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合上电脑,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睛。

她刚刚读完卡洛琳发给她的邮件——里面少不得抱怨一下那个刺客留下的法阵就像“地面上的口香糖”一样难以处理,还有不少琐碎的家长里短。不过卡洛琳倒也报告了点有用的东西:X市的情况似乎缓和了一点,至少最近几天都没有打打杀杀的事情,虽然基盘持有人的线索还是一点没有。

罗伯特看了下墙角的座钟,指针指着三点四十——差不多要到下午茶时间,罗伯特决定小小的休息一下,顺便吃点点心喝杯茶。这么想着,她便起身出门,优雅地行走在红色的廊道中。

装着铁制格栅的半圆大窗筛过下午的阳光,斜斜地投射在红色地板铺就的廊道上。廊道两边的灰色石砖墙挂着历代主教的油画,他们的慈祥面容隐没在阳光触及不到的阴影里。罗伯特微笑着和路遇的几个神职人员打了招呼,走下石质楼梯,推开一扇小门,来到教堂一楼的大厅。

这里是秘密主教的座堂,当然,一般很少有人知道,这座华丽的大教堂除了向游客开放和到周日做弥撒之外,还有一群身怀异能的人躲在二楼,处理着整个公教会和神秘有关的一切事物。

此时是周日下午,教堂不对游客开放,而当地的信众则会聚集在这里,一起唱诗,歌颂主的恩典。唱诗班正在放声高歌,牧师在管风琴前给他们伴奏。罗伯特看了牧师一眼,认出他是秘密教会的一个巡查员,一个月前还和他见过面——这人是皇家音乐学院毕业的风琴师,原来罗伯特还以为他是教会请过来弹管风琴的,结果那天他执行完任务后找不到巡查长老,直接来向罗伯特汇报,罗伯特才知道秘密教会里还有这么个人物。

雄浑庄严的琴声在大厅里回响,唱诗班齐声诵唱的声音和琴声交织出神圣庄重的味道,阳光穿过彩色玻璃窗打在地面上,枝状烛台上白烛烧出熊熊火光,再加上金碧辉煌的大厅,就连罗伯特心中也升腾起几丝虔诚来,在胸口轻轻地画了个十字。

这些秘密教会的人虽然顶着个“神职人员”的名头,但大多数人都不怎么虔诚。不管是像罗伯特这样表面虔诚还是像卡洛琳那样离经叛道的都大有人在——这些人天天都在使用教会一直在历史上禁止的所谓“巫术”,对神的态度自然可想而知。

罗伯特悄悄溜到另一扇小门旁,门后的长长甬道通向教堂的后院,那里有一个专门给秘密教会人员休息的地方,到下午茶时间会提供不少的茶点。

罗伯特要了一杯祁门红茶,一些水果,两三片司康饼——这种点心吃起来很耗时间,罗伯特每次都用这个来光明正大地摸鱼。

后院已经有七八个人围着一张白色的桌子吃下午茶,互相说些口水话或是一些工作上的趣闻,此时见到罗伯特进来,声音略微小了些,罗伯特向他们微微一笑打个招呼,示意那些人不要在意自己,而后端着托盘,悄悄地坐到院子里最偏僻的地方。

没人喜欢和上司吃饭,除非是想巴结上司;而秘密教会里大多都是心高气傲的“天才”,基本上不屑于这么做;秘密主教又经常不在座堂,他一直待在大主教那里,好随时汇报;再加上罗伯特属于那种火箭式升官的类型,虽然她确实有这个实力,但对于那些人来说,让这个年纪轻轻、家里还没什么背景的女人坐到自己头上,一时半会确实有些难以接受。罗伯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每次都自己一个人吃点心。有时常年在外的卡洛琳偶尔回来报告,也会和她坐着聊一会。

罗伯特在司康饼上先慢慢涂果酱,再慢慢涂上奶油,小小地咬了一口后再次重复之前的动作——这是司康饼最“优雅”也是最耗时间的吃法,都是有钱有闲的人才会这么做,当然,由于秘密教会里大部分都来自古老的家族,这个吃法也成了秘密教会里最正大光明摸鱼的借口。

罗伯特小口小口地吃着,心里盘算着怎么给卡洛琳下达进一步的指示。当她吞下最后一块司康饼后,心里已经明白了九成左右,喝了几口红茶,便起身回办公室了。

“卡洛琳,帮我把这杯咖啡送给客人。”老板在咖啡上挤出一个心形奶泡,扭头对卡洛琳道。

最近几天X市恢复了平静,咖啡厅的生活似乎也回到了正轨上——陈聿还在青云子那里苦修,因此咖啡厅失去了那股自制点心的香味,吸引力和营业额却基本没少,似乎还更多了些——这个小咖啡厅里来了个外国美女的消息不胫而走,最近不少客人都是冲着这个来的。

而此时这位“外国美女”却是眉头紧锁,坐在吧台前对着电脑敲敲打打,随口应道:“知道了,知道了,再等一下下......”

“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大概十分钟......啊不,五分钟,五分钟就好!”

“五分钟咖啡都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老板把咖啡杯放进托盘,“你这是在干什么?”

