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将碗筷桌椅都收拾利索后，艾莉突袭了我的房间。那时我正坐在书桌前眼巴巴地盯着笔记本屏幕，试图完成要在周五下午前提交的术理说明，奈何光标在一片空白的表格最开头徒然闪烁，进展全无。倒不是我没干劲，真正理由比懒癌还恐怖得多……
只因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召唤式存在一个致命的缺陷……
没起名字。
我可能没法按时写完了。
“吾主，干嘛呢？”
她探出身子窥视屏幕，浅金色长发扫在我脸上。
“在想名字。”
“我都想好了！如果是男孩子就叫沈心秋，如果是女孩子就叫沈心春！”
“辈分乱了喂。”
“辈分？”
看来她没听过什么是“字辈”……不对，这巫妖（自称）想啥呢。
“算了。谁在跟你说那个，我是说，我召唤你用的式阵没起名。”
“切——召唤巫妖的术式嘛……死而不僵？”
我嗤之以鼻：“天灾品味。”
“咦？那你说说，你想出了什么？”
“……行尸走肉？”
“这不半斤八两吗！亏你有脸说我！”
胳膊又被她拧了一把，好疼啊。开发术式的三年里我也并非没考虑过名字的事，可我实在不擅长取名，就一直拖延拖延拖延……对了，术式并非专属我一个人的成果，干脆征求一下协助者的意见。
“……问问小风吧。”
术、式、起、什、么、名、字、比、较、好——OK，发送。
收到回信只用了三秒。
“‘缝合苏生’？什么鬼名字。”
倒是概括了主要功能。可惜听起来太怪了，有点瘆人。
啊，又来了一条——小幽的意思是“望星许愿”。
倒是描述了施术的主要流程。但方术系统的大部分术式都要观星，这名字也不行吧。
“……就没正常点的吗！我想要的是那种有点帅气的、让人过目不忘的好名字。”
“Uhh，要求好多。那就沈氏制人法。”
“的确过目不忘！你认真的？！”
“认真的啊。”
“……天灾品味。一级的。”
被我接连否定让艾莉燃起了斗志。她后退两步，扑通一声倒在我的床上，抱着阿笙睡过没叠的被子边打滚边思索起来。
“吾主，施法步骤是怎样的？”
她把脸埋在被子里，向我寻求更多的情报。
“很简单。把尸体四肢摊开像维特鲁威人那样摆在圆阵里，在前额、手心、脚底、肚脐各贴上一张铭印卡，写入时角改正值后触发卡片就行。”
麻烦的是事前准备。我把复杂的召唤阵地拆分后压缩在了六张铭印卡里，压缩率很高还要额外写上双向数据链来匹配空间坐标，所以铭印卡做起来又费工又烧钱。
“呀——被上下其手了！”
“上下其手可不是动手动脚的意思。”
“嫁不出去了——”
“那充其量算医疗行为的一环。难道你会对明天给你检查的男医生求婚吗。”
“心远吃醋了——哎，太朴素了，究竟怎么起名字嘛……”
……我不想吐槽了。累，想睡。为什么我感觉精神和身体都在被掏空呢。话题怎么跳得这么勤快？飞着飞着居然强行飞回了正题。她脑壳里装的怕不是瑞士奶酪哦。
“Flash Back倒是不错。”
“用呗？”
“但我想取个中文名字。”
她左手捏起刘海的一缕，略加思索后丢出颗核子地雷：“Flash Back……‘闪回咒’？”
“请别开危险过头的玩笑。”
“那就‘倒叙’。”
“‘回溯’好些吧。”
“留！退！苏！生！”
艾莉突然脑袋一偏，像是突然间受了啥刺激，露出半张脸挥着胳膊喊出四个字。我沉默半晌，不知该怎么回她。
“咦？别不说话？我好慌。”
……怎么办，我不想承认她的确弄出个我觉得还行的名字。
“我懂了——心远，看来你觉得这名字OK？”
“……留退苏生就留退苏生吧。”
“你很好懂哦。”
她的窃笑令人心情烦闷。不管了，术式名称一栏就写“留退苏生”。织工……小风说过不想署名，写上“沈心远”和“姬羽磬”就好。单位怎么搞哦，总不能填“雪华工程大学附属高中”吧？可作为一个野生的民间术者，我好像只能这么写。
