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岸上等了一会,等来了登湖的人,先只有四个人,待他们走到湖中央的时候,湖边又出现了两队人马,接着湖岸的另一边也出现了两组人。隐狐凭着出色的视力,在最后登湖的人群中发现了先前在祖笛城的南门处引起他注意的那个红衣女孩。

巫鸰把白赫煊和非焰叫醒,简单说明情况,左乐乐在一旁有些紧张地攥紧了行囊,汗如雨下。

白赫煊睁开清亮却无感情的眸子,轻声唤道,“非焰。”白鹿配合地屈下前膝,低下头,像是在向白赫煊行跪礼,少年将白皙的手放在白鹿两角之间,白光包裹着两人的身体。「灵魂返还」发出的强烈光芒让巫鸰等人不得不用手遮住眼睛,待光芒渐渐消失之后,他们眯着眼睛放下手。

不得不说,白赫煊的「灵魂返还」是巫鸰见过最优雅的。

浅色衣袍之上露出的是洁白如冰栗花的雄鹿头,白鹿颈部线条优美而充满爆发力,如同是雕刻家手中最引以为豪的杰作。一双蓝眼在弯曲浓密的白色睫毛之下审视着世界,不怒自威,头上的金色双角威武而优雅,浅绿色的藤蔓围绕其上,鹿角交叉之间,长出了白粉色的花朵。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是来自一个遗落世界安静的掌控者。

巫鸰眨了眨眼,察觉到自己有些看呆了,连忙移开了目光说道,“时间差不多了。”

“嗯。”「灵魂返还」状态下的白赫煊说话有着他和非焰两者的混合声色,低沉却又悦耳。“我的「灵魂文字」是「白色荆棘之花」。”

他说着,闭上双眼,身体却一动未动,“花染其一·抚舒子。”

顷刻之间,白色荆棘凭空长出,如同狂舞中的纤细白蛇,繁复缠绕。荆棘之上长着浅紫色的花朵,巫鸰皱起眉头,怎么连他「灵魂文字」的能力也如此美丽优雅,还让不让她这个女孩子活了?

“这是结界之花,”白赫煊一边说着一边睁开眼睛,荆棘之花顺从地围着一圈,“只要待在里面,便能隐去踪迹。”

“白毛鬼,你的戏法倒挺多。”隐狐咧嘴嘲讽道,他的能力和自己刚好是两个极端,华丽惹眼,就是不知实不实用。巫鸰等人小心翼翼地踏进鲜花结界之中,对于它究竟能不能隐去众人的踪迹仍持怀疑态度。

不多久,第一组的人上岸了。他们也被镜树的美丽奇妙吸引住了,呆呆地张大嘴巴站在原地。他们全都和巫鸰年纪相当,衣服被磨蹭得厉害,扑着灰,看起来经历了一番争斗才到达的这里。“他们没什么值得注意的。”隐狐舔舔嘴唇,有些兴奋,他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过战斗的洗礼,不免蠢蠢欲动。

这一组为首的是个剃了光头、人高马大的男子,他裸着上身,嘴里叼着一根杂草,肩上趴着一只探头探脑的灰色鼠灵,他冲地上啐了一口,“看来我们运气不错,是第一个登岛的。”

巫鸰闻言,偷瞄了白赫煊一眼,后者正闭着眼睛,静静盘腿坐着,看来白赫煊的结界之花确实名副其实,对方没有能够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宇泊大哥,快看后面。”一名系着高马尾、皮如枯蜡的女子唤道,无意中的转身让她看清了湖面骇人的真相,她和同伴们惊讶地呆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巫鸰看见他们交头接耳低声嘀咕了什么,接着名叫宇泊的男子将双手拢在嘴边,冲着湖面大声叫嚷起来,隐狐快速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巫鸰,那个男的做了他们之前所想的事,他想干涉其他人渡湖。

不过显然正如巫鸰之前所推断的那样,在湖面上身处勇气试炼之中的人们是听不见来自岛上的声音的,不一会,宇泊失去了兴致,他蹙起短短的浓眉,大手一挥,招呼他的队友躲在湖心小岛的一块大石头之后。他们躲的地方与结界所在很近,距离冬风只有不过一臂之远,左乐乐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让宇泊一行人发现他们的存在。