“嗯......”卡洛琳犹豫了一下,“罗伯特发了一封电邮给我,我现在回她一封报告。”

“哦,这样啊。”老板端起托盘,“这可是最后一次了啊。客人都是冲着你来的,看到是我恐怕要大失所望了。”

“哪里哪里,”卡洛琳眼睛紧盯着键盘,“老板也是大美女啊。”

老板冷冷一笑:“我这个脾气和身材我自己知道,你就不要夸我了。”

“那是他们不懂得欣赏老板你的美,”卡洛琳语速极快地道,“你这个设定放到动画里绝对是一等一的冰山萝莉,就算不是女主角也是重要配角了。”

“......行,那我就帮你跑一趟吧。”

卡洛琳露出一丝笑意:“老板你就不问问罗伯特的电邮里写了点什么吗?”

“我问这个干什么?这是你们公教会的内部问题,你们自行解决,我说话又不算数的。”老板撂下这么一句话,便端着托盘离开了吧台。

老板送完咖啡,又在店里转了一圈,收拾掉客人留下的垃圾,把用过的杯子拿回吧台,一个个小心洗净,卡洛琳总算结束了她的紧急汇报,但这时老板已经把杯子洗完,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这样吧,我帮你送了咖啡,你要不要帮我做下咖啡?”

“没问题!”卡洛琳满口答应,“这么多天看都看会了,不管是拿铁还是什么都不在话下!”

“没那么复杂也没那么简单,”老板指指桌边一排袋子中的一个,“黑咖啡就可以,就用那袋豆子好了。”

卡洛琳打开咖啡豆袋子,舀出适量的咖啡豆,倒入手动研磨机,哗啦哗啦地摇起手柄来。老板悠闲地坐下,掏出手机刷刷刷,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随着卡洛琳把磨好的咖啡粉装进咖啡机,一股浓郁的咖啡苦香弥漫开来。

看着卡洛琳关掉咖啡机,把咖啡从壶里倒出来,老板抽抽鼻子,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当然卡洛琳并没有看到。

“加上八袋砂糖,送给.......你应该知道要送给谁吧。”

“知道,窗边的文学少女嘛。”

“八袋砂糖”已经成了文学少女在这个店里的代名词,很多人都认为——至少一般人是这么想——喝黑咖啡就不要加糖,仔细地去品尝咖啡豆的细腻香味和咖啡师的手艺,而文学少女每次都是八袋糖下去,但老板对此毫不在意,还专门给她准备了一个稍大一点的杯子——八袋糖加下去可是会占不少空间,一般的杯子很容易溢出来。

卡洛琳模仿着老板的动作,把咖啡杯顿在吧台的边缘,而后端着托盘绕出来,把马克杯放上托盘,小心翼翼地端给正在安静看书的文学少女,也不知道为什么 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卡洛琳以为是有什么敌人突然来袭,警觉地看看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敌人;回头看看老板,老板平静地刷着手机,完全不像有敌情的样子。

这便是二人命运交汇正式开始之时——虽然此时也不知道。

卡洛琳放下马克杯,文学少女优雅的笑了一下——这个待遇老板可从来没有过。卡洛琳满怀期待地站在一旁,等待着对自己咖啡的评论。

文学少女把杯子凑到嘴边,微微地皱了下眉,但出于礼貌还是喝了一口。这一小口咖啡刚刚进嘴,文学少女就“噗”地一声喷了出来:“好苦!你这咖啡煮的时间不对吧。”

老板哈哈大笑,笑得花枝乱颤,熟客们都惊讶的看向老板——这还是老板第一次这么笑。

老板喘过一口气来,声音又冷了下去,就像一把突然淬进冷水里的利剑:“卡洛琳,黑咖啡像你这么煮是要被客人搞的啊。尤其是给这位姑娘煮咖啡。这位可是就算加这么多糖也能喝出咖啡豆产地的人啊!”

“老板,你这是在搞我,”卡洛琳恼道,“你让我这种新手做咖啡给熟客......”

“谁叫你这么大言不惭。回来干活啦,把那杯倒掉,让我来手冲一杯。”

“哎。”卡洛琳应了一声,端起杯子就要往回走,却被文学少女拉住了。

卡洛琳疑惑地回过头。

文学少女犹豫一下,用柔柔的声音问道:“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卡洛琳刚刚被老板作弄了,心里有些窝火;“老板不是天天叫么,我叫卡洛琳啊。”

“我想知道你的全名......”

“在问别人的全名之前,报上自己的名字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老板对卡洛琳咄咄逼人的态度有些不满,略带责备喊道:“卡洛琳!”

卡洛琳自觉失言,还没等她道歉,文学少女便红了脸道:“我、我叫张昕......”

“我是Caroline·Cavendish。”

“啊,那个,Caroline小姐,我可能太挑剔了,你的咖啡还是好的,请加油......”张昕红着脸小声道。

卡洛琳被这么一说,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谢谢你。刚才态度不好对不起啦,老板会帮你再做一杯黑咖啡的。”

“嗯,谢谢.......”

卡洛琳端着咖啡杯回到吧台,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老板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开始磨起豆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