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延伸的尽头,是黑漆漆的荒野,黑鸟一样的烟尘无声地掠过,骸骨一样的血色残阳笼罩着半个世界的颜色,脚底下的黄沙诉说着惶恐的记忆。

我和幽兰站在这一片视线向各个方向无限拓展的平原之上。

夜晚即将降临,寒风簇拥而来,像鬼魂一样缠绕我的全身,让我无法动弹,双脚颤动着。

粒子枪的枪口散发着幽蓝的光线,像单质镭一样闪烁着。

倒下的机器人的遗骸虽然已经沉寂,但是它仍在传递信息,仿佛我们打倒的是一个哨兵。

此时此刻,就连微中子的穿透似乎都能被我的神经感知。

一秒…两秒…三秒。

天空中有东西在迫近,我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四秒,

五秒,

六秒。

黑色的阴影像遮天蔽日的蝗虫,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轰鸣声。

庞大的飞船机翼像是飞虫的羽翼,而它的触角即将落在我们头上,把我们覆盖。

当然事实上我错了。

十秒,飞船降落。

我和幽兰举起枪,对着稳定机体后飞船缓缓打开的舱门。

陈旧的“吱啦”声过后,门打开了,但是里面是漆黑一片,即便正对着门口,也看不清里面。

似乎随时有子弹或是漆黑的恶鬼会从里面飞出来,刺中我的瞳孔,击溃我的神经。

幽兰转头看着我,似乎在考量我的意见。

“事已至此,不如且行一试。”

我不由自主地说出了某个电视剧里主角的台词,那是一个侦探剧,男主被诬陷到一场谋杀案中对助手说的话。

幽兰点头同意,然后又看了看我颤抖的双腿叹了口气。

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打头阵跳上了飞船的舱门连接地面的斜坡升降梯上了。

随着夜晚的降临,太阳最后在地平线上挣扎了一阵子,最后终于气恼地离开了苍穹,紧接着,是夜幕的剧场。

粒子枪的光束终究有限,但我们还是走入了飞船的深处。

不清楚米勒撒人的科技水平,但是如果仅从这艘船的内部设施来看,那水平评估一定会大打折扣——这里面的装置大都是电力系统,没有离子传输,也没有集成光束,也没有导向装置,甚至没有全息投影。

空间里面没有人,我和幽兰不断摸索,顺着字标,走到驾驶室内。

“这艘飞船似乎是艘采集船,自动驾驶,你看,这个是它的循环路线。”

我顺着幽兰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是一张电子屏幕,上面清晰地画着3D的地形图,还有两个醒目的红点,被一条同样醒目的红线连接起来。

“这个过程已经进行了整整四百多次,历时五个月。”幽兰读着我看不懂的文字。

这并不奇怪,HIK的实验在萤诃博士的研究完成后的十年间都有可能进行,我甚至敢推测这绝对不是唯一的一批。

“幽兰,这艘船内部是不是只有机器人?”

“嗯,但是它们没有出现,它们本该迅速出现。我的猜测是,那个之前我们击倒的机器人是已经采集归来的机器人,这艘飞船之前把机器人放下后离开,等到一段时间后再回来把机器人连同其采集的样本一同回收。”

“我同意,但那个被你打倒的机器人并没有采集到任何样本。”

“要么就是空手而归,要么就是它还有别的同伴,看见我们在飞船预计的停靠点,就率先过来排除干涉之类的。”幽兰摆了摆手说。

我不由自主地再次攥紧了手中的粒子枪。

“对了…幽兰,那个舱门关上了吗?”

“这里听不见,从控制台的显示器上看,还没有。”

“你有没有办法启动它?”我急忙问。

幽兰用鄙夷的眼光看着我。

“好吧好吧…但是如果那些家伙来了务必帮助我一把。”我恳求地说。

“你去看看后面的会厅有没有什么数据材料吧。”

……

“那个会厅在控制室后面,想要抵达就必须通过这里,所以放心吧,我没有看见那里有什么移动的物体。”

看见我没有动身,她补充说。

想到萤诃那个娇小的少女也在一个人行动,为了不让幽兰小看,我决定照着她说的去做。

我只是担心你罢了。本来想抛下这样一句帅气的话,但是因为太自不量力就放弃了。

会厅和控制室只有一个走廊之隔,因为舱体本身就不算宽阔,会厅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空旷,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把粒子枪举起,环顾四周,占据会厅中心的是一个方形会议桌和环绕其放置的椅子,当然是胡乱地摆放着。