“宇泊大哥,我们该怎么做?”一位个子小小,看上去营养不良的男孩问道。

显然这群人已经分出了领袖与追随者,其他队员都唯这位“宇泊大哥”是瞻,也难怪,他体型高大,胳膊肌肉遒劲,就像坚硬的石块,对比起其他人,就好像猴群中混进了一只猩猩。不知是不是巧合,他的队友们一个个身材瘦削,肤色枯黄如苦蜡,他们的伴灵也是如此,仿佛是从饥荒之原而来,一层薄皮紧贴在骨头之上,更衬托出宇泊的高大。

宇泊用粗糙的大手摩挲着下巴,他从兜中掏出一块物体。巫鸰认出那是一块时方,胶状透明立方体中封存着施加了法术的金色沙漏,在特殊法术的加持下,哪怕是上下左右颠弄沙漏,也不会影响它记录时间。在图腾历练开始之前,她应该也去买一块时方的,想到这里,巫鸰暗自责备自己不够细心。

从沙漏看,离第一个三小时还差四十分钟,足够那群人上岸了。“我们静观其变,尽量不暴露自己,现在还不知道这树能为多少晶石充能,能别动手尽量别动手。”其他队员接连表示赞同,于是他们屏住声息。

但是显然这块石头隐藏不住四个人和四只伴灵的的,更何况其中一人还是肌肉怪兽,几分钟后,两组一同登岸的历练者马上发现了他们的存在。那一同上岸的两组历练者应该是达成了暂时的协议,同仇敌忾、联手抗敌,这不失为聪明的计策。

其中有两人引起了巫鸰的注意,一个人戴着黑色的斗篷揣着手,几只黑色的蛇从宽大的袖口中探出头来,斗篷垂下的面纱遮住了她的脸,从体型和娇小的手判断,应该是位女孩。另一个人紧紧地贴在那位女孩的身后,犹如她的影子,那人同样戴着斗篷和面纱,黑色长袍及地,袖子也长长的,没有露出身体任何一个部位来,辨不清性别。

巫鸰用只有自己和隐狐听得到的声音告诉她的发现,隐狐颔首,表示他也注意到了。

两队人马紧张地对峙着,宇泊他们人少了几乎一半,打起来没有胜算,几颗豆大的汗珠滑过他的额头,不过显然对方也没有要大动干戈的意思。因为现在还在湖面上的还有两队人,如果他们现在打起来,岂不是让别人坐收了渔翁之力。于是宇泊他们占据着湖心岛的右面,斗篷客那群人占据着湖心岛的左面,而巫鸰等人的位置就在中间,三方都在等待着最后两组人马的到齐。

待到另外两组人上岸之后,局势瞬间变得更加紧张,那两组人先是对竟然有人在湖面与自己并肩同行,而自己毫无察觉感到震惊。接而又被卷入了其他两组人之间的争斗中。巫鸰也看见了,先前隐狐让自己注意的那个少女在最后一队上岛的小组中。

她的黑色长发之下系着一个手掌大小的银色钢环,钢环的下方又系上了一束手法。在海芙群岛修炼的时候,她曾见过有着同样发型的人,莫沧老师说他们是来自祖迪西南方艾瑞谷的修行者,擅长以格斗术制胜。

四队人马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任何一方的微小举动都有可能成为争斗的引火索,宇泊偷瞄了一眼手中的时方,还有二十三分钟,现在应该怎么做?汗珠滑落而下,他感觉口干舌燥。

现在最好的结果是镜树能够为五枚晶石提供充能,这样便可以避免战斗,虽然镜树体型很大,但他看得出来,没有人愿意冒这个风险。特别是在对怎样为晶石充能一无所知的情况之下,稍有不慎,便会拱手让出机会。

