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執法記錄儀和繳獲的手機交給警長。端木紹瑀在警方的匆忙打掃現場時自行離開。

我可懶得去警察局做筆錄。讓他們自己看記錄儀畫面就行了,

與來時相同,端木紹瑀依然身着燕尾服行走在人群中。

考慮到這附近有歌劇院,燕尾服並不會吸引太多人的目光。但是端木紹瑀仍然感覺有些不自在。

就近找了一個巷子,端木紹瑀給護衛島間清顯打了個電話,“喂,清顯大哥,開車來接我一下。”

忠心耿耿的護衛立刻履行了他的使命。在最短的時間內開着車接上端木紹瑀返回烏瑞那斯學院遠東分校。

坐在路虎後座上的端木紹瑀聞了聞自己的衣服。

戰鬥的時候沒有注意,可是爬通風管道時沾染的灰塵讓這件燕尾服已不再嶄新。

“清顯大哥,一會兒送完我,等你回去時把車也洗一下,後座估計能清理不少灰。”

“遵命,殿下。”

“還有,你在出示證件的時候沒有提鷹司隼人這個名字吧?”

“沒有,殿下。”

“最好別提這個名字,我不喜歡有愛多管閑事的人追查隱私。”

端木紹瑀透過車窗看着連接着梅鶴區和建造着眾多軍事化機構的人造島嶼的跨海大橋。越往前走行人越少,只有直通公交車在空曠的大橋上駛過。

下車后,端木紹瑀向門衛出示了阿爾法級利乏音的出門證,順利進入學院。

應該趕快去洗個澡清除身上沾染的異味,同時把這件燕尾服拿去洗一下。

端木紹瑀在空無一人的學院內走走停停,欣賞着白天不曾見過的“景色”。

其實也沒有多少景色可賞,這裡並不是商業街道,沒有足夠的理由安裝過量的照明設備。

回到α級利乏音的豪華單人宿舍,將已經染成灰褐色的燕尾服扔到了洗手台中,換上白色的浴袍,在極可意按摩浴缸中放滿熱水,端木紹瑀打算睡前好好地清理一下自身。

“咚,咚,咚。”

誰這麼晚了來敲門?難道是大哥過來找茬了?端木紹瑀將手輕放在把手上。

“請問有何貴幹?”

“是,是我。”

對方的語氣過於誠懇,端木紹瑀在腦子裡想了會才知道對方是誰。

“哦,我說這氣息怎麼有些熟悉。很抱歉,尊敬的赫莎騎士閣下,我剛在外面欣賞完歌劇,現在我更需要休息。如果您想以【名譽受損】對我提出決鬥的話,請等明天吧。”

感官確實需要多練習了,我的嗅覺應該沒這麼低啊。

“那場所謂的歌劇你是主演吧?……我作為烏瑞那斯學院的援助在警察群中看到你了。”

啊,原來是火藥味影響了我的嗅覺,既然要在這充滿火藥味的軍事化機構待很長時間——看起來,嗅覺練習應該提上日程了。

站在門外的赫莎有些心亂地用食指玩弄着頭髮,“那時的端木同學有些像王艾格西·格溫……從銀行中走出來時,你能理解我有多驚訝嗎?”

“很抱歉,騎士小姐,你不能光看別人的外在表現就定性一個人的善惡。如果我是個內心極其陰暗的大惡人呢?……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是個那樣的人呢?你不能光看別人的一兩次行動就給別人定性。”

端木紹瑀試圖糾正門的另一邊少女的單純思想。

“就算是α級且學習過靈界技能的學生,沒有豐富的實戰訓練和較高的天賦,在無防護裝備的情況下單槍匹馬,彈無虛發制止一場將要發生的恐怖襲擊兼銀行搶劫案,這應該沒有多少人能做到吧?”

她應該看了執法記錄儀,要不然……誒,她走了?

