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狐和巫鸰欣喜地对看一眼,还真让他们给发现了通往地上的出口,为了不和黑齿蛇打照面,他们在洞穴外耐心地等待了十几分钟,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才小心地从大鱼身上下来,悄悄地走进黝黑的通道之中。巫鸰向大鱼不舍地招了招手,那大鱼巴不得从隐狐的压迫之下解放,摇了摇尾巴头也不回地走了。

通道内没有光,黑齿蛇留下的粘液让整个通道都散发着臭味,巫鸰嫌弃地捏住鼻子,内心对踩上这些黏糊糊的臭液感到十分抗拒,但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粘液粘在靴子传来的软软触感让她想干呕,巫鸰低声说着她喜欢的各种事物来催眠自己,“小猫、兔子一动一动的尾巴、苹果醋、灰溪毛茸茸的大尾巴......”隐狐一声不吭地走在最前面,他时刻保持着警惕。

通道绵延而曲折,不过好在没有其余的岔口,有些拐口的弧度之大甚至成了“U”型,巫鸰和隐狐不知拐过了多少个拐口,路越来越狭窄。对于人类身形的他们来说通过不难,但黑齿蛇只有深呼吸收腹,才能勉强挤过去。渐渐地,前面出现了模糊的光点,巫鸰眼前一亮,对周遭臭味的嫌弃也烟消云散了。随着两人慢慢挪移着脚步靠近,光点越来越清晰明亮,终于变为了一个宽阔的圆形出口。

巫鸰迫不及待地几步并作一步,终于重新走到了地上,她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地上的新鲜空气,沁人心脾。隐狐从她身后钻出头来,机警地打量着洞口四周。眼前是开阔的不规则空地,石柱耸立,中间是一滩蓝色的湖泊,被层层不知名的水生植物所覆盖。他一抬头,心凉了一大半。空地被四周高耸的山壁所包围,山壁笔直向上而顶端向内弯曲,像鸡蛋壳一样包裹住了山下的空地,仅有一丝微小的裂缝,洒下了光。

得,刚迷宫中走出来又走进了深坑之中。

等一下,他意识到了似乎有些事不太对劲,隐狐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先前那两条爬出来的黑齿蛇呢?怎么没看见它们的身影。正疑惑着,余光瞥见身边的峭壁和石柱似乎突然动了起来。隐狐连忙拉着巫鸰藏在了不远处的一根石柱之后,在阴影之中伏下身体,警惕地打量着事情的走向。

几秒之后,从峭壁支柱的缝隙之间似乎拱出了什么活物,巫鸰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不敢松懈,努力眯起眼睛试图将那些小点看得更真切一些。

那些小点确确实实是存在着的,正散发出光忙,银白色、琥珀色、紫罗兰色、海蓝色、幽绿色的灵动的光正在逐渐变得更加清晰,与此同时,像是相应谁的号召一般,从四周突然毫无征兆般地亮起了无数荧光小点,有些体积稍大,有些看上去只不过是个小亮点。

流萤们忽前忽后,时高时低,无言地跳起了舞曲,如同一朵朵彩虹般的火花。

巫鸰这才看清楚,原来飞在空中的是一只只兽灵,只有巫鸰的半个手掌大小,乍一看像是脊背生了透明蝉翼的迷你小兔子,通体雪白,一双比身体还长的耳朵弯过脑袋垂在身后,两条耳朵顶端各长有一条弯曲的绿色藤蔓,顶部开出一朵花,散发出各色荧光的正是这些奇妙的花朵。这竟然是兔蝉灵,和巫鸰的唤兽二二外貌相似,但并不全一样,二二的身材更加娇小,而这些兔蝉灵长着尖细的长牙,眼睛也更细长,看上去更加凶恶。巫鸰想起之前听到的黑齿蛇之间的对话,翅膀、飞行,看来它们所说美味的猎物并不是鸟,而是这些奇妙的生灵。它们个子这么小,还不够黑齿蛇塞牙缝的。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隐狐问道。

“我只知道是兔蝉灵的一种,但看上去更加古老。”她诚实地问道,集源大陆是万灵之乡,栖息着太多她没见识过的奇特生灵,更何况这里是她从未涉足的地下秘境。

“根据古籍的记载,它们叫做Aave,是小精灵的意思。”隐狐回答,“剑士阁有位喜欢研究兽灵的大胖子,他经常给我们分享他在书中读到的稀奇怪事。”

“Aave?”巫鸰疑惑地回头,“它们没有通用语中的名字吗?”

隐狐摇摇头,“没有,因为据说它们只生活在古老的密林里,躲在树洞中或者在地下生活,只露出耳后的花朵,偶尔会像这样群体而出,所以很少有人亲眼目睹过它们的真容。不过我听人提起过,这种现象在通用语中倒是有特定的称汇,叫做‘秘舞’,指平日里隐匿于世的古老生灵的集会。”

“那它们现在是在做什么呢?”巫鸰伸出一根手指试图挑逗爬在面前石头上的的那只发出浅蓝色荧光的Aave,小家伙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睁大红色的眼睛,歪着头好奇地嗅着巫鸰的手指。

“不知道,你别放松警惕了,先前那两只黑齿蛇去了哪里?怎么没有看见?”隐狐对黑齿蛇们的动向十分在意,没有心情去欣赏Aave们编织出的梦幻和美丽的场景。猛然,浑浊的湖泊中突然冒起几根水柱,水柱又突然“哗啦”地散落,水与水相击,清澈的湖水混杂着干枯萎缩的水草四溅,巫鸰侧脸躲过飞过来的杂草。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突然从水面之上跳上岸,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只恶魔羊。

它有着羊的身躯,豺的四肢,与狼的牙齿。黑色的短毛坚硬粗糙,如盔甲般覆盖全身,头上盘曲着一对巨大坚硬的黑色羊角,角上印刻着大大小小的伤痕,想必这只恶魔羊一定是身经百战。它身高竟然高达五六米,高昂着头颅,嘴角之间血迹斑斑。出水的恶魔羊甩动着身体,湖泊之中浮出了什么东西,那竟然一只黑齿蛇的头颅。大蛇头被斩下,血却已经淌干,它吐着舌头,了无生气。

巫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叫出来,她惊讶地看着黑齿蛇的尸体在湖中浮沉。这是怎么回事?

