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某人交換了身體。

交換的對方我很了解,因為在進入他身體的同時,他的記憶也絲毫不少地進入我的大腦。

我了解了對方,卻忘記了我自己。

關於我自己的事情,我現在只記得兩件。

一是我不是這具身體的原本的主人。

二是,我知道自己有一個很深很深的執念,雖然不知道我到底在執着些什麼,但我的確知道自己有這樣一個即使失去記憶也想做的事情。

我雖然在想着這些事情,但對律師的陳述過程沒有漏掉一點。

我在很認真地聽着旁邊這個讓人噁心的男人的罪行。

囚禁鄰居的女兒好幾個月,把那個孩子折磨地奄奄一息。

我光是聽着律師的陳述就起了雞皮疙瘩,但還不止這些。

這位在數小時的冗長的法律程序里一直挺直腰板站在被告旁邊的法警,是受害者的哥哥。

他的記憶隨着律師的案情陳述慢慢顯現在我眼前。

數個月里,在下班后就帶上一大袋的尋人啟事,在大街上奔走。有了假期就往返在各個城市,手裡還是一大袋的尋人啟事。

他的存款以相當可怕的速度消減着,他的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況也開始不容樂觀。

終於在數月後刑警發現了些許蛛絲馬跡,從城郊的破民居里找到了自己的妹妹和正在對自己妹妹實施暴行的平日里那個和藹可親的鄰居。

他不顧工作,連假也沒請就沖向醫院。

到了重症監護室,明明是相當短的珍貴的探視時間,他卻沒進去去看望自己的妹妹。

他只是向小窗外向內窺視了一眼,就忍不住吐了一地。

在那個病床上,他沒看到自己的可愛的活蹦亂跳洋溢着笑容的妹妹,只有一大堆管子和一隻枯瘦的手。

不知是所謂的“緣分”還是上級對他的“照顧”,他的工作恰好就是“服務”自己的鄰居。

他在聽的這個消息的一剎那就下定了決心,也做好了覺悟。

只可惜,在這個關係他命運的審判日,我和他交換了身體。

蠻遺憾的,如果自己可以在法庭上看到這個犯罪死在他手下,我一定也覺得相當暢快。

但現在作為受害者的哥哥,站在被告身邊的法警是我。

我非常生氣,非常噁心。但這不是讓我不顧法律,肆意妄為的借口。

我閉上眼睛,希望能以此迴避這些讓人心碎的回憶。但在閉上眼的一瞬,法庭的審判長就下了判決。

不是死刑。

我的肝又痛了起來。

審判長做的判決非常合理,雖然這位法警的記憶里這些課程成績並不是很好,但自己的直覺就是在這樣認為,非常合理,如果自己是審判長,自己下達的判決也會是這個結果。

“現在宣布退庭,把被告人帶出法庭。”

我睜開眼,去履行自己的職責。

但看到眼前那個沒有悔改反而有些興奮的犯人,我就特別不爽——世界居然容許這樣的人存在,乾脆按受害者的哥哥的願望去做好了。

我這樣想着,還是走到被告的身旁,把他強硬地拖出法庭。

我不能這樣做,這是作為我的一種原則。

一走出法庭,我就把他打倒在地,然後緊握兩隻拳頭,極具節奏感地砸向他的臉。

同行拼了命地把我從被告身上拽起來。

他抹着臉上的血慢慢起身,用一種相當奇妙的表情看着我。

“記憶里,你是她哥對吧?”

我又對着臉給了他一拳,這次倒沒起來。

我長出一口氣。

雖然我有着准守法律的原則,但在原則容許的範圍里無限接近破壞原則的那條線也是完全可以的。

“真是舒爽。”我雖然對那個法警有些歉意,但還是對自己說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