端木紹瑀聽到了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一個小巧的紙片通過門縫被塞到了端木紹瑀腳邊。“我為我之前的過失行為向您道歉……”

這事剛才說就完事了唄,為什麼要搞這麼麻煩呢。

端木紹瑀想到了老媽和他說過,“女人心,海底針。”

果然很難琢磨呀。也許應該有人寫著作論述女孩子的心理過程。

……

“我說,赫莎醬,你從半小時前回來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發生了什麼事啊。”

具有撫子特有的溫柔氣質的松川伊萬里輕輕撫摸着赫莎的頭——現在騎士少女的腦袋正放在松川伊萬里的並起的雙腿上。

因為看見赫莎一直不對勁,松川伊萬里就很大方地提供了膝枕服務。

“怎麼樣,赫莎醬,這樣心情好一些了嗎?”

“沒有,被眼前這兩個脂肪塊擋住了視線,心情更差了。”

赫莎開始衝著阻擋她和松川伊萬里的物體上下其手,“話說這是遺傳的嗎?明明你的飲食習慣和我差不多……”

“咦~~!赫莎醬你摸自己的不行嗎?”

“自己的摸着沒意思啊。哎呀,反正都是美少女,多摸一下又不會少塊肉。”

“赫莎醬,有說自己是美少女的嗎?”

好像這位安德拉希家族的成員在昨天的重大精神變故後為了掩蓋自己的情緒波動開始變得沒心沒肺起來。

“其實我的身材遺傳自我的母親啦。”松川伊萬里將某位騎士小姐的手移開,“雖然母親已經去世了,但是我和妹妹也受了她曾經效忠的主家很多的照顧哦。能夠進入烏瑞那斯學院也是因為主家的協助。”

“伊萬里,你說的主家類似於家臣與領主的附庸與被附庸的關係嗎?”

“差不多哦,赫莎醬。而且,我的主家還是東和的五攝家之一哦~”

松川伊萬里有些驕傲地挺了挺胸,“是能夠擔任聖天子老師的五大家族之一的鷹司家哦。”

“我知道了,你別搖晃顯擺你的上半身了。”

雖然我的也不小就是了——來自某位正常水準的少女的碎碎念。

……

又是一場從夢境直接進入靈界天師堂總部的任務彙報工作。和上次一樣,端木紹瑀直接前往天師堂總督辦公的塔樓。

不過這次端木紹瑀決定走樓梯上去。而不是把着欄杆踏空而上,給清潔人員造成負擔。

因為現在的塔樓頂端懸掛着巨大的天師堂總督旗——雖然和天師堂標誌類似,也是正中的華麗鐘鼎,作為扶鼎者的兩隻玄鳥,以及鐘鼎上方交叉的伏羲劍與太阿劍,但是在四個正方向還綉着作為東南西北四大方向鎮守的四神獸。同時旗子的左上角還綉着一個龍身人首之生物。

說句心裡話,端木紹瑀總覺得四神獸中的玄武繡得有些肥胖,可能是因為身上纏的蛇身材比較“魁梧”吧。

既然塔樓上掛着總督旗,那就代表了一件事——總督此時正在塔樓中辦公。

那就應該體面地上去了。端木紹瑀緩步走在木質高塔的旋轉樓梯內。

塔樓內部的牆壁上掛着天師堂歷任最高領導者的畫像,根據年代變化,作畫技巧和畫布材質也在不斷變化。從寫意到寫實,從帛絹到油畫布。雖然年代越來越近,但絕大多數畫作仍然是毛筆作畫,只有幾位年歲不大的總督畫像是油畫材質。

有的仙風道骨,道袍披身;有的慈善和祥,佛珠在手;有的劍眉倒豎,寶刀懸腰……

從第一層到最高層,按照年代順序各位都督和總督走馬燈似得不斷交替,走到最後幾層時,總督的衣着也變成了天師堂制服。幾位離這個紛亂年代最近的總督或坐或立,穿着配備全套勳章和紅色綬帶的玄黑色軍禮服手握勛刀,畫中的雙眼好似透過時空審視着從他們眼前走過的年輕後輩。

在靈界自動換裝成岐山戰團制服的少年昂首闊步進入了最高層的總督辦公室。

鞋跟用力相互一碰,右手緊貼褲縫線,左手緊按勛刀,端木紹瑀站在門外大聲喊道,“二錢天師、岐山戰團正軍校、錦衣衛靈鎮撫司總旗,端木紹瑀向您報告!”

