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电光火石之间,空乏沫沫一切都想明白了。怪不得白赫煊之前毫无动作,他是要他们亲眼目睹与亲身体会黑袍客的强大!在他们快陷入绝望和险境之中时再抛出救命的稻草,这样一来,无论他给出的协议有多么偏颇,他们也不得不接受。她甚至突然产生了一个邪恶的想法,也许白赫煊本可以救下枉死的少年安虚,但为了让黑袍客在众人心中的形象更骇人一分,他选择了袖手旁观。

“别把我想得那么糟糕,”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白赫煊开口说道,“我本可以待它取走你们所有人的性命之后再出手的,结果仍然一样。但我让你们捡了一条命。”少年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没有一丝感情,嘴角轻轻抿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带着些许冷漠和嘲弄的意味。

空乏沫沫踌躇看了密卡一眼,举棋不定。如果现在退出,能获得第三或第四的充能权,把握已经比六个人时更大了,但要冒这个风险吗?心思单纯的密卡很快做出了决定,他心知自己破解不了黑袍客的能力,性命总比历练重要。

想到这里,他完全放下了心理负担,“算了,我接受!”他率先举起手,身体站得笔直,就像学庭训练时接受训练的乖学生。空乏沫沫不甘心地咬住下唇,身体不服气地颤抖,最终也泄了气,向白赫煊表示了妥协。

走出圆圈时,她狠狠地瞪了白赫煊几眼。

现在,场中只有白赫煊与黑袍客两个人,不,准确地说,是一人一鬼。白赫煊湛蓝色的瞳孔竟泛起微微的浅紫色,显得更加深邃,眼中熠熠闪烁的寒光,增添了一分无情。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突然,一个细细的声音从黑袍客的面纱之下传来,仿佛在哭,又仿佛在笑。如果巫鸰能够听见,她一定十分诧异,因为那声音和她身边那个戴着斗篷的少女是一模一样的。

“一看就知道了。在动手之前,我有个问题要问。”

“......”黑袍客没有说话,在等着白赫煊发问。

“能够使用「御魂术」的人怎么会来参加初阶图腾历练呢?”少年饶有意味地问道。

那个细细如女人低声哭泣的声音又出现了,“同样的问题我也可以问你呢,能够一眼识别出「御魂术」的人怎么会屈尊参加图腾历练呢?”

白赫煊轻笑了一声,“我有我自己的理由。”

“那我也有我的。”黑袍客如法炮制。

“我猜猜。”说是猜测,白赫煊却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了出来,仿佛他对一切都明了于心,“你不是一个人来到祖迪的,你还有其他同伴,你们各有各的伪装。你假扮成初阶图腾历练的参加者,而其他人,也许是什么商人游客一类的。而你们的真实身份,是猎人法庭的一员,追寻着流言来到祖迪,真实目的是为了猎杀三树妖女。”

获得图腾后的人们大多数有着两个目的。一是加入正规军,扬名立万。二是成为自由的冒险者,不受牵绊,逍遥行走于世。大大小小的剑士阁便是这样的组织,不隶属于任何一方力量,靠完成委托与追捕要犯带来的赏金为生,所以剑士阁也被称为赏金猎人之家。刚开始,委托或者追捕都只是涉及普通人,渐渐地,混沌妖兽出没肆虐人间,三树妖女手下的魔像让诸多地区饱受困扰,从剑士阁中也独立出了新的组织,他们将自己称为“猎人法庭”。普通的剑士阁对付不了的敌人,混沌妖兽、妖女魔像等统统是他们的猎物。虽然如此,但并不代表他们是什么正义之师,许多人只是追求那份成就感与刀尖舔血的刺激。

猎人法庭行事隐蔽,普通人鲜有耳闻。

“既然你知道这么多,那更有理由杀了你。”黑袍之下传来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刺耳,鬼魅身形一闪,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了白赫煊的身前。

白赫煊早有准备,身后的红花萝笑子早就如护住他的巨蟒般一束缠绕着一束,形成了粗壮的藤蔓,将他护在身后。面对黑袍客的攻击,萝笑子反守为攻,忽而扩张花瓣,先前所吸纳的空乏沫沫的剑气攻击此刻被吐出,变本加厉地向黑袍客攻去。

剑气穿过黑袍客的身体,白赫煊早就料到了会发生这种事。「御魂术」是危险的法术,施法人以自身的灵魂作为交换奴役死去的亡魂,被操纵的亡魂需要新鲜的灵魂的补给,嗜杀成性。白赫煊知道「御魂术」的高阶使用者使用可以使用每一个被吸收的灵魂的「灵魂文字」,不过今天的对手,还未到火候。

