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周遭那些被称为Aave的小精灵,似乎一点也不害怕恶魔羊。它们就当混沌妖兽不存在一样,在空中飞来飞去,对黑齿蛇的尸体也熟视无睹。

巫鸰对所看到的这一幕感到深深的不解,为何这传说中的古老生物能与混沌妖兽和谐共生呢?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是让她大跌眼镜。她原以为像二二这样的兔蝉灵以草木蔬果为食,没想Aave们虽然长相与二二相似,但习性大相径庭,不少Aave密密麻麻地聚集在黑齿蛇的头颅之上。刚开始巫鸰没看清它们在做什么,接而感到不寒而栗,只见从它们小巧的嘴巴之中伸出了一根长长的透明口器,犹如中空的芦苇管,口器深深地刺入黑齿蛇带有余温的尸体之中。

乍一看可爱的外表之下,却是食腐的暗黑习性。

Aave进食有序,一波用食完毕之后拍着翅膀离开,另一波紧接着蜂拥而上,不一会,那黑齿蛇残缺的头颅竟然只看得见白花花的头骨。吃饱喝足的Aave就像刚开始出现那样难寻踪迹,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它们便消失在各个岩石缝隙和洞穴之中。只剩硕大的骨头在湖中了无生气地漂浮着,恶魔羊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站起身来,用一双大角挑起头骨。角顶着头骨昂首阔步地向巫鸰和隐狐的方向走来,女孩不由得心提到了嗓子眼,好在恶魔羊并不是发现了他们,而是走了几步,轻轻一顶头,将头骨抛在了一块平整的石台之上。然后它又漫步走回了原地开始假寐。

巫鸰和隐狐藏身的石柱与那平台中间隔着几块大石头,隐狐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他快速地站起身来冲那里瞥了一眼,立马藏回原地。“都是骨头,各种生物的都有。”他压低声音说道,藏着淡淡的恐惧。

恶魔羊和Aave如此和谐地相处,就如同友好的邻居。

“这是共生。”

“共生?”巫鸰不解地问道,恶魔羊突然翻了个身,她立马噤声,不敢轻举妄动。

隐狐微微点点头,他知道在丛林中的看似不可能联系在一起的动物之间会出现密切合作的现象,比如被他称为“剔牙鸟”的小鸟会为鳄鱼清理牙缝中的残渣,鳄鱼丝毫没有想要将站在大嘴中央的猎物一口吞掉的意图。他也曾见过一种贪吃蜂蜜却苦于无法从众多凶猛毒蜂毒刺下获得甜蜜的小鸟,为蜜獾通风报信告知它们蜂巢的位置,而拥有厚实皮毛的蜜獾对毒蜂的尖刺免疫,从蜂巢中成功抢劫走蜂蜜之后,竟然还会特意留下一些作为对报信小鸟的犒劳。

“Aave们把自己当作诱饵,引诱像黑齿蛇这样的生物前来狩猎,但它们不知道竹节虫捕蟑螂,黄鸡在后。等着黑齿蛇的是饥肠辘辘的恶魔羊,它特意留下了黑齿蛇的头颅,作为对Aave的回报。你仔细看看这四周,尤其注意一下这里的出口。”

“我觉得你想说的可能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巫鸰无奈地说道,然后按照他的话悄悄地环顾四周,视野中的出口并不多,除了他们刚才所通过的那个在峭壁之中的圆形通道,就只有远处斜上方四周弯曲峭壁所留下的狭窄长缝。如果把湖泊也算在内的话,通往外面的出口很少。巫鸰恍然大悟,恶魔羊那样高达五六米的巨大体型是绝对无法从这几个对它来说太过狭小的出口离开这里,到外面狩猎的。

“这只恶魔羊应该是小的时候便进入了这里,体型越长越大无法离开。不知怎得,它和这里的远古精灵达成了某种协议,才得以活下去。好了,热闹看够了,我们想办法离开了。”这才是当务之急,每多在这里待一分钟,便多冒一份被恶魔羊发现的风险。在这里丧命可不是两人的计划。

“那里有藤蔓。”巫鸰指向远处的斜上方,在“天窗”旁生长着杂草,几株粗粗的藤蔓垂下,如果他们能以石柱作掩护,就能在不被恶魔羊发觉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动到那里。但是藤蔓距离地面仍然有几米的距离,想要抓住藤蔓向上攀爬还必须先徒手爬上陡峭光滑的石壁。