“喲,歐陽赭只和我說任務圓滿完成,沒想到執行任務的是小瑀啊,快進來。”

端坐在書案后辦公的趙靖栐看到自己的學生喜出望外,停下手中的工作。

“我打擾您工作了嗎,總督閣下?”

“沒有,只是關於採購計劃的蓋章而已。”總督放下了手中的計劃書和印章——漢白玉仿漢制官印,不過印章上方盤踞着玄鳥。

“……這隻不過是一次輕鬆的散步而已。”端木紹瑀直視着總督的眼睛彙報了之前的工作。最後用“散步”做結束語。

“雖然這和靈界三巨頭聯合戰線的困難程度無法相提並論,但是通報表揚還是可以的。”

總督拍了拍端木紹瑀的肩膀,露出了長輩對晚輩的慈祥笑容。

“能在賞武功牌上記一筆嗎?”端木紹瑀指了指胸前勳章上方的銅製長方形金屬牌,上面用米粒大小的字雕刻着端木紹瑀之前的功績。

“這就有些困難了。畢竟這個行動對於天師堂正式職員來說過於簡單。不過我可以問問歐陽赭這個想法的可行性。”

確實,記功和授勛歸總督內閣辦公室管理。

“你要小心了,小瑀。”趙靖栐替他整理着衣領和袖口,“雖然你很善良地留了國際自由軍的活口,對方可不一定會感激你。”

“可能表世界的有關機構會來煩你,你在烏瑞那斯學院一定要留意再留意。”

“遵命,總督閣下。”端木紹瑀高聲答道。

“你父親是我的朋友,既然他現在是天師堂駐四聖會專員,我也有義務在我能做到的地方照顧你。”

“請您放心,總督閣下。如果我真的到了孤立無援的地步,雙親的家族也會幫我的。作為靈界三巨頭之首,您需要操心的事情夠多了。”

“那我就把黃耳收下的關東台片還給你吧?”

端木紹瑀突然感覺自己好像被一個狗玩意賣了。這個狗玩意還整天纏着他讓自己帶它打天梯。

“哈哈,不要這樣緊張。我知道你一直想為維護靈界戰線做貢獻,但是你也挺需要正常生活的。”

“是因為我這樣的太稀有了嗎?”端木紹瑀一記“直球”拋出,讓趙靖栐有些措手不及。“我也有難處,小瑀,如果你受傷,你母親會把我生吞活剝了——字面意思。”

“我理解,很抱歉給您造成了困擾,總督閣下。”

端木紹瑀直接對面前操碎了心的“老大叔”九十度鞠躬以示歉意。

此時,一位衣着奇特的天師堂職員從目不斜視的端木紹瑀身邊跑過,俯下身子貼在總督耳朵旁低語了幾句。

雖然天師堂大部分制服已經趨於現代化,但是少數機構還是保留着傳統服裝。

比如現在這位向總督報告的職員——黑色的飛魚服,懸在腰間的綉春刀,以及別在腰帶上刻着等級的腰牌,表明他是一位錦衣衛靈鎮撫司旗官。

“你是說真的嗎?”總督的眼神變得犀利深邃而且好像開始燃燒着熊熊烈火。

“不打擾你休息了,先回去吧,有事情我會讓你的族兄們通知你的。”

“再見,總督閣下。”

端木紹瑀向總督敬禮,然後從樓梯一路返回到自己平穩的睡眠中。

另一邊的趙靖栐就沒有這麼好休息時間了。

這份報告可比利別蘭人員酒後失態要嚴重得多。

沒有了睡意的總督立刻在辦公室內召見了靈鎮撫司內百戶以上的所有職員。

此時他的面前站着十幾位低頭默不作聲身穿白色飛魚服的靈鎮撫司百戶、副千戶、千戶以及鎮撫使。

“怎麼一個個都不說話了?爭功勞勾心鬥角的時候不是挺能的嗎,啊?”

趙靖栐把小旗官交給他的報告砸到了辦公桌上。

“我每天眼睛一睜,就要想到維持表裡兩界平衡,安排天師堂方方面面的工作,還要和表世界保持友好關係。宵衣旰食通宵達旦完全不是說笑話!要不然你們誰來盤庚台干一個月,看看天師堂會不會秩序紊亂?”