黑袍客受到了攻击一刻不停,他的两只长袖如两只长刀般展开,迅速地旋转起来,暴风骤雨般向白赫煊铺天盖地而来。无数朵萝笑子组成了花盾,柔韧而不催,接下了黑袍客的攻击。

“你就只有这一招吗?”白赫煊轻笑着嘲讽,“花染其四·欧叙子。”萝笑子还未衰败,新的荆棘又长了出来,上面开着一朵朵蓝色的小花,小花自行脱落,无数枚蓝色之花凌空集合在一起如同鱼群汇集,数量庞大,以潮水般不可阻挡之势裹挟而去。

黑袍客终于露出了真面目,面纱与斗篷皆是其幻化出的产物,剥夺之后,是有着两人高的墨绿色鬼魅之身,它漂浮在空中,面目狰狞没有皮肉,透着锈绿色的骨头散发着阵阵恶臭。亡魂只有胸椎之上的半身,脊椎骨露出来像一截尾巴。花潮席卷而过,将它埋没其中,然而在其经过之后,它毫发无损。

巫鸰嫌弃地捂住鼻子,亡魂的恶臭在这里也能闻见,她对于白赫煊后续的举动感到十分好奇,像这样打不着它、它却能打得到着你的生物要怎么对付呢?

亡魂的两只骨爪闪着寒光,这是它主要的作战方式。白赫煊撇撇嘴,对它有点失望,看来很快就能解决战斗。亡魂这一次的进攻径直用自己空气般的身躯穿过了萝笑子组成的花盾,它的速度之快,白赫煊只眨了一次眼睛,便见到它从好几米开外一下子出现在了他和花盾之间的空隙中。骨爪寒光令胆惊,白赫煊躲闪不及,被它在脸上化了几道长长的口子。

“......”少年用荆棘将自己立马拉至一边,用手背拭去脸上流下的血。

“还敢轻视我吗?”亡魂的下颌一张一合,是个说话的傀儡。

“你的经验还不够老道。”白赫煊淡淡地说,他所见过「御魂术」的使用者均能够使用被吸收的亡魂们的「灵魂文字」,那才是「御魂术」真正厉害之处。而眼前的这个二吊子仅仅是在利用「御魂术」的特点——也就是可自如地让亡魂在实体与虚体之间切换,而已。

面临敌人的攻击时,施法者便让亡魂回归原本的虚无状态,任何物理攻击自然都会落了空。而想要主动出击之时,再对亡魂施加法术,让其变为实体。让空乏沫沫他们束手无策的真相就是这么简单。

“如果你更强,也许会让我难堪一点,不过现在我只需要抓住你实虚切换的那一刻。”

“哦?在那一刻做些什么呢?”

白赫煊耸耸肩,“比如在亡魂的体内植入含有巨毒的花朵。”

“什、什么?”亡魂震惊地问道,准确的来说,震惊的不是亡魂,而是湖心岛上那个斗篷面纱之下的操控者,“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花潮袭击的时候,你为了躲过花潮的攻击,将亡魂的身体虚无化。花潮经过亡魂的躯体时,我特意留了几朵花在亡魂的体内,并操纵他们一直停留在躯体之中,随着亡魂位置的变化而变化。并卖了个破绽,让你发动攻击,就在你意图实体化之时,花便进入了躯体之中,按时间来算,现在毒性应该发作了。”

说罢,他又贴心地补充道,“可别以为这毒对灵魂之物没有作用,欧叙子是万毒之花,自然能催生出分解灵魂的毒素。”话音刚落,锈绿色的亡魂随即四分五裂开来,“我劝你收起法术吧,不然危及自身可得不偿失了。”

「御魂术」将死者的鬼魂与施法者的灵魂联系在一起。“扑通”,岛上那个斗篷少女突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斗篷咕噜咕噜滚落在一旁,露出她原本的苍白消瘦面孔来。她魂不守舍,自己看上去就如同在墓地徘徊的鬼魂。腹部传来一阵阵的剧痛,那痛感正在向内脏四处蔓延,她感觉自己马上就快无法呼吸了,于是立马解除了「御魂术」。

如同阳光照进了晨雾,亡魂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白赫煊成为了站在荆棘圆圈之中的最后一人。一切都按照他所想的那样发展,他轻轻挥手,解除了「灵魂返还」。

“你......到底是什么人?”上岸的时候,那个苍白的少女虚弱地问他。白赫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冷酷地微微一笑,“你会希望你从未遇见的人。”

经过十几分钟的缠斗,六组小队之间的争斗终于尘埃落定。白赫煊压倒性的实力让巫鸰这一组获得了优先充能权,使用「御魂术」的女孩子那组是第二,空乏沫沫一组是第三,密卡第四,宇泊第五,而队友不幸丧命的那一组的历练者们此刻已经惦记不上充能之事了,现在还活着就是万幸。

