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然醒了过来。

她还在回忆着这个不同寻常的梦,显然与天灾的感情色彩迥乎不同。叶莲娜想起自己是平静地入睡的,而不是心浮气躁的——或许,梦境真的只是像老索尔所说的那样,只是潜意识的映射罢了,哪里有预知未来那种玄乎的东西?

叶莲娜一直在给予自己心理暗示:天灾不是真的,只不过是映射罢了,将来并不会发生。

但当她突然想起老索尔也向自己提到过相同梦时,叶莲娜心里又打了个冷战。她还是想不明白,或者,老索尔也曾经做过和自己刚才一模一样的梦呢。她现在更相信的是,梦境即是潜意识的映射,又是对未来的感知——更何况,她的矿石病体征比较特殊,应该也拥有强大的感知能力。

思前想后,还是去老索尔那里一探究竟吧。

……

那天晚上,她与爱国者和米什卡再次造访那片针叶林。他们还没进入,就远远地看到了那熟悉的蓝色传送门——老索尔已经等候多时了。

爱国者突然停下了脚步,“就是那个?”,叶莲娜点了点头。看见米什卡和叶莲娜俩信步走了进去,爱国者也半信半疑地跟在了后面。

“幸会幸会,我的客人,想必您就是那位……”老索尔主动向爱国者伸出了手。

爱国者点了点头,“怎么,您认识我?”

“我这里就专门短暂收容那些无处可去的幽灵——其中不少也是您战死的部下,我倾听过他们许多的故事。您的事情,我当然都知道。”

“所以,您今晚邀请我的目的……”

“嗯,来谈谈你女儿的事情。”

“您能帮助我的女儿吗?”

“这就是我的目的。”老索尔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带着源石晶簇的黑色芯片,“虽然您口头上说,只是想让她好好地替你死去的儿子活下去。但你死去了这么多部下,伤亡惨重,队伍里也长期缺乏精英术士,更何况你的女儿天赋异禀,也很想在成长历练后跟随你战斗,不仅仅是为了报答你的恩情,更是为了解放这片大陆上的感染者,你n脑海里也曾经闪过这种念头——对吧?”

爱国者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在她修养的这段时间,我可以每天晚上训练她控制自己的法术,而且有这一枚可以维持生命的芯片在,即使在危急时刻透支身体使用法术,也有非常大的概率可以从死亡线上救回来。这种芯片非常罕见,制作的秘方只有高级神灵才知晓,而且库存量也很少。我将要被驱逐之时,临行送别的一位同行偷偷赠予我的——他一直都待我不薄。他说,既然你被上头惩罚永久在这片西北冻原上收容幽灵,但这种地方,也总也有濒危的活人需要你的帮助,那就用这枚芯片去帮助那个有需要的人吧。”

“这种东西,真的……有效吗?”

“但愿吧。接不接受,取决于你,我也不强求——我也只能帮你的女儿到这步了,我没有延续活人生命的法力。”

爱国者想了一会儿,“那谢谢了。”他打心里觉得,老索尔说的也不无道理,似乎不是撒谎,那就只好赌一把了,希望这芯片是货真价实,真正能延续女儿的生命。

“慢着,安装这事,还是让我来吧。”老索尔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合拢在一起,指尖指向那枚芯片,一道微弱的蓝光联通了指尖与芯片,指尖轻轻一动,那芯片就缓缓地飞向叶莲娜,突然一道白光乍现,那枚芯片突然就消失在叶莲娜的体内。

她瞬间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变得轻盈了一点。

于是,老索尔将目光转向了叶莲娜,斟满一杯伏特加,轻轻地举起,在身前轻轻地摇晃着“孩子,昨晚你有没有又梦到什么?”。

“这回不是天灾,而是梦到我站在寒冷的悬崖上,下面是一望无际的雪原……”

“梦里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很奇怪的是,我看不见一片雪花,寒风好像刺在我的脸上,但是我却听不到一点风声……”

其他三人突然开始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还有什么其他细节吗?”老索尔饶有兴趣地继续问道。

“好像没了,特别单调的一个梦,色彩仿佛只有黑白。”

老索尔托着腮帮,沉思了起来。

“也许,和你过往暗无天日的矿工生活有关吧。十几年来,你眼睛里的色调都是黑白的,而矿洞深处于地下,你又渴望高处的风景,所以在梦境里……”

叶莲娜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不对,那按理来说,我渴望我所见不到的东西,那我也应该渴望色彩啊,能梦到的是七彩的风景啊……更何况,我在梦里感觉寂静得反而有点可怕——比起天灾的梦境,我甚至更讨厌这次的。”

这时,老索尔侧过身去,好像在倾听一个隐形人说话。

“是谁?”叶莲娜好奇地问道。

“一位乌萨斯学者的幽灵。”老索尔回答,“他刚才跟我说:弗洛伊德否定过人们所说的梦是来自超自然的鬼神的启示,更强调梦是人的心理活动的一部分,是来自潜意识。梦既不是灵魂的显现也不是上帝的启示。”

“所以……我做的都不是预知梦?但是,为什么关于天灾那个梦,我们很多人都好像梦到过?”

