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看清楚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巫鸰只觉得身后一阵风袭过,还未来得及转身,随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隐狐是第二个反应过来的人,因为他距离巫鸰最近,只不过未来得及作出及时的反应,一个黑色的身影扑到了女孩的身上将她抓离地面,以极快地速度飞走了。

“巫鸰!”隐狐有些焦急地呼唤道,然而那黑色身影怀中的娇小身影并没有传来回应。先前那个独眼龙说的事竟然成真了,巫鸰果然是众多人的眼中钉。

“快跟上去!”他说着,准备动身,瞥见白赫煊没有反应,奇怪地停下了脚步,“你怎么了?”他问道,白赫煊的表情漠然。

“你觉得我们一窝蜂追过去是个好的决定吗?”

“你什么意思?”隐狐皱起眉头,随后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确实有些道理,“你带着那瘸子去找第二棵镜树,我带巫鸰回来。”在一旁的左乐乐愣着看着两个人,他们似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突然达成了某种共识,他们、以及巫鸰,仿佛共享着某种被加密的通讯手段,而左乐乐总是被排除在外。“我、我也会努、努力的。”他补充道,力图想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隐狐冲他点点头,随后沿着那黑色身影飞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长时间地维持灵魂返还已经消耗了宇泊不少的体力,再抱着巫鸰飞行更让他感到不堪重负,为了摆脱身后人的追击,他一头扎进了密林之中。他认得这种树,这是鬼索树。

高达百米的鬼娑树顶端横生出宽大的伞状树冠,一棵接一棵,在高空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兜住了整片森林。短刀形状的坚硬树叶被狂风吹动,发出“嚓嚓”的声响,伴以呼呼风声,听来,犹如被魔鬼奏响的风笛,如泣如诉,似远似近,令人心神难定,十分不安。

他的翅膀庞大,在密绕丛生的鬼索树林中穿行十分艰难,也更消耗体力,没飞出几分钟,便感到力不从心了,只有降落下来,停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

他放下怀中的巫鸰,努力遏制住内心的激动,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战利品。在近距离观看,他才明白为何那些猎人法庭的人如此痴迷于收集食灵鬼的双角——许多人不愿意承认,比起为世间铲除危害,内心中被如此危险且稀有美丽的战利品所吸引的欲望,才是驱动他们的动力。比如食灵鬼的双角、混沌妖兽的眼瞳、利爪、妖女魔像风化后留下的结晶,这些都是重金难求的收藏品。

巫鸰发间的双角向前弯曲,仿佛镀上银灰色的浅膜,秘境荧光闪烁,让它们看上去似乎晶莹剔透起来,完美的弧度呼唤着野性狂野,折射出的绚丽似乎可以直达每一个近距离欣赏它的人的灵魂深处。而那绮丽的银灰色犄角无疑和这女孩被火神亲吻过的红发相得益彰,纵然宇泊是个粗人,此时内心也感到十分可惜。

他摸出一把刀来,低声喃喃为自己辩护道,“虽然你没作过大恶,但食灵鬼不应该活在这世上,要怪就怪命运吧!”说完,握住短刀向巫鸰的脖颈砍去。

女孩的睫毛扑闪了两下,及时地醒了过来,视野模模糊糊晕成一片还未来得及看清袭击的人是谁,只见眼前寒芒逼近,本能地一躲闪,刀尖贴着脖子擦过去。巫鸰的翻身让她失去了平衡,从枝干之上重重摔了下去。

还好鬼索树枝干茂密,为落地做了缓冲,巫鸰惊魂未定地站稳,本能地摸索着身后的骨笛,然后它不在平时的地方。

“不用费心了,我在路上扔掉了。”宇泊站在枝干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紧张的巫鸰,一跃而下,落地后他解除了「灵魂返还」,一只长着丑恶头颅的蝠类挥动着翅膀钻进了宇泊系在腰间的挂袋之中——它同样感到劳累不堪,尤其是此时本应该是它的酣憩之时。

“你要做什么?”巫鸰警惕地问道,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鬼索树遮住了视野,她判断不出自己在哪里。

宇泊握住手中的刀,慢慢逼近,脸上逐渐狞笑起来,“你觉得呢?”

“你是什么人?我和你无冤无仇......”

“错!”

