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丙火的光逐漸暗淡了下去。
萬宴台人煙散盡,試煉一結束,敗興而歸的人們迫不及待地湧出看台,一邊走着一邊談論着今天的試煉。不少兜中錢財敗盡的賭鬼們大聲咒罵著讓他們輸錢的齊舞家族,一個個振振有詞,隔着老遠指手畫腳,生怕黑着臉的齊舞家主聽不見他們說話似的。
萬宴台似乎有着吸納所有負面情緒的能力,人們一走出大門,立刻又興高采烈、神清氣爽起來。再過不久便是難得一見的星裂之夜,沒人願意將晦氣帶到那個時候。
此刻唯一還留在萬宴台忙碌的只有圖騰歷練的工作人員們了,他們打掃着戰場,用法術修補在戰鬥中受損的場地和立柱。歷練之中受傷的人們被集中到了緊靠着萬宴台的白霧樓之中,這裡本是平日舞女歌女候場休息的地方,現在臨時成為了醫療場所。
辛其白不在受治療的人群之中,他和巫鴒等人的試煉剛結束,在看台上臉色難看到周圍人敬而遠之的齊舞家主不耐煩地站起身,一甩袖子,決絕地離開了看台。周圍的人議論紛紛,說那狠心的男人連躺在戰場中央自己的兒子看都不看一眼。
齊舞家族的侍從們將辛其白抬上了齊舞家精緻的馬車,辛其白狼狽的模樣和馬車上出自經驗老道工匠之手被精心雕琢而成的白玉墜飾出現在一起,無不充滿深刻的諷刺意味。拉齊瘸着腿,他沒有享受這番待遇的地位,只好呲牙咧嘴地跟在馬車後面。
梅千蘭低頭看着巫鴒,醫師說她的外傷沒有大礙,她自己有着快速癒合的能力,不需要他們的干涉治療,但他們無法將女孩從昏迷中喚醒。少女柔潤的臉龐泛起蒼白之色,冷汗如雨滴般滑下,莫滄坐在她的身旁,耐心地用手帕為她擦去汗水。
這是莫滄很少展現給他人的模樣,他眼眸低垂,手穩穩地擦去汗水,醫師們在房間中忙碌地來往,人聲嘈雜,男人似乎對這一切絲毫不察,就連梅千蘭的呼喚,他也是在她叫到第三聲之後才聽見的。
“嗯?不好意思,你剛才說什麼?“男人眨眨眼,回過神來。
“我說,”梅千蘭的喉嚨有些乾澀,“她會出事嗎?醫師剛才給我說他們沒辦法叫醒她......”
“哦這個啊。別擔心,當她使用完那個招式之後,就會這樣。過一會便會醒來的。”莫滄神色溫緩,手上的動作時刻不停。
“這是怎麼了?為什麼她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
“後遺症。她所做的是將自己的靈魂與伴靈之外的獸靈的靈魂相連結,這有悖於常則。你也知道,我們的靈魂有自我保護機制,除了伴靈之外的靈魂,都有着排斥的反應。所以當她的法術結束后,她遭到了反噬。她現在正處於痛苦的煎熬之中,她的靈魂正在努力將外來物的影響消滅乾淨。你想一下有無數的小蟲子鑽進了你的身體,把它們一個個用針挑出來是什麼感覺,再把那種感覺放大數倍。”
莫滄的比喻讓梅千蘭不寒而慄,她嘆了口氣,端詳着巫鴒的臉。
她看起來不過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女孩,自己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每天惦記着什麼呢?美麗的衣裳?可口的甜點?華麗的首飾?心上人的注意?
房間另一頭的出口,響起了灰溪的輕聲嚎叫。莫滄看了一眼門口,對梅千蘭說,“我拜託灰溪去調查了一些事,你幫我照顧一下她。”
梅千蘭接過手帕,坐在莫滄之前坐過的地方,一直目送他走到門口。
灰溪不知對他說了什麼,莫滄的臉上浮現出焦急之意,他回頭對梅千蘭做了幾個手勢,梅千蘭懂他的意思,他有事要離開一會。於是梅千蘭對他點點頭。
灰溪和莫滄走了,這是梅千蘭第一次和巫鴒,這位一回到家鄉就引起了不少風波的食靈鬼少女,單獨相處。梅千蘭歪着頭好奇地打量着她,巫鴒可比她這個年齡的時候堅強多了,發現自己在不自覺把她和年輕的自己作比較,梅千蘭不由得臉紅了,她不該這樣去比較的。
就在這個時候,巫鴒長長的睫毛動了動,她睜開了眼睛。
“你醒啦?”梅千蘭附身湊過去,輕聲細語地說道。
“我......你......?莫滄老師呢?”