可这只是图腾历练第一阶段的开始,历练要持续十二小时,没有人愿意在一开始就耗费大量的体力,如果受伤了,以后将变得更加艰难。更不要说湖心岛面积有限,那么多人一起出手,恐怕要把整个岛都掀翻。每个人的心思大抵相似,所以一时之间,谁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时间不多了,必须赶快作出了断。巫鸰看向仍然闭着双眼不动声色的白赫煊,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指望他能想出什么主意来。莫沧老师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依靠别人?巫鸰连忙在心里暗声骂了自己几句,她不喜欢正在慢慢萌发的依赖感。

墨绿色的眼瞳一转,巫鸰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凑到白赫煊和隐狐之间,悄声说明了自己的计划。

听罢,隐狐点点头,这确实是当下最好的解决方式,白赫煊蓦然睁开双眼,冷若冰霜的眼瞳动人心魄,“我们的公主果然聪明。”他淡淡地说着。「灵魂文字」状态之下的他俨然鹿族王子,洁白纯洁而高贵雍容,巫鸰再一次被他的夸奖挑得脸颊滚烫。

“那我们上吧。”她说。

白赫煊站起身,一挥手,结界之花消失得无影无踪。

“草,你们从哪里来的?!”冷不丁身旁突然多出了四个人,宇泊吓得魂不附体,破口大骂。其他人也受到了不少惊吓,更多的是后怕,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到这座岛上还存在着其他人的气息,假若这群来无踪迹的人想对他们动手,只怕自己都未能察觉。

“你们又是什么人?!”有人问道,他是斗篷客的同伴,愠怒中又带有胆怯之色,巫鸰头上的双角告示了她食灵鬼的身份,尽管听说她决定不使用「罪之力」,但他心里仍然对传说中强大而邪恶的食灵鬼感到畏惧。

“第一批来到这里的人。”隐狐大大咧咧地抱着双臂,勾起嘴角挑衅道。

因为巫鸰等人的突然出现,又给岛上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浇上了一把油。宇泊的队员们踌躇地看着大哥,不知道应不应该抢占先机,立马动手。

“别动。”红衣女孩一眼看出了宇泊等人的意图,她身边的六脚猫弓起脊背,毛发直立,发出“嘶嘶”的威胁之声。宇泊的队员们心虚地收回想要拔出武器的手,汗如雨下。

“听着,我有一个提议。”巫鸰试图安抚双方,尽量保持自己声音的平稳,听上去不那么紧张,“我们还有二十分钟,必须在这之内做个了断。”

“......”

“你说。”几个人附和道,他们也明白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打破僵局。

“我们现在有六枚晶石,当务之急是决定充能的顺序,你们看这样可好,每一队人派出一位代表,我们定个方式决胜负,最后的赢家享有第一个充能权,以此类推。无论到了谁镜树无法充能,都是比试的结果,谁也不能抱怨,可以接受吗?”巫鸰环视一周,问道。

小队里的人互相看了几眼,几个脑袋凑在一起商讨起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巫鸰他们给出的都是眼下最可行的解决方案。既能解决谁先利用镜树充能的争端,也不会因为战斗中的人数太多而毁掉小岛。

看见众人议论纷纷,可就是没有个定数,巫鸰有些急了,“你们可要想快点,时间不等人。”

红发女孩从地上抱起六脚猫,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说定个方式决胜负?什么样的比试,比试地点又在哪里?”这个小岛可承载不了那么多人的战斗。

白赫煊走到岛边,面对着血湖与燃烧的尸骸,不惹人察觉地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站了上去。众人屏住呼吸,看见少年逐渐走上凝固的血湖,一块巨大头骨上的冷火被风一吹,燃到了白赫煊的衣袖之上,只见那火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吞没了衣袖的一角,白赫煊利落地将衣袖切断,被蓝色火焰吞噬的衣袖在空中轻飘飘地划着圈子,燃尽过后,连灰烬也没有剩下,几秒之内消失得无影无踪。白赫煊走到一处燃烧尸骸较少的空地,挥挥手,一束束的白色荆棘在地上围成一个大圈。

少年环视了一圈,似乎在巡视他的领土,“我们就在这里比试,出圈即为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