趙靖栐口中的“盤庚台”就是總督及內閣辦公室所在的辦公區域,按照不成文的慣例,經常會用“盤庚台”指代天師堂最高權力。

就好像用霍夫堡皇宮指代多瑙聯邦皇帝,用10 Downing Street指代阿爾比恩及倫斯特首相。

同樣在靈界,經常會用“盤庚台”指代天師堂總督,用“聖弗拉西奧斯宮”指代魯塞尼亞同行涅夫斯基公署長,用“伊甸23號”指代四聖會總導師。

“你們和第三總管理局爭功,我有說什麼嗎?”趙靖栐手指有規律地敲着桌子。

“內部監察局和你們搶過功勞嗎?他們臂章上的䑏疏證明了他們恪守立場。”

“我想,行吧,就把更多的功能劃分給你們,結果呢?你們看看出的這種事!”趙靖栐戟指點着報告。“TMD,盤庚台是黑社會老巢嗎?”

報告內容是講述一起惡性案件的內參。根據內參上方的人、鷹、獅、牛的標記,這是四聖會內部寫的對口報告。

一位對尼比魯決策中心的官員被砍死在了家中而且國際自由軍宣布對此負責。是一次標準的暗殺行動。

按照規定,這種案子不歸靈界機構管,可是經過法醫檢驗,刀傷來源是綉春刀。還是天師堂制式綉春刀。

這份內部報告經過層層傳遞,交到趙靖栐手上時,紙邊已經被傳閱者們因震驚和害怕流下的汗水濕透了。很顯然閱讀者們都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天師堂管理規定對武器使用地點有着嚴格的要求,其中甚至規定,若非使用者遇生命危險,綉春刀只能用來攻擊尼比魯及內部叛徒。

“我覺得,有必要讓靈鎮撫司重新認識到這個機構的前綴是什麼了。”

趙靖栐從武器架上拔出一把劍墩末端墜着金黃色劍穗的寶劍,一劍砍在了桌子上。漢白玉材質的桌面上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劍痕。

總督背過身子看着眼前那不堪入目的報告,把劍鞘砸在了上面。

劍鞘的劍標與護環均由黃金製成,其上雕刻着呈O型的玄鳥浮雕。

“把這個妄圖破壞表裡兩界穩定平衡的顛覆分子抓出來,嚴加拷打,問出他的想法和主子。准許你們使用詔獄的刑具。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遵,遵命,總督閣下。”幾位靈鎮撫司官員慌不迭地答應着。

“總督閣下,我有一個建議。”一位和趙靖栐相貌神似但是年歲稍小的靈鎮撫司副千戶斗膽開口。

“怎麼了?趙靖欋,有話就說,別磨磨唧唧的。”

“遵命,閣下。有沒有可能,是在靈界戰線上判定死亡的靈鎮撫司戰鬥人員乾的?他或者他們可能心懷不軌和國際自由軍做了交易。”

雖然是同輩兄弟,趙靖欋在天師堂公務上從來沒有使用過和總督的關係。

被怒火沖昏了頭腦的趙靖栐暫時緩和了心態,“先從陣亡名單上開始查吧,我乾脆直接去下面核對死亡人數。”

“……還要對所有天師堂職員來一次心理檢測。把懷揣着極端負面情緒的職員改造一下。”

趙靖栐大手一揮,幾名錦衣衛領命后立刻離開,因為趙靖栐接下來要去的地方不能讓任何人看到。

我真的是很不想經歷這種感覺。

總督看着手中散發著幽綠色光芒的令牌強咽了口水。提前將門窗關死,趙靖栐開始為接下來的大動作做準備。

按下令牌上的按鈕,趙靖栐的視野立刻被漆黑充斥,四周光景頃刻消失。

隨之而來的是急速的墜落感,這可比跳樓機的持續時間長的多。

等到腳能再次感受到實物地面,鬆了口氣的趙靖栐睜開了雙眼。

此時他的眼睛告訴趙靖栐,自己身處一片濃霧之中。

接着一點又一點幽綠的燈光在濃霧中出現,能見度不到一米的濃霧逐漸消散。燈光顯示出了它們的身份——是漂浮在半空中的長方體燈籠,正中間是燃燒綻放着幽綠色火苗的白色蠟燭。

確定沒有來錯地方的趙靖栐跟着燈籠形成的路線前進着,走過一段鵝卵石鋪成的小路,走過一座雖然古老但是修繕完好的木橋,天師堂總督正式進入了——地府。

這裡還是這麼暗,就不能在道路兩側修一排能懸掛燈籠的杆子嗎?說不準哪天從哪裡竄出幾個亡魂撞到人怎麼辦?