“你仔细想想,还能回想到更多的细节吗?”

叶莲娜努力回想那两个梦,但是却一无所获。

“没有,已经变得很模糊了。”

“这就对了。其实,我们做的这好像是‘同一个梦’,细节部分都是非常模糊的——我昨晚回想,其实也只不过都是普通的火山爆发的梦,可能不止我们梦到过,就连那些没有感知能力的人,照样也可以梦到。但是,当另外一个也做了相同梦的人告诉我们,梦里那座被毁灭的城市,就叫切尔诺伯格,那我们就会自然而然想起切城的地标建筑,以及那熟悉的街道,吗,那么,我们在回想起梦境的那一刻,就自然而言的把这些细节填充到梦境回忆的空白之中去,于是,我们大家都确切地认为,大家都做了同一个预知梦——切城将在不远的将来,被源石天灾摧毁。”

她恍然大悟,“所以,做到这同一个梦的人,大多也只是被压抑太久的感染者?所以潜意识的映射里都有‘爆发’?”

“我想,是吧。”

“那关于昨晚的那个梦,你所接触到的幽灵里,有生前梦到过类似的吗?”

出乎意料地,老索尔摇了摇头,“可能……样本容量还是不够大吧,再说,天灾那个梦有几个人都梦到过,也只是个巧合。估计以后,曾梦到过和你昨晚所梦类似的幽灵,以后我也会碰到吧。”

叶莲娜沉思了片刻,半晌后开口道:“所以,关于今晚的修炼……”

“哦对,差点忘了。”老索尔一挥手,另一瓶带有红色标签的伏特加飞快地从柜子里飞了出来,平稳地降落到桌面上,老索尔轻轻将手艺抬,那酒瓶就自动给每个人都斟上了一小杯。

“喝吧。”

“为什么?喝酒有利于修炼法术吗?”爱国者不解地问道,“而且为什么我们都要喝?”

“您待会就知道了。”

他们三人将信将疑地一饮而尽。

突然,他们感到有一刻奇怪的晕眩感,立马倒在桌上。就在头部快要碰到桌上的那一刻,他们身体好像突然往下一坠,就钻进了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里。

老索尔最后喝完,相反地,他没有醉倒。然后他将右手合拢,再缓缓地摊开,那个空间就在手掌心展开,然后放大,他看到了雪地中茫然失措的三人。

“这就是你以后的训练场了,孩子。”老索尔转头向着叶莲娜说,“每天晚上,孩子都得修炼到两点左右,你们如果放心不下的话,可以在这监视着我们。”

他们都对眼前的情景目瞪口呆。

“提醒一下,这里并不是现实世界,这是虚拟出来的,场地环境比现实更加适合孩子这种法术体质修炼——你们没有发现,这里的雪和外面的比起来有些不同吗?”

叶莲娜好奇地抓起一把雪——发现这的雪,是真正的洁白无瑕,而且手感十分柔滑,一张开手,雪就从指缝间灵巧地滑落下去。

“……这是?”

“准确来说,你们现在正在‘梦游’。”

“……?”

“其实,你们现在都还在刚才的地方,也就是我用来创造幻象的那个树根底下的空穴里——所以不要走太远,不然你会撞到‘空气墙’。”

“为什么要专门制造这样一个‘梦境’来训练我?”叶莲娜不解地问道。

“因为在这个梦境里学习东西可以更快。更何况,你们刚才喝下的那瓶可不是一般的酒,而是一种含有一定酒精度数的‘入梦剂’——我研究这个挺多年的了,这种药物原本是给寄住在我这里的幽灵服用的,后来经过改良,对活人似乎也有效果——上次无意造访这里的那几个活人,也服用了,效果很不错。而同时喝下这种药物的、时空距离较近的人,梦境将会把他们联会在一起。而在这种梦里,你的大脑将会高速运转,梦中习得的技能,记忆程度会加深很多;而且在这里,你会感觉时间流逝得比现实的还长——和你们平时睡觉做的普通梦恰恰相反。”

“那梦境里的多长时间,才相当于现实里的一小时?”叶莲娜问道。

“大概三个小时吧。如果药剂浓度或者剂量再加大点,时间会再更久——因此,我每次给我的客人们提供药剂时,量都是算好的。”