“......”看见他逐渐扭曲的面孔,巫鸰心中觉得十分熟悉,那是经常出现在她梦中的表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围着她,皱起鼻子、怒目横睁,身上每一根汗毛因仇恨而直立,从每个人口中射出的诅咒辱骂之语就像遮天蔽日的箭阵,她不知该如何躲闪。于是她试探性地问道,“因为我是......食灵鬼吗?”

“没错。”宇泊心中突然闪过一丝愧疚,不过很快消失了。“因为你是食灵鬼,所以我要取了你的命,可不要怪我,你去怪那些把加入猎人法庭的门槛设定得那么高的老不死们吧!”

“猎人法庭......哪怕我从未作过恶,只因是食灵鬼,就罪不可赦吗?”巫鸰问道,如果宇泊心思再细腻些,他甚至可以嗅到女孩话中近乎绝望的味道。

宇泊没有回答,他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手腕一转,一张符咒出现在手中,“认命吧!”

每一棵匍匐在大地的植物,纤细的樱草,繁复缠绕在一起的银蛇花,外形奇异的红色尾葵,此刻都听从他的召唤。在黑暗潮湿的大地之下,植物的根茎狂舞生长,如同被戏蛇人操纵的蛇,扭动着躯体钻向看不见的未知。

更长,还要更长。

粗壮的根茎肆意蔓延,长成了与地上娇小植株不相称的畸形体型,它们在泥土中感应到了彼此的存在,无数根茎纠缠、连接在一起,形成一张结实巨大的蜘蛛网。

“元素之咒·叹息花园!”

无数条根茎一同发力,硬生生地绞碎了脚下震颤的土地!

土地突然碎裂开来,剧烈的晃动让巫鸰失去了平衡,她跌坐在地上,而宇泊看准时机踏上一块飞起的岩土,借力一蹬,手中的匕首眼看就要如鲨鱼咬住猎物了,几株不知哪里飞来的藤蔓缠住了他阻拦了前进。

“你觉得我的武器只有骨笛这一种吗?”巫鸰说道,内心松了一口气,还好她还掌握了元素操控之术。少女活动着纤细的手腕,“你根本不了解我,我的性命,不是你这种人可以取走的!”她说着,凝神聚力,藤蔓暗自发力,绞动着宇泊的手腕。

宇泊正在思考如何摆脱藤蔓的纠缠,下一秒,脚下突然一空,失重感支配了全身。他惊讶地向脚下望去,在脚下二十多米的地方只看到一片漆黑,漆黑中光芒闪烁又泛着银光。

是一条汹涌的地下暗河。

坠落的瞬间,宇泊的脑海划过最后一个念头,转眼便被澎湃而过的河流吞没。

地下河的存在形成了空洞,刚才宇泊的叹息花园让脚下土地松动碎裂,剩下的土壤支撑不住重量轰然倒塌。巫鸰双手紧紧地抓着几株银蛇花,双腿在空中扑腾,想要把自己的身体拉上去。河流拍打在岩石上的声音她听得十分清晰,一股一股的凉意由下而上浸出来。

不好,要坚持不住了。

正在她快要支撑不住之时,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拉了上来。

是追踪着宇泊的踪迹及时赶到的隐狐,他抓住巫鸰的手腕,慢慢地拉上来。“你没事吧?”少年问道

巫鸰精疲力尽地坐在地上摇摇头,轻言细语地道声谢。隐狐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向地下暗河探头望去,脚边的泥土突然松动,吓得他立马退了几步,“抓走你的是谁?”

“就那个水煮蛋肌肉怪物。”巫鸰喘着气回答。

水煮蛋?隐狐回想了一会,终于明白她说的是宇泊的光头,真形象。“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把你抓走吗?”

