同时也不能暴露红黑都市同为“完整梦境”的事实。
心领神会的雷伽和沈海晴没有再多说什么,简单招呼过后便示意董浮曲搀起了仍旧有些虚弱的董浮歌,打算离开这间研究所。
“虽然没有检查出什么明显的损伤,但路上还是要小心哦,毕竟梦境给人带来的影响目前还是很难判别清楚的。”
洛丝略带担忧的温柔声音悠悠传入董浮歌耳中,然而此时的她却完全听不进去。
意识到自己必须再次进入梦境直到成功回收梦境楔子,董浮歌不知道自己还要面临多少未知的事件和危险的遭遇。
被赤狼碾碎骨肉的触感此时仍旧清晰的烙印在她的意识中,那种彻骨的疼痛和无可比拟的绝望感让董浮歌仅仅是回忆起来就浑身发颤,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要怎样才能敌过那头暴怒的凶兽。
恐惧——出于自我保全意识的生物本能再一次侵占了董浮歌所有的理智,此时的她只想逃离那种战栗和骇人的感觉。
死亡的恐怖已经给董浮歌留下了极大地心理阴影,少女不想再体会那种身体在无尽的痛楚之中逐渐冰冷的绝望感,但她又无法规避每当入睡就必定会沉浸其中的红黑梦境。
怀着忐忑的心情,少女一步一缓地走上了光亮的走廊,看向出口处清晰而耀眼的光亮,董浮歌的眼中却只有朦胧而灰暗的死亡,她只能无声地抓紧胸口,尽力平复着不断溢出的惊惧与紧张感。
“老爸......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