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四肢顿时失去了力气,直接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方才一瞬间涌上来的记忆与无比真实的感情几乎摧毁了自己所有的意识,然后又以很粗暴的方式拼凑起来。

维洛必须保持着深呼吸,才能从错乱的精神中恢复过来,在头的阵阵刺痛之中感受着冷汗与炽热的矛盾,维洛慢慢整理自己的思绪。

刚才那个真是...无比真实的记忆啊,就如同自己的亲身经历一般的真实,而且更加可怕的是,那个记忆让自己产生了一定情感,久违的名为愤怒的情感,刚才确实切真地感受到了。

倒不如说幻术?或者说梦境之类的玩意。

自己刚才准备进入...艾赫蕾娜所居住的别馆,然后随手按了下门铃,之后就什么都记不清了。

仔细看,自己跪着的地方可完全不像大门后的大厅啊,软软的花纹地毯与木质地板,这装潢完全已经是房间之内的光景了,这么说可能性就只有一个,想也知道。

呼吸已经平复了大半,维洛感受到四肢的牵拉感之后,慢慢站起了身体,看向房间内侧。

非常非常多的书积压在房间的整整一侧中,还有泛旧的一沓羊皮纸也散乱地堆叠在书籍之上,肉眼可见的杂乱,看样子应该很久没有让人好好打扫过了,不如说有谁会把这些东西堆叠在自己住的房间?这些书都占据了一大半的面积。

而房间的另一端就显得反差很大,向阳的一侧很大部分面积都被相当大的一张床给占去了,床也是很奢华的,类似于厄西娅房间中摆设的那种。

床边是一扇窗户,此时将窗帘给拉开让阳光照入房间中,洒在窗边一张棕色木桌之上,那上面还放有一个孤零零长着一朵白色花的花盆。

那张床上正坐着一位女性,当维洛将视线放在她身上的时候,的确是稍稍有一丝触动。

女性那一头相当显眼的紫绀色长发披散在身后,将其全数平躺在床上,以便自己能够安心坐着,细细地为那双修长的玉足擦上指甲油。

她本人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的样子,粉色的唇中哼唱着不知名的欢快小调,借此机会观察她的面容,发现也是很了不得的美丽,不同于厄西娅少女的美丽,这位就显得更加成熟韵味,不过也有几分青春的味道在其中,真是有精确把握一个外表年龄的平衡点啊,这个女人。

只是她那身衣装,实在是不知如何恭维。

女性就连外衣都没有穿,身上那件很明显就是一件黑色的内衣加短裙,还微妙地附带有欲盖弥彰的透明蕾丝,加上那丰满的身材,的确比穿上外衣来得性感。

女性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肤,而且身为一个非常年长的魅魔,她全身散发的欲望与魅惑的味道更是不言而喻,足以称得上是危险的程度了。

艾赫蕾娜·贝亚特丽切…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各种意义上。

怎么说呢,能看见魔族的老女人不再装嫩变成小女孩的模样,而是这样一副成熟美丽的姿态的话,心里还是多少有些慰藉的。

长叹了一口气,稍稍揉了揉眼睛,维洛再次将视线放在前方,然后被那双闪烁着不明光芒的紫色眼瞳捕捉到,紧紧缠着不放,艾赫蕾娜已经注意到了维洛的样子,将脸也偏向了这边,她因是初次见面而相当温柔地抿出一个笑容。

可是那如同猫一般的竖瞳,却不断透露出某种狡黠。

“已经醒了吗,维洛君,那应该做初次见面的问候呢,我名艾赫蕾娜·贝亚特丽切,很高兴见到你,维洛君,”用正式的口吻问候之后,露出笑容的艾赫蕾娜用与她女儿如出一辙的玩弄语调道,“我很欣慰哦,维洛君,你并没有直接向我扑过来呢,果然如艾比丝所说,是个好孩子。”

她的笑声很动人,却在精美外壳下掺杂着蛊惑的恶意与温柔的母性两种背道而驰的味道。

不如说,艾赫蕾娜本身就是某种极为矛盾的存在。

“哈…真是打了个有些无趣的赌啊,那我倒想反问一句,如果我真的失控了那么做会怎么样。”

因为感情遭到器的侵蚀,即便是上位魅魔也无法撼动自己的心理,对此不知是否应该感到悲哀,维洛挤出一个笑容发问道。

“那当然是不能浪费,就顺势把维洛君吃掉啦,这张床的大小也很合适。”妖艳地一眨眼,艾赫蕾娜轻轻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也许是开玩笑地说道。

不好笑,维洛也对面前这个毁誉参半的女人提不起喜恶的情感。

“玩笑罢了,因为我刚才算是明白了,维洛君一副对厄西娅那孩子没兴趣的模样,我还以为是那孩子的修行还不够多呢,但即使是以人类之躯面对我,维洛君还能够保持镇静,就是一件令人笑不出来了呢——维洛君你啊,没有感情,对吗?”

