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殘,滿地傷,你的笑容已泛黃,花落人斷腸,我心事——黑風,把醋拿過來。”
電磁爐上,一大碗面在水中翻騰。灶台上,重着幾層樓高的碗筷,以及各種調味瓶。男孩倒好麻油后,又抓起老乾媽往碗里倒,嘴上哼着斷斷續續的歌,然後接過黑風手上的醋,倒了大半。黑氣形成的人影和男孩一樣高,站在一旁。
“把面拿來。”
黑風端來了面。
“哎,把電磁爐關上啊!”
黑風把面端回去,放在電磁爐上,面水又開始劇烈沸騰,水迅速溢了出來,弄得到處都是,然後黑風關上電源,又把面端回男孩身邊。
“洗海帶喲,洗海帶喲……”男孩把面挑進去,然後用筷子和稀泥。
“好了!”男孩把面湊到黑風面前,“你聞聞,香不香?”知道黑風聞不到,就算聞到也不會說話,便又把面端回來,吸溜吸溜地吃了幾口,感嘆道:“還不錯!”
然後端着面躺進沙發里,拿出手機打開了《喰種第二季》。
“啥子喲?這第二季不行啊!”男孩評價道。
又看了一會。
“這打鬥不行啊!黑風,你來示範一下,什麼叫真正的打鬥!”
男孩意念一動,黑風頓時來了一個原地360度空翻,然後一套酣暢淋漓的組合拳,接着一個三飛加迴旋踢,好樣的!緊接着一個翻滾起身升龍拳,最後凌空一個死亡剪刀腿。整套動作一氣呵成,精彩紛呈,氣勢十足,男孩第一個拍起了巴巴掌,叫好不絕,只覺渾身清爽。掌聲逐漸變小,整個客廳又重回安靜。男孩接着吸溜着面,吃完后,把面放在黑風手上,然後癱在沙發上繼續看手機。黑風放好碗后,同男孩一起癱在沙發上。
這時,門口“咚咚”響把男孩從喰種世界敲回現實。全身僵硬,冷汗冒出,腦子裡回蕩着砰砰心跳聲。
是誰?
難道真是警察?
警察終究還是找上門來了?這個念頭在心中反覆確認。
“自首吧。”
咚咚!
這一次咚咚聲變大了,嚇得男孩一激靈。
現實逼他做出抉擇,而他相信這個抉擇會是他一生的轉折點。男孩把黑風收回體內,整整衣領,慢步走到門前,深吸一口氣,再吸一口氣,再吸一口,然後開了門。
光線有些刺眼,眯着眼睛看去,只見是兩個走遠的背影,一男一女,不過聽到開門聲都瞬間轉過頭,六目相對。
“怎麼是你們?”
可惜這個門沒有貓眼——貓眼被該死的倒“福”擋住了!
這是男孩的心理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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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子楓和孫韻涵如願見到了陳力索,不過……頭髮頂個亂雞窩,穿着個大背心,眼神布滿血絲,眼角還有一坨眼……
“砰!”門被迅速帶上。
陳力索靠在門背上,平復一下狂躁的心跳。
——完了完了完了!怎麼是他們?太邋遢了!平時自己可不是這樣!得去洗個澡!
他朝門外喊道:“你們先等我個五分鐘。”
現在才發現,屋子瀰漫著一股腐爛的氣息。光線昏暗,隨處可見泡麵盒、沙琪瑪、米花糖、礦泉水瓶。
“黑風,拉開窗帘打開窗戶,給我拿衣服,然後把客廳收拾一下,我去洗澡。”
要做到一心二用對於他並不難,這是陳力索釋放出黑風后發現的一個秘密。自己似乎在一心多用上頗有天賦。
很快,換了一件乾淨的衣服,吹乾頭髮,然後嚼上口香糖……
孫韻涵低聲說:“怎麼辦?”
“沒想到他病得這麼頹廢……待會我先問問吧。”高子楓對於眼前情況有些措手不及。按理說,陳力索還在這兒是件高興的事,沒白費來一趟,同時也擺脫了“負罪潛逃”的猜測;但剛剛表現的如此頹廢,實在令人擔心。不過他說的五分鐘,應該是好好準備一下,畢竟他也沒想到我們會找上門,特別是孫韻涵。
這時,門開了。
“你們怎麼來了?進來坐!”
“不是你請了病假,我們來看你哪!”孫韻涵機智地做出解釋。
見陳力索把目光看向自己,高子楓補道:“她找不到你家,我帶她來了。”
“哦。”陳力索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現在不是中午嗎?”
“請了假了!”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陳力索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去了廚房。
空氣有些沉悶,依舊有股腐爛的氣息,雖說比之前淡了許多,但對於剛入屋子的兩人感覺還是很明顯的。
陳力索回到沙發上,帶來了兩杯水,一盤水果。
“那個,陳力索啊,聽說你請了病假,幾天沒來學校,怎麼回事啊?也不給我說一聲。”
“你手機關起機的,我怎麼給你說?”陳力索笑着回答。
確實,忘了學校里不準用手機,便一直關着機的。
高子楓接著說:“你知道星期六的事嗎?”
“知道啊,”陳力索心跳到嗓眼,“凶殺案嘛,這幾天不是經常報告嗎?”
“你是不是那天偷偷跟蹤孫韻涵?”高子楓突然問道。
“啊?”陳力索和孫韻涵同時看向他。陳力索被問懵了,而孫韻涵更是措手不及。
好像關注點並不在這上面啊!
高子楓自知問得實在突兀,連忙補充道:“你知道嘛,那天她在場撒,她記得當時看到你了的,是吧?不過她也沒告訴警察,警察不曉得你當時也在那裡。報紙上說當晚兩死一傷,剛好老師又說你請了病假。這不,孫韻涵不就來關心你一下嘛!”
