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具体的日期不知为何没有记录下来,但根据梦旅机构中的资料,你的双亲早在三年前就因为一起入室抢劫事件而遇害了,关于这件事情,你难道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瑟维尔近乎冷彻的语气宛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到了董浮歌的心头,突如其来的信息量让她瞬间感觉心跳加速,呼吸也开始变得不畅。

侵袭而来的痛苦记忆和巨大的悲伤感瞬间席卷了少女的脑海,某个曾让她悲愤欲绝的夜晚逐渐清晰于自己的记忆之中。

看到董浮有些痛苦地捂着胸口伏下上身,沈海晴慌慌忙忙地站起身来打算查看一下她的情况,但锦衣早已先一步跪到少女身前,轻轻扶起她的身子,小心地为董浮歌顺着呼吸,沈海晴见状也只有重新坐回到座椅上。

啧,瑟维尔这家伙,居然都不提前给我通个气。

沈海晴很快便打消了脑海中这种浅显的甩锅思维,毕竟缜密如瑟维尔这样的家伙,一整天下来都没有想到去提及一下《锦衣行》原作者的问题,就算自己再怎么愚钝,也总该要注意到其中存在有某种问题。

这么想来,也好在董浮歌不知为何忘记了父母遇害的事情,否则自己轻率的发言可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这样的想法过于自私,沈海晴有些烦躁地甩了甩脑袋,打消了自己纷杂的思绪。

转眼看到董浮歌那边,在锦衣不断轻抚背部的帮助下,似乎总算是调整好了阻塞的呼吸,总混乱之中多少恢复了过来。

“没错,老爸跟老妈已经死了......奇怪,为什么我会忘掉呢?”

言语中仍旧透露着困惑的董浮歌并没有注意到,晶莹的泪珠早已伴随着自己哽咽的声音,从自己明媚的双眼中不断滑落而下。

直到温润的泪水浸湿了她淡红色的裤袜,董浮歌才想起来探出掌根试图抹去不断涌出的眼泪,但却怎么都无法抑制泪水如思绪般不断涌出。

零碎的记忆不断闪过董浮歌的脑海,她已经在瑟维尔的描述下回忆起了父母遇害的事实,但却怎么都回忆不起事件的细节,也仍然想不起其他有关父母的事情。

深深的无力感和自责感不断催动着少女意外脆弱的泪腺,不断榨取着她感性的泪水。

“唔,抱歉。”

大概是忍受不了这种氛围,又或者是对自己之前草率的发言和自私的想法感到愧疚和不满,一贯有些冷漠和别扭的沈海晴,此时也选择了老老实实的道歉。

此时董浮歌也总算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在宛如夏日阵雨般迅速地情感宣泄过后,性格坚韧的少女很快便接受了突然解封的记忆,直面了父母遇害的事实,但仍旧无法控制地不时抽泣着。

“不,没事,没关系了......”

董浮歌裹挟着哭腔的嘶哑声音反倒让沈海晴更感到有些心烦意乱,他压根想不出可以用作安慰的话,说到底他也不清楚董浮歌究竟为什么会忘记这种足以影响她整个人生的事情。

而董浮歌自身也完全没能理解,无论是有关《锦衣行》还是父母遇害的事件,董浮歌脑海中相关的记忆几乎都是在接触到事物相关的直接证据后瞬间解锁的,这让她在自责与费解之余,开始不由地担心起会不会有更多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像这样莫名其妙的忘记了。

列车内的氛围一下变得死寂下来,显然并没有任何人可以对董浮歌这种诡异的失忆做出解释。

“还是讨论一下实际的问题吧,目前而言至少有一点还是可以确认的,昨天你们遭遇的诡异事件,解决问题的关键多半还是在浮歌身上。”

瑟维尔适时地打破了尴尬的氛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海晴似乎听到锦衣在瑟维尔对董浮歌直呼名字时有些不满地轻轻“啧”了一声。

“为什么这么肯定?”