“还能因为什么?”巫鸰没好气地往自己的角上一拍,“你头上长了这么两个玩意,走到哪里都有人想要你的命。白赫煊他们呢?最好不要一起跟过来,分头行动才是。”

隐狐赞许地点点头,这正是他们刚才所做的,他将巫鸰拉起来,正准备动身回去,一双灵敏的耳朵却听到了脚下传来的细细簌簌的声音。不好!“快走,地要塌......”话还未出口,裂痕突然蔓延至他们的脚下,两人一起跌落进黑暗的地下暗河,就像坠落进张着血盆大口的巨鱼肚腹之中。

耳畔“嗡嗡”地回声不停,隐狐幽幽地睁开眼睛,光线微弱,他花了一会才适应昏暗的环境。他支起身体打量着四周,他正身处在地下暗河的洞穴之中,洞穴高约十几米,岩壁上栖息着荧光植物,缓了一会,他发现那不歇的“嗡嗡”声是眼前的大河汹涌呼啸而过而发出的震荡之声。隐狐躺在一片狭小的柔软沙床之上,一动作,脑后传来阵阵疼痛。

“别动。”身旁传来巫鸰温柔的声音,“我们掉下河中的时候,你的头撞在了石头之上晕了过去。”

巫鸰她披头散发,浑身湿透了,脸上手上膝盖上到处都是淤青和擦伤,手臂处还有被野兽咬伤的痕迹,看起来既虚弱又疲惫。“你......把我拖上岸的吗?”隐狐诧异地看着她,河水湍急,他无法想象看起来如此娇弱的女孩为了将自己安全地带离河中费了多大劲。

“嗯。”她答应了一声,因为体力耗支过多而嗓音嘶哑,“这河中不知有什么东西,竟然无法响应我的驭水术,我就只好手动带你上来了。”说着,她小心翼翼地用撕下的衣角的破布为自己的脚踝包扎,隐狐哽咽了一下,转过头去,“谢谢了。”

“麻雀脑袋,”巫鸰头也不抬地骂道,“之前你也救了我,难不成我眼睁睁看你淹死?”

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迟钝脑袋慢慢恢复了清明,隐狐刚想问道现在过了多久,便被巫鸰捂住了嘴巴。“别说话。”女孩在他耳边说道,巫鸰身上的清香涌进他的鼻子。隐狐也听到了,在河水的噪音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声音在向他们靠近,是从头顶传来的!

他抬头看去,吃惊地发现一团模糊不清的黑色长条生物正攀附在地下暗河通道的洞顶缓慢爬行,再看清楚些,竟是一条腰身达一米粗的黑色巨蛇!腥臭味扑鼻而来,巨蛇头朝下地攀附在顶端,所到之处滴下成胶状的恶臭粘液,正是这粘液才让它得以倒着行走在洞顶上。隐狐和巫鸰所在的沙床正好是管状通道凸出来的一部分,巨蛇才没有从两人的正上方经过。一双闪着邪恶光芒的眼睛蒙着灰霭霭的雾,看来它视力不佳,河水洗去了两人身上的味道,所以没有被巨蛇发现。

它缓慢地扭动着肥硕而旁大的身躯,继续巡察自己领土的路程。

待巨蛇经过之后,两人又等了几分钟才敢开口说话。

“是黑齿蛇,经常攻击河边浣溪衣服的人。”隐狐沉重地说道,在他的丛林故乡,栖息在峡谷暗河中的黑齿蛇没有这么大,看来这地下暗河充分地激活了它们的生长潜力。

“靠。”巫鸰小声骂了句脏话,“现在怎么办?我们不知道被河水冲到了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我估摸着自我们掉下来最少过去了两小时,晶石在白赫煊那里倒不用担心充能的事。但我们必须赶快出去。”

“你那么相信那白毛鬼?”隐狐不屑地哼哧了一声,完全搞错了巫鸰话中的重点。

看来这两人还在暗地里较劲,巫鸰无奈地叹口气,安慰道,“除了相信队友,还有其他办法吗?”

“要出去,我看只有一条路。”隐狐凝视着眼前拍打着沙床的湍急河流,“你......不会在想我所想的吧?”巫鸰试探性地问道。

“顺着河流漂流,一定能遇到出口。”

“......我就知道。”这可是巫鸰最不想听到的回答,她才刚经历了一番搏斗。“河流太湍急了,我们游不了多久就会筋疲力尽。”

“谁说要游出去了?”隐狐转过头看着她,狡黠一笑,指着她的胳膊,“你的手臂是被什么生物弄伤的?”

“这个嘛?”被隐狐这么一指,伤口隐隐作痛起来,“没看清,只知道是像狗犬般大小的鱼,这么湍急的河流中竟然还有生物存......”巫鸰突然恍然大悟,明白了隐狐在打什么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