很困难,没错,但两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隐狐和巫鸰不安地对看一眼,两人都是同样的紧张,可以说这是自图腾历练开始以来两人距离危险真正意义上最近的一次。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成为恶魔羊加餐的甜点。隐狐先动身,他将吱吱抱在胸前,取下了靴子系在腰间,这样可以降低脚步声。随后他猫着腰,踮着脚尖迅速地移动至另一颗大石头之后。两人屏息等待了几秒,见酣睡中的恶魔羊胸膛起伏稳定,巫鸰连忙如法炮制,按照隐狐的样子,安静又迅速地转移阵地。

就这样,两人走走停停,像是在别人家偷偷摸摸的盗贼,十几分钟之后,两人终于走了一半的距离。现在他们正在湖泊边的一个大石头之后,距离下一个藏身点很远,如果恶魔羊突然醒来,无处藏身可就糟糕了。

巫鸰向恶魔羊看了一眼,它安睡的地方距他们有二十米左右的距离,但其庞大的体型仍然看起来仿佛近在咫尺。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一直没有从巫鸰的心中消失,她的脑袋快速地转动着,在思考有没有更加稳妥和安全的方式。就在这个时候,隐狐拍了拍她的肩膀。

少年面如死灰,动作僵硬而又麻木,之前他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明明有两只黑齿蛇进入了这里,怎么只看见了一只黑齿蛇的尸体呢?原先他给出的解释是恶魔羊完全吃掉了另外一只,现在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只见在那清澈的湖泊之下,很深很深的地方,可以清晰地看见一团模糊的黑影,仔细辨认,才看出那是一团缠绕成圈的黑齿蛇。让他惊讶的并不仅仅如此,在那团黑影的左上方,有着更多模糊的身影。如同一块块独立的透明水晶,水晶包裹住的是一个个沉睡中的人。

他认出了其中一位红衣女孩,那是前不久和白赫煊交手的长刀少女。她如刚出生的婴儿般蜷着身体,眼睛紧闭,面色苍白,带着惶恐与惊慌。右手不见了,只看得见空荡荡的袖子,她的伴灵在她身旁的另外一个水晶之中,少了一条腿。一眼看过去,被囚禁在湖面之下的人竟然有十几位,毫无疑问,他们都是本次图腾历练的历练者。

巫鸰见状差点发出一声惊呼,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半响,颤抖的声音从掌间传出来,“这是.....恶魔羊的食仓吗?”

食仓,隐狐突然略带讽刺意味地笑了,一个多么讽刺的词。人类发明了这一词汇,这下却沦落为了被储藏的粮食。“不仅如此。”他抬起手臂,指向空乏沫沫,“你仔细看,她的右手被溶解了。”

巫鸰眯起眼睛,正像隐狐所说的那样,露出袖子的截面并不规整,倒像是融化的蜡油般黏稠,血肉混杂在一起的红白交加的色块让她感到反胃,一阵阵酸液涌上来,巫鸰不由得赶快移开目光。她听隐狐说道,“其他人也有同样的状况。恶魔羊并没有像吃掉黑齿蛇那样直接吃掉他们,而是把他们放在某种特殊法术所致的囚牢之中,我想就像是蜘蛛向猎物体内注射毒液让其消融一样,它是打算等众人被融化殆尽之后,才动口。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是因为营养更丰富?”

“我们在讨论的可是人啊。”隐狐那仿佛在谈论一道家常菜的平淡口吻让巫鸰蹙起眉头,有些残忍而不近人情。

“弱肉强食是自然天则。我可没见你们吃鱼肉的时候考虑过鱼的感受。”隐狐大义凛然,并不明白巫鸰在不满些什么,在他眼里,人把许多种动物当作食物,将其视为平常,那为什么轮到人类被当作食物的时候就特别义愤填膺呢?