虽然看起来很是放荡也很难以跟上话题的节奏,但是似乎智慧方面也丝毫不差的样子,艾赫蕾娜仅仅一句简单的话就道出了背后的真相,摆出淡定从容的姿态,笑着看着维洛,期待着自己会对说出正确答案的她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是又如何,这很重要吗,不过是一点诅咒...”

“是‘器’的作用,对吗?”

接下来的一句追问倒是真的让维洛哑声了一瞬,然后不经意地向艾赫蕾娜投以视线,刚好将目光汇聚在那双等待着自己的紫色眼瞳上,它们的主人依旧保持着一副令人很难喜欢的从容不迫的笑颜,却散发着如沼泽般的阴谋气息。

这个女人知道的,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很多,明明就连尤芙这等存在都不知道的话题,她居然相当熟知的样子,被揭穿谎言让想装作不以为意都很困难,别开视线,维洛只能狼狈地试图蒙混过关。

“嗯,猜对了呢,看见维洛君露出那种表情,我就明白很多了,你也是器的选中之人呢。”抱着腿前后摇晃着身体,那得意的神情浮现在脸上,艾赫蕾娜高兴地一笑说道,“那就好办多了呢,这样的话我在天平压上筹码就方便许多哦。”

也不知道她自言自语着些什么,被揭露伤疤的维洛只感觉头疼,想直接摔门而出,但既然来到了这里,轻易地踩入了预设的陷阱之中,什么时候离开早已不是维洛自己说了算的。

不过艾赫蕾娜想在某种方面利用自己这是毋庸置疑的,不然没有理由在自己身处危险境地的情况下还打破一直以来的沉默,将维洛邀请至这个空间之中。

算是简单地理解了一点背后的理由,不如说在切身实地经历过那些事情之后,不感同身受很难吧——方才在维洛脑海中强行穿插的回忆,是无比的真实,如同死亡前的走马灯一般,更加可怕的是连当事人的情感,那种愤怒与仇恨,都非常恰当地赋予了维洛,托艾赫蕾娜的福,久违地感受了一些不良情绪。

刚才那一幕...以阿鲁卡多为视角,展现的一些不堪回首的记忆。

“这样真的好吗,夫人?您既然想要利用或者说委托我做什么事情的话,把那些对您不利的记忆加在我脑中真的没有问题吗,”竖起右手食指,将其轻轻抵在脑袋侧部,冷静下来后维洛随之开口道,“将艾比丝就这样抛弃不顾,然后自顾自地躲在这样一个结界之中,在我看来实在很难称作一个好雇主啊,我想如果是夫人您的话一定有办法将其篡改的吧。”

对维洛会问出这个问题多少抱有一些意外,不过看样子似乎并不赞同维洛的说法,艾赫蕾娜只是轻笑着摇摇头,说道:“没有那个必要,维洛君。我姑且还是知道自己的罪孽的,没有不知廉耻到会蒙骗维洛君的程度,再说了,在这地方呆了这么多年的时间,能找个人说说曾经的事也很开心嘛。”

不好笑。

真是如出一辙啊,这对母女,连假笑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吞咽一口气,维洛沉默了一会儿,不过最后还是断定没有说破的必要,只是开口询问道:“那么,夫人,有什么要委托我去做的吗?”

“杀了阿鲁卡多。”

艾赫蕾娜的回答声音没有恶意或者说杀意,只是相当平静地将这听上去很残忍简短的话语说出口,将赤裸的双腿放在地面上,借此在床上坐正身体,然后向对此猜到几分而没有露出惊讶的维洛莞尔一笑。

如果说克丽娜安对尤芙与自己的阐述没有谎言的话,那艾赫蕾娜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也不是顾及克丽娜安说的那一大堆关于平衡的无聊理论,以旁观者的角度客观地看实在很难断定谁的对错,似乎每个人都逃脱不开责任,就这样被某一方利用还真是不知露出什么表情好。

何况亲手杀死一个魔王什么的,自己可没那个信心。

“如果就这样傻愣愣地接受了,那也太不像我了,我想夫人有必要解释一些我的问题呢。”

“哈哈哈,我也没觉得说服维洛君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毕竟我有的最强武器现在派不上用场嘛。”

不去理会艾赫蕾娜总是如同掺了毒药的粘稠蜜糖般的妖艳话语,维洛无奈地叹了口气,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困惑的思绪,将提问的顺序一一摆好后才开口道:“首先也是最麻烦的一点,你和萨兰路斯到底做了什么交易?”