距离充能还有三分钟,人群分散在小岛的各个角落,抱团扎堆。他们谈论着刚才的战斗,用心怀恐惧的眼神打量着神情自若的白赫煊,隐狐对此不屑一顾。

“你很厉害。”空乏沫沫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白赫煊的跟前,扬起娇俏的脸庞,热情地问道,“等历练结束了,要不要交个朋友?”少女的艳羡与倾慕之情显露无疑,虽然她心里仍对白赫煊对安虚见死不救以及利用他们的恐惧一事感到膈应,但她崇尚实力,尤其是让她毫无反击之力的强大实力。

白赫煊淡淡地看向她那双燃烧着炽热火焰的双瞳,语气平淡地拒绝了,气得空乏沫沫下不了台,双脸通红尴尬得不知所措。看着空乏沫沫尴尬,巫鸰也感觉十分尴尬,她就是这样的人,正在挖空心思想办法缓解这一僵局之时,镜树的光突然增强了。

众人的目光皆被镜树吸引而去,只见在粗壮的树干正上方轻飘飘地飞出了一只浑身发着蓝光的空舞虫,这一只比起一直飞在岛上嬉戏的其他空舞虫来说身躯娇小,更加纤细修长,光芒的颜色也与众不同。白赫煊举起了手中的晶石,蓝色空舞虫晃悠悠地停留在晶石之上,用如露水般透明的六肢紧紧抓住晶石的边缘,能量静静地在两者之间流淌。渐渐地,晶石的光芒亮起,而那只蓝色的空舞虫,蓝色的光芒慢慢熄灭,变得和其他空舞虫没什么两样了。

原来这样才是充能的方式,难怪之前众人找了一圈也找不出可供晶石充能的地方。

接着又一只飞了出来,还有一只蓝色空舞虫紧随其后,过了一会,又是一只。众人耐心等待了一会,只等到了四只空舞虫飞出。看来这株镜树虽然十分庞大,但也只能提供四次充能机会。

密卡脸带同情地拍拍宇泊的肩膀,虽然先前两人是对手,但经历过黑袍客的事情之后,他现在对宇泊的处境感到十分同情。

宇泊低垂着头,一下子泄了气,失魂落魄,他脸色发灰,犹如死人。他的队友围在他身旁,一个个面无表情。

“下、下次再、再来吧!”左乐乐攥紧拳头为他鼓起。

“不,不行。”宇泊丢了魂般地喃喃自语道,这可是他自出生起便一直在等待的机会,眼看近在咫尺,难道就要功亏一篑了吗?

“我们一起渡湖吧。”巫鸰对其他人说,接而转向那两队被淘汰的小组说道,“待我们在另外一边上了岸,你们再吹响离开的笛子吧。”

二十多位少年少女搀扶着上了冻结的湖面,这一次他们将路况看得一清二楚,一路上小心地避开燃烧着的冷火。一位男孩的匕首不小心碰见了火,他赶紧丢出,不过几秒钟匕首便被燃烧殆尽,众人皆是脸色微变。就连金属在这冷火前也如棉花糖遇上了水,难怪之前白赫煊抛出的石头并未传来落地的响声,看来也是被这火焰燃尽了。

不一会,他们登上了岸,岸上是一片枝叶茂密的密林,四队人马商定各自选择一条路分头走。

宇泊失魂落魄地跟在最后头,他刚才已经打定了注意,必须改变计划提前动手,虽然会违背规则,但他等待此刻已经等了许久,顾不了那么多了!不成功便成仁!他的眼光逐渐犀利起来,没人看向他这一方,自然也就没人发现,跟在宇泊身后那些面色枯黄、身体消瘦的人与伴灵包括他身上的那只鼠灵,都正在如融化的蜡烛一般悄无声息地慢慢融化,渐渐地看不出身形,化作地上的一滩枯黄的蜡油。

那蜡油仿佛活物,向着宇泊的方向蠕动,回到他的身上与他融为一体,这便是宇泊的「灵魂文字」——「纸蜡烛」,不适合战斗,但伪装却是一绝。他也解除了自己的伪装,露出了「灵魂返还」的面目,背上的蜡油脱落,一双巨大的翅膀从脊背剥离开来,那翅膀翼展宽阔,他活动着筋骨,将目光放在了他日思夜想的目标身上。

他死死地盯着巫鸰。

追踪食灵鬼的下落很难,一个月前他听闻竟然有食灵鬼要参加祖迪的图腾历练的风声,千辛万苦伪装到这里一看果然如此。

只要杀了她,取下食灵鬼的项上人头,他便能实现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加入猎人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