饱餐一顿的恶魔羊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低着头,在一块程亮的大石头前磨着大角。第一眼看见它,隐狐便认出了这究竟是什么生物,他的嘴唇少见地微微哆嗦着,想说话但是感到喉咙干涩。野生生物的本能此刻在体内复苏,每一个细胞每一根毛发都在叫嚣着同一句话,快逃!

巫鸰察觉到身边人的微微颤抖,小声地问道,“怎么了?”

隐狐僵硬地转过头来,机械地吐出几个字,“那是混沌妖兽。”

昨日从市集回来,巫鸰、隐狐和灰溪坐在酒馆进门靠左的那一桌,耐心地等着莫沧和梅千兰谈话的结束。巫鸰趁机问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灰溪,昨天你和莫沧老师所说的妖女的兆言是什么啊?”

“唔,也对,你也该知道。”灰溪了沉吟了一会,将两只前爪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娓娓道来,“你知道是什么创造了神明吗?”

巫鸰愣住了,“额,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睿智的狼灵又将目光移到了正在发呆的隐狐身上,“那你呢,孩子?”

隐狐皱起眉头想了几秒,“反正不是我。”

“是祈祷。准确地说,人们认为神明们诞生与人们的祈祷。远在天地分离之初,大地一片混沌,人类畏惧自然、畏惧野兽、畏惧人祸,每当不安与恐惧降临,他们便在内心乞求更为高远之物的庇护与保佑。长久以往,每一句祈祷的话语、每一个虔诚的灵魂都成为了神明们诞生的土壤。相对地,如果说神明诞生于人们心中对光明的向往,那妖女便诞生于人们对黑暗的渴望。言语不会总是向善的,不乏诅咒与侮辱之语;心灵不会总是祈求和平的,人们也会怀着恶毒的心情揣测他人、咒骂社会、怨恨世界。”

“这就是三树妖女的由来吗?”巫鸰半信半疑,这听上去也太玄乎了。

“准确的说,三树妖女只是妖女中最强大的三股力量之一。妖女拥有着将明转化为暗、魅惑人心、蛊惑众生的魔力,她们却也相互争斗,经过漫长岁月的斗争,现在还活在人们传说之中的,便是三树妖女。苍白的冻裂藏霜、死灰的深暗沼泽以及炽热的熔岩墓场,人们依据传言中目击她们的地点这样称呼。”

“那妖女真的存在吗?”

灰溪的目光之中流露出不确定,“没人知道,应该说没人亲眼见过。”

“妖女兆言又是什么东西?”

“传说,每一次妖女现身于人世之前,就会发生一些诡异的现象,比如噬人蝙蝠遮天蔽日的出没,袭击了一座城又一座城;比如毒蛇、猫头鹰和黑鸦聚集于活人的城外,唱着不祥的歌,迎接黑暗领主的到来。有人将这些兆言编成了歌谣,一代一代传下来,只是现在已经没人会唱了。但许多人都知道那兆言意味着什么。”

巫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先前灰溪和莫沧所担忧的原来是这个,但在小女孩年轻的脑袋看来,这不过是长辈们经常用来吓唬小孩子的传说罢了。灰溪敏锐的眼睛盯着她,在那双睿智的双瞳之前,没有什么心事可以被隐藏。“你别忘了,食灵鬼也是用来吓唬小孩子的传说。”

被看穿心事的巫鸰不好意思地吐吐舌,感到十分难为情,“假若妖女的传说是真的,祖迪会发生什么?”想到这个,她突然感到深深的不安,祖迪毕竟是她的故乡。“这应该不用担心,妖女的传说流传了那么久,但是很少听闻某座大城市招致了灭亡之灾的,祖迪是南境三国之一,实力比你想的要强。”

隐狐这时候插进谈话中来,在剑士阁的短暂日子中捕风捉影地听过一些关于妖女的传说,他对她们和混沌妖兽的关系十分感兴趣。

“妖兽?”灰溪饶有意味地挑起眉毛,“是的,我先前说到妖女拥有将明转化为暗的能力,许多妖兽本来只是普通的兽灵,但不知受到了什么力量的蛊惑,堕落成了嗜血而危险的混沌妖兽。但这不足以佐证妖女的存在,也许那影响妖兽的力量并不是来自妖女。”

“隐狐,”少女问道自己的同伴,“妖兽究竟有多危险啊?”

闻言,少年微微一笑,笑容中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凉薄。他摘下了自己的面具,看见那张骇人的脸,巫鸰不由得噤声,“有给我留下这么深的伤疤那么危险。”

灰溪沉着地点点头,“如果遇上了妖兽,听我的,别考虑其他事,快跑。”

现在想起来,灰溪也许是早就知道了他们在地下秘境会遇见妖兽一般,明智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