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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士的战斗讲求有备无患。虽然这次时间有限很难动太多手脚，但仍然有一些凭我也能做到的事——比如布设阵地“寒梅疾香”。作为人教版方士基础课程“阵地设计与实践导论”的第一课，这个历史悠久的古典阵地强度有限但结构极简，灵活的造冰能力也能应对诸多不同场景堪称万金油。可质量上的不足只能由数量弥补，靠着无尽的冰叶飞弹填补战线，我才总算与镜花势均力敌……了二十八秒。
北山一带的自由灵质大多处在大阵地“缟玛瑙秘言碑”的控制下，“寒梅疾香”简单的灵质注入机构很难有效工作，吸纳灵质的速度远不及投射冰叶的消耗。预先积蓄的灵质告罄后，我便转而集中操纵五枚格外粗大的冰叶作为剑刃胡乱挥舞，试图封锁镜花的进攻路径。可惜前半程的压制射击没能给她造成丁点实质损伤，她依然行动灵活，接连闪过冰叶迅疾却单调的攻势，确实地向我推进。
透过被镜花斩碎弥散开来的冰尘云雾，我隐约看见躲到一块大石头后只露出脑袋的艾莉表情怪异，似乎我主动求战却三两下就陷入劣势的丢人表现让她不忍直视。不过她没忘记自己的任务，双手学兔子似的在头顶比出封印式发动的倒计时。
还剩十三秒。而镜花只差三步就要突破冰叶剑的防线。
娇小的剑鬼游刃有余却一语不发，全心应对五把白冰剑刃的夹攻。失焦的双眸始终将我置于她的视野之中，刀剑交击的高鸣反而衬出格外肃杀的静寂，即便粗神经如我，也被她盯得有如沉入死水，移动手脚都要克服无形的重压。镜花格开最后两枚冰叶的突刺踏出一步踩实地面，握刀的右手拉回腰间，刀尖寒芒一闪，即将化为无法回头的箭矢直取我的咽喉。不要慌，等待时机。近一点，再近一点——
“散！”
被她甩在身后的冰叶应声炸裂，反向抛射出总计二十五枚尖长的薄刃，刺向已然加速的镜花。胜负似乎突然简化为一个简单的追及问题：是我的法术先命中她，还是她的刀先刺穿我？可她毕竟离我太近；镜花眼神一凛，认定能先手把我击倒，便没有中断攻势抽身防御……
不枉我故意慢了两拍放她接近才触发术式。我一勾无名指，启动触发器让一枚如塔盾般硕大无朋的厚重冰叶于我面前现示。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镜花依然全无表情，只是她的化身突然变得不甚安定，手中白刃随即卷起青紫色的灵火。她是反魔刀的剑鬼，破魔的灵火能够吞食术式，突破我召唤的冰盾并非难事——
本该如此。来势汹汹的短刀嵌入盾中足有半尺深，却终归被挡了下来。反魔铭印对消术式而非术象，这枚冰叶巨盾的术象看似只是单纯的大冰块，其中却包含了五种按照特定空间分布组成复合结构的造冰术式，能高效消耗反魔铭印的能量，是西亚战法师数百年间不断改良而来的心血结晶。镜花身为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古董反魔刀，自然无从得知现代的术式对抗已经演化到怎样的高度……但她的战场直觉颇为优秀，见已被冰刃封锁退路，她立即完全解开化身，只留下作为她宿体的直刀嵌在盾里。二十五枚冰刃骤雨般噼里啪啦地砸上盾面撞得粉碎，只有一两枚擦过镜花的刀身，连一丝划痕都未能留下。
但这就够了。