生灰的桌子上空无一物,隐约可以看见几条线状的痕迹,像被蛇爬过似的。

踢开挡路的椅子,我的目光聚集在一个奇怪的,摆放在角落的箱子上。

箱子其貌不扬,但是鼓鼓的,密封地很严实。

本打算用粒子枪轰开,但想到之前走火的那发子弹,这个念头被立刻抹杀。

好在箱子本身是纸质的,而密封靠的也只是普通的黏性胶带一类的物质,所以用之前在地上捡到的十字吊坠装饰就很轻易地划开了。

这个举动本可能会改变我的一切。

在一艘奇怪的飞船上,

划开一个奇怪的箱子,

没有任何顾虑,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被幽兰保护而感到安心么…

想到这里,我猛然发现自己的内心的确无比平静,感觉内心强大到能够面对箱子里的一切。

哪怕是潘多拉的魔盒也一点都不在乎。

在光线的照射下,箱子里的东西暴露无遗。

不过,不是病毒等生化武器,更不是鬼魂或是魔鬼,而是…

一箱五彩的花。

准确说,是干瘪的花。

一包一包的被放置在箱子里。

这个花咋一看很像木梯察,就是那天在与幽兰约会时看见的,在老者那买下的花,纯白的花,至今仍放在我和幽兰呆的房子里。

只不过,这里的“木梯察”变成了五彩色,显得妖艳了不少,但大片盛开的话应该十分漂亮。

我随手划开一个袋子,从里面取出一束花,放进口袋里。

但是这并不是有用的信息,我遗憾地摇了摇头,莫非是机器人也讲气氛,还想弄点花调调情?

“约翰!小心!有个混蛋向你的方向冲过去了!”

是幽兰的叫声,准没好事。

果不其然,一个恐怖的机器人闪着红光向我冲来。

我迅速踹开旁边的椅子,用脚踩着桌子奋力一跳跳到另一边,此时机器人已经冲到了我之前的位置。

我这一次终于勇敢地举起了粒子枪,枪口对准机器人笨重的脑门,机器人也准备好了枪口,正要举起,但被我抢先,一发子弹已经射了出去。

第一发子弹削开了它半边脑袋,但它的手转变出的枪口依旧没有放下。

趁着空隙,我拼命摁动开关。

一发,两发,三发,在我无止境地发射下那个铁皮疙瘩终于倒下了。

我颤抖着靠着墙滑到地上。

“你刚才差点就死了,我计划失策了,没有想到机器人居然以如此之快的速度直奔你那儿,我放倒了三台,还有一台漏网了。”

“你本不该放它们进来的…”

“抱歉,我只是想看看它们带来了什么。”幽兰有点委屈地说着。

“所以它们什么也没有带?”

幽兰委屈地点了点头。

“不管怎样…”我挣脱她握着的手爬起来,“它们的目标居然是那个箱子,我看见它明显盯着箱子迟疑了一会儿,这才使得我把它崩了。”

“里面是什么?”

“花,长得像木梯察的花,很神奇吧,机器人会保护那种东西。”我笑着说。

幽兰迟疑了一会儿,然后看着我的口袋。

“不管怎样,这个地方已经被你炸的乱七八糟了,我们离开吧,我在其他地方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幽兰说完,向门外走去。

我看着变成废墟的会厅,叹了口气。

之前很神秘的飞船就这样被草率地攻略了,原本还以为是一个很可怕的副本,会发现什么异形一类的怪物之类的,但结果只是和笨头笨脑的机器人打了一架。

但更令人困惑的是,一个放逐者都没有发现,哪怕是一个放逐者的尸体。

顺着原路返回,我尽量抬头,不去看地上的血迹。

夜晚草地更加诡异了,肆意生长的杂菜在风的蛊惑下狂乱地舞动,像是会突然有千万只手抓住我的脚踝,把我拖入其中。

“感觉害怕就抓住我的手吧。”幽兰回眸看着我。

我一时感动地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萤诃那边怎么样,也许她已经发现了放逐者,也许她一无所获,也许她正耐心地等着我们,也许她失踪了…

我不断地想着接下来的经历,努力把周围刺骨的可怕的空气忘掉,把脚下狂乱生长的野草忘掉,把周围破旧不堪散发邪气的房屋忘掉。

最终,我决定用这样一副画面来描述,好几个放逐者和萤诃坐在一起,一同坐在篝火旁,满面期待地看着我和幽兰的到来,最好准备一只烤鸡什么的……

“话说,放逐者是一群怎么样的团体?”我问幽兰。

幽兰似乎陶醉在某种氛围里,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放逐者…诶,应该挺友善,他们其实是指被帝国放逐的人类团体,并不是指被米勒撒政府放逐的米勒撒人,这点要声明一下。”

其实这句话对我没有半点安慰,因为米勒撒人也好,帝国人类也好,这些因素都对我而言较为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