她恢復意識之後,想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見莫滄,梅千蘭苦笑了一下。“莫滄他有要事和灰溪出去了,我叫梅千蘭,我是莫滄的老朋友,他讓我來照顧你。”
“又不在嗎?”難以掩飾的失望神情浮現在巫鴒的臉上。她真不擅長掩飾自己的情緒,可不像是莫滄那個老狐狸的學生,梅千蘭想道。失望之情一閃而過,轉眼間,巫鴒的神色已經恢復了正常,“哎,沒事,莫滄老師一定是有自己的考量。希望不要出什麼大事才好。”
“真懂事。”梅千蘭讚揚道。
她目不轉睛地端詳着巫鴒的臉龐,有些問題她想從女孩那裡得到答案。梅千蘭不知道的是,巫鴒對自己懷着同樣的心思,她在猶豫如何遣詞造句開口時,巫鴒開門見山地發問了:“梅千蘭老師......姐姐.....額.......”
梅千蘭莞爾,“叫我千蘭姐就好了。”
“嗯嗯好,千蘭姐,你能給我講講莫滄老師過去的事嗎?”
“過去的事?你想知道什麼?”
“就是我遇見莫滄老師之前,他的過去。”
“嗯......這個也太廣泛啦,你有什麼特別想知道的事嗎?如果我知道,當然可以告訴你。”
“五月葵!”這三個字脫口而出,巫鴒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她定了定神,“我無意中看見莫滄老師有一個他很珍視的五月葵的琥珀立方體,請問是有什麼特別的來由嗎?”
五月葵......梅千蘭露出了苦澀的微笑,“你為什麼不直接去問他?”
“千蘭姐,如果你是莫滄老師的老朋友,那你一定也很了解他這個人。莫滄老師不想告訴你的事,他有一百種方法讓你問不出口。”
“那倒是。”對莫滄的“惡劣”脾性達成共識的兩人相視一笑,“你知道五月葵的花語是什麼嗎?”
“這個我知道,‘無信仰者的忠誠。’”
“沒錯,但是在我給你說之前,我需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吧,千蘭姐。”
“我要你答應我,從今往後,徹底與食靈鬼劃開界限。”
巫鴒有些錯愕,這不正是她一直以來的追求嗎?“千蘭姐,這個你不用擔......”
“不。”梅千蘭搖搖頭,打斷了她,“現在你不要做保證。等我講完,你明白了前因後果之後,再來答應我。”
梅千蘭眼中堅決的神色讓巫鴒感到迷惑,但她還是點點頭。
女人深吸了一口氣,她將要揭開的,也是她情願從未發生的過往......