镜花尝试再次现出化身，一时间却无法让影影绰绰的灰雾凝聚成型。所谓巧妇难为无米炊，如今北山一带的自由灵质早已被“缟玛瑙秘言碑”压榨殆尽。当然，剑鬼不需化身也能行动，然而她的宿体正嵌在盾里，单凭念动飞行无法脱身——就在此刻，读秒归零。伊安的封印式准时发动，冰盾前的地面猝然升起极光般层次分明的绯红光幕，绘出直径足有十数米的巨大圆阵，把镜花与冰盾一同圈在内部。我也同时操纵冰盾，将她压向式阵中央防备她逃离作用范围。
镜花意识到危机迫在眉睫，强行放出自有灵质让缥缈的化身尽可能具现，背身握住刀柄一记摆肘撞在盾上借势扯出刀，手腕一摆让刀转了半圈，压低身子反握刀柄猛然插进脚下猩红的圆阵。“缟玛瑙秘言碑”是个效果强劲的大阵地不假，但作为单一术式会被反魔铭印轻易破解，刀尖甫一接触阵面，伊安的术式就被撕开裂口，积蓄于其中的巨量灵质喷薄而出，瞬间绞碎整个式阵，引发剧烈的灵场震荡。这次就连冰叶巨盾也被震得粉碎，整个北山山顶几乎都被淡薄的冰雾吞没。镜花吃下直击几乎站立不住，一时难以行动，但再度充盈战场的灵质让她终于得以重组化身，身形逐渐清晰的灰影缓缓拔出插进水泥地面的利刃，看向我的空洞眼眸隐约亮起两星瘆人的紫光。
失败了？不远处的艾莉大惊失色一蹦三丈高，好在脑袋稍嫌抱歉的巫妖小姐总算及时想起我们的计划，又赶紧抱着头缩回石头后面。我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才唱出“寒梅疾香”的第四型终式键言：
“Code·花叶见！”
逸散的灵质被冰雾吞噬，卷起银白旋风聚于天穹顶点。冰晶之花于风眼中急遽凝结生长，绽出一朵华盖般的白梅，针丛般的结晶花蕊遥指剑鬼。气流旋即收敛于花蕊尖端一拳大小的明亮圆球中，高度压缩的灵质回旋尖啸冲撞式纹球笼，激起夺目的阿尔伯特辉光。瞬息之间，雪色光华寂然盛放，却又被花瓣展开的力场聚拢为一束。粗大的束流正中镜花，她的化身被强烈的冲击拍向地面，未及落地就被侵食殆尽。
璀璨的烁光一闪而逝，晶莹的白梅无声碎散，失去化身的短刀铿然落地，点点银屑融入空气消失无踪，害我心底隐约泛起些微寒意。不过现在还不是沉溺于文青病特有幻觉的时候，我上前捡起掉落在地的反魔刀，左手抽出一张铭印卡。那正是我召唤艾莉时贴在她脑门上的卡片，其中铭刻的契约术式还没使用……嗯？手机又震了起来。我把刀换到左手，接起小风打来的电话。
“怎么？”
“学长，请使用超越型主从契约。”
时机为免抓得太准……居然连这里都被她监视了？
“超越型还得了？？限制型更合适吧。”
而且她的要求把我吓了一跳。契约术式分为限制型、标准型和超越型，其中只有限制型可以无痕解约。后两种都是一锤子买卖，出了偏差很难补救，一不小心就可能在《乾坤晚报》法制版C位出道。标题大约是《震惊！高中生方士洗脑幼女妖怪被抓——同校学妹曝光曾被其多次骚扰》。
“此次情况特——殊，无需以限制型契约消灭证据。另，对象情报已更新，判断有必要以超越型主从契约覆写对象原本的理型规则。”
“覆写啊……那是得用超越型。但超越型我不太熟，Cost高很多吧，多少够用？”
“推荐值42MN。”
“用不起用不起，这都标准型的三倍还多了……去年体检，我灵压测出来才三十多。”
“是28MN，学长。但学长的苏生术式理论基准消耗超过70MN，须借助总容量60MN以上的灵质电池才能稳定施术。小家子气的学长为保险起见肯定准备了双份，而我推断，被猫妖袭击后，学长会随身携带剩下的电池作为防身底牌。”
“这叫小心谨慎，怎么就小家子气了。”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塞在左边裤子口袋里的钥匙串——上面挂着一串状似水晶灵摆的透明小石头，正是三枚容量20MN的灵质电池。小风未免猜得太准了吧。
