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
“爸爸,你怎麼回來了?”想起之前的電話里,爸爸說明年才回來。
“馬上收拾東西,晚上8點的車票,回老家。”
“回老家?今晚?”
“對,之前電話里說,你不是想看看爺爺嗎?你爺爺快要堅持不住了。快去收拾東西吧!”
兩人背着行李來到汽車站,上了車,找到位置坐下。
來的路上,爸爸已經交代了前前後後。回想起去年離別時,爺爺站在老槐樹下笑眯眯的,扛着個扁擔,不禁有些傷感。樹欲靜而風不止,有的時候事情突如其來地發生,打得你一個措手不及,留下滿地的蕭然。
“兒子,是不是最近遇到什麼煩心事了?”
“沒什麼。”我望着窗外。
爸爸解下脖子上的玉墜,拿在手心上。
“你還記得這塊玉墜嗎?”
……爸爸,爸爸,你脖子上的是什麼東西?
崑崙玉啊!傳說你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突然被邪惡的妖怪附身,成為了當時臭名昭著的大惡魔。於是你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爸爸就遍訪天下神仙道士,希望把這妖怪趕出去,最後在昆崙山頂找到這塊能凈化邪靈的崑崙玉,然後經歷九九八十一難,終於把這崑崙玉戴上你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頸子上,打敗了邪惡的妖怪,可謂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哪!
耶!太棒了!
但是!
但是?
這妖怪死心不死,趁機寄生在下一代人身體里,但他消耗法力太多,又被這玉壓制,只能沉睡在一代又一代身體里,企圖死灰復燃,東山再起。不過你放心,到我這一代,當年我高考前挑燈夜讀,熱愛學習的心感化了這妖怪,他答應我會自覺離開身體。但是他還沒離開,因為他說他要看看陳二娃究竟熱不熱愛學習……
忽然想起陳年舊事,雖說當初爸爸講的故事確實爛透了,但是我現在卻選擇相信。
“崑崙玉?”
“這不是崑崙玉,是平安符!祖傳下來的。現在你長大了,就交給你了!”爸爸把玉墜輕輕放到我手上,“一定要時時刻刻戴着,好吧?”
爸爸又老了,從他額頭皺紋加多可以看出。不得不說,爸爸對我比媽媽溫柔多了,但跟我待的時間跟已經離世的媽媽差不多,莫名多了種隔閡感。
“嗯。”我望着窗外,看着樹和燈光一個個退去,月空離我遠去,濃濃的疲倦感向我襲來。
我閉上眼睛,搖晃着進入夢鄉。
夜色已深,車上燈已經關掉,大多數人已經睡着,一些人還小聲聊着天,或望着窗外一片漆黑的樹林。
這是今晚“重慶-馬家”最後一趟汽車。像往常一樣為了趕時間,司機將車駛上這條窄得只通一輛車的小路上。這條小路上一般沒什麼車,何況是深夜裡呢。四周也沒什麼人家,就算有也因舉家入城而空廢着。小路彎彎折折,一會上着坡一會拐着急彎。
“轟!”
突然的爆炸聲把我從迷糊中驚醒。
“轟!”
衝擊聲震耳欲聾,
“轟!”
這次是衝天的火焰。
我沒系安全帶,一下子飛出座椅。
汽車磕磕撞撞,衝出護欄,飛進林子里,如煙火在靜謐夜空中炸裂。
當我從車子底下爬出時,汽車只剩下個燃燒的架子和焦黑的屍體。
幾十個條生命在火中逝去,包括剛剛見面的父親!
眼珠掛在臉上,一隻腳朝着身後,頭髮衣服被燒得破破爛爛,皮開肉綻血流滿面。黑氣纏繞在身上。我張大嘴,瞪大眼睛看着大火肆虐,淚水無聲滑落。想把頭埋進土中,放聲大哭!
我的父親啊,幾十條人命啊,就在我眼前被大火吞噬!
許久,我抬起頭,便看見一短髮女子站在我面前。我掙扎地爬起來,直面她:“你是誰?”
很難想象除了我這個怪物和縱火犯,還有誰活着!
“你是陳天鵬的兒子?”
陳天鵬?我爸叫陳大慶!
“我是來殺陳天鵬的。“她淡淡地說,淡定得好像這不是一場災難而是一場煙火,“但這件事不是我乾的。”
帶着哭腔,我拼盡全力吼道:“滾!”黑氣纏身,遍體鱗傷,眼珠懸在空中甚是恐怖。
短髮女子面若冰霜,但一言未發,轉身就走了。
汽車插在地上,身上焦黑一片。火勢稍稍變小,但裡面無疑都是燒焦的屍體,不會再有人出來。
奇迹從來不會光顧怪物的。
消耗的大量黑氣讓身體痊癒得差不多了。奇怪的是,上次大量使用黑氣后,連續幾天都想着殺人吃血,但現在內心除了悲傷憤怒,沒有喪失自我的殺人慾。崑崙玉,是你嗎?我忍不住握了握胸口的玉墜,冰涼傳遍全身。澎湃的記憶湧來,使我神傷。
現在不知多晚,但放眼望去漆黑一片。這是某個不知名的鄉下,如果有車經過,必有車鳴聲和燈光傳的遠遠的,但四處安靜得可怕。踩過深深淺淺,終於踩上了平整的柏油路。
身後傳來喇叭聲。
回頭看去,只見一輛轎車緩緩駛來,裡面坐着剛才的短髮女子。經過我時,車窗搖下。
“上車。”
我站着沒動。
“上車。”
我向前緩慢走去。
“上車。”
“多謝你的好意,我自己長腳了,會走路。”
就算不是你乾的,但你要來殺我爸,我還會給你好臉色看?我往前一瘸一拐走着,車子在屁股後跟着。
突然車子加速,把我撞了個狗啃屎。我憤怒地看向她。
“上車。”依舊是冰冷的兩個字。
“有病!”我不理她,繼續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於是屁股又是一股大力傳來。
“上車。”
我爬起來,身上冒出黑氣,想把那輛車插個稀趴爛。但剛剛逃出災難,修復好身體,渾身無力,有多少黑氣供我使用?