“我第一次見到莫滄是八年前的事了。你也知道吧,莫滄是史上最年輕的南境護衛隊隊長,他在役的時候來回奔波於桑陽庭、撫曲鄉和祖笛城。我之前早就對他這個人有所耳聞,可惜一直沒有機會見到他本人。啊,忘了說,那個時候我剛剛通過我的初階圖騰歷練,和你差不多大年紀。”
“我們家世代都以製作香水為生,我父親是個制香的天才,本來我們家的客戶都只是一些普通人家的婦人,但到了我父親這裡,他成功打通了通往上層社會的銷售渠道。多虧了南境聯盟的貿易便利,桑陽庭的貴族、撫曲鄉的豪門都鍾情於我家的香料。所以啊,自我記事的時候起,家裡來過許多有頭有臉的人物,貴客絡繹不絕。啊,抱歉,突然想起回憶有些動了情,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廢話。”梅千蘭不好意思地笑笑。
“沒事沒事,千蘭姐你說吧。”
“如果不是我的父親,也許我們姐妹二人無緣見到莫滄了。哎,我又忘了說,我有一個比我小三歲的妹妹,叫伽西。八年前,也就是我剛滿十八歲的時候,父親在祖笛城為我舉辦了一場舞會,就當作是成人禮,邀請了南境許多有名望的家族成員,莫滄也在。那時因為任務在身,他剛好在祖迪執勤,他說他在酒館喝酒的時候遇上了桑陽庭的某位皇子,那位好事的皇子硬把他拉到了我的舞會上。你參加過舞會嗎?“梅千蘭突然問道。
巫鴒搖搖頭,她從來就不在這樣豪華艷麗的宴會客人名單之上。
“以後有機會呀,我帶你去一次,每個女孩都應該去一次自己的舞會。父親為我舉辦的那場盛宴,是我記憶中最絢麗的一場。頭頂吊著一盞盞來自東大陸的機械燈,不用燭火也可以照明,很神奇呢。撫曲鄉熱情奔放的舞女,多情浪漫的吟遊歌者,還有那些來自桑陽庭一個個穿着艷麗衣裳和長裙的皇子皇女們,哦哦,還有呢。還有那些我從未見過的異域樂器,現在想起來,就像是誤入了一個夢幻的國度一樣。”梅千蘭回憶起往事,臉上蕩漾起嚮往與憧憬的神色,眼睛明亮,周圍的世界色彩絢麗,然而她的眼中只有莫滄一人。
“舞會......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們在那裡做什麼呢?”巫鴒小心翼翼地問道。
“是一個夢境可以一直延續的地方,哈哈。在舞會上,當然是要跳舞啊。你可以去邀請別人跳舞,也可以等着被人邀請。哪怕是在身體沒有舞起來的時候,你也會覺得心在舞蹈。”
巫鴒努力地努起嘴試圖在腦海中描繪梅千蘭所說的那種地方,但人想要想象出從來沒有見過的事物十分困難,梅千蘭的文字在女孩聽起來,顯得些許蒼白。
“啊,說得太遠了。總之,我第一次見到莫滄便是在舞會上。想起來好神奇啊,舞會上那麼多人,但我的目光穿越了一屋子人群,不知怎得就落在了他的身上。我必須承認,莫滄給我留下的第一印象並沒有那麼好呢。”女人捂住嘴輕笑起來,“那傢伙,在周圍的人全都優雅矜持保持姿態的時候,他一個人斜靠着牆,百無聊賴地在那裡嗑瓜子。”
“聽起來像是莫滄老師的作風。”
“對啊,哈哈哈。我當時就對他產生了興趣,走過去和他搭話,這時候才發現我眼前所站着的這個不守規矩的英俊少年,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護衛隊隊長。”
“然後呢?”
“然後我把他介紹給我的妹妹伽西認識,伽西那傢伙,從小就古靈精怪,讓我和父母傷透了腦筋。我想,伽西應該也會很高興認識這樣一位有趣的人吧。”巫鴒不由得注意到,梅千蘭說這句話時隱藏不住的低落神情,甚至透露出了淡淡的悔意。“沒想到我無心插柳柳成蔭了,這兩個年輕人一拍即合,沒多久就陷入愛河了啦。”
“莫滄老師他有過戀人嗎?”話一出口,巫鴒覺得自己很愚蠢,莫滄這種年紀的人有過一兩段感情不是很正常的嗎?“他從來沒提起過呢。”
“我一點也不奇怪。因為伽西......伽西她在他們訂婚的一年後,便去世了。你不用擺出那副難過的神情,對我來說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可以正常地談論它。我還是接着講吧,”梅千蘭很快地恢復了往常的神色,掛上了溫柔的微笑,”莫滄和伽西認識沒多久,他就從護衛隊卸職了,因為伽西覺得南境護衛隊的工作太過危險,惹得她日日夜夜擔心莫滄的安危。莫滄在祖迪可是個搶手的香餑餑,祖迪警備的每個部門都想拉他進伙,誰能想到這傢伙竟然直接和城主達成了秘密的協議,就連伽西也不知道城主交給了莫滄什麼秘密的任務。”
