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比絲走在自己的前方,帶領着維洛從方才厄西婭與尤芙交談的一層賓客室向更高層走去,直接走向了公館的最高層的位置,然後再向中央位置走去。

這裡維洛並不是沒有來過,這一層並不住人,只有一些存放物品的房間罷了,由迪拉佐分門別類地擺放好,不同的房間也存放着不同的物品,是一件考驗耐心的工作,來這一層是要做些什麼啊…

不,艾比絲從公館中間的階梯再次往上一層,閣樓?為什麼要去那裡,自己對閣樓的印象都是陰森森又矇著厚厚灰塵的地方,雖然相信身為清潔女僕,艾比絲不會放任這種糟糕的景象存在於公館內,不過此時對於艾比絲的用心還是抱有一定不解。

不過此時維洛卻並沒有說任何話,因為艾比絲跟往常的樣子非常不同,平日里的艾比絲走在路上時不時會一蹦一跳地晃動着她青灰色的雙馬尾,纏着的絲帶也隨着搖曳,看上去相當活潑,還會回過身來拉住維洛向前方小跑之類的。

但此時的艾比絲行為是無比的端莊沉穩,雙手放在她的身前,放緩步伐領着維洛向前走着,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就這樣保持着一定距離,為維洛引路。

這反差都有點讓人不寒而慄了,實在難以想象會是什麼好事,氣質的改變讓維洛也不得不多提起幾分精神應對這種詭異的變化。

拐上一個木質階梯,視野一下子就變得昏暗了起來,若不是現在是在陽光明媚的午後,陽光從天窗進入了室內,閣樓這一片沒有蠟燭之類照明工具的地方就像進入了深夜一般。

“我們到了哦,維洛閣下。”

在閣樓僅有的一扇門前站定,艾比絲回過頭來,向著後方緊跟着的維洛輕輕一笑,久違地開口說道,那沒有感情的眼瞳也與維洛對視着。

樸素的木門…看上去都有些年代了,好在木頭選材似乎有些講究,不知多少年的侵蝕也沒有將材質破壞得很明顯。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這裡存放了什麼有趣的東西嗎——也沒有啊,艾比絲。”

上前一步伸出手拉開了那扇木門,維洛向房間中投以視線,可是裡面簡直空得令人費解,什麼都沒有,僅僅只有木質的地板與房間頂部的幾扇天窗而已,在陽光的視野輔助下,可以看出這裡面就是一個普通的空房間。

“嗯,因為維洛閣下還沒有拿到鑰匙呢,還請不要太過心急才是。”見維洛剛才好奇的動作,艾比絲也不禁露出幾分輕笑,為其解釋道,不過更加讓維洛一頭霧水。

似乎是覺得與其用太多語言去解釋還是直接做要來得利索一些,艾比絲也沒繼續開口,而是伸出自己的右手,貼至自己的右眼旁,然後伸出三根手指——令維洛舌頭有些麻木的一幕,艾比絲的手指嵌入了眼眶內,然後輕輕一拿,就將自己的右眼球摘了下來,左眼也是如法炮製。

剩下的眼眶內,只有非常幽邃的黑暗,臉上這令人有些膽寒的空洞,實在令人難以提起勇氣去與之對視,否則會將視線給吸進去一般。

“啊,的確是不能讓閣下直視的醜態呢,這樣會不會好一些?”

將頭上戴的黑白色調的蕾絲邊發箍取下,然後艾比絲再戴到眼前,剛好可以遮住眼眶以及附近的皮膚,說實話這樣看起來要好很多了,為艾比絲的容顏平添幾分神秘感,維洛也隨之挪回了自己的視線。

這發箍,是慶典上霍凱莉買來送給艾比絲的那個。

雖然維洛常常在心中默念道,艾比絲的雙眼就像沒有感情的死物寶石,但等她真正將其當做物品取下來的時候,自己卻一點得意或者想笑的衝動都沒有,心中有着幾分哭笑不得的古怪情感在升騰着。

“請拿着我的眼睛,維洛閣下。”伸出自己的左手,將握住的那球形的寶石般的眼球放入了維洛隨之伸出的右手中,自然是不敢和那眼珠對視一眼,不過可以感受到手部傳來有些分量的觸感,眼前依舊是艾比絲頗為燦爛的笑容,只見她說道,“那麼,必要的鑰匙已經到手了,請推開門吧,維洛閣下。”

仔細一想...突然反應過來這其實是非常簡單的推理,以現在的未來視角來說,簡直不需要過多的思考就能得出結論,也許是過去的自己忙碌於其他麻煩事而忽略了,暗罵一句當時自己的愚蠢,真是失策。

