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瓦尔河沿岸，圣维托河谷」
—正文—
夏末的夕色和逐渐变冷的秋风之下，打捞技师们搬出了许多潜水装置和打捞设备，一场盛大的探险开始了。
“你那些小兄弟们呢？”
闵闵从酒馆出来，来到河滩，啃了一口手里的苹果，走向小爪。
小爪这时手里正拿着一只粗劣的扳手，鼓捣着一件古旧的潜水设备——是一个用厚实铁皮打成的圆形头罩，中间还有一块用柳钉钉死的玻璃片，下面与肩膀的连接处缝了一圈灰褐色的脏皮子，有三四张并不紧密的叠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凌乱，还散发着动物油脂的难闻味道。
“小爪，你干嘛呢？”
闵闵做出稍微吃惊的样子，看着盘腿坐在河畔的小爪和雷伦。
雷伦手里拿着一本皮革封面的书籍，封面处能抻出一个折叠的牛皮袋子，将整本书包裹起来，如果拿细绳系好，也许能起到防水作用。
“啊啊啊你先别过来——雷伦！你刚才说的是第几颗螺丝来着？都怪你，一打断我——嗷对对对，先上油！”
小爪头都没回，匆忙从腿边抓起一只小金属罐，小心翼翼地往头罩与皮革的接合处倒了几滴油——在临近傍晚的强光下晶莹剔透，然后抓起头罩倒置，来回轻轻摇动，直到油顺利均匀渗入其中，才又慢慢放回到腿上。
“然后就能调螺丝了吧！”
“对对，从第五颗螺丝开始，直到黑皮带的松紧合适为止，这是极为重要的一步，关系到到时候在水下会不会渗水，所以你所有螺丝都调完后咱们要做尤伦斯检验——”
雷伦边翻着那本被设计为防水的书籍，边一步步指挥小爪。
“啊啊啊你别说那么快！一步一步来，第五颗是吧，没问题！”
“闵闵女士，晚上好。”
同样盘腿坐在河边的雷伦这才抽出空向闵闵打招呼。
“欸嘿，你们这干嘛呢？”
闵闵啃完苹果，随手扔在了浅滩的草地上，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另一个苹果继续啃。
“是小爪……先生的兄弟们，要去潜水了，打捞技师们要为他们每个人调配这些设备，结果小爪看到这些十分感兴趣，就要了过来，说作为大哥应该他来调——我就向技师要来了这本手册。”
“雷伦！我觉得松紧差不多了！”
小爪大喊着伸出油乎乎的手。
“那么现在要进行尤伦斯检验，如果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穿着下水了。”
“嗯？雷伦你在说什么鬼话，那是什么？”
“啊……？就是尤伦斯——”
“是什么呀？”
雷伦想了想：“简单来说就是测试一下头盔在一定水压下会不会漏水。”
“哦！就这个啊，整这么复杂的名字，哼！”
“因为是尤伦斯先生最先实践的这种做法……”
“那是谁？”
“是希斯的大技师，希斯宫廷中的高阶航海顾问，在有关海洋的技术方面有很多造诣，是自然学说界赫赫有名的一位先生，尤其是船只机械制造、潜水打捞、航行技术等方面，实在是大师级别。”
“哦哦，也就是像塔拉拉师傅一样的人呗？”
“塔拉拉师傅？”雷伦愣了一下，“塔拉拉师傅……是谁？”
“什么嘛雷伦，你这家伙，怎么连塔拉拉师傅都不知道？他可是我们林子里最厉害的祭司了，能做出叹为观止的陷阱，建造出让所有人啧啧称奇的洞窟哦！”
“也就是一名出色的建筑师阁下吗？祭司的话，可能在自然学说界没有什么活动，所以我不甚清楚——是我孤陋寡闻了，没有听说过这位先生的大名。”
“哼哼，你如果想听塔拉拉师傅的传奇故事，那真是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哦，但是只要你求我，让我给你讲也不是不可以啦——啊呸，怎么偏题了，雷伦，快来帮我做那个什么鱿鱼检测！”
“是尤伦斯检验。”
“无所谓啦，要怎么做？”
“小爪你力气大，你拿起它，我往里面倒水，对，这样，然后像这样稍微侧一点，对对，我要倒咯，因为要模拟水压，可能会一下子倒进去，冲击力会很大，小爪你抓住咯……”
闵闵在旁边边吃苹果边静静地看着不停忙活的两个人。
日色渐冷，但河谷边的一切都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终于完成啦！”小爪说着，开始招呼远处正泡在河水中习惯温度的男孩们。
男孩们兴奋地跑上岸：“大哥！”
结果看到旁边的闵闵，都畏惧地往后退了几步。
“喂，你们在干嘛啊，难得大哥我给你们调节好了！”
“是怪阿姨……”孩子们小声嘀咕，却又看到了闵闵朝这边瞪眼，于是又害怕地退了几步。
“哎呀，虽然大哥我和你们的雷伦二哥只调好了一个，但你们哪个出来先戴戴试试……哎，就你吧！埃拉，过来！”
一位留着利落短发的少年立刻走了出来，一脸兴奋地接过又大又沉的头盔，费力地戴在了头上。
“大哥，我感觉，可以！”
因为在头罩里，声音有些模糊，就像从水下传来的一样。
“你等会啊，你别动，雷伦过来，咱俩给他调整调整，我看着有点不正。”
小爪伸出两只手比划着，脑袋也不断向左右歪，观察着男孩头上的潜水头盔。
“没事的，是因为还没插入深水管，才会看起来有点倾斜，等下水的时候就好了！”
雷伦边翻书边指出这一点。
