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看见他,是从供奉着白菱之神的神社回家的路上。

那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晨雾宛如千万条垂在空中待染的白纱,缓缓地摆动着,映着朝阳变幻出奇艺的色彩。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晨景,才刚刚迈出步子,跨出了门槛,连家里的院子都没能走出去,硬是让我停住了腿脚,杵在那儿看的愣神。直到背后传来有子的催促声,我才甩着懵了一股子晕眩感的脑袋回头看她。

“怎么还没走?”

“有子,你看那儿。”我指着淡掉阳光的被雾织起的白帐子。

“什么,哪儿?”

“那儿呀!”

她看看天,又看看我,视线在两边不停的交换。就算她不做出怎样不解的表情,我也能从她空洞的眼神里知道,她没懂我的意思。我发急了。

“你看这大雾,遮天蔽日的,透着彩色,像个琉璃盏。”我抻出手直直地朝前面指,恨不得把手臂再拉长它个一倍。

她歪了头,两只手臂一弯,用手背撑在腰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上还挂着一条抹布。它垂着,又旧又脏,在这雾帐子下面好似无地自容。

此时我或多或少也发现了她看不见这令我沉醉的景色,但我还是开了口去确认。

“你看不见吗,看不见那雾?”

“胡说八道!你要是想找借口偷懒,也不该用起雾了这么荒唐的理由。我的眼睛也能看见这片天空,它告诉我它今天会是个大晴天。”

她的话几乎是带着指责的语气,我也感受到了她的愤怒。明明就这样摆在我面前的奇景,在她眼里却是个晴日。我不会因为旁人看不见就气馁,相反地只有我能看到令我产生一种不可名状的兴奋。

老人们说看见大家都看不见的东西是不详的兆头,可我却丝毫没有感到不安或是畏惧。

“哦哦,你是见到了妖怪了。”

白菱神听我跟它讲了这么一番,一边吃着我带来的柿子饼一边神情不属地跟我讲离奇的可能性。

“怎么会是妖怪呢,我怎么能看得见妖怪!再说了,妖怪是那样美丽的存在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气急败坏了,对神明也没有用敬语,语气也十分冒犯。话一说出口我就察觉到了不妥,心里甚至在担心会不会遭天谴,麻烦的念头爬满了我的额头,令我锁着眉头闭着眼睛颔首蜷缩。我怎么能注意到,自己的脸被黏黏糊糊的东西糊了。

我睁开眼,看见他的手在我的脸上摸来揉去,还瞪着那双细细长长的吊梢眼盯着我。

“没有净眼啊。”他嘟嘟囔囔地说了这么一句,下一秒,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被这种神诅咒了,身上长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就去死。

白菱神告诉我,我看到的雾帐子只是强大的妖怪的妖力具象化的延伸。至于为什么我能够看见,并且只有我能看见,比较有可能的是那个大妖怪在我出门的一瞬间附过我的身,借着他留在我身体里残余的妖力和他的妖气产生共鸣才看见了早晨的美景。

虽然被无端端地附了身,但我在心里还是感谢这只未曾谋面的大妖怪,甚至开始在脑子里想像他的本尊会是怎样的,会不会着着鸿衣羽裳,戴着地藏菩萨那样的斗笠。啊啊!自己的心意竟然是这么的倾向于他,再深入云里,反反复复地思想,整个人都要坠进去,被勾了魂夺了魄,他要是个不益人的妖怪,我会万劫不复!

我这么想着,低着头边走边想,手臂上挂着竹篮子,里面本来装了贡物和柿子饼,现在一晃一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