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点距离,小心点——万一她还有什么……”

“……”

脚下的道路仿佛是一台跑步机,温热的履带裹挟着地板将目的地不断送往远处。熟悉的走廊原本只需要几秒钟就能通过……还是说原本的世界就是这么糟糕的样子?说不定每天照射进屋子的阳光,还有角角落落的影子,就已经开始侵蚀——

“只有那里没有搜过。想必就是那里……”面前的是尹箐摇晃的后背,似乎从母亲的房间里走出来只过了几秒钟……呃?是多久来着?透过窗户看向那惨白的外部,倾听黑色的雨点……

……我怎么来这里的?配合着尹箐的脚步,我的大脑开始把刚刚那些事件,一个个罗列整齐。

咚……咚……尹箐,首先是这个女孩。隐隐发作的偏头痛引导我回忆有关她的一切。似乎是某一天,是昨天还是今天?和这个女孩的每一天就和概念上的“每一天”一样,没有变化也不会有变化。

接着我和她……怎么了?是谈朋友了……?她是我女朋友吗?也就是说和我的家人一样重要……贴近她的嘴唇时,可以感受到有些让人不适应的温度,口腔和肌肤的气息化为蒸汽涌入鼻腔,那份冲动——

——绝对,和这个冷血的骗子没有关系。她只是长得像我记忆里的女友,说话方式也有点像,而且自称是如此。不……她只是顺着我的话说了下去,那么她是谁?

“喂,”忽然,尹箐停下了脚步,比起刚才房间里的时候,嫌恶的表情稍稍有所褪去,但还是刻意地加重了自己的语气,

“过会儿该怎么样,你知道的吧。你妹妹……做了那些事。呜嗯——我知道你肯定没法像一开始那样全盘接受,但这就是‘界’给人带来的影响。就算为了你的家人,还有其他你认识的人,也不能再让来路不明的家伙继续把她们当做玩偶一样——”

“我知道……”这时候的回答,更像是给死气沉沉的大脑作出的回复。搞不懂……搞不清楚,越是理不清的头绪越是将我的意识推向时间的尽头。尹箐说出的种种理由也无法抵挡住大脑最深处的呼喊,

——继续下去吧。

——不能相信她,但是,

——比起这个,还有更加好的结局,更好的方案。

“——!”右手臂下意识地挥动起来,但此时才注意到挥开了尹箐伸过来的手。摇曳的煤油灯光摇晃之间,狭长的黑白色走道也已经消失,转而是仅仅几步距离的厨房门。在面前的少女……我都不敢再确认她现在的表情。

“不管怎么样,你只能相信我。毕竟再怎么说,你也只是受害者而已……让你带路已经蛮为难的了,再加上那个疯女人,还有你妹妹——你要在外面等也没关系,我来处理就好。”

“……都到这地步了,你想把刚刚自己说的话都忘了吗?”

“那不可能——但是都这个时候了,你也该懂怎么做……”

少女用别扭的语气,还有身体试着驱赶走我。说起来一开始还是我提出来帮她的……真实够搞笑的,这个自称已经搞清楚全部细节的女孩儿现在又打算甩开我——在头疼的催促下,左手先她一步搭在了房门上。

“我可先说好了,就算你逞强我也不会——”

“放心吧,我妹妹绝对和这次事件没有关系。只要确认了这一点……”

“……啧。”

听声音似乎很不爽,但我也没什么别的选择了。总之,先把自己扔进绝境,就像之前遭遇“堺”的时候一样——

只是手腕轻轻发力,房门就被向着里侧推开。说起来唯独这个房间没有被厚实的升降防爆门所保护,反倒是走廊周围的怪异黑影重新聚集,身后的来路已经被悄无声息地全部封锁,于此相比如此熟悉而普通的门反倒让人心生怀疑。

嘎吱——首先窜入官能神经的是气味。最初袭击时的那股金属味之外,更多的是腐烂的气息……恶心!早已经分辨不出是什么的气味,将大脑中所有残存的记忆压缩到了极限,食道也被情绪调动着迅速地收束……这种气味是从看起来像是我家里的地方……?