与维洛刚才的反应一样,艾赫蕾娜对维洛拥有的信息量也露出了一定程度的震惊,然后细想背后的缘由后才恍然大悟地喃喃着:“啊...叶尔德君暴露了他的身份吗,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维洛君真是坏心眼呢,第一个问题就这么直接深入。”

“哦?是无法回答的问题吗?”

“也没到那个程度,萨兰路斯君吗,在我受伤之后,委托他帮我完成一些我不在魔界时的一些事宜,包括重建贝亚特丽切的公馆,管理本家的领地,最重要的是厄西娅那孩子啊,”说到厄西娅的时候,艾赫蕾娜那对什么都毫不在意而露出的廉价笑容总算收敛起来,切真地露出了几分母性的宠溺,接着说道,“当时年纪还很小的那孩子,总不能就这样放下吧,好在那段时间正在学院之中,但是她回来的时候,健康地生活下去是很有必要的呢。”

“所以萨兰路斯君他,将他最好的仆从借给我来用了哦,很能干吧,叶尔德君的表现维洛君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啊,这我不否认。”

那位堕天使无论是政治手段还是服侍大小姐以及管理本家的相关事宜都做得无比完美,更不用说从魔王的手中保护这个家族。对政治涉猎不深的迪拉佐的很多重担,想必都是他用强大的实力扛起的吧,因此即便是身份立场很微妙,维洛还是愿意将自己的敬意回馈叶尔德对于自己的真诚。

得到了维洛的认可后,艾赫蕾娜笑容更甚地,将话题接着说了下去:“代价呢...就是我的魔核呢,老实说这也是我能拿出的最高价码了,当然也不是当时就收走。”

...魔核。

魔族的魔力凝聚之物,毕生魔力荟萃的晶体状物质,蕴含的魔力之强大也无须赘言,对于魔族本人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由于体质的特殊,魔族被戳穿心脏也不一定会死去,但若是失去魔核的话,就等于切断了赖以生存的魔力供给,就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可能性了。

“哈...你这疯女人,比起这样把自己的命交给萨兰路斯处置,你不认为交给阿鲁卡多能解决更多问题吗?”

“很遗憾,那是不行的哦,维洛君。”

从常理上来说维洛的话应该没错才是,但是他也未曾想到会受到艾赫蕾娜理所当然地否认,只看见她无奈又有些嘲弄之意的笑容在自己数米开外之处展现,然后她又将脸别开,望向窗外那在艾赫蕾娜看来永恒不变的风景。

“很遗憾,那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维洛君...”保持着那个笑容,艾赫蕾娜把她的话说了下去,“如果说我的死能够这么简单地平息阿鲁卡多的怒火的话,那我献出生命或者作为他的禁脔都无所谓的,但是做不到啊。如果我死了的话,阿鲁卡多复仇的脚步是绝对不会停下的,就如同他经历过的一样,一定会将本家的一切赶尽杀绝的。”

“对本家那些孩子们的迫害,这些年都没有停止过哦,从中作梗的一直都是阿鲁卡多,现在厄西娅也成年了吧,我想对她的婚约也是最后的通牒了,他一直在挑战着我的底线。血族之王的力量,就如同诅咒一般,驱使着拥有者一点点走向欲望膨胀的深渊边缘,无论是阿鲁卡多,还是摩卡莎哈...”

这个名字是...前任血族之王,也是艾赫蕾娜的友人。

听艾赫蕾娜惋惜的语气,也许在她的眼中,那个被克丽娜安形容成暴君的女人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能被称作温柔的一面吧,眼睁睁看着友人堕落的艾赫蕾娜,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瞟见维洛脸上不经意的反应,艾赫蕾娜也有些意外,露出有些苦恼的笑容感叹道:“哎呀,维洛君好像在什么地方得知过这些事情呢——不过在此追问就是我太不解风情了,让我们接着我们的话题才对,请维洛君提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回答的。”

算是理解了艾赫蕾娜的一些苦衷,她一直在思考着,如何能在保护本家之人的情况下活下去,而又不得不避免与阿鲁卡多的正面冲突。

“我明白了...那还容许我不解风情地问一句,有报酬之类的吗,说实话不太想做白工呢。”

“不能用身体支付吗?”