迪拉佐說,他並不是最早在貝亞特麗切家工作的僕從。

霍凱莉說,她是被厄西婭和葉爾德一起撿回公館的。

葉爾德說,他可不想被身為前輩的迪拉佐說教。

那麼其實也就很明顯了啊,再加上這一陣子,凡是跟夫人有關的信息,一律都是艾比絲與維洛獨處時提起的,而她總在不經意間,觀察着維洛的種種舉動,她也不會出現在阿魯卡多的面前。這些跡象都表明了,艾比絲...她才是本家最早的僕從,貝亞特麗切夫人唯一的親信。

因為平時那副弔兒郎當的模樣都被騙了過去,也許也因為那小孩子氣的性格和小女孩的外貌,維洛一直都沒有把這些疑點細細考慮過,而現在在自己面前的,才是艾比絲真正的樣子吧,這種成熟端莊冷靜的性格,才是她一直隱藏着的姿態。

“你這副樣子,這裡有人知道嗎?”語氣有些複雜地問道,維洛不經意地向艾比絲瞟去,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見自己,既然那雙眼睛是偽物的話,想必有其他手段感知外界吧,果不其然艾比絲將被遮住的眼眶位置對着維洛,要對視的模樣。

“沒有哦,只有夫人知道我真正的樣子,這可是我的驕傲呢。”

“是嗎。”

維洛簡短地回應着,然後伸手推開了面前的木門。

光芒比剛才的更加刺眼,難以想象裡面會是一個房間——

明顯地感覺自己舌頭微微麻木了一瞬,一時間連輕嘆的話都說不出。維洛本以為裡面應該就是一個很大的房間之類的,藉由空間的魔法與結界之類的與外界隔開,只能由嵌入艾比絲雙眼的寶石作為憑證才得以進入,猜想大致也沒有錯。

但這裡面,居然是整整一片草原。

天空也是很清澈的藍色,看不見天空中有太陽但依舊很亮,甚至還有風,細細吹拂着地上的一大片草原,讓其微微搖曳着,不過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植被了,也說不上無邊無際,因為肉眼都可以看見其實草原是有邊界的,就類似於漂浮在半空中的島嶼一般。

不過也夠嚇人了吧,這可是在閣樓里哦閣樓里。

“隨手關門才是個好習慣呢,維洛閣下,”才意識到邁進來的時候忘記了關門,回過頭去只見艾比絲已經幫自己關好,向維洛露出溫柔的笑容,伸出她的手道,“因為夫人的氣息實在不能暴露很久呢,會有麻煩找上門來的——能將眼睛還給我嗎,維洛閣下。”

愣了一會兒后,維洛動作有些僵硬地將那寶石眼球交還給艾比絲。

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沒想到艾赫蕾娜居然有能力開闢一整片空間用於藏身,而且從阿魯卡多的態度來看,似乎他無法進入結界甚至無法感知這片結界,雖然一部分原因是魅魔的確很擅長幻術與結界,但還是不得不誇讚一句艾赫蕾娜的魔力之強大。

魔法居然是如此便利的東西嗎,早知道當初應該稍微多學一下才是,自己會的魔法一雙手就能數得清。

矗立在草原之上的,是一幢白色的別館,只有一圈木製柵欄圍住罷了,也不知道在提防誰。艾赫蕾娜就在裡面嗎?別館看上去只有兩層的樣子,雖然比不上本家的公館,但一個人居住的話也未免過於寬敞了,

“夫人就在那幢建築中恭候多時了,維洛閣下。啊,不需要敲門哦,直接推開就行了。”

“是,感謝你為我引路,艾比絲。”

“呵呵,沒必要向我道謝,我只是遵從夫人的意願罷了,我則是會在這等待着維洛閣下平安返回的。”

再次向自己俯身行了一禮,艾比絲就站定在原地,淡笑着看着維洛,用溫柔的態度面對着自己。

希望能平安返回才是...

轉過身去,維洛步伐略慢地向那幢建築走去,同時也向其中投以視線,可以看見那別館所有的窗戶都緊閉着,拉着深色的窗帘,有種被封印一般的感覺,也不知道保持這樣的狀態多久了。推開柵欄門,踩在由一塊塊青黑色石頭鋪成的路上,維洛也一點點靠近這那扇看上去很厚重的古銅色大門。

站定在門前,發現門前有着一個門鈴——真是,到底是裝給誰用的啊,難不成還是會有什麼人來喝茶嗎。

不過儘管被艾比絲說直接推門就可以了,但多少抱有一點的好奇心加上姑且記得的一些禮儀,還是讓維洛保持風度地伸手按下了那門鈴。

結實的手感過後,發覺這個果然還是能夠使用的,聽見了非常清脆的金屬碰撞聲。

“叮——”

——

面前是大片的廢墟,由建築物倒塌形成的深黑色的大片廢墟,此時正值午夜,儘管暴露在空氣中但是卻很明亮而且並不寒冷,因為附近燃起了相當猛烈的火焰,環繞着這整片廢墟,被吸入肺中的刺鼻的濃煙,彌散在空氣中的血腥的味道,簡直是一副噩夢的景象。

