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醒醒!都大中午了!”小爪推醒了闵闵。

“干嘛……啊。”

闵闵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河滩那边已经热闹起来了!快看啊!”

小爪说着拽起闵闵——力气大到直接把她拖下了床。

闵闵瞪了小爪一眼,从地板上爬起来,顺着窗户朝外看去,翠绿碧蓝的河滩上,简直是人潮人海,大祭典一般的盛大场面。

那艘槟谷号大船依然搁浅在远处的河岸上,但近处的河岸却和昨日有些不同:很多人支起了摊位一样的东西,有幌子,有木桌,还有店面的招牌板。

“这是在干嘛?”闵闵揉了揉眼睛。

“不知道啊!刚才就开始了,叫你半天也没反应,还以为你死过去了,趴在你胸口上听了好久好久,才确认存活。”

“你才死过去,哦……啊?!你你你,你趴在哪里?!”闵闵一惊,下意识用双手护住了胸。

“胸口啊,听心跳啊。”

“哦呀你这小家伙!”闵闵瞪了他一眼。

“啊?”小爪一脸费解。

“啧啧,中午不给你肉吃了!”闵闵一脸生气的样子。

“怎么了啊?那大不了我的胸也给你躺一会咯,真是的。”

说着,小爪就开始脱下白毛皮的外套,露出了雪白而健硕的上身和一只甩来甩去的大白尾巴。

闵闵打量了一下,尾巴上密密的白色绒毛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借着困意,她忍不住伸手上去揉了揉尾巴——手感真好呀!

随即又清醒了过来,赶紧缩回手,扶额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啊,不行不行。”

“怎么了啊魔法师!”

“你先给我把衣服穿好了,耳朵和尾巴一定要遮好呀!”

小爪困惑地穿好了衣服,戴上了头巾帽遮住了耳朵。

“走吧走吧。”闵闵一脸无奈地穿好衣服,推开了门。

“啊!我突然想起来了,嘁,你没钱了,本来就没法给我买肉吃了,要说给我肉吃,还得找雷伦去!”

“嗯?哼,那你找去啊!”

“哼,我逗你的,我们灵狐才不会置同伴于不顾,大不了我去林子里随便就能猎来点什么给你吃的,无须担心!”

闵闵回头挑着眉毛看了看小爪,小爪则一脸自豪地呲着牙,还竖起了大拇哥。

两人顺着几十年前黄金时期的圣维托人铺成的鹅卵石小路,不一会就来到了昨日的河滩,但现在的热闹程度肯定在昨天之上。

还离得很远的时候,就听到了河滩传来的叫卖与喧嚣声音。

四个摊位都由村里有名望的人进行主导,还有很多村民帮衬——幌子和招牌上写着“打捞筹购买处”和一些价格信息。

每个摊位前都大排长龙,从穿着和口音上分辨,排队者大部分都不是昨天的圣维托人。

闵闵带着小爪好奇地走了上去,在其中一个摊位旁发现了汀汶,小爪则在另一个摊位旁发现了他的几个小兄弟们。

“嘿!”

“啊,是美人儿和她的旅伴啊,欢迎欢迎,昨天的谈判多亏你才能发起啊。”

汀汶引着他们来到了靠近河边的人少处,点头致意。

“这些是在做什么呢?”闵闵用眼神点了点旁边的繁华景象。

“这是‘打捞筹’,我们想出来的一个处理打捞物的方式。”

“已经捞上来了吗?”闵闵一惊,以为自己错过了打捞场面。

汀汶却摆了摆手:“没有没有,还没有开始打捞。”

“那这是?”

“美人,这是真正的豪赌。”汀汶故作神秘地点了点头。

闵闵看着身旁的场景思考了一会,又走过去仔细看了看。

村里有名望的长者在向每一位排队的人出售一种天然孔雀石碎块。

一旁的村民还会在出售前用小刀在柔软的孔雀石上随意刻画一个符号,蘸着红铁矿粉末和水调成的颜料,盖在羊皮纸上;

再用石墨碳块做成的笔围着孔雀石碎块的三个方向记录下它的形状;

最后,每一块石头都要对应记录购买者的姓名。

如此三个流程结束,再拿出另一张写好协议的牛皮纸,双方签字,并互相以蓝狼的名义起誓,圣维托村留下契约,孔雀石归属购买者,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单买卖才就此完成。