“请容我拒绝...”

“哈哈哈开玩笑的,我很清楚哦,维洛君追求的东西,既然是触碰到世界里侧之人,那么所求之物想想也知道,”将头轻轻一歪,艾赫蕾娜露出了狡黠的笑容,缓缓地开出自己非常得意的价码,“器...这个出价很高吧。”

的确很高的出价,足以让维洛立刻开口接受的程度。

“哦?这点我倒是真的没想到,原来夫人也是这样恶趣味的收藏家啊。”对这意外的报酬反而有些不知所措,维洛只得干笑着附和了一句。

见鱼已上钩,艾赫蕾娜得意地一扬嘴角,然后伸出手轻轻指了指那桌上摆放着的一盆白花。

“那就是了哦,维洛君,你们这些人一直追求的东西哦。”

并不会怀疑什么,因为器以任何形态出现都不奇怪,哪怕是最为朴素的东西——比如说现在面前的那一株青绿色藤,洁白色花瓣的一朵小花,看上去跟普通花朵无异,甚至连魔力波动都没有,就是这样平凡的东西。

“它的名字叫做不凋花,来试着触碰一下吧,维洛君?”

得到了艾赫蕾娜的许可,维洛也不用在意那些繁文缛节,直接上前几步后,走到了那张圆桌的面前,在艾赫蕾娜的注视之下伸出他的右手食指,试探性地慢慢靠近着,不知是不是该贸然触碰,但在艾赫蕾娜狡黠的微笑作为蛊惑之后,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轻轻触碰了一下花瓣。

柔软而普通的触感,与维洛触碰过的所有花都无异。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让维洛有些不明所以——那朵白色的小花在触碰之后,就这样迅速枯萎,花瓣与藤也一起发黄干枯,然后半倒伏了下去。

如果维洛现在还有情感的话,一定是一种被羞辱的感觉冲上心头,然后发狂一般的恼怒与咒骂刚才傻愣愣的自己这几种情感杂糅起来的复杂情感吧。

“喂...老太婆?这算什么不凋花啊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维...维洛君,你看见刚才你自己的表情了吗?哈哈哈哈——怎么一牵扯到这些东西,你就变得这么天真可爱了啊?”对此没有丝毫悔改之意,艾赫蕾娜反而大声地嘲笑着维洛,将她玩弄的心理发泄到了极致。

而维洛只能把屈辱憋在内心深处,嘴唇都差点被咬破,虽然自己提不起怒意,但绝不代表被人这样戏弄是一件可以默许的事情,何况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自己的确在犯傻。

啊…干脆拒绝了吧。

带着埋怨般地打算。

“安心吧维洛君,器我是的确拥有哦,但是怎么会一开始就轻易将它交给你呢,当然是在完成委托之后才能交给维洛君。”

见维洛板着一副阴沉沉的脸,艾赫蕾娜也总算是逐渐收起她失礼的笑容,逐渐平复下情绪。“不过嘛,还是要交给维洛君一些定金才行呢。嗯…能当定金的东西就在那边哦,还请维洛君自行去拿一下吧。”

略做思考之后,艾赫蕾娜的手指指向那一大堆厚厚的书山,就在二人身旁几步的位置,从那古朴的棕褐色书皮就知道应该是一堆在维洛未知领域翩翩起舞的砖头书,好在她指的应该不是某一本书,而是插在书堆中的一把银色的长剑,刚才怎么没看见它…

带着狐疑的目光,有了前车之鉴后,维洛对于艾赫蕾娜话语的信任暂时降到了很低的水平,踏着比刚才还慢些的步伐走到那书堆前,随后回过头瞟了一眼艾赫蕾娜,不过她的笑容还是分辨不出是否带有幸灾乐祸,那眼神无疑是在怂恿着维洛将那把剑拿起。

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不管如何还是先拔出来再说吧。

果断地一伸手后,将那把剑提起,虽然不知名的材质摸起来的确很有分量,但毕竟一直耍着宽刃长剑,这种规格的长剑对于维洛来说也不是很沉。

不过马上就能得知艾赫蕾娜说的不是假话,在紧紧握住它的同时,维洛能感受到一阵魔力沿着手臂,缓缓地流入自己身体内部,简单地来说这把剑与自己产生了相当程度的共鸣。

而且还有点熟悉。

“这把剑…不会就是那把高枝剪的原型吧?”