“那段時間,是我見過伽西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候。我父親也開心得不得了,莫滄可是年少有為的天才,對他們訂婚的事自然也十分支持。伽西很喜歡五月葵,她說是因為五月葵的花語所致。‘無信仰之人的忠誠’,她說,這多麼像她和莫滄之間的感情。他們都是離經叛道、不信神明之人,唯獨在彼此的身上找到了信仰的緣由。”
“伽西那小丫頭,異想天開,說要種植一片世界上最大的五月葵花田。她自己張羅着買地、買種子、買肥料,結果在後院辛辛苦苦照料了半年的植物長出來卻是白蘿蔔。你說可不可笑,莫滄每次說起這件事啊,眼淚都笑出來了。城主有次給他頒發了一道密令,結果三天不見其人影,一問,說莫滄在城郊研究怎麼分辨五月葵和蘿蔔的種子呢。”
“有莫滄的幫助,伽西種出的五月葵也有模有樣了。你知道那家很有名的書坊嗎?她的花田,就在書坊背後的小森林外的丘陵上,有時間你應該去看看。”
“千蘭姐......伽西小姐因為什麼去世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巫鴒忍不住插話道,莫滄在這件事上諱莫如深與時不時流露出的哀傷之情讓她感到事有蹊蹺。
“伽西她......是被莫滄殺死的。”梅千蘭突然哽咽了。
“你說什麼?”
“不,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他們訂婚差不多幾個月之後,祖笛城出現了神秘的襲擊事件。襲擊總是發生在半夜時分,受害者的靈魂力量被吸走了,那段時間風聲鶴唳,人人自危。城主自然下令嚴查此事,先前警備懷疑是混沌妖獸所為,可並未偵察到妖獸的痕迹。大家懷疑是竊據者或者是秘密結社的成員,但那段時間是貿易的淡季,過往商人很少,也沒有來參觀的旅客,城內更沒有任何可疑的人員出入的記錄。城主將此事的調查交給了莫滄。”
“只能說,莫滄不愧是莫滄啊。別人所忽略的東西沒能逃過他的眼睛。他將祖笛城的襲擊和發生在尋龍者故鄉、以及桑陽庭的幾件相似的零散襲擊事件聯繫起來。最開始的襲擊發生在尋龍者故鄉,莫滄和灰溪,孤身前往那裡調查。”
“最後查清了嗎?”
“嗯,查清了。背後的罪魁禍首是一場由腐壞的妖獸的屍體上滋生的不明物體引發的瘟疫。”
“瘟疫?”
“對。據莫滄說,妖獸的屍體上長出了奇特的菌類生物,說的通俗一點,那是在尋找宿主的寄生物。如果有生物吸入了菌類的粉塵,便會被寄生。在夜晚喪失心智,成為汲取他人靈魂之力的怪物來滿足寄生者的需求。我不清楚這是如何在各個地方傳播的,也許是停留在人的衣物上被帶到了另一個地方吧,不管怎樣,莫滄發現了真相。同時,他也發現了另一個真相。”
巫鴒突然明白梅千蘭想說的是什麼了,她感到一陣目眩和噁心,天意太過捉弄人,她無法想象如果這樣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會怎麼樣,“伽西小姐......是不是祖笛城的那個宿主呢?”
梅千蘭驚訝地睜大了雙眼,“你是怎麼知道的?”莫滄的學徒就像他本人一樣聰明,女人重重地嘆息一聲,“是的。我不知道莫滄是如何發現的,但他確實知道了,而且是祖迪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當時因為夜晚時分出沒的怪物,祖笛城已經有十餘人丟失了性命。莫滄面臨著一個兩難的抉擇,他要麼選擇伽西,要麼選擇公道。”
“但是這並不是伽西小姐的錯啊?”巫鴒無力地為過去的事情辯解道,她感到一陣深深的脆弱和無力感,她低下頭,“沒有任何解藥嗎?”
“有。”梅千蘭的聲音聽上去異常的決絕,“莫滄自尋龍者故鄉返回的時候途徑學者塔,便把他採集到的樣本交給學者們做研究。等他回到祖迪的時候,解藥已經研發出來了。很久以後他告訴我,他將解藥混在了食物中,偷偷讓不知情的伽西吃下去了。”
“那為什麼還......?”