“嘿,你,就是你!把名剌遞一下。”一隊穿着明代兩側式鳳翅盔甲正在巡邏的士兵看到趙靖栐立刻跑了過來。

等到這個巡邏隊跑近,能發現這些盔甲里是一具具的骷髏。同時每個頭骨的眼眶裡燃燒着幽綠色的火焰。

趙靖栐把刻着篆書“欽命天師堂總督”的實木鍍金腰牌握在手中朝着骷髏兵們晃了晃。

“我是現任天師堂總督、錦衣衛靈鎮撫司鎮撫、靈界戰線指揮趙靖栐!有要事與崔判官商討!”

“喲,下官有眼無珠,沒有認出總督大人,您這邊請。”

領頭的骷髏小隊長立刻上前抱拳行禮,然後吩咐手下繼續巡邏,自己則帶着趙靖栐穿過一排又一排的高屋建瓴,鱗次櫛比的古代建築群落。

“崔珏這人現在沒有上班嗎?”趙靖栐向在前方領路的巡邏隊小隊長發問。

“瞧您說的,閣下。現在都大晚上了,地府也是有工作時間的嘛。大多數不像您這樣廢寢忘食的工作狂。現在崔判官正在宅子里休息呢。”小隊長打着哈哈逢迎着這位大人物。

走到一棟四合院門前,小隊長拉着門環敲了敲大門。

“誰呀?”一個慵懶的聲音繞過大門傳了過來。

“崔判官,天師堂總督來了!”

片刻的沉默,然後是撞翻了瓶瓶罐罐的“砰砰誇嚓”聲,最後是匆忙的跑步聲。

“吱呀”一聲,沉重的大門被崔珏拉開了。

膀闊腰圓,聲如雷鳴,一身官袍套在結實的肌肉上有些緊繃。

“王二你怎麼不早說?”崔判官先是訓斥了一頭霧水的骷髏兵小隊長。

“我說了啊。”骷髏小隊長暗自磨了磨牙。

“總督閣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請進寒舍。”興奮地捋着濃密的黑色絡腮鬍,崔珏把趙靖栐帶進了院子中。

“一些大紅袍,您嘗嘗。”地府判官崔珏恭敬地為總督倒着茶。

“不了,我一會要回去睡兩個時辰,喝了茶精神就會亢奮從而失眠了。”趙靖栐謝絕了崔珏的好意。

總督直接開門見山提出了自己的請求,“我需要您幫我查一下天師堂的陣亡和失蹤人員名單是否有可疑之處。”

“我懂了,您懷疑有人暗中要勾結朋黨意圖破壞表裡兩界平衡。”

崔珏接過總督遞過來的名單,掂量着它的厚度。

“大部分確認死亡的天師要麼在地府當差,要麼被編入天師堂的酆都戰團繼續作戰,我想我需要大概……一個周的時間。”

崔珏手指一掐,眼珠一轉,向總督說了他預計的調查所需時間。

“你沒說錯吧?一個周的時間?別糊弄我啊。”趙靖栐總督的食指有節奏地敲擊着桌子。

“我怎麼敢騙您呢?您的官職比十殿閻王高半級,秦廣王見到您都得客客氣氣的,不是?”

崔珏恭恭敬敬地把趙靖栐送到了門外,“等調查結果出來是您過來取還是我讓鬼差送給您?”

趙靖栐皺眉認真思考,“我一周后還有會議要開,你讓一個人送給我吧。”

“行,總督閣下慢走。”崔珏在趙靖栐身後熱烈地揮手。

“還有能不能在地府管轄區域內安上規範的路燈啊?我每次來這裡都需要摸黑走一段時間,你和秦廣王反應一下,我先回去了。”

“那當然那當然。”崔判官忙不迭地答應着。

呼,一個周,這段時間應該怎麼辦呢?派靈鎮撫司去案發地點收集線索?