表情微妙地缓缓问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问题,维洛的这番话显然打断了艾赫蕾娜刚欲解释而启唇的话,不过看样子维洛的话非常正确,在惊讶之余艾赫蕾娜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默认了维洛的猜测。

不错,与迪拉佐战斗切磋时用的那把高枝剪,说是夫人用圣剑制成的,维洛当时还存有一些疑惑,现在看来的确都是真实的话语。

那把高枝剪变回原型想必就是现在自己手上的这一把,能感受到一种宁静与圣洁的气息,让自己呼吸的时候都舒缓了不少。

现在看上去,这把剑比它还是高枝剪的时候要来得美丽。深蓝色的剑柄,护手处与剑镦处则是呈现淡金色,护手的两侧被锻造成两个太阳又或者说齿轮状,银白色的剑身,剑脊面则有一条延伸到剑尖的深蓝色符文,如同树杈一般向两侧伸展。

“不愧是耍剑人,维洛君对这方面倒是相当敏锐呢,”在自己还在细细观察时,听见艾赫蕾娜的声音在身后极近的距离响起,回过头时发现她居然如此迅速地到了维洛身后站定,然后露出没事人的笑容开口道,“如你所知,这是一把…从某个天使那里弄到的圣剑,名字就叫德墨特尔吧,它可是能对魔族产生很强的抹杀力量呢,简单地来说呢…”

虽然轻描淡写地忽略了很多获得它的过程,想必又是些关于过去不清不楚的长篇大论吧,维洛盯着眼前的剑,心中暗香。

不过在维洛横握着这把剑细细打量的时候,艾赫蕾娜冷不防地上前一步,伸出一根手指在剑的剑刃处轻轻划了一下。

“喂——”

然后,那把剑如同蚕食艾赫蕾娜的血肉一般,伤口非但没有愈合,反而随着洁白的光芒,将那伤口撕裂得更加剧烈,都能闻到一种微妙的烧焦的味道。

不过好在那种小伤的话,应该不会非常致命。

对受伤也不多说的艾赫蕾娜将伤口露给维洛看,那从指尖都快渗入骨头的伤口,怎么看都不是值得炫耀的东西,她却面带得意地说道:

“看吧,伤口一段时间内完全无法愈合。还好我是魅魔,并不是那么上位的魔族,若是血族之王这种程度的魔族,被斩下首级或者被刺中了心脏,再怎么强大的恢复能力也会就此死去吧。”

意思是用它将阿鲁卡多斩首吗,实在不能说是很简单的任务,而且维洛也没有说一定会接下这个工作吧,很多原因的交汇让维洛一直举棋不定。

看着艾赫蕾娜一副将所有事情安排计划好,并且觉得一定能顺利进行的样子,维洛却不免忧虑地将眉头一拧。

“这样真的好吗,你在这种谁也不知道的地方逃避着,然后让我去把加害于你的人给杀了,夫人。该怎么说呢,虽然有些冒犯,但我可以理解为你在逃避责任吗?”

将那把剑的剑刃朝下,反握着剑柄,维洛用质问的语气沉声说道,同时目光也放在艾赫蕾娜的脸上。

笑容并没有消失,但艾赫蕾娜也只是保持嘴角轻微上扬的幅度,最基本地抿出一个笑容罢了。

对这个问题哑声了一瞬,并没有立刻出言,而是向背后伸出双手,摸索几秒后解开了她此时上半身内衣的后带,然后转过身去。

“…”

维洛无言地,看着艾赫蕾娜的后背。

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幻术的记忆中是什么样子,现在依旧是什么样子。

从艾赫蕾娜的左肩一直到右腰部,虽然没有血液流出但无疑能够肉眼可见魔法的灼伤,这样丑恶之物蛰伏在艾赫蕾娜美丽的背上,实在令人无法熟视无睹。

“我从未忘记自己的责任哦,维洛君。这背后疼痛也一直在提醒着我不要忘记,拜它所赐不知多少年前开始,说实话安稳地入眠都是一种奢望了。”

应该不是无法恢复的伤口才对,艾赫蕾娜显然是自愿让伤口一直存留着,对维洛的惊讶她也只是付诸一笑。“我也不是在命令维洛君什么的,只是在乞求哦,在露出一副值得同情的样子,低声下气求维洛君试着救救我罢了,还有那些孩子们,当然还有阿鲁卡多。”