“你不上我就一直跟在你屁股後邊。”
我憤憤地上了車:“你這口音是外地人吧,追我爸都追到渝都來了。你想殺我爸,沒殺成,就來折磨我?”
“呵,先下車,把衣服換了。”她把衣服褲子遞給我。都比較中性。我又憤憤地下了車,迅速換好衣服,又憤憤地上車。
“去哪裡?”
“馬家!”
短髮女邊輸着導航邊說:“來渝都可不是為了殺你爸。陳天鵬該殺,他殺了好多人,幫着一全道做盡壞事,但陳天鵬和你是兩個人,組織讓我殺他而非殺他全家。你太弱了!清道夫的核心宗旨是幫助弱小的異人。我是清道夫里的人,清道夫從不做無理之事,幫你是自然的。“
“哼!”
她瞥了我一眼:“你的身體很特別,能從那種程度的損傷自愈好,我沒見過幾個。但你真的很弱,除了自愈能力很強,殺死你就像殺死螞蟻一樣。記住,你已經死了,已經在剛剛那場災難中被抹去了存在!你以後要盡量避免出現在人類面前,特別是大城市。清道夫還有一個職責是清理暴露在人類面前的異人,千萬不要暴露你的黑氣!”
“哦!關你屁事!”
“你是異人社會的新人,異人社會的規矩就是隱藏自己,就算是來歷不明的一全道也是如此。另外,一全道是毀滅全人類的,清道夫是消滅一全道的,以後你在異人社會待久了,自然便知兩者孰是孰非。”
“哼!”
她幽幽說道:“該說的話我說完了。看到你失去父親,我雖沒有父親,但我能感受到那種痛苦感,那種失去至親的絕望。”
車在鄉間小路上狂奔。女司機說完該說的話后就安靜了。我靠在座椅上,渾身乏力。
這真TM像一場夢!勞資是遭的什麼罪啊……我雙手抹了抹臉。勞資確實弱,不然這殺手怎麼會到我面前逼逼要殺誰?怎麼會像要帶着三歲小孩去遊樂園害怕走丟的那般交代?異人?異化后就不是人了?異人社會?70億人中到底有幾個異人?除了我,還有人是異人嗎?看樣子她應該是。一全道?不是同妓院被“鐵掃帚”趕出華夏了嗎……思緒繁雜,腦子太亂。突然胸膛傳來一陣清涼,窗邊吹着夜風,思緒隨涼風飄向靜謐的夜空……
我不過是想好好活着……
好想一覺醒來,就回到學校……
好想見到孫韻涵,跟她聊幾句話……
當我醒來,已經到村口了。離家還要走個幾小時,馬路還沒通,車子開不進去。
“走了。”短髮女倒着車,調轉了方向。
“那個……謝謝了。”睡了一覺,人也清醒了不少。
“嗯。”
看着車乘着夜色遠去,心中思緒萬紛。
互通名字什麼的,就算了吧,或許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
車子像閃電般飛馳,捲起陣陣強風。劉佳琪點開了車載CD,車裡飄着輕快明亮的嗓音,內後視鏡搖動着木符。木符上寫着,“在一起”。她喜歡速度,特別是這種刀尖上跳舞的感覺。
之前一直以為陳天鵬沒有家人。陳力索,殺死食人者的就是你吧。她跟蹤孫韻涵多日,又根據剛剛陳力索異人的身份確認,就不難推出。不過還真是不幸……這件事要不要報告給上級,還是等時間慢慢發現?
大把大把紅鈔被女孩們仍向天花板……
夕陽下,充滿黑氣的手插入男人的胸膛……
渾身黑氣的妹妹被人打昏抬走,女孩趴在地上,淚流滿面,無能為力……
曾經那個倔強驕傲的自己,狂妄地相信自己能帶領姐妹們全走上致富之路,狂妄地相信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曾經的那個趴在地上大哭的自己,和那個趴在地上大哭的男孩,是不是很像——很像一條狗?
彎曲的山路被飛馳的汽車甩在後面,就像一個巨大的問號……
(空)
“我看到我姐姐了。”
“那個短髮女?”
“嗯,好久沒有看到姐姐了。”
“……”
“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突然有些……傷感。你還好,記得自己的姐姐,我卻誰都記不起來……這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