“这里的风,好舒服……”爱国者突然说道,“我的家乡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风。”

“那是因为我设置的是最温和的风力——待会开始修炼法术时,我会随着其修炼的进展,调节成最适合的环境,你们也不必感到惊异。”

几秒后,老索尔突然发话,“好吧,事不宜迟,我们先从最基础的开始——叶莲娜,听我说的做,先试着抓起一把雪,用意念把它变成坚冰。”

叶莲娜抓起一把雪,手指逐渐发颤着,慢慢地合拢,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团雪心里不断地默念着,与此同时,手指也颤动得越来越剧烈。慢慢地,雪还真的慢慢凝结到一起,变成了透明的冰刺,尖刺逐渐生长,向着眼睛蔓延。

“还不错,说明你确实天赋异禀——但是,速度还远远不够。”老索尔伸开右手,做出一个缓缓向下压的动作,那坚冰就跟着手势软了下去,又变成一团柔滑的白雪,重新从叶莲娜的指间滑落下去,“在实战中,可是要将迅速地将身边的环境变成有力的武器——也就是说,要学会一定要在短时间内爆发出巨大的精神念力。再试试吧,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叶莲娜深吸一口气,重新抓起一把雪,轻轻闭上眼睛,然后猛地再睁开,让自己全神贯注于手上,手指也发颤得更厉害了——这回,形成冰刺的时间比第一次缩短了将近一半。

“很好,进步非常迅速。”老索尔欣慰地点了点头,“要不试试改变环境变量,让暴风雪来的更猛烈些。”

“环境的变化对施法有什么作用吗?”

“有。对于精神念力低的人施展法术,恶劣的环境对于他们来说是种干扰,但精神念力足够强的,反而更有利于他们施法——孩子,我正是要考研一下,你到底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话音刚落,老索尔的眼睛里突然冒出两团蓝色的火焰,风雪果然变得更加猛烈了——米什卡猝不及防,差点被大风掀翻在地,爱国者下意识半蹲,用手挡住脸,而老索尔却不为所动,依然矗立在风雪中。

叶莲娜感觉已经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了,索性闭上眼睛,任由狂风在耳边怒吼——她依然将全部精力倾注在手上的那团雪里。她意外地发现,闭上眼睛反而可以更加专注,能更加充分地调动精神念力。

电光火石之间,叶莲娜仿佛看到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光,面前的冰刺就立马生长了出来,发出了细微的“咔啦”声,而且这次的冰刺,比先前还锐利得多,甚至散发着白色的寒光。那冰刺直接从手掌里升起,然后调转方向,如出膛的子弹一样飞速刺向远处。

就连老索尔也始料未及。

叶莲娜缓缓地睁开眼睛,突然感到浑身乏力,她下意识将冰刺无力地摔在地上,瞬间融化成了雪,然后叶莲娜躺在雪地里,慢慢地喘着气。

“看来你果然是后者!”老索尔的语气里微微带着一丝惊叹,“而且,我见过这么多术士的幽灵,从他们生前的记忆中知道,初学时能赶得上这种进展速度的,屈指可数。”

叶莲娜累得说不了话,只是用两只小手支持着自己的身体,缓缓地在雪地里坐了起来。

“孩子,你先在这歇歇吧,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我想试出当初那次在刑场上的实力……”

老索尔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那次施法,几乎超出了你身体的极限——要不是你爱国者的部队及时赶到这里,差几分钟你就真的没命了。即使你活了下来,依然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而且我对此也无能为力……孩子,无论如何,以后再也不要透支身体施法了,真的无异于自杀。”

叶莲娜将双臂枕在脑壳后,不以为然地说道:“有你的芯片在,应该也没什么好怕了吧?”

“不,那枚芯片也是有一定使用寿命的,而且若使用者频繁地施展高强度的法术,芯片的耐久和效用会大大减少——甚至,有可能最后会直接碎掉。”

叶莲娜回过神来,突然在雪地里坐了起来,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所以,不论是接下来的练习,还是将来的实战,以后都请务必注意这一点,这是我给你的忠告,不要总是把命给豁出去了,别忘了你的父亲——尽管他也想你成长,得到历练,但他不能再失去你了。”

爱国者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叶莲娜。

叶莲娜轻轻地叹了口气,也默不作声。

“我想今天你也累了,我本来也没想着这么快把你的极限逼出来的——今晚训练就先到这为止吧,明天见。”

老索尔伸出法杖,轻盈地在半空中划了个圈,那个熟悉的蓝色光阵又出现了。

……

回到营帐,叶莲娜刚刚躺下,就感到浑身乏力。

她凭直觉摸了一下老索尔给自己植入芯片的位置——

似乎依然在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