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

“……嗯。”

每一天,他们都回来造访“我”,或者需要“我”造访他们。光靠打工怎么能挣得了那么多钱,更何况还要打发走那些警察?虽然说他们都是令人作呕的样子,明明年纪一大把了,就仗着自己是地头蛇,光是想想总是和他们做这种事……但能在这里过上现在的生活,也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过,说到底还是“我”在骗自己——不过只要两个孩子可以平安无事,那怎么样都好……怎么样都好……

坐在梳妆台前,午后的阳光从防盗窗的缝隙之间穿透而来,看着自己郁闷的表情也只会弄得自己更郁闷。然而只是看着镜子里的“我”,就会想到那天丈夫的话语,直到今天都……

女儿不愿意去上学,似乎是因为丈夫的死,包括现在她也一个人呆在自己狭小的房间里。都是因为那个声音的原因,让那一天变成了那种样子,女儿似乎也听到了一些……结果那天回来之后,还这样和“我”说,

“……没办法的吧。妈妈也很累,但哥哥不知道就行了。”

咚——忍不住拳头砸在了桌面上,但还是忍着疼,拿起角落里的梳子,重新整理一下头发。再过一会儿得去上晚班去了,还好在办完那些事情之后,就给两个孩子准备好了晚餐,否则晚上还得吃外卖,都说了不要吃外面那些不干净的。

说起来,今天早上还和儿子吵架了——马上就要上高三了,再过一段时间就要上大学,所以总是情绪不稳定。吵架的原因也不是那么大的是,但这小子老是给“我”钻牛角尖,芝麻绿豆大点事就要吵,难道他平时在学校就这个样子吗?

……真是烦死了,真烦!如果改嫁一个人的话,或者先回个老家,家里人至少可以——然而每当“我”有这种念头,那个怪物的影子就会在脑中游动着。那种力量,还有那些太过复杂的问题,都不是我们应该去涉及的。而且那个什么“帝国”,还有那个“界”的东西如果追上来的话……

窗外变成了面包一般的蛋黄色,行道树的树枝投下的阴影,让这个本就采光不好的房间更加阴暗了,不过幸好……不是那个桃花色的场景,一切正常。今天还得做到晚上十点钟,“我”得精神点才行!拿起背包,把刚才那些糟糕的东西留在房间里,离开房间。

“……哈哈哈哈哈,哎哟?这不是我们的小美人吗?”

“——!”

然而刚打开个缝,这些恶心的声音就将“我”拽住了。他们?!“我”一个转头,就看到这他们坐在厨房里,还是平时的那两个人,还有一个不知去向。毕竟他们还有我家的钥匙……但是不准在孩子醒着的时候来,这是我们的约定才对。按理来说他们也不想被自己家里的老太太,也就是这栋楼的管理人发现才对。

咕咚咕咚地喝着我家冰箱里的麦茶,用像是泥鳅一样眼神在“我”身上滑动,是不是露出猥琐的笑容,在小窗中照射进来的黯淡光线中,他们面部的表情好像一尊活着的浮雕。可为什么这个时候要来?

“为什么,我……我要上班去了,至少不能在这——”

“不是来找你的啊,但是总归有些,呃……对吧?一天吃两顿一样的也有点腻。”一个人拍着自己的啤酒肚,看来他觉得自己很幽默。而另一个瘦长的则转了转手腕,似乎拼命想要用已经退化的语言功能解释清楚原因。

“之前还想,怎么老是能看到你家女儿……才知道,一直逃学。既然你都老是来,那么偶尔一次用用你女儿——”

“你在说什么!!不是说好只要我听话就行了吗!!钱我也交了,多余的事情一件都没做!!只是帮忙跟警察打个圆场而已,没必要把我女儿一起——”

身体似乎都要弹射出去,“我”想要杀了这个男人,然而喉头的语句却被卡住了,让它们冷却下来的是肥胖男人举起的右手。

“诶,说到点子上了。要帮你们赶跑警察,可没那么简单啊。嘿嘿,而且看你一直这么怕,明明是自己男人出事了……看来准是有什么不得了的隐情是吧?这么大的事,”肥胖的男人点了点桌子,“可不是你一个人可以解决的,嗯?”

