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已近中秋,晚风中带着些许凉意。

一辆出租车在小区入口停下,卡洛琳和张昕从车上下来,慢慢地走进小区。

张昕的经济状况似乎不是很好,因此租住的小区看起来就非常荒凉。不仅没有门禁,连灯光都不多。原本应该种植着各色花木的花台种上了长势不算好的蔬菜,有些地方干脆就抛荒了,几棵观赏用的小灌木在一人高的乱草里苟延残喘。

夜风轻轻吹过这些歪歪扭扭的草木,在惨淡月光下拉出摇摇晃晃的影子,卡洛琳背后有些发冷,而张昕一副习惯了的样子,白衣飘飘地走在冒出野草的路面上,还好她留的是短发,不然真会给人一种恐怖女鬼的即视感。

“这个小区原来设计的还不错,”张昕轻声道,“但是听说开发商赌博欠债跑路了,留下一半的烂尾楼,前面的住户闹了半年多,还是没有找到投资人,一部分人吃不消了,就简单装修下房子,租给别人住,所以租金特别便宜。”

“啊,是这样啊。”

“我在原来的房子里住不下去了...就把原来的房子租出去,好赚一笔租金,去掉租在这里的钱,还能余到一些。还好他们给我留下了这么一间房子。”张昕笑了下,“怎么样?要不要去我的房间里看看?”

二人走进一扇涂着绿色油漆的单元门,单元门上的油漆已经斑驳脱落,锁具早就坏了,被人用一根裤带松松垮垮地拴在铁钉上,张昕拉开门,拍拍手,楼道里亮起昏黄的声控灯,张昕从电梯前绕过,身手敏捷地爬起楼梯。

卡洛琳有些惊讶:“不是有电梯吗?”

“那个电梯又脏又破,怪害怕的,反正就租在四楼,就当锻炼身体了呗。”张昕悠然道。

张昕虽然一副白衣飘飘的模样,爬起楼梯来却是一步数级,速度快的惊人,不多时便上了四楼,跺了下脚,声控灯毫无反应,似乎是坏了,张昕便摸出手机,按亮屏幕,打开了一间小屋的门。

这间屋子似乎是隔壁的杂货间,当然现在里面没有什么杂物。张昕按下门口的开关,吊在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砰砰”地闪动几下,“叮”的一声亮起,白色的光芒照亮了这个不大的房间。

门边的书桌是这个房间里最为引人注目的东西。桌柜一体,颜色是可爱的粉红,有些地方已经褪色,露出原木的本色来。书柜最上方的隔板摆着一排书,被由高到矮仔细地排好,竖着的格子里,同样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摞厚书,在书桌上的一个小格子里,放着一幅合照,仔细地装裱在简单素雅的小相框里,是张昕小时候和父母的合照。

书桌后面就是一张小木床,床头放着一个大大的毛绒熊,这头洗的干干净净的毛绒熊和粉红色的书桌,给这间简朴到简陋的房间带来了一丝少女的活力,增添了几分生机。

“别看这房间小,可是有个独立的卫生间呢。”张昕道,“而且还不是合租的房子,我一个人住在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比合租自由多了。”

卡洛琳艰难地把那句好几次都要从嘴边冒出的“到我那住”吞了下去,她清楚地知道,让一个普通人接触神秘,带来的大多是悲剧。想起小时候家里请来的学者的教导,卡洛琳硬了硬心肠:“你住在这里真是辛苦了。”

“还好吧。”张昕淡雅地一笑,“有一个地方不错,要一起去看看么?”

卡洛琳欣然同意,于是大约五分钟后,二人站在了一栋烂尾楼前。张昕拍拍手,口中“喵喵”地叫着,慢慢走进破烂的大厅,一只黑猫从不知哪里钻出,咕噜咕噜地叫着,轻轻蹭蹭张昕的鞋,而后抬起眼,冷漠地看了卡洛琳一眼。

张昕蹲下身,轻轻抚摸着黑猫光洁的毛发,挠挠黑猫小小的下巴,黑猫闭上了眼睛,微微张嘴,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这是以前我养的猫。”张昕掏出一小袋小鱼干,倒出一点喂给黑猫,“后来她老是往外跑,我也管不住,就干脆随她去啦,只要晚上回来就行。现在她完全变成野猫一样了,还好还认识我。”