這不行啊,案發地點在安茹帝國的聖路易省,按照規定是四聖會的管轄範圍。這個古怪的密室殺人案件也是四聖會感覺不對勁抄送了一份給天師堂查閱的。

總督走在石徑小路上,因為擔心插手會引來現世的情報機構而鬱鬱不樂。

難道現世的政治實體不能先團結起來把尼比魯大潮打完后再互相死纏爛打嗎?搞不懂搞不懂。

正在思考問題的總督低頭走路,結果和一位要趕着上夜班的鬼差撞了個對臉。

“Duang~”趙靖栐的腦袋挨了沉悶的一下撞擊。

“我撞到什麼堅硬的東西了……”趙靖栐捂着冒出金星的腦袋。

對面穿着黑無常制服的鬼差則不懈地“嘖”了一聲,“什麼嘛,原來是趙老師。”

“趙老師?端木紹玥!你怎麼這麼快就升職了?”

留着長長蠍尾辮的白髮少女扶正自己的黑色圓筒狀工作帽,“我都死了十年了,不能讓我在地府混個一官半職嗎?”

“喲,時間過得這麼快。我印象中的你還是一個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的小孩子。”

趙靖栐確實很難把眼前身材高挑前凸后翹的白髮綠眼少女和當年那位邋裡邋遢頭髮散亂的小矮個聯繫到一起。畢竟他當時作為教師也只是教了這個小女孩兩年而已。

好吧,沒有前凸,剛才發出的沉悶撞擊聲好像是趙靖栐低頭背手彎腰行走撞到了肋骨的緣故。

“因為我確實對除了小瑀之外的東西不感興趣。”端木紹玥擺弄着白絨絨的頭繩,“小瑀希望我能學習,我就不斷學習了。”

“要不是噁心的喜歡偷襲的尼比魯,嘁~我現在可以每天抱着小瑀吸他。”

“又來了,你現在這種痴漢表情放大街上怕不是會把警察引來。還有誰讓你每次開戰的時候就不管不顧地莽過去的?當時前任總督三令五申維持戰線,抓不住怪物的製造者,怪物的總數會一直保持不變。”

趙靖栐有些頭疼地看着眼前天師堂曾經的天賦第一。可惜已經變成過去式了。

可能……要變成地府鬼差天賦第一了。

“行了,不打擾閣下工作了,我這個沒用的鬼差先去幹活嘍~”

端木紹玥踩着虛無縹緲的步子從趙靖栐身邊走過,同時還有意無意地撞了趙靖栐的肩膀。

多謝,感覺有被冒犯到。

趙靖栐突然想要捉弄一下這位無精打採的小鬼差。

“你知道嗎?端木紹瑀去烏瑞那斯學院遠東分校了。”

小鬼差的腳步慢了一步,“哦,那和現在的我有什麼關係呢?”

“聽說他的異性緣挺好的哦~”這句話純粹是趙靖栐瞎編的——反正按照遺傳這孩子遲早要“開竅”。

端木紹玥停下了腳步,然後很慢很慢地像電影中的惡鬼轉身一樣與趙靖栐對視着。

“蹭”的一聲,端木紹玥直接“滑行”到了天師堂總督面前,“給、我、辦、理、工、作、簽、證。”

“停,你靠的太近了,別這樣一副死人臉看着我。這事我幫不上你的忙。有能耐自己去找崔判官去。”

行,你去煩崔珏吧,我先溜了。

趙靖栐和端木紹玥朝着反方向狂奔而去。趙靖栐要回去暗示睡覺,端木紹玥要去軟磨硬泡。

又是一陣漆黑和身體上浮的感覺,趙靖栐回到了他的高塔辦公室。

“真是倒霉啊,碰上了天師堂端木世家紹字輩里最一根筋的人。如果不成功她會不會每天晚上來煩我呢?”

趙靖栐左思右想,拿出剛才的令牌,然後——指甲蓋插進令牌底部的縫隙中,把蓋子打開,露出了裡面的,數字鍵盤?