“我……不,但她还是个——”

“但你还是个弑夫的嫌疑犯。而我们就是你,还有你这一家子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的靠山。”

“……我,可是,求求你,我,”

“放开!!你们干什么,妈妈——!!!”

身体被这一身叫喊给冻僵了,夏日中狭小的屋子里,这脆弱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和周围的温度一起消失。而且越来越近……女儿狭窄的房间本来就近,而现在她无力的反抗声也越来越近。

“来了来了,让一让啊。”在身后出现的,是令一个身材精壮的老人,此时正拖拽着睡衣不整的女儿来到厨房。“我”……“我”不敢看,但此时她一定一边尽全力挣脱,还想要向“我”求助。原本就柔弱的嗓子,现在更是被拉伸而意外的尖锐。

“——妈妈!!哥哥,哥哥呢?放开我!!我妈没做那种事,都是你们!!放开……放开!!”

“哎哟,小姑娘挺精神,但没办法啊。毕竟你爸爸的事情,可是你们全家人都得承担的。想要自己哥哥好好过日子吧?想要帮妈妈减轻点负担?那么就别像个死小鬼一样缩在家里,逃避现实!我们这儿要打发警察,让你们这种人住下来,每天可是积攒了很多压力的啊。”

不知道是谁在说,因为“我”已经低下了头……一定都是做梦吧。但那又这么漫长的噩梦?还是说从那天起,无论是所谓的“帝国”还是那个声音,以及看不见的怪物,这些太过庞大的东西,已经摧毁了“我”和家庭……

……才想闭上眼睛,下巴就被抓住抬起。首先是阴影下挣扎着的女儿……在水池旁的身影几乎都要融入到黑暗之中,随后就是这个……他妈的肥胖男人。

“儿子在学校还因为这事儿被欺负,小小年纪就心智发育不良,就因为这个才和你吵架的,嗯?”男人依然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体上,“但没办法,这就是活着,是吧?好好看看清楚——呜嗯!!”

随即,他就发出了悲鸣——虽然“我”也很疼,毕竟直接用头撞在了这家伙的额头上。首先双腿用力踹开肥的那个,而刚要发力的双臂也立刻被身后期待着的另一个给抓住。就这么一个死老头,都已经这把年纪了还死不要脸——

“让开,他妈的!!你们就这么——死开!!”

直接将身后的背包甩开,虽然力气上和这个老人相比有些弱——毕竟他不是真的觊觎“我”的身体,每次都是最胆小的那个,与其说是希望找乐子,更多是害怕因为“我”被警察调查,把自己牵连进去。现在也是,大口喘着粗气,嘴唇发紫也拼命想把“我”拖回“我”的卧室。

然而这终究是做梦——外衣似乎都被扯坏了,但因此,背包带也被扯断。干脆整个向后甩开,现在必须快点到我女儿身边,至少能带到外面去……到时候就算和褚慕,和警察交代了也——

“——!”因为反作用而倒向前方,但也懒得去管后面那个瘦弱的了。但几乎用尽上半身全力支起来的瞬间,便和精壮的老人撞在了一起……糟了!更强的一股冲击力直接将整个料理台,以及桌上的全部都拖拽到了地面上,咣当咣当的声响……还有,那个声响——

“这么难么?不是因为物理层面上的,而是因为概念层面——更多的限制因为个人到集体,再到种族的选择而产生。因为你们所做出的选择,所在的‘界’……视野,太小。不过,只需要让我帮助你们,让我试试这个……”

闭嘴,闭嘴——心里反复默念着,“我”顶着自胸口向下的巨大压力,身体拼命地蠕动……虽然看不见,但“我”右手的前端依旧感受到了。寒冷的感触切开了右手指间,不是从水龙头里流出来了流水……而能抓住,抓住它!

熟悉的刀柄带来的自信的感受,随后朝着这个男人的头顶刺去——血液瞬间将“我”的脸覆盖,但似乎快要因为高温而蒸发……管他呢!