前来进行这种交易的人几乎络绎不绝。

闵闵仔细注意了一下交易的金额,还不少,这一块孔雀石加一卷契约的价格就要三个银火花。

“这难道是……”闵闵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里烁烁放光。

“没错,”汀汶充满自信地抬起手,转向人群,“我们将圣维托所拥有的七成打捞物均分为了五百份筹子,按每份筹子三枚火花银币或一百一十枚迦弗铜币的价格提前售出,等打捞出货物之后,购买者可以凭借手中的筹子前来换取他所持有的那五百分之一。”

“还有一点,”汀汶补充道,“圣维托的村民可以使用欠条进行购买,而且本村村民的购买价格只需二分之一,一枚半银火花或五十枚迦弗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嗷,那么我明白了,真是出色的生意手段。而且使用每一个形状都独一无二的天然孔雀石作为筹子,也是非常高明的手法——刻纹印章、三视角形状描绘和购买人姓名绑定,可以最大可能杜绝仿制及冒领的可能性。”

闵闵点了点头,内心对想出这个主意的人感到佩服。

“但这样来看,很可能五百份会供不应求了——我们也没想到散发出消息后会吸引这么多人,好像有很多购买者自发地为我们宣传,相邻村镇的农夫和路过的旅行者、商人一下子就都被吸引了过来。”

“要我我也会去宣传,这可真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赌局啊!这些筹子可以私下交易吧,而且筹子价值的总数是固定的,所以大家才会乐于拉熟人一同购买——买的人越多,宣传得越花里胡哨,等所有份额销售一空的时候,这些筹子的价值就会在传言中不断提升,这样就算不兑换成打捞货物,第一批购买者在这一两天之内也能因为差价大赚一笔。”

汀汶仔细思考了一下,才开口:“你说得对。但其实,我们是禁止私下交易的,我们登记了每个人的名字——这主要是因为我们本村人购买的话价格非常低,如果能自由交易,村里人岂不是直接购买一空再以低价卖给外人,这样虽然村里人也能直接受益,但比起我们原价卖掉再统一分配的利润可差远了。

这个在邻近地区颇具影响力的男人说着摆了摆手,露出了一丝愁容:“哎呀,村民半价购买,原本是想给村民更多受益、调动起他们积极性的妙方,现在竟然变成了随时能减半受益的诅咒。”

闵闵点了点头:“确实,差距超出一倍,而且也抽不出钱来维修大桥和村里的建筑了。但你能如何制止这种私下行为呢?”

汀汶皱了皱眉,没有说话,看起来没有什么好办法。

“而且这种禁令其实会导致销量下降,但是,嗯,不过不用担心,现在还是供不应求,确实是这样……”闵闵想了想,“汀汶先生,不如这样如何?”

“嗯?小姐姐,你又有什么好想法?”

“重新定义筹子,将所有份额分为一千份,之前已经在五百份档位售出的筹子全部按两份处理,剩下的则按一千分之一一份,稍作涨价后出售。”

“很好……其实我也有类似的想法,切割成一千份后,涨到二银火花一份额。”

“这样之前购买的人也直接升值,大家都能开心。”闵闵附和。

“但我们理论上是禁止私下交易,”汀汶摊了摊手,“算了,反正也没有禁绝这种行为的办法。”

汀汶继续说:“啊,从昨天到今天,我发现你真的很有做商人的天赋。我到处旅行游商多年,阅人无数,但你绝对是最特殊的一个!不仅仅是因为你的美貌我才这么说的,说一句大话,就是英雄惜英雄,我从你身上看到了很多亮点:优秀的谈判的能力、商业决断的能力,你都具备了。如果你哪天结束了见习,想要开始自己的生意,时刻欢迎你来找我,我也许可以成为你的第一个投资者。”

看着汀汶认真的表情,闵闵扑哧一下乐了出来:“好,好的一定,到时候我肯定再回到圣维托,那么,汀汶先生,我先行谢过你了。”

听到“圣维托”时,汀汶明显沉吟了一下,但那奇怪的表情立刻消失了,换上了平日里的微笑:“不,应该我谢你才对,你还这么年轻,以后一定能成为十分出色的商人!”