黑猫倏地睁眼,对上卡洛琳的视线,卡洛琳微微一惊,黑猫叫了一声,很冷静的模样。

没来由的危机感从卡洛琳心中浮出,多年执行任务的经验救了她一命。顾不得那些条条框框和“不得对一般人显现神秘”的教条,燃烧着橘红火焰的刺剑出现在她手中,卡洛琳反手后刺,“噗嗤”一声,剑尖好像刺入了什么软烂的东西一般,腐臭加上焦臭的气息弥散开来。

卡洛琳来不及多想,踏地前冲,抱起惊叫出声、而后捂着嘴坐倒在地的张昕,就地一个翻滚,将张昕放到一边,火红双眸中燃起两朵更红的火焰,摆好架势,望向那个突然在背后出现的敌人。

那是一具腐尸,虽然腐烂程度惨不忍睹,但考虑到火葬推行了这么多年,这具尸体可能已经度过了近代文物级别的岁月,保存还算比较用心的。整具尸体上最新鲜的就是斜斜贴在胸口处的一张黄色符纸,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有些像一条绶带,不禁让卡洛琳觉得有些黑色幽默。

腐尸体内发出一串乱七八糟的声音,既像低沉的吼声,又有点像什么东西的摩擦声,还夹杂着蠕动的声音——卡洛琳推测是这东西体内的气体在腐烂的肉体内摩擦发出的声音。

这东西不会是给人从实验室里的真空箱里偷出来的吧。卡洛琳这样想着,顺手削下腐尸击出的右拳,又在腐尸胸口戳开一个洞,猛力搅和了下,腐尸喷出一大股臭气,被卡洛琳挥出的一团火焰拦住,烧了个干净。

卡洛琳连出数剑,发现这个腐尸似乎就是小打小闹的水平,只是看起来可怕,实际上战斗力可能还不如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当然正常的成年男性可能此时已经掉san掉的走不动道了——里面也没装着什么爆炸物,便放心大胆地将其大卸八块,腐尸像烂泥一样,在积满土沙的烂尾楼大厅里铺开。

然而并没有像卡洛琳以前处理过的那些“僵尸”一样,这具边缘已经被卡洛琳大火烧焦的腐尸竟然继续在沙土上蠕动着,一边蠕动一边发出之前那种听来令人掉san的声音,卡洛琳有些紧张,后跳一步,拉开距离,观察起这些不断蠕动着的肉块来。

很快她就发现了个中原因:这些肉块与其说是在“蠕动”,倒不如说是像被什么东西“搬动”一般,在沙地上一起一落,挣扎着想要重组起来。

卡洛琳凭着经验,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这个腐尸由法阵类的结构驱动。她当机立断,左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砰”一声摔在地上,纸包无声地炸开,一团灰色的烟尘罩住腐尸,卡洛琳一剑刺入,剑尖上炽红大作,烟尘也发出了燃烧一般的红色,数条金色的细线在红色中显现。卡洛琳右手撩出一个漂亮的剑花,接着就是一个顺滑的斩击,细线迎刃而断,和烟尘一同消散在夜风之中,腐尸也随之崩解不见,只剩下那张黄色的符纸飘飘荡荡地落到地上。卡洛琳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会,确认没有危险,便将符纸捡起,塞进怀中。

张昕应该是惊吓过度,此时晕了过去,卡洛琳虽然知道她哪里都没伤着,但还是有些不放心,打着一点火苗,上上下下确认了遍,这才放下心来,抱起张昕,一路小跑,回到张昕租住的房间,好在这个烂尾楼小区人不多,光照也是奇差,根本没人看见。

洁白的灯光下,张昕慢慢睁开了眼,仍是惊魂未定的神色,在看见坐在床边,关切地注视着她的卡洛琳后,情绪安定下来,喘了口气,问道:“卡洛琳...那是什么东西?”

卡洛琳抓抓头发,一副十分苦恼的神色:“我慢慢给你讲吧,这个东西一时半会说不清,实在是说来话长......”

张昕嗯了一声,从床上坐起,卡洛琳拉开书桌旁的椅子,苦恼地坐下,开始介绍起那些本不应该让张昕知道的东西来。

窗外半圆的月亮冷眼瞧着世界,繁星掩在月光和流云里,卡洛琳讲了很长时间,张昕听了好长时间,月亮照了好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