“呜嗯……快点——”

推开了这具逐渐卸力的身体,“我”终于从地板上站了起来,而在水槽的位置……那个肥大的身体居然压在“我”女儿的身体上。但并不是在用下半身发泄兽欲,相对的上半身的双臂——牵制在并不如“我”反抗成功的女儿脖子上,直到这个更加瘦弱、更加缺乏锻炼的身体抽动着,抽动着,最后开始变得僵直。

“唉……我都说了,好好看着!”男人真的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了吗?他只是呆呆地看着身体下的肉体,气喘吁吁地威胁着,“那么,趁你妈,那条母狗还没过来,我就先来试试……呵呵——呵呵呵呵,年轻的肉体真好啊,以前在道上混的时候,可没法做这种事。”

“……”

——这是,真的吗?但这不是因为什么“界”,也不是因为我们背负着什么义务或是命运。“我”没有朝着那个声音伸出手……只是因为愤怒而已,泪水还有喉头的哽咽一起化作最后的力气,这时“我”才注意到,手里的是一把菜刀。

并不熟练地朝着他砍了下去,一刀两刀三刀……门外似乎传来了敲门声,而“我”还在被本能所驱使,继续粉碎“我”的敌人。不过余光,没错……就在夏日阴云中最后的一丝阳光中,一个男人站在“我”的女儿身边。

原来刚才,不是在和“我”说那些话吗?男人被巨大的宽沿礼帽遮住了面容,手中拿着一根拐杖,具体的年龄也被厚实的风衣给掩盖。但是,必须得阻止……然而又一次,被那个瘦弱的老人所打断。

“呜啊——怎么会……不是,杀人犯?!我没参加啊,老太婆要来了——得报警,我不干了!不干了!!”

老人原本踉跄着退后两步,带着比过去更加夸张的神情,这次还惨叫着想要走出门……就这么想走了吗?而现实似乎也回应了“我”的心愿。他还没在这狭小的房间里走两步,边化为了一条红色的……

“……嗯?为什么——”

但答案,“我”很清楚……大门口的门把手终于被转动开,而男人也朝着女儿的耳边……在她逐渐恢复浮动的胸口上方,一台怪异的箱式机器从旁浮现,仿佛就像一台黑色塑料外壳的台钟……那是“我”结婚时,不知为何一起带来的道具,尽管到了现在才回想起来,但它似乎存在了很长时间。那就是,“我”的信标吗?

而男人也和处在这一状态下的女儿,小心地背身挡住了她的脸——难道他在和女儿说话吗?

“所以,你还是求助与我了啊。”

“扯什么扯……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三年前开始就一直缠着我们,已经够了吧!!到此为止吧,求你了,就……放了我女儿,还有我儿子,还有我——”

“朱小姐,您女儿可不是这么说的。而且,您的使命以及设备,都在将您带到下一个选择去。”

……他在,和我说话吗?除了被猩红色的气味外,“我”似乎看不见房间中有其他任何人了,那台诡异的机器,以及那个男人明明都不在“我”的眼中,但“我”确确实实“看”着他。

“——这就是您的选择。这里就是,‘界’。”

…………

…………

…………

…………

“——!”

胸口忽然好疼——剧烈的痛觉被灌入肺部,直到咳嗽让我清醒过来。我这是躺在地上吗?冰冷的地面,和最初进入到“界”的时候完全不同。

对了……我是在“界”里面,打开了通入“界”的通道之后就——尹箐,这是我的名字,没错。然而在心里默念完自己的名字后,立马又暗骂了一句笨蛋。我真是笨蛋……

……居然一个人就敢过来,我真是——虽然当时一点没有在意。就在周四放学后,原本打算和褚慕……出去逛会儿。眼前似乎还是午后的场景——

“哼……”

我的脸当时确实很红,不过是因为夕阳的原因。顺便,还有他明明知道今天有“黑雨”,却还是把我一个人扔在公园里……都已经过了5点了,放学都是3点的事情,毕竟——

褚慕,今天没有来学校。

“‘黑雨’要是来了的话,可是会把人变成——”

“好了,沈谙——该走了。”佺·玛尔塔终于拽走了这个精力旺盛的笨蛋,刚才还不合时宜地追问个我不停,当然也就关于㘝的问题,明明我更加不可能知道才对……不仅是他的同学,从早上开始就联络不上,最重要的是没有理由,不管和我还是和他们班的班主任,或是和㘝都只字未提。