现在不是和他争辩的时机,巫鸰打量着湖泊与自己的距离,她不能否认,想要拯救那些人的念头正逐渐在脑海中萌芽。但她也知道,这太不自量力了,从恶魔羊手下逃脱尚且危险,更别说劫走它的“口粮”。但一定有办法的,既可以救出他们,自己也能全身而退。但此时此刻,她想到了另一个更为关键的问题。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奇怪地问道,“按你所说,恶魔羊并不能外出捕食。要么是他们和我们一样掉入了地下河,然后和我们一样误打误撞地来到了这里,但这几率有多大才能让最起码三个小队的人都有同样的遭遇?要么他们是从上面的裂缝下来的,但为什么呢?”

“你想说什么?”隐狐看出巫鸰渐渐地有了自己的推测。

“你仔细看,他们的身上都没有晶石。”巫鸰说道,她刚才掠过人们的目光提醒了她,那些人的行囊因为被溶解,里面的物体洒落漂浮在晶体之中,有匕首、伤药、绷带、暗器、手绘的地图、绳索......但就是没有晶石。

“麻雀屎。”隐狐嘟囔了一句在丛林中学来的粗话,“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你说恶魔羊和Aave是共生关系,我有个猜测......"巫鸰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就发现她的猜测已经得到了证实。只见两个发光的小点慢慢地从“天窗”的裂缝之中降落,定睛一看,发光的一个是一只蓝色的Aave,另一个则是它四肢牢牢抓住的晶石。Aave不紧不慢地晃悠着飞下来,飞到了湖泊之上,巫鸰和隐狐尽力矮下身体不被发现,随后将晶石丢在湖泊之中。溅起小水花,晶石缓缓地下沉。

“这就是我的猜测。那些Aave可能不仅是针对黑齿蛇的诱饵,它们飞到外面,抢走历练者的晶石。为了夺回晶石,历练者一定会追踪它们的痕迹,一路追到这里。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他们竟然会出现在深坑之中。”

隐狐默默地凝视着下沉的晶石,良久,不满而又无奈地爆了句粗话,“你看那晶石上的花纹,是不是很眼熟?”

巫鸰蹙起眉头,仔细地查看着下沉的晶石,终于明白了隐狐话中意思,她深深吸了口凉气,骂了句娘,“他妈的竟然是我们的。”

无奈和绝望之情涌上她的心头,看来这种叫做Aave——也不知道是哪里的见鬼方言——的生物一定十分诡计多端,它们竟然从白赫煊那个神通广大的少年那里偷来了晶石。她原以为这两组人中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白赫煊和左乐乐,有白发少年在,晶石一定能得到充能,而她和隐狐只需要完成活到图腾历练结束的任务即可。

“现在为时不晚,只要在它沉下去之前捞上来就行。”在这一突如其来的打击之前,隐狐很快地恢复了往常的神智,湖水不知有多深,必须尽快行动。

巫鸰正想告诉他这种举动无异于自杀的一百个理由,突然头顶传来“细细簌簌”的响动,几束细小的砂石从头顶落下。她抬头一看,远远地看见头顶裂缝之中露出的白赫煊那张清秀脸庞之时,心又凉了一大半。看来白赫煊和左乐乐正如她的推测那样,一路追寻着Aave的踪迹,不,应该是追踪着Aave故意留下的踪迹寻来了。如果他们下来到深坑,说不定会全军覆没在这里。

隐狐冲上方的人夸张地挥舞着双臂,希望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巫鸰连忙阻止他,在不明真相的白赫煊和左乐乐眼中,张牙舞爪的隐狐看上去像是被困在了一头猛兽身旁,正在向他们寻求援助。这样反而会让他们更坚定下到深坑之中的决心。

“恶魔羊就在那里睡觉,他们从上面应该看得到,应该不会轻举妄动。”巫鸰满怀希望地轻声说道,她正期望着也许事情有了转机,然而白赫煊狠狠地打了她的脸。冲坑下张望了几眼后,少年竟然附身抓住了藤蔓,正要攀爬下来。

巫鸰又焦又气,“这家伙眼睛不要了可不可以捐给别人?那么大一只妖兽在中间看不见吗?”

“嗯。”隐狐脸色难看地回答,“你想,”他冲空乏沫沫等人打了个手势,“如果他们能看见下方有一只巨大的妖兽,他们还会下来被抓住吗?”

巫鸰疑惑地看向他,“你是说......这里是被结界保护着的吗?!”

女孩恍然大悟,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