结果小爪却没有理他，而是正用扳手敲击潜水头盔，引得里面一阵又一阵震动，看得到那位名为“埃拉”的少年脸上的肉皮都在震动。但小爪和埃拉却都一脸好玩的样子，埃拉还不停喊着“大哥继续！”
一旁的小伙伴们也都被埃拉滑稽的表情逗得乐成了一团。
“你们怎么样了，要下水了。”
一位穿着水手装束的打捞技师走了过来，手里抓着两套潜水设备。
闵闵挑着眉毛打量了一下这个被帕科议员高价雇佣的打捞专家——四五十岁，体格强健，脸上有一道很浅的烧伤疤痕，总是一副拧眉瞪眼的严厉表情，眼睛上还戴着一只奎恩产的精磨单片眼镜。
腰间的皮革腰带上还插着骨尺、皮尺、扳手、指南针、卷成团的细棉线和几块黑色的石头，的确很有想象中机械专家的感觉。
“哦哦，马上就好了，你看！”
小爪领着埃拉走到技师的面前。
技师将调节好的两套潜水头盔分发给其他孩子们，走向埃拉，轻巧地看了看，碰了碰，点了点头：“调得很好，准备准备，开始下潜了。”
“技师先生，我听说打捞除了头部的设备，身上也要穿特殊的防压金属服。”
雷伦看到技师似乎打算让孩子们只穿头盔就下潜，忧心地指出了这一点。
“那是打捞，这次只是让他们去探一探，下去观察一下情况，不用那么些个，这也是选小孩下去的原因，他们身体小。”
“身体小有什么优势吗？”雷伦继续问。
被追问到这里，技师有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反正传统都是先让小孩下去看情况的。”
随后，小爪和技师领着兴奋的男孩们来到了河滩的另一边。
在那里，水手和村民已经按照技师的要求用船上现成的材料搭建起了一只巨型木头吊机，底座的四角都被深深钉进土壤里，前方向着瓦尔河伸出长长的吊臂，通过粗麻绳和铸铁滑轮、配重石来进行操作。
“这个好像投石机啊。”
雷伦看着这个迅速搭建起的庞然大物惊叹不已。
“哼哼，就是投石机改的，你看看那边，还有被大石丸磨出的痕迹——这吊臂原来的头部也是接了金属，又被卸下改造的，你看中间还殷着黑铁油渣的颜色。”闵闵看着吊机说道。
“原来如此，我想起来了，这应该也是去年从咱们湛伊斯买的。和平之后，各地都在想办法处理掉这些战争辎重，河间地也卖出去过不少。这应当也是尤伦斯先生的改良，我读过他的著作，他很早就提出了这种思路，将重型机械的各部分拆分，进行标准化部件设计——这样只需要带着易于存放和携带的零件，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将本体轻易搭建起来。”
“这是要把人吊着放入水中，到时候再拉上来吗？”闵闵眯了眯眼睛，“有点像加图拉王国的某种酷刑。”
“简单来说确实是这样啦——原来是这样，会不会是因为小孩比较轻，用吊机下潜和上浮的成本也更低，如果没有发现水下沉船或宝藏，最终的损失也会最小。”
雷伦想了想继续说：“不过会是这么简单的原因吗？反正都搭建吊机了，吊一个成年人和吊一个小孩成本应该不会差很多吧。”
“哈哈哈哈，突然想起那位小朋友了——如果岚纹尔在这里，肯定很适合干这个活！”闵闵说完咧嘴大笑起来。
虽然日已西落，但此时的阳光却是最刺眼的，东边月牙已初现苗条的身形，银河之西闪烁的酒红色光芒则笼罩了整个河谷。
“好了好了，咱们正式开始吧！现在的傍晚强光正好斜射入水中，对勘探来讲十分理想。”
之前那位技师站在吊机前，高声指挥负责操作的十几名水手和村民。
三个圣维托村的小男孩并列用皮带和航海粗绳吊在木头吊臂上，缓缓通过滑轮被放入水中，每个人都仅在头部带着潜水头盔，躯干除底裤外都赤裸着。
头盔上伸出很长的深水管，深水管的底部是用黄铜和皮革制作加固的，上部用动物膀胱的皮囊构成，与铜和皮革的管口相连，最上端装有一块软木浮托，使之可以一直浮在水面上。
通过这种设备，潜水者在使用完巨大头盔内的空气后，可以通过深水管进行简单的换气和间歇性呼吸，对于压力的平衡也有一定作用。
“技师大人，缓慢下潜中，目前深度三米，无任何异常现象。”
一位水手的小队长每隔一小会就会向技师进行汇报。
“再多下一点。”
“技师大人，目前深度五米，无任何异常现象。”
技师看了看一旁的沙漏：“这个流域的深度不是测定了有近十米吗，时间有限，快点下，直接下到八米。”
“那样可能会出现危险——”
“有我看着，没问题的。”
对话结束后，吊机上的绳索在滑轮上飞速转动，快速下降深入水下。
在沙漏即将漏尽的时候，技师下令快速上浮。
岸上的水手和村民立刻挥洒着汗水拽动绳索，制作粗糙的滑轮发出“咯啦咯啦”的声音。
终于，正好卡着沙漏的时间将三名男孩拉上了岸。
水手和村民走上前，为他们摘下头盔。每个男孩都精疲力尽地躺在草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怎么样，快说！下面有什么吗？！”技师的眼睛直放光。
在孩子们几近眩晕的喘息中，每个围观的人都屏息以待。
“有……有！”
“有什么？！”
“我看到了……三艘，像是船的影子。”埃拉虚弱地说道。
“我也看到了！”另一名男孩附和。
“是四艘，我看到他们那边的三艘了，我这个方向的远处还有一艘！”第三名男孩高呼。
三名男孩的话激励了所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