看着董浮歌似乎还沉溺于思绪之中,沈海晴姑且接过了话头,而瑟维尔则是先用银杖轻轻敲了敲列车过道的地面,确认董浮歌也可以听到自己的解释后才缓缓开口。

“就梦旅这件事而言,我的经验相对还是比较丰富的,昨晚梦境崩溃之前我有看到那位名叫林夕的少女人形再次出现,这种情况在以往的碎片梦境中我也有见过。”

瑟维尔取出了自己风衣内侧的神之梦旅,正面朝上平放在地面上,微微泛光的白色圆盘如全息投影般将无数细密的文字和一些图像投影到了空中,沉浸于回忆之中的董浮歌也一下被这种原理不明的投影吸引了注意力。

沈海晴也暗暗吃了一惊,虽说他也有数次梦旅的经验,也知道神之梦旅可以探测梦魇或定义新梦境和新权能,但却完全不知道神之梦旅还有这种使用方式。

“梦旅机构内使用的神之梦旅都是经过人工改良的,其实只是在出处不明的神秘工具上增加了一些庸俗的功能罢了。”

估计是看出了沈海晴心中的惊讶,瑟维尔快速地给出了解释,而后又继续引回正题。

“这里有一些类似的记录,因为梦境的本质就是做梦者潜意识的某种体现,包括权能也是潜意识具现化的某种体现,所以当做梦者的潜意识对梦境中的某件事情有所抗拒,就可能引发梦境的回溯——不过一般人只会觉得自己前后梦到了类似的情景,并不会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毕竟大部分人在梦中是没有意识的,醒来的瞬间也已经忘掉大部分内容了。”

“但是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

“毕竟你只是个新手嘛。”

对于沈海晴刚刚挤出半句的异议,沉默了许久的黛娅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稚嫩的声音却意外做出了有些呛人的发言,一下让沈海晴忘了要怎么接话。

“阿娅说的倒也没错,虽然接触过完整梦境,不过除那之外,沈海晴有记录的梦旅也不过才四次,跟我和阿娅比起来的确有点经验不足。”

“......啧,我就是新手啦,真不好意思。”

沈海晴感觉不远处的董浮歌泪眼婆娑的双眸中突然投来了刺刺的目光,他此时似乎也没有进行辩解的立场和余地,只得挠着脑袋不甘不愿地承认了自己经验不足的事实。

眼看话题又开始跑偏,瑟维尔再次轻握银杖敲了敲地面,在清脆的声响中拉回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总之,红黑都市既然是浮歌的梦境,那多半就是因为浮歌在潜意识里对昨天遭遇的事件有所抗拒,所以才触发了梦境的保护机制,强迫浮歌醒来并且对事件进行了回溯。”

听着瑟维尔的解释,董浮歌这才对昨天没来由的困意有了点头绪,在梦境相关话题的牵引下,她也暂时放下了对自己记忆缺失的困惑,强迫着自己将注意力放在了更为实际的问题上。

“也就是说,只要把事态发展引向我可以接受的方向,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嗯,理想状况下的确如此,但梦境的生成一般源于做梦者某种偏激的情绪或为之执着的事物,只要找到这个核心,或许就能找到问题的标答,而对于浮歌来说,生成这个梦境的关键很大可能就在《锦衣行》之中。”

瑟维尔稍微一动手指,神之梦旅投影的画面随之一转,装订古旧的《锦衣行》立马出现在投影之中。

“虽然内容谈不上契合,不过《锦衣行》跟邻座的这位梦魇先生明显有所关联,加上浮歌对这本书抱以的情绪也相当强烈,所以接下来只要昨晚的事件确实进行了回溯,应该就能论证我的推断了。”

大概是担心小说再次勾起董浮歌对已逝双亲的回忆,瑟维尔在结束话题后很快结束了神之梦旅的投影,小心地收回了美玉般的白色圆盘。

此时的董浮歌已经慢慢从记忆解锁般的冲击中缓过了神来。

虽说突然恢复记忆的违和感难免让她感到有些混乱,但父母遇害的事实原本就存在于她的记忆之中,而且事件已经过了三年之久,因此少女很快便适应了过来,涌现的悲伤感也逐渐消退。

此时的董浮歌反倒更苦恼于自己为何会忘记这么重大的事件,而且在此前的日常生活之中没有甚至都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仿佛是相关的记忆被什么人操控抹除了一般。

细细想来,已经回忆起父母遇害事实的董浮歌仍旧想不起来事件当晚的具体情形,只有一股无名的怒火不断灼烧于她的心间。

董浮歌并不确定这股愤怒的来由,但这多半与当晚的惨剧有关联,甚至可能关系到自己身处的这个梦境——很显然,还有更多的事情被封存在了她的记忆深处。

“林夕......那家伙会知道些什么吗?”

董浮歌想起了昨晚遇见的林夕,无论是行为还是言辞都相当异常的少女人形显然知道某些有关这座都市的内情,而她或许也会握有有关自己记忆缺失的信息。

列车依旧飞驰于赤红的云海与淡黑的月轮之间,寂静的红黑之间,各自沉思的众人并没有听到云海之下那可怖的一响狼嚎,就这么任由临霄的列车载着他们去往熟悉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