虽然听说,平时因为他家里父亲的无头案,以及妹妹还有母亲的状况,就一直有人做无聊的推测,明明不要管这些没头没脑的家伙就好了啊——但是也不是因为这个,否则他一定会和我说的,至少今天下午约会的事情,总不能完全不回复吧。

为什么一个字都不发?聊天软件上只有我一个人在罗里吧嗦说来说去,就不能回一句吗?虽然说我确实有时候会做些任性的事,但这次——都是因为那个笨蛋,我那时才会那么着急。

“黑雨”的警报从这个僻静的公园,沿街道的各个方向流动而去。到目前为止,就算是堺也没有说清楚这个异常现象到底是——然而恰好挑这个节骨点,虽然褚慕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万一呢?说不定堺知道褚慕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这一次——

“……!”

才这么向着,拖着脚步慢慢地挪到公园门口,就见到了此时正纠结着要不要见的人……银色的长发,一如既往不紧不慢,摆着一副不痛不痒的表情拖着行李箱,才刚刚进入视线中就大步消失在了街道的另一边。今天也在拯救世界吗……?

反正搭了话,也就是一通嘲讽,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会……还不如我自己——

“呜嗯……所以我就到这里来了?到底发生了什——”煤油灯就被我压在身下,好在因为是“界”具象化的“灯”,所以没有烧到我身上……好疼,总觉得脑袋还有胸口像是针扎了一样,好在下半身还可以站起来,手臂协同双腿一起支撑在地面上——

“——!这,这什么啊!”

直接怼到面前的是一个摄像头,但随即就陷入我的手背——而下一刻,我就被自己的手吓到了,慌张地喊出了声来。黑色的液体就像胶水一样黏在右手……还有左手上!瞪大的眼睛立刻让自己的呼吸顺畅下来,压抑住了重新瘫坐下来的冲动。这里就是“界”……都很正常,现在不是慌张的时候!

左手轻轻抓起煤油灯时,这团黑泥便重新落回冰凉的地面——说是地面,其实根本看不清黑泥下方的组成。眼前的空间更是只能勉强被“灯”的光线照亮,但已经可以看清大量逐渐融化的升降门,金属原件似乎直到消失都在发出最后的哀鸣。然而这些……恶心的东西却横七竖八地倒在一个普通的屋子里,虽然抬头看不清天花板的位置。

……这就是,“界”——我还是忍不住屏住呼吸,这个空间里有什么正在压在我的身上……并非直接,而是“压着”这一个概念将我整个试图活下去的意志给打压下去。只有眼球还能牵引身体的移动,然而我的目标并不远。

“——褚慕?褚慕——!”

这个呆子,他怎么会在“界”里面?穿着平时的校服,现在正呆站在一个类似厨房房间的门口,双眼也呆滞地从潮湿的天花板挪到我的位置。仔细看的话,这里除了仿佛在呼吸着的黑泥,大量的摄像头都顺着他的动作转动着红色的光点。现在要到哪个阶段了……不不,应该还来得及。

“褚慕——笨蛋,我啊。是我!别发愣了,这里不是你可以呆的地方!啧——”

“……”

然而回应我的只有低沉的喉音,虽然想要靠近他的位置……但是,我还是停下了脚步。刚刚除了他的声音,还有别的吗?我可以肯定那不是错觉,是一个更加纤细而微弱的声音……但是要是真的有别人——

我提起“灯”,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观察这些黑泥……但是明显有其他光源能照亮这些蠕动着的存在,就在面前这个房间再靠上一点……但去找越觉得头晕,甚至连刚刚那个声音的主人也找不到。

“真是……走了,褚慕。褚慕?怎么不说——等等,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吗?还是脑子里有什么——”

“你就是,尹箐——”

又是那个女人的声音,但这一次我可以搞清楚源头了……就在我的面前,就在这个和我一样大的男孩儿的喉咙里,就是褚慕发出来的,连嘴唇我都能看清在上下颤动。可……怎么可能……?我好像记得之前和他在一起,但是却又模模糊糊的,就好像——

——就好像,经历这些的都不是我,而我只是一个旁观者。又或者我同时是,只是我的身体里也有另外一个——

“——!”