该由我填的还剩术象、术理、流程吗……这三栏虽然简单，但也没到可以边聊天边填写的程度。罢了罢了，明早趁艾莉睡觉时再弄吧。
“对了，艾莉，有个东西要给你。”
“哎？什么？订婚戒指？”
……我突然不想给她了。不，一点都不突然，从傍晚伊安把那玩意时我时起，我就完全不想把它转交给艾莉。但我身为召唤主得负起相应的责任，有些坑就算一万个不情愿也只能跳下去。
“喏。”
我合上笔记本电脑，从衬衫口袋里摸出个不起眼的紫褐色天地盒丢给她。她脸埋在被子里，胳膊一撩，刚好截住那个小盒子攥在手心。
“……是什么？”
“自己看呗。”
艾莉依言打开纸盒：“…………还真是戒指？！”
没错，盒子里正是枚通体刻着细密铭印的银戒指。如她所言的展开反倒让她大吃一惊。只听几声闷响，她身子一震，整个人从床边出溜下去，后脑勺撞上床头柜，抱着脑袋在地毯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别误会，那是幻想生物用的身份证明。明天办手续要用，记得带好。”
“作用是？”
她一手拖着被子一手揉着脑袋，龇牙咧嘴地拱回床上，尺蠖似的动作有些恶心。
“你应该有法师证吧。既然你是以法师身份登记入境的。”
“有噢，一个小本本。”
“就是法师证的妖怪版本。不知道你们英国是什么形式，现在我们这儿的法师证和妖怪证都是银首饰。只要肯加钱，连造型都能定制。”
这种首饰靠铭印构装实现了IC卡的全部功能，能被射频识别设备识读，甚至可以拿去买火车票或办理旅馆入住。或许有人会好奇为什么不直接用IC卡呢……真巧，我也想问。这一枚戒指的成本抵得上几十张IC卡，最可气的是还得我来买单。
“……正确的改良方向不是外形定制吧？我还以为这是能在特定条件下杀死佩戴者的妖怪专用炸弹项圈呢。乱用术式、伤害麻瓜之类。”
嫌疑人少女X的思维方式十分危险。
“向你说的方向努力才大有问题好吗。麻瓜也会滥用工具杀害同类呢，难道你要给全人类戴上炸弹项圈当新世界的神？又不是哪里的大逃杀。给你炸弹戒指你肯戴吗。”
“如果是心远你送我的订婚戒指就OK。”
订婚送炸弹戒指的人可一点都不OK，根本就是人间失格。
艾莉仰面躺着，眯起眼睛打量不知何时被她戴在左手中指的戒指。银闪闪的戒指映着台灯的白光，与她柔和的浅笑相较，有着迥然相异的冰冷光辉。看着这幅光景……我只想把伊安吐司暴打一顿。满脸坏笑地说什么“只有这款了不好意思呀”，骗鬼呢？我看她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给我个手镯款……哪怕项链款，能免掉多少麻烦事啊。
“那么，作为收到订婚戒指的回应——”
“不是戒指，是证。”
“请收下我祖传的护身符。”
她又在床上滚了一圈，停在床边向我伸来左手。我探出身子，从她手心慎重地捏起她递来的……戒指。水晶般剔透的戒指。
怎么又是戒指。
“是订婚戒指~”
见我作势要丢，她赶紧收起不正经的怪笑：“据说是把PSI-Sword，不过没人告诉我怎么用，我一直只当挂坠戴着。”
灵能剑？用方术系统的术语来说就是“式刃”，一种术理和性能都类似原力光剑的术式。如果这小小的戒指真的铭刻了式刃，就算为了能放开手做有损分析我也得收下。
“虽然怎么处理是你的自由，可这毕竟是我——”
“为数不多的遗物，是吧？”
我叹了口气。好好，我不了解她的家庭背景，万一这戒指是“罗斯菲尔家传家宝”之类的重要道具，二话不说给弄坏就太熊了，被她当场暴打也没法抱怨。
“请珍惜使用。”
我个人觉得男性戴戒指有点怪，可既然艾莉把扎眼的银戒指戴在左手中指摆明了想搞事情，我就有必要施以对等的回击——
一脸嫌弃地把式刃戒指套上左手小指。
“？！”
……咋这就被踹了呢。
遭遇艾莉之后，我真心觉得人生一下子变得格外坎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