熟練地撥了一串號碼,“嘟,嘟,嘟……”

“喂,總督閣下,您還有什麼事情要交代嗎?”崔判官渾厚的聲音通過並非電磁感應原理的通訊工具傳到了天師堂總督的耳朵里。

“崔珏,你看看你門外是不是有一個一直在托着下巴原地轉圈的小鬼差。如果有的話,就幫我把她的請求辦了吧。這對我的晚間睡眠有幫助。”

“啥,啥意思?”

崔珏一時沒有理清事情的因果關係。這鬼差的請求和睡眠有啥子關係喲。

“多說無益,幫我個忙,回頭和秦廣王聊天時會讚美你幾句的。”

“知道了。”崔珏滿腦袋問號地掛了“電話”。

當時直接通過“電話”安排調查就不用碰上端木紹玥了。可是這樣就容易給崔珏高高在上的印象了。總督還真是不好當啊。

每做一件事情都要考慮好多要素,和別人握個手都要考慮在靈界的後續影響。

靠在椅子上的總督已經知道端木欽和為何對這個位子沒有一丁點興趣。天師堂駐四聖會專員的差事好像大概,好像,確實,挺好的。比這個看似天師堂最高級,實則和其他管理局局長平起平坐的位子差不多。

沒有積壓的待辦事項,沒有自己的專屬部門。

每周花兩個小時主持內閣辦公室會議;十個管理局局長和靈鎮撫司鎮撫的會議,四個小時;與靈界其他勢力每周通話,一個小時;與AASS高層的談話,又是一個小時。

總計六個小時,剩餘的時間被大把的簡報、備忘錄、呈遞材料、以及第一總局對外聯絡處的電文佔據了。被限制在表裡兩界的辦公區域內連戰場都去不了,每天要從早到晚埋在文件海里,蓋章簽字,芝麻大點的小事都要把正在睡覺的他從床上拖起來。這種生活快趙靖栐憋出病來了。

駐四聖會專員就輕鬆多了。代表天師堂,作為戰場觀察員在四聖會負責的靈界戰線上陪四聖會管轄的各個騎士團喝喝下午茶,殺殺如生生不絕的蟲群般噁心的尼比魯怪物,根本不需要費盡心思平衡表裡兩界的勢力。

心理不平衡,你整我我也整你!“我讓你兒子將來坐這個位子!”

正在構思絕妙“復仇”計劃的趙靖栐一時完全忘了天師堂內部的平衡原則。

“很抱歉打擾您,總督閣下,可是端木家的宗子已經預計在未來十年內繼承我的職位了。如果端木家擔任的高級職位過多,會引起其他人的不滿。”

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天師堂總督身後的內閣秘書長歐陽赭突然冒出一句。

反應不及的總督被驚得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啊!歐陽赭你什麼時候飛過來的。”

“我沒有飛,總督閣下,只不過我自動掩蓋了我的氣息,因為您剛才好像在想什麼好事情。”

歐陽赭依舊是那麼不卑不亢地反駁着總督。

“你……我不管,反正我打算在這個周期後退下來。”

得,現任天師堂總督又想罷工了。

“那就讓端木紹琦當總督,同時兼任內閣秘書長?”歐陽赭拋出了問題。

趙靖栐斷然否決,“怎麼可以這樣,你這樣讓其他人怎麼想?本來天師堂大權二分就是現存規章。”

“那我們可以讓靳家或者墨家出一個人。”

“不行,我和靳毅衍談過了,他要負責防線的最危險地帶。墨睢青還在改進我們的戰鬥傀儡和石兵俑。他沒時間來當總督。”

兩人沉默着,歐陽赭給總督倒了杯原味雪利酒,“司馬家如何?”

“司馬家?”趙靖栐眼睛瞪得和牛鈴相仿,“真把位子給司馬哲暉,我估計不出一個月天師堂就會打內戰。諸葛家和唐家不會同意的。”

趙靖栐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肚子,“我上次去益州出差,唐鴻滎做東請我吃了頓當地的麻辣火鍋。”

之後的話題對於腸胃來說過於沉重,以至於總督的記憶只保存了馬桶的沖水聲。

“那稍後再討論這件繼承問題吧。”兩人把酒瓶中剩下的酒喝光,趙靖栐去牆角找了個行軍床睡覺,歐陽赭則返回他的辦公室繼續為不久的利別蘭訪問和視察戰團駐地而加班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