“电池很贵，所以小家子气的学长不情愿，我懂的。”学妹语气颇为嫌弃，“连电池钱都不肯为我出，学长居然还敢说爱我。”
“我啥时候说过？！话说也不是钱的问题！”
古云“贫贱不能移”，我穷归穷，却也有自己的原则，绝对不是因为小气才不肯——
“遗憾。本想说如果学长完成此次委托，我会扮作变——态学长最喜欢的猫女仆。”
你这是侮辱我——我本想大声斥责小风，奈何我着实对她的女仆打扮颇感兴趣。等等，我说过想看她扮猫女仆吗……
好像大约一刻钟前刚刚说过。咳。
“你……觉得我脑子里就只有猫女仆吗？”
“以虫——子学长的脑容量，难道装得下别的愿望？那还请务必换一个，学妹我其实不想穿奇装异服。”
别说是奇装异服啊。其他愿望么……我想想。
“让阿笙恢复健康。”
“……还是把女仆装拿来吧，妹——控学长。”
小风话音未落就电光石火地挂了电话，想必是怕我得寸进尺。既然参数已敲定，我无视似乎憋了一大坨话想挤挤不出的艾莉，收起手机将刀换回右手，左手捏着铭印卡沿刀身拂过，展开谢幕的契约术式。
从短刀中渗出温暖的白雾，慢悠悠地重聚为一只……从脸颊到耳朵尖都红得通透的剑鬼？她低着头不愿看我，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她觉得输给我太丢人？毕竟她优势很大却被外行连续算计、还没碰到对手就吃了一炮动弹不得，说丢人也的确挺丢人的，换作我怕是得当几天居里先生抱着被子满床打滚才能从羞耻中缓回来。
“……我输得彻底。你写下主从契约，是要命令我做什么？”
为啥呢，契约似乎大幅提升了她的表达能力，语句忽然连贯了许多。
“我先确认一下。你还想毁掉这个戒指吗？”
镜花不明白为什么事到如今我还要问她这个问题，但她仍然思索片刻后才认真地回答我：“……想。可是输掉之后，我有了新的想法。”
“怎么？”
“……似乎交给你处理就可以。”
我松了口气。她不再坚持，当然并非因为“输得心服口服”之类——人也好，妖怪也罢，都不可能仅仅因为打输就态度突变。她的转变实则表明正是理型规则驱使她不择手段亲手驱鬼，而我的超越型契约成功覆盖了她的理型。我不知道被契约改写理型的妖怪还算不算原来那只妖怪……但我只是区区一介理科剩僧，向来对哲学问题提不起劲。管它呢。
“那，你愿意回监狱待到刑满释放吗？”
这才是眼下的头等大事。
“……嗯。”镜花点点头，想了想又仰起脸反过来问我，“……为什么不直接命令我？”
我把短刀塞回她怀里，趁她腾不出手略微粗暴地胡乱揉搓她头顶的发旋，借此避开那双纯净的眼眸，“之前也说了，如果戒指里的确封了‘脏东西’，你大概可以减刑。等你出来，我再慢慢告诉你。”
“……遵命。”
“这也不是命令。是约定。”
我突然感觉心很累，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镜花也没多停留，向我鞠躬道别后慢吞吞地沿着她来时的路下了山。这时有个灰不溜秋的东西窸窸窣窣地从平台角落的树丛里钻了出来。呃……是只体型不大不小的狗子。狗子远远地冲我点了点头，跟在镜花后面一溜小跑没了影。形状独特的尖长耳朵昨天刚见过，一看便知那是伊安。有她押送，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一旦放松下来疲劳就一涌而出。山顶的风很舒服，找张有树荫的长椅睡午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