咚——咚……这鬼地方真的没人么?我又一次被奇怪的声响给吓到,真是……但具体来说,这一次并不是“奇怪”的声音。源头就来自于我的身后……借助着“灯”的光线,才注意到自己身后的铁门,把手的位置随着敲击声而轻轻转动。咚咚——咚咚——

声音越来越不耐烦,直到半秒钟的沉寂后,一阵气体刺穿了大门——咳咳……刺鼻的气味就和周围这些黑泥的味道一样涌入鼻腔,但气体迅速离开刚才的高度,顺着大门的边框胡乱地窜动,而它所划出的部分也和本体一同被切断,“咣当”一声躺倒在这泥潭里。

……越是迷惑的时候,越是想要见到她,但也越不想真的看到她的身影,和“界”的性质很像——

“堺……”

熟悉的行李箱安静地停在地面上,这个讨人厌的女人轻轻用手挑动银色的长发。虽然想要避开她戏谑的目光,但已经来不及了——

“——哼。不仅是个外行,还是个蹩脚的外行。”

“……我,我只是。别说这种话了!褚慕的样子不对劲,快去帮帮他啊!”

“又是要救人,又是要查真相。水平越差,要的就越多。”

黑白色的衣服只是随着这种笑话轻松地摇摆着,可是光靠我的话……然而被“灯”照亮的堺的脸上,却一点笑意都没有,甚至连平时开玩笑似的恶意也看不到。

“……可是这里是‘界’啊!普通人不该来这里的,总之——哎呀不管你了!褚慕,抓住我的手,既然这里开了个洞我们就可以出——”

砰……然而身后的手抓住了我要冲出去的身体。这个家伙!!明明看起来这么瘦弱,怎么力气这么大?平时不要救人,到现在再来搞这种有的没的,所以我才——

“……放开我!他还,他还在那儿——”

“他……”堺轻轻抿了抿嘴,最后只从鼻子里吐出一口气,“这个‘界’和所有的一样,没有要救的人。”

“哈?!你眼睛瞎了?”右手特意朝着褚慕的位置摇了两下,汗水似乎也随着脖子流了下来,“那不是个人吗?”

“之前抓我的时候看不见,总算见到本人了。”

这回堺干脆直接看向褚慕的方向,只留下我一个人在混乱中翻滚……而这个笨蛋,现在却终于收起了原先的呆滞,转而是一种过度的冷静,仿佛他早已经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双手的手指轻轻收缩、刻意地发出指骨间的摩擦声,仿佛第一次钻进这具身体一样。同时,也稍稍眯起眼睛,回望向我们……

……对,对了。我记起来了——电流般的回忆从皮层钻回了海马体里去。我怎么会忘记呢?之前我好像……在他的房间里,然后遇到了那团黑泥以及他的妹妹,接着在这里和……和堺交手了?“灯”的光线开始摇晃,远处的声音以及微弱的红色光点,以及远处不可见的光源都在摇晃着,甚至连……地面——?

“可这怎么会……时间——”终于挣脱开了堺的束缚,但现在我反而想要在她的双眼中找到回应,“这个‘界’到底怎么回事?那时候我怎么会不记得你?甚至还把你当做敌人来看,明明我,都没有什么依据——”

“刚刚还扮尹箐,现在又在扮自己的儿子,解决掉了自己的女儿——”

堺的架势,好像已经要拔出武器来一般,可……

“……可,那是褚慕啊。你应该知道啊,我男朋友,只是个普通人。”

“男朋友,普通人——唉……”然而女人只是叹着气,厌烦地摇了摇头,“这个‘界’只有三个存在。你,我,还有‘界’的创造者。”

“但是刚才我和褚慕都看到了!甚至到最后……”最后的记忆片段实在诡异,但那却和现在一样真实……“他的妹妹才是‘界’的创造者,那团黑泥就是‘生’与‘死’之界的标志!他妹妹就是为了起死回生才……”

……等等。说起来刚才正面交锋的地方是在厨房,而且刚才这个屋子的构造是这样的……吗?

“探案游戏该结束了……真是他妈的烦,真相就这么重要么?就为了这种疯子,这一家子疯子?”