“襲擊的事已經不會再發生了,再多過一些時日,恐慌都將被時間沖淡,只要莫滄不說,這件事最後便會成為祖迪的一個謎團。我不知道現在的莫滄會怎麼選,但以前那個年輕的莫滄,他選擇了真相。他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告訴了我的妹妹,讓她來做定奪。”
“......”
“你應該也知道能夠讓莫滄傾心的女孩是一個怎樣與眾不同的人。儘管只要瞞下去便相安無事,但伽西選擇了向城主坦白,讓自己成為奪走十五條人命的兇手。在我的眼中,我的妹妹是無辜的,但在失去了父親、愛人、姐姐、兒子的那些人們眼中並不是,在伽西的眼中也並不是。她手上的鮮血無法被洗刷,無論她知情與否。”
“看在莫滄和我父親的面子上,城主沒有進行公開審判,他給了莫滄和伽西自行了斷的權利。這些事發生的時候我都不在祖迪,不然我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我只知道,一個沒有星星的夜晚,莫滄抱着伽西的屍體出現在了我家門口,他任憑父母打他罵他,只是低着頭一言不發。”
“莫滄不可能不知道如果我的妹妹知道了真相,她一定會選擇自我懲罰,但他還是說了。這一點我記恨了他很久。有時候我甚至覺得,莫滄這個男人是故意的,他故意把決定的權利交給了伽西,這樣他就可以不做那個罪人。但是啊,我也知道,莫滄和我一樣,甚至比我更加深刻地愛着伽西。也許正是出於他的愛,他才認為尊重伽西知道真相的權利吧。”說完這些往事,梅千蘭感到深深的疲倦,伽西生命中的最後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對於莫滄告訴她真相這件事,伽西是怎麼看待的,她覺得自己全都無從得知。
“如果我是伽西小姐,我也寧願莫滄老師告訴我真相。“沉默良久,巫鴒開口說道,”我有權知道我生命中的真相,其他人不能替我做決定,哪怕是我愛的人也不行。“莫滄經常拿出來的那個五月葵琥珀,想必是伽西小姐生命的最後留給他的。
良久,梅千蘭目不轉睛地看着巫鴒沒有說話,隨後她用雙手捂住臉龐,“我啊,一點也不了解你們,你、莫滄,還有我那個不省心的妹妹。好好地活着不好嗎?為什麼......”說到最後,她實在說不下去了,聲音已接近不可聞。這個時候,梅千蘭突然意識到,也許這就是為什麼她總覺得自己離他相距萬里的原因,她並不知道莫滄想要的是什麼。
“千蘭姐,你之前說要讓我答應的事是什麼?”見梅千蘭如此消沉,巫鴒連忙轉移了話題。
被巫鴒一提醒,梅千蘭用手擦擦眼睛,換上嚴肅的神情,“現在的莫滄,和當初我見到他時大不一樣了。和伽西在一起的莫滄內里是燃燒着的,而現在,他的內心讓我感到荒涼。伽西死後,他一個人承擔起了照顧那五月葵花田的任務。我不需要明說,你應該也能感受到,對於那時候的莫滄來說,那片祖笛城郊外遺留着伽西氣息的花田便是他在這個世界所擁有的全部了。”
巫鴒神情黯淡地點點頭,想到莫滄不得不殺死自己所愛之人的痛苦心情,她感到自己的心臟也在被拉扯,莫滄所背負的沉重過往,僅僅是透露一隅便讓她喘不過氣。那個男人,究竟位於怎樣的密不透風的深海之中?梅千蘭突然用力握住了她的手,女人的手柔軟卻很冰涼,她直直地看向巫鴒的眼底,讓巫鴒不知所措。
“然而就在三年前,他拋下了他的一切,帶着一位食靈鬼離開了祖迪。”
“換句話說,他不惜將全世界拋之腦後,也要帶你離開。”
“我不明白為什麼,但莫滄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我要讓你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情況多麼危急,你都要和食靈鬼劃開界限,永遠、永遠、永遠不要成為他人口中的怪物。因為你的肩膀上,承載了莫滄對你有如他整個世界一般重量的信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