仔細挪動了一下,感受着四肢傳來的觸感,但是發現自己膝蓋以下已經完全被截去,再生已經太多次,血液不足的情況下還想恢復後站起簡直是痴人說夢。

但是把自己的狀態消耗到這種程度,對方也別想好受——自己帶着全身的憤怒與仇恨,狠狠地盯着前方的那個女人,此時她正在遠處背對着自己,雖然四肢還是完整的,但是背後被劃出了一道傷痕,從左肩直至腰部,血液也不停地流下,而且看樣子她光是站起就很困難了,所以面對虛弱至此的自己,她也沒有半分反擊之意,而是想辦法從這裡逃走。

「Rrha i erra jass ree mea ciel khal mean」

聽見面前的紫發女人,聲音有些沙啞地,有些一字一頓地念出了一句咒語,隨後她面前緩緩升騰起一陣不規則的多邊形青藍色空間門,不過大小還在緩慢地增長着,離能讓人通過還有一段時間,而她則是連頭都沒有回,拖着有些疲憊的身體,保持着魔法,能明顯感覺到女人身上的魔力波動被那咒術幾乎暴力地抽取着,本就為數不多的魔力也在快速消耗着。

傳送魔法還是空間魔法?不管了,該死該死該死!狡猾的女人!

總之這個時候無疑是她最虛弱的時間。

因為失血過多讓自己頭腦都不清醒了,何況自己腦中還充斥着無比的怒火,讓自己連一些基本的判斷力都沒有了。

「Was guwo ga mea prooth re xest cinq」

將自己的手腕在旁邊的碎石處用力劃開,讓血液迸出后,自己奮力地大喊出血咒的魔法,下一刻那迸濺出的血液就頓時有了靈魂一般,變成了尖刺,往那個女人的背後飛快地襲擊去,只有兩息的時間,那道血液就飛向了二十米開外的位置,而那個女人依舊沒有回頭,馬上就能得手——

“夫人,小心!”

從那個女人的影子中突然冒出來的丫頭,為其擋住了自己血液的攻擊,血液穿透了她的腹部,然後突然變成了一簇鋒利的血紅色的荊棘,牢牢地將她綁住,往自己的方向拖拉過來。

見鬼見鬼見鬼!自己才不管這種礙事的傢伙是死是活啊!

但是那個女孩還是完全不得反抗地,被那荊棘往自己的方向拖來,摔倒在地上,然後又在不平整有着許多碎石的地面上摩擦了一段距離后,被自己緊緊地抓在手中,掐住了頸部。

雖然雙腿斷了,但還是姑且能夠跪起,也將手中的女孩提了起來,自己深吸一口氣后,用全身的力氣而有些破音地往那個女人的方向大喊着:“----!到現在這個時候了你還想逃嗎!你想讓你的僕從死在這裡嗎?直面我,你這該死的女人!”

自己的另一隻手直接刺入了女孩的雙眼,將那不識貨的眼球給挖了出來,放任血液不停地往下流動着,可是儘管身體都在不斷地因痛楚而顫抖着,女孩卻並沒有吭聲。

而那個女人卻頭也沒有回頭地,慢慢地踏入了空間門中,然後那門也隨之合上,無情地留下了剛才保護自己的傢伙。

自己像個白痴一樣,拿着沒有什麼用的人質跪在原地,那個嵌在視網膜上的背影,看上去就如同高傲地嘲諷着自己一般。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為何,在心情往着崩潰邊緣高歌猛進的時候,率先支配全身的是一種大笑的衝動,在火海之中,放肆地充盈着自己扭曲的笑聲,然後才慢慢趨於平靜,恢復傷口的同時,也壓抑着心情,好讓自己的頭腦轉了起來。

總之先補充血液——一口咬在手中那個女孩的頸部,然後毫不客氣地吸食了大量的血液。

哎呀...不能是致死量呢,她還暫時不能死。

在雙腿迅速恢復能夠站立的程度之後,站立起來后的自己也隨手將那此時看起來無比嬌弱無助的女孩扔在了地上,沒有必要殺掉,那毫無意義。被拋棄的滋味是什麼樣的呢?自己也沒有追問下去的惡趣味,就讓她細細品味吧。

啊,你真是無情的傢伙呢,----,那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受到什麼程度吧,我會一件件地,從你身邊奪走的,然後毀滅它們的,我想珍視之物被摧毀的時候,你臉上的表情一定會非常非常有趣吧,然後把那個樣子做成雕像,擺在我的大廳正中央吧!

自己擺動着身軀,跳起了自己得意的單人舞,在這美麗的滿月之下,在這熊熊的烈火之中,在這孤寂的廢墟之中。

盡情而瘋狂地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