堺打开双唇,和往常一样——和第一次见到她一样,也和那个午后见到她时一样,不痛不痒地说出了我该知道的答案。

…………

…………

…………

…………

“两个‘界’——呼呼,呵呵呵呵~”

此时,说出答案的明依然在开怀大笑,虽然堺感觉从一开始,这个女人就陶醉在这莫名的娱乐氛围中。只不过现在她更加放肆,大口地饮下一口新倒的龙舌兰。

“……离开‘界’的时候,看‘消失线’就知道了。还浪费我这么久……”

“因为听你说比较有意思嘛~了不起的‘界’的清理人,唯一可以自由进出‘界’的英雄终于当了回侦探啦~”明用迷离的眼神继续挑逗回归沉默的堺,“说嘛~难道说这是你新的爱好?还是说是为了这个小姑娘?第一次有个姑娘可以改变你了?哈哈——我就知道你好这口。”

“……”

“呵呵。所以说你最先进的,”明唆了口自己的手指,在吧台的桌子上自顾自地开始比划起来,“是褚慕的妹妹所构成的‘界’,但那是建立在原本的‘界’,也就是他们的母亲的‘界’之上。”

“……嗯,对。”

“在他妹妹的‘界’里面,从你在进入时了解到的,小姑娘和小男孩儿战斗的画面片段来看,确实是‘生’与‘死’的‘界’,而且也是从死的方向朝着生的那种,最朴素的起死回生戏码。换句话说,”

明满意地点了点头,

“褚慕的妹妹确实死了,正如‘消失线’提供的线索。虽然每次进出都必须看,否则不能‘聚焦’敌人,可这么愿意来帮我一起理清思路,哎呀……还真是特别的‘界’呢。”

“臭婆娘要不是你……”堺想了想,还是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可是啊,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俩的母亲的‘界’又是什么呢?还故意在最初的‘界’里操纵小姑娘的身体,故意说错‘界’的定义,引导她的儿子解决自己的女儿……而且在最初的‘界’里,你甚至看不见那个小男孩儿。哦哦,我可不能乱猜……毕竟你自己都说了,看‘消失线’就知道了嘛。但是我呢,刚刚一直在和小男孩儿的朋友玩,就是刚刚那个新人,所以没机会看呢~”

“……”

“哎呀,还真是期待呢——毕竟‘界’的目的,”明轻轻摇晃了下杯子,这会儿才重新想起来假如冰块,“不是要变化的过程,而是穿过原本的选择,到达另一‘极’的那个瞬间……”

堺,依然在昏暗的酒吧中保持着沉默。

…………

…………

…………

…………

…………

“两个……‘界’……一个还不够吗——”

堺看了眼这个自作聪明的高中女孩儿,脑子里已经什么都不想再想了。说起来,根本就没有必要追根究底,毕竟敌人就在自己的面前……

“这么想知道答案?”

“——我还是想相信褚慕,还有他妹妹,还有他的妈妈。至少知道怎么回事了之后,就不用呀——!!!!”

“啧……”

然而堺只是一脚踢开行李箱,直接把女孩儿连她的风衣以及“灯”全部朝着大门的方向扔去,管她能不能正常离开“界”。

“这么想知道的话,出去就行了……”

腐烂的气息,又是这个……和之前在屋外的走道,还有街道上闻到的一模一样,各种各样的材料混杂在其中,既有死尸又有活物。摄像头也头一回不再聚焦在褚慕的身上,而是齐刷刷地加强红外线功率,从四面八方看向堺。

和过去一样——她在找个人,追踪她。然后到了地方,“聚焦”锁定,

然后,抹杀她。

“真是好心啊……但是我已经做好了选择。”褚慕——不,这个“女人”在她儿子的身体里,却用自己的声音嘟哝着。极其外行的手法,堺暗想道,但这份自信来自于决心和形势……估摸下来,大约还有几分钟,就可以完成这个‘界’。

“这,这里必须要做到……他答应我了!然后,就算是‘帝国’真的按照信标来了,我也可以和他们两个继续活下去——”男孩的表情被扭曲成歇斯底里的模样,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更是让这身躯显得有些过于羸弱,“必须要这样子下去,所以我建议你——”

“叽叽歪歪,歪比歪比——啊……”堺将手搭在行李箱的把手上,慢慢地踏出了一步,“既然都选好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个神经病。”

“……呵,呵呵……你有资格说我吗?”

确实,在堺进入到“界”中时,无论是上一次还是这一次,双方都很清楚——必须有一个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