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力的絕望。
無力的……絕望。
我知道的。
與白天裝出來的自信滿滿應對不同，漆黑空洞的長夜，無力的絕望感讓我再次做起了噩夢。
無力的絕望。
真正的無力絕望。
籠子里的老鼠，一點都沒錯——不論這隻老鼠做什麼，在籠子外的餓貓看起來，都是徒勞的演戲罷了。
艾維爾利恩斯知道我的伎倆，尤利安知道我的伎倆，霍爾將軍也知道我的伎倆。
至今為止，我不斷的掩飾，不斷的設局，不斷地隱藏……一點意義都沒，根本就是在籠子里演戲的老鼠。
相信，那天，炸傷我左臉，聽我徒勞辯解的尤利安，心裡一定笑瘋了吧？他明知我說的都是假話，還故意配合著說相信我——而當時我還真以為自己把尤利安騙過去了！
蠢……愚蠢至極。
對非神協會，對艾維爾利恩斯來說，我毫無隱藏的可能。
對教會，對尤利安來說，我根本就是當面演戲的小丑。
對朋友，對特蕾西婭，巴爾庫夫，扎希卡，霍爾將軍來說，我更是一看就透的傻瓜。
那我至今做的，還有什麼意義？
那我將要做的，自以為“詳盡萬無一失”的計劃，還有什麼意義？
在籠外的餓貓（觀察者）看來，只不過是早就可以預計到的行為罷了。
智將？紅眼的流星？哈！根本就是只被群貓環伺的老鼠而已。
掙扎？反抗？復仇？
一直在對手的注視下，一直在對手的預料之中，一直都在對手的掌心。
猴子再跳，也跳不出佛祖的五指山——東方的這句諺語完美地闡釋了我現在的狀況。
還沒開局，我便敗了。
慘敗。
哦……對了，還有一隻環伺的餓貓，它應該也看透我的一切了吧？
——魔族，現在的魔界指揮官。
現在想來，若不是看透我的一切，他們便不會任由我在這兩軍交界的河邊紮營，任由我在這悠閑地“度假”——若是魔族願意，隨便派幾個飛天魔，往營地丟幾塊石頭，便可以將我趕走，何必留我一直在這裡呢？
它也看透了我。
夜襲岡倫多城。
哈。
攪得艾維爾利恩斯神經緊張，攪得特羅姆城指揮部雞犬不寧，連霍爾將軍都親自來營地的岡倫多城守軍全滅事件，
這是一次警告，或是一次挑釁——警告，挑釁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我這個被魔族無視好多天，自信滿滿想要奪得遠征軍指揮權的紅眼流星。
一個被魔族看透的蠢貨。
“為什麼這麼說？”白天霍爾將軍和特蕾西婭這麼問我，“為什麼說是針對你的？”
理由並不難推斷——
魔族有能力一夜之間讓岡倫多城守軍全滅（還是以外界完全得不到消息的方式），那魔族自然有能力駐守或是繼續進攻——在整個河西岸都是遠征軍勢力範圍的現在，被無聲無息地攻下的要塞城市岡倫多，不啻為最好的反攻橋頭堡。
可，魔族放棄了，輕鬆攻下岡倫多城，又輕易將它拋棄，所有的魔族軍隊，一個不留，全又撤回河東岸。
毫無戰略價值可言。
卻極富戰略意義——炫耀武力，明確告訴遠征軍，魔族不是不能反擊，而是懶得反擊，魔族只要願意，隨時可以攻佔城池。即便在維吉爾平原打了敗仗，但魔族軍隊實力依舊強勁，依舊是遠征軍無力應對的敵人。
遠征軍本就有“見好就收”的意思，是因為維吉爾平原的勝利，援軍的加入才重新有了攻佔聖城的想法——一旦敵人過強，一旦遠征軍覺得短期內無法取勝，那撤軍的意願便會甚囂塵上，便會成為遠征軍不得不做出的選擇。
這是艾維爾利恩斯和霍爾將軍不想看到的結果，也是魔族一直在等待的結果——遠征軍撤軍之時，便是魔族大舉反攻之日。
這點誰都能看得出，這也是艾維爾利恩斯如此緊張，霍爾將軍親自來找我的原因。
他們都只看到了其中這一點。
第二點——對我的警告和挑釁，便不是那麼容易看出來的了——除了我這隻明白自己身份的籠中老鼠。
魔族的這次突襲，會讓整個遠征軍指揮部再次陷入進退兩難的爭執境地，也將促使我更快地進入遠征軍指揮層，繼而獲得整個指揮權——畢竟前不久維吉爾平原的完勝戰績太過耀眼，在魔族展示強大實力的現在，能指揮遠征軍與魔族一較高下的指揮官，也只有我這個被士兵們稱作“紅眼奇迹”的殘廢了。
魔族幫了我一把，讓我更加輕鬆的獲得想要得到的位置——這可不是魔族好心，我相信，這只是那位不知名的魔族指揮官想要有個好對手而已，一個值得打敗的對手。
為了讓這個對手成為對手，魔族指揮官用突襲岡倫多城來達成目的。
岡倫多城地處褐龍尾河下游，河道複雜，兩岸河岸濕潤泥濘，是最不適合渡河攻佔的要塞城市。
也是我紮營這段時間一直在考慮利用的渡河城市——特羅姆城前的這片河岸，地勢開闊，河道平緩，對岸也同樣是一片土地堅實的河岸平原，如果不是容易被三座魔族城堡派兵三麵包夾的話，是最好的渡河場所。也正是因為容易被三座魔族城堡派兵包夾，導致這裡是最不容易成功的渡河場所——遠征軍指揮部一直糾結的，便是如何避開或是阻擋三座城堡的士兵，或是在魔族沒發現之前，儘快將遠征軍渡過河去。
在河岸紮營這幾天，我卻有了不同的想法——與其困難重重，不如另選它地。
我原先的設想是，既然特羅姆城這邊渡河容易失敗，那不如另選別處：雖然岡倫多城附近河岸濕潤泥濘，不適合渡河，但若是解決了濕潤泥濘的問題（用冰凍，用木板遮墊），那便比特羅姆城這邊更有優勢——岡倫多城河對岸是一片濃密的森林，雖然不利於渡河大軍快速展開，但同樣也不利於魔族軍隊快速突擊包圍，只要特羅姆城佯動吸引魔族注意，岡倫多城那邊渡河后應該能快速構建防禦……原先我是這樣設想的。
可惜，魔族這次岡倫多城突襲，直接將我的設想扼殺在腦海里——“你想獲得遠征軍指揮權，我幫你，你想之後利用岡倫多城渡河，我看透了，沒意思，再想其他方法吧，想些讓我提得起興緻的戰術”——這便是第二點，魔族指揮官向我傳達的警告和挑釁。
無力……
所有貓都在觀察我這隻老鼠，都看透了我這隻老鼠。不論是友方還是敵人。
不論我做什麼，想要做什麼，都在他們的預料之內，都在他們的計劃之中。
自以為聰明的頭腦，其實什麼都不是。
自以為可以統帥全軍，力挽狂瀾的能力，其實只是小丑般的自以為是。
很無力，很無能，很……
再這樣下去，我的努力還有意義么？
再這樣下去，我的計劃還有意義么？
再這樣下去，我的復仇，還能實現么？
再這樣下去，我，永遠是枚棋子，永遠是被尤利安，被非神協會握在掌心，毫無反抗能力的棋子。
一枚，不論做什麼，都改變不了自己命運的，棋子。
和以前一樣，毫無變化，面對命運，徒勞反抗，最終，還會失去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