将后带再次扣好,艾赫蕾娜再次挤出了一个如同刚才那样的笑容,一个维洛一眼就能识破的假笑,这个女人强撑着一副游刃有余的态度,没准下一秒就会放声大哭。

沉默了几秒,维洛长长地叹了口气。

「Fou ki ra bansh ciel mea」

施展出空间魔法后,维洛无言地将那把剑在艾赫蕾娜的注视下放入了黑色的漩涡之中。

“所以,维洛君这算是接受了吗?”语气听上去已经心安了不少,但艾赫蕾娜在松懈之余还是出言问了一句。

“算是吧,但还请不要太抱希望才是,我可没成功拯救过什么人…”

“哈哈,那还请多点自信,哦对了。请稍微俯下身来,维洛君。”

见艾赫蕾娜刚刚一时兴起一般的俏皮表情,稍微顿了顿,维洛还是照说的去做,稍稍放低了身体,而艾赫蕾娜则是伸出一只手,将维洛遮住部分额头的刘海稍稍拨上去一些,然后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用唇印了一会儿。

在一阵温润的触感传来之后,紧随而来的是灼烧一般的触感…什么魔法之类的吗?

“好啦,现在准备万全了。别担心哦,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把戏而已,不会对维洛君产生什么影响的。只是若维洛君失败了的话,这个魔法印就能起作用了,‘砰’!地一下维洛君就会消失的哦!绝对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呢。”

什么啊那是,听上去很危险啊,不就是灭口吗喂。

面对艾赫蕾娜温馨的提示说明,事已至此的维洛也只能在心中暗暗没好气地咒骂一声。

“麻烦的是现在要和厄西娅告别啊,还不能让她知道内情,否则一定会阻止我的…实话说我没什么信心。”

“不舍…之类的吗?可是维洛君没有那种情感吧?”再次戳了一下维洛的伤口,被维洛一个白眼之后,艾赫蕾娜抿着笑容,眼中一闪狡黠地又改口道,“玩笑而已,那还请维洛君多多努力吧——加油哦,维洛君,我会静候佳音的,毕竟还有报酬需要支付嘛。”

语毕,看样子有些疲态的艾赫蕾娜转过身去,直接坐在了床上,然后抬起视线,望向远处仿佛看不腻的蓝色天空。

这笑容与话语,让艾赫蕾娜和厄西娅本就有几分相似的身影重叠得更加明显,自己到底是以怎样的情感看待这分请求呢。

不过总之无论如何,这个时候也不能退缩,否则傻龙又要冒出来大骂自己了,没准现在他也在默默听着。

没人能够知晓的内心世界中,维洛在扪心自问。

维----·洛----。

那属于自己的,却被所有人忘记,甚至都已经被自己忘却的名字,对现在的维洛自己来说是如此的遥远,仿佛完全是身外之物一般,没有一点真实感,也没有一点共鸣。

但毫无疑问,如果换做是他的话,一定会非常痛快地接下这个保护他人的任务吧。

啊,是他的话一定会做的…

他是一个英雄嘛。

——

再次睁开眼后,依旧是安静的午后,太阳光从天窗中照射进来,而眼前则是深棕色的木质天花板。

“啊,维洛君!你醒啦?艾比丝等了你好久好久呢!”视线中突然出现艾比丝那张笑嘻嘻的脸,宝石般美丽的双眼俯视着维洛,也听见了她非常有元气的问候声…不过她的脸怎么是倒着的?

感受到后脑传来的柔软温暖的触感。

啊…自己正躺在艾比丝的膝盖上吗。

“舒服吗维洛君?还想躺在艾比丝的膝盖上再睡一会儿吗?艾比丝会一直等着维洛君醒来哦。”温柔地提醒了自己一句,不过艾比丝摇晃维洛脑袋的动作看起来倒不像想让自己入睡。

“艾比丝。”没有第一时间坐起,这样躺着更加方便对话,于是维洛出言道。

“什么事?维洛君?”

“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可以哦。”

“失去了双眼…真的没关系吗…”

艾比丝的笑容稍稍一僵住,声音也随之一哑,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过来。

“没关系呢,维洛阁下…”

语气变回了那个状态的样子,艾比丝闭上双眼,手也温柔抚摸着维洛的头发。

“因为夫人她啊,就是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