闵闵乐着点了点头,悠悠地说道:“这个办法的确很好,优势在于能提前得到大量现钱,可以提前修复大桥、翻修城镇,还能立刻分发给村民,但最终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打捞上来的东西别说等价分成一千份了,分成五十份都很难啊,如果是瓷器、盔甲或家具类的要怎么分呢?目前的做法只是将这种原本村民面对的难题,加倍,不,加几十倍转嫁给了外乡人而已。”

汀汶点了点头:“你说的问题暂且不谈,但你还漏说了一点优势。”

“是什么?”闵闵好奇地抬起头。

“这其实是最简单的优势,等你真正开始自己的商业活动就会立刻注意到了——就是税额。”

闵闵立刻会意地点了点头。

汀汶继续说:“在这种筹子交易中,圣维托村就彻底摆脱了税金了,但税金也并不会凭空蒸发,也是像你说的一样,转嫁给了购买筹子的人,等他们拿到打捞品的时候,无论是物品拿去售卖,还是金银锭拿去熔化、或换成钱币——总而言之,要交税金的都是他们。”

“但精明的购买者早就将可能的税金计算在购买价格之内了?”闵闵提到。

“没错,理应是这样的。但这次的交易不同于一般货物买卖,这次大家要获得的货物是未知的,不一定的,有可能是最幸运的钱币或金银锭,也有可能是最不幸的生锈武器盔甲,甚至像你说的,家具,所以这里面的税金是难以预测的。”

“就像你一开始说的,这是一场豪赌,这件事从本质上一开始就不是贸易买卖或商业活动,而是纯粹的赌局。”闵闵说着点了点头。

“是的,圣维托村则借此成功将赌局的风险卖给了那些想要试试手气的赌徒们。”

“真是高明,”闵闵挑了挑眉毛,“是昨晚宴会上商量出来的?”

“啊,说到这里,真是很抱歉,”汀汶皱了皱眉,“在邀请我的时候,我还以为理所当然的也邀请你了,到了他们船上才发现根本没有你的身影,如果我知道你不在,我肯定不会去的。”

“真的假的?”闵闵调侃似的笑了笑。

“真的,”汀汶也乐了,“我还一直期待与你共舞呢,好几天了。”

“啊哈,那个时候。说实话当时我还以为你就是个邋遢醉鬼呢,没想到是在村里这么有地位的家伙,年轻有为啊。”

“哪有,全靠其他村民衬托,他们都不干活,就我还称得上勤快一点——说到这里,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水下有这些东西的?那些传说我应该没跟你说过才对,那可以算得上我们村里的秘密了。”

“哼哼,你是说战争初期,村里的财主带头将财产沉入海底那件事?”

“对啊,你是怎么知道的啊,是村里的谁跟你说的吗?”

闵闵脑中瞬间划过了汀汶递给她骰子,两人手指发生触碰的画面。

“这个,就保密了!汀汶先生,但你还是回避开了我的那个问题。”

“嗯?”汀汶歪了歪头。

“打捞物最后究竟如何能均分成那么多份呢?”

这时,两人的谈话被打断了,一位年轻村民走了过来,在汀汶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狐疑地打量了闵闵几眼,匆忙地离开了。

“如果您有事情要处理,我就先行告退了,汀汶先生。”闵闵微笑着点头致意。

“不,没什么大事,反倒是被你说中了。”汀汶脸色凝重。

闵闵等待着他继续说。

“是这样,刚才跟我说,老多隆……我们村里的一个老头,刚刚一口气下单了五十个份额的筹子,他是世代做修船的生意的,大家都知道他的生活有多贫苦。”

“倒卖开始了吗。”

汀汶叹了口气:“明明只要不贪这种小财,村里大家就都能得到最大化的财富,现在这种行为实在是太自私了,光他一个人受益颇多,村里获得的总财富却下降一大截。”

“确实,有的时候,个体对个人幸福的追求,反而却抑制了社会的总体发展——没有个体是理智的。没有任何个体在独立思考下,会做出对集体最优的决策。”

汀汶难以置信地看着闵闵:“小姐姐,你真的只有你外貌所显现出的这个年龄吗?”

闵闵神秘一笑:“汀汶先生,我先告退了,您先忙您手上的这些麻烦事去吧,时限是重中之重。”

汀汶转头看了看另一侧河岸上已经搭建起的三架巨型木吊机,沉重地点了点头,走向了之前年轻村民来时方向的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