“兩死一傷?警察不知道我在現場?”陳力索感到驚訝。
“是的撒,新聞都說了的,你不是在看電視嗎?”
“那個……這幾天我都盡量沒去看這個新聞,畢竟那晚我被嚇壞了。”陳力索不緊不慢地說道。
孫韻涵真誠地看着他的眼睛:“力索,你不說那晚發生的事也行,我們絕不會把你在那晚這件事告訴警察的。我們只希望你能回歸到正常的學校生活來,別受什麼影響。”
陳力索沉默一會。他不知道該不該說。有些事,不是外圈的人能夠理解的。
“其實也沒啥說不得的。是,我當晚是跟蹤了你,但只是好奇,沒得其它意思,對不起。當時我離你有點遠。然後那幫混蛋把我打昏過後,我一醒來,就發現那兩個死了,還死得很慘!我被嚇得不輕,就馬上跑回了家。第二天就人不舒服,今天才好點。
“謝謝你們能來看我、關心我。子楓,好兄弟,謝謝你!孫韻涵,我知道你是一個很負責任的班長。明天我就來學校。你也看到了,我這房間有點亂,下午我希望可以收拾一下。”
高子楓和孫韻涵對視一眼,笑了笑。
問題解決了,心中彷彿有一顆石頭落地。
於是三人圍着水果邊吃邊聊,從這幾天扯到初中,從初中扯到農村那段時間,從小時候又扯到現在的罷課遊行。高子楓趁機問起孫韻涵這麼漂亮,以前有男同學追沒有,孫韻涵說有,但一直單身,一直以學業為重。高子楓向陳力索揚揚下巴。奇怪的是,因為有了星期六那晚的事,三個人竟像好朋友一樣無話不聊,隨意談吐。
中午的時光很快就過去了,陳力索送到樓下。
“嗯,明天我得看到你人啊!”
“當然,一定來!一定來!”
陳力索一回到家就躺在沙發上,他感到胸口似有火在跳動。他把黑風放出來。黑氣冒出皮膚,逐漸形成一個黑色的人身。
“黑風,你去收拾卧室,我去把廚房收拾了。”
很快,充滿幹勁的他清掃了屋子一遍。然後他睡了一個午覺。醒來時,已日薄西山。
孫韻涵走在回家的路上,被自稱調查凶殺案的警察攔下,了解一些情況。
“身體好了嗎?”為首的警察問道。
“好了。”
“最近學校有些不太平啊!你們班上有沒有同學請病假?”
“沒有啊。”
“誰說沒有?你們老師告訴我,你的同班同學陳力索請了病假,已經一周沒來了啊。你知道他是個什麼情況?”
孫韻涵聽到“陳力索”三個字,肩膀忍不住抖了一下。
“不知道,我跟他不熟。”
“哦?你不是班長嗎,怎麼不熟?”警察笑道。
“不是每個班長都那麼稱職!”
“星期六過後,他剛好請病假,會不會是受到凶殺案的驚嚇?”
“對啊,對啊,畢竟這個蠻嚇人的。我都被嚇昏了!”
“聽門衛說,你和另一位同學在午休時一起請假出校門了,那個同學叫……高子楓?”
“嗯。”
“他和陳力索是初中同學,你跟陳力索是高中同學。看你們請假條,是一起去探望陳力索了吧?”
“是啊,不過他沒在家,於是我們便回到學校了——啊,我媽媽來了,警察叔叔,我想起那天的事頭便有些疼,不好意思,我先離開啦!”
奶茶店門口只有高子楓一個人,畢竟他放學得比較早。警察找他了解情況,他答應了。
“我看看你證。”
掃了一眼,是個叫張樺的警官,刑事科的。
“喝奶茶嗎?”
“不用了,你們年輕人喝的玩意兒我喝不慣。陳力索和你什麼關係?”
“初中同學,我好朋友。”
“你知道他請病假的事嗎?”
“知道啊,中午才知道的。”
“中午才知?你們不是好哥們嗎?”
“我們又不是一個班,平時只有上廁所偶爾碰到。今天孫韻涵找我去探望病人,我才知道。”
“他是個怎樣的人。”
“怎麼說呢?對朋友很好,對敵人很壞。”
“呵呵。沒了?”
“沒了。”
陳力索出了門。
黃昏時,渝都最美。天空被分成兩邊天,一邊紅日染紅雲霞,一邊殘月暗淡藍天。行走在三峽廣場,累的人掏出手機在一級一級台階上坐下,有生氣的孩子在人工河上跳動擊打着浪花。飯館因下班族學生黨變多而熱鬧,盛湯的、吃面的、談情說愛的、大擺龍門陣的,似乎江湖上五湖四海的亂七八糟的都來這兒坐下,安安逸逸地吃個晚飯。一街角放着《成都》,深情的歌唱飄向每一個經過的路人。
和我,在成都的街頭走一走,喔~
直到,所有的燈都熄滅了,也不停留~
……
陳力索大快朵頤后就往家走去,順手買了份報紙。報紙上頭版是中央的經濟決策、渝都政府的整治決心,視線再往下便是跟蹤調查的凶殺案——奇怪的是,該報質疑此凶殺案投入大量警力物力的合理性,與之對比的是久治無果的遊行引發的暴力事件。說實話,文筆挺犀利的,論據也充足,就是不知怎麼登上這種大眾性報紙而沒被封殺。
他笑了起來,感覺就像是該報混進間諜一樣。
回到家中,剛一進門,便撞上爸爸的笑臉。
“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