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沧让梅千兰散发的那则消息,在一个下午便传遍了祖迪警备,无论是东门的守卫,还是南门夜察,都听说了在墓地发现一具隶属于祖迪警备的无名男尸一事。对于这些勤勤恳恳守卫着祖迪安宁的人来说,每一位同僚都不仅仅是同僚,更像是共享一脉的同胞兄弟。所以他们听闻此事,每一个都义愤填膺,奔走呼告希望能找到有关尸体身份的线索来,莫沧所期待的正是这个情景。

越多人知道消息,那冒名顶替之人也就越心慌,会越快露出马脚。

梅千兰现在正在向高层做汇报,祖迪同时还发布了对北方商人乌齐的通缉令,宣称的说法是乌齐牵涉进了某个谋杀案件之中,目前正在潜逃。乌齐孕中妻子达娅的病房之外安排了秘密守卫,如果那个假冒的乌齐一现身,便能立刻被抓捕归案。

虽然并没有人告诉达娅发生了什么,但心思细腻的她不安地抚摸着大肚子,一边打量着门外那几个想要装得若无其事但却被不安分的眼神出卖的男人,发生了什么事呢?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她的丈夫一定被牵涉进了某些了不得的大事之中。

莫沧和灰溪藏在停尸房的横梁之上,他们的正下方便是那具在祖迪城掀起了看不见的轩然大波的无名男尸。他们潜入停尸房埋伏之事,为了不打草惊蛇,没有告诉其他人,只有梅千兰一人知道。她原本并不放心让莫沧和灰溪单独做这种事,不是担心他们的安全,而是闹得太过,不好交代。

停尸房被施加了冷冻法术,莫沧划亮一根火柴,用手护住在低温空气中孱弱的微光,把它投入面前的漂浮在空中的元素立方体中。四周凉气飕飕,唯有胶状般透明的正方体内凌空燃烧着一团烈火,恣意跳动的火光透过临界将热意和光传递出来。如手掌大小的立方体竟然能容纳并散发出如此大的能量,尽管早已对其习之为常,但每一次莫沧都会暗自感叹魔法的神奇。他和灰溪靠着这团火勉强维持体温,耐心地等待那顶替者的到来。

换做是其他人,也许无法忍受这种环境,但对于史上最年轻的南境护卫队队长莫沧来说,他深深明白蛰伏与坚韧的重要性。在大雪封山、猎物悄声匿迹的时候,只有如岩石般坚韧的饿狼,任凭风雪的侵袭打击,稳稳地、静静地等待着猎物,才能享受最后那被温热鲜血沐浴的快感。

晚上六点过三十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出现在了这栋矮小的建筑之外,他抬头打量着这栋不起眼的建筑,被灰尘覆盖的匾牌上辨认不出原本的字迹,但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男人绕着小楼走了一圈,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慌张,他不知道他来得及不及时,但如今只有放手一搏。

俯卧在横梁之上的灰溪机灵地竖起耳朵,他嗅到了某种不寻常的气味,“来了吗?”莫沧反手握灭元素立方体,周围的温度骤降,他打了一个哆嗦。灰溪努力地想要辨认他所嗅到的味道是什么,然而密闭的空间阻挠了它的嗅觉,终于,它明白。

“火!莫沧,他是打算一把火烧了这里!”

“着火啦!着火啦!”值班室冲出一个胖乎乎的男人,他惊慌失措地抛下阶梯,差点被自己的脚所绊倒。火焰起得十分迅速,从他看见火光到火舌迅速蔓延至头顶不过几秒钟,“快来人!着火了!”

莫沧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懊悔地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对手,无论那人是谁,他都十分谨慎。连消灭证据这种事也不愿亲自现身,而是在幕后放火,这样一来,没有了尸体,也就无法被认领。他所顶替的身份便是唯一的,即使有人有疑心,也无法证明。莫沧当机立断,他一脚踹开了大门,和灰溪破窗而入。身后的火焰熊熊燃烧,不一会便占据了半边的小楼。周围人声嘈杂,不少人端来了水盆救火。

在慌张的人群之中,灰溪一眼发现了一个不寻常的身影。其他人都急急忙忙地向失火点赶去,只有一个人背对着小楼,看也不看身后的情形,径自离去。莫沧和灰溪连忙追了上去,不料很快便被那人察觉。只见那人挥手冲街边招了招,从街边冲出一匹骏马,那人翻身而上,驰骋而去。

“灰溪!”莫沧低声咆哮道,如果不「灵魂返还」的话,是追不上的。眨眼之间,莫沧的身后探出一根毛茸茸的狼尾巴,两脚化为野狼的爪肢,人类的耳朵隐去,一双灵敏的狼耳竖得笔直。他四脚着地,低身蓄力,猛地跃上了房顶,那惊人的弹跳爆发力丝毫不逊于一头强壮的野兽。

莫沧记住了那个味道,丝毫不差地跟踪着。那人绕过了第五街,第五与第六街的那个接口是一片小森林,正是掩人耳目的好去处。莫沧打定主意在那里将那人击落,便加快了脚上的速度,在这一条街上最后的屋顶处猛跃而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灵魂文字」·黑砂。”

莫沧的身体从下至上慢慢变为一团飞舞在空中的黑沙,在月光的照射下犹如薄雾幽灵。黑沙以极快的速度向纵火者涌去。骏马竟不敌他的速度,黑沙缠住了马的四肢,纵火者和他身下的马一起被重重地绊倒。黑沙再次凝聚成人形,还未等纵火者有所反应,莫沧便将一把短刀抵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别动。”男人一改往日稀松平常的笑脸,那双深邃的眼瞳中杀意如乌云翻涌。纵火者乖乖地举起了双手,他认出了眼前是什么人,他曾被警告说要特意提防这人,而此刻,毫无疑问莫沧掌握着他的生杀大权。

不过他不会轻易地让莫沧遂意。

他咧嘴得意地笑笑,“雾狼末裔莫沧,这回你可失算了。”话音刚落,一道绿色的纹路突然浮现在他的脸庞,犹如潜伏在他皮下的贪婪之蛇蠢蠢欲动,从眼睑下方一路游动至喉咙。是青蛊!莫沧眼疾手快,一刀刺进男人锁骨之处,蛊虫被刺中没能抵达心脏,痛苦地扭动着身躯。

“你为谁卖命?有多少同伙?目的是什么?”莫沧厉声问道,见男人在疼痛之下仍然露出了轻蔑的笑容,他用力将短刀旋转着刺入得更深,蛊虫吃痛,细汗布满了男人的额头,他不由得从紧闭的双唇之中发出呻吟之声。“如果这还不够的话,我还有几百种方式能够折磨你。”说完,莫沧又加剧了手中的力道。

“嘶——我说,我说。”疼痛像咬噬他每根神经的小虫,一路啃进了脑子里,“「栖木蛇」......我们是「栖木蛇」......”

「栖木蛇」?莫沧皱起眉头,他从未听说过这个组织,“你会认识我们的。到、到那个时候,你会后悔与我们作对。”痛苦之中的男人突然挤出一个扭曲的微笑,莫沧意识到他想做什么,然而还是晚了一步。男人从袖中取出匕首,直直地刺入自己的心脏。

“「凡我臣徒,皆以血奉」......”临死前,男人用最后一口气对着空无一物的空中说道,眼中满是虔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