……果然,真正的凶手就是在这里——身体的惯性将门撑开,尹箐也迅速地钻过来,用手中的灯火打量四周,本就不健壮的后背像是野猫一样让肩膀耸立起来。但其实并没有必要……狭小的房间几乎被透气窗外的白光照了个遍,但即使是如此……

半开的门随即被破碎的木桌残骸挡住,顺着散落在地面上的黑色木屑,灰黑色的橱柜还有椅子……倒下的冰箱下流出的液体恐怕不是制冷剂,水槽中涌出的水顺着地板的缝隙直到我们的脚下,反射出的光线混杂着周围破碎家具的杂质——这里根本就看不出是原本的家。

在这一切混乱的正中央,也就是气味的源头……只是看着那团黑影,我就只能想到“死”这一个字,仿佛一切与之相关的信息通过各种方式涌入脑中——随后慢慢聚拢着,正如同之前尹箐所说的一样……随着“界”之中的变化,控制力也有着起伏波动。

此时正是这一切的开端——黑影如同蠕动的蛆虫,即使是惨白的光线也无法穿透其内部,一收一放都仿佛是怪物的心脏,呼吸着无法理解的物质残存于此。

尹箐也冷静地与她保持着距离,将不知所措的我拦在了自己身后。假如人死了之后会变成什么,这就是答案吧……那就是不可捉摸,但却随时可见影子。悄无声息却能听见它的一举一动,总是忘记但是却形影不离,毫不顾忌地就这么侵入你的心……

“……又见面了,哥。”影子随后便轻轻地展开,将窗户和料理台一片完全覆盖,这荷叶状的中心……我的妹妹穿着熟悉的衣服,从裹挟的状态下慢慢舒展出来,半睁开的眼睛只是从我的身体划过,

“而且这次,又是和这个女的——”目光最终聚焦在斗篷下的尹箐身上,嘴里又轻声咕哝了几句后,“……之前那次不过是运气好,但是我的优势可没有变过!你杀不死我,明明清楚还来这儿送死——”

“——”然而抢在对方有行动前……不,顺着水面反射而来的黑影中浮现的尖刺,被尹箐手中的提灯所打散,随后便躲入到视觉的死角,只有摇晃的色彩以及厌恶的言语——

“都到这地步了,不如交代了吧,杀人犯——”

轰——尖锐的词语一头刺激着我的大脑,让我的身体开始移动,虽然只有眼睛试着捕捉尹箐的身影,而另一端则让整座房间都被妹妹的愤恨所牵连。原本就珍稀的白光被黑色的海洋淹没,水槽中的水以及忽然从前胸后背同时袭来的触手……呜嗯……

嘴里刚要吐出悲鸣,就被看不清的自来水给灌了回去,怎么会忽然有这么多……“界”的怪异性在此时又一次将我们卷入其中,原本入口处本应可以舒缓急促的水流,但此时已经被防爆门堵住,但房间的天花板总觉得越来越高,水面已经抬升到了看不见的位置,两人的位置更加难以辨别。

“……咕噜噜……啊——!”呼吸到了一口空气,像是旱鸭子一样将双手胡乱地拍打着……眼睛努力地睁开,才看到橘色的火花在狭小的角落里弹开来自同样色彩中的尖刺,试着朝着翻弄着的影子本体敲击过去,不过只是徒劳的挣扎……刚刚恢复到“死”的状态,我的妹妹是最不可能死去的时刻,就好像对着一具尸体疯狂地敲打。

这段时间要多久才会过去,说起来有印象进入到“界”以来根本就没有时间的概念,说不定时间本身就是被打乱的错觉,说不定只过了几分几秒,也说不定已经过了——呜嗯……又吃了一大口水,混杂着碎木屑的铁锈味让我差点晕厥过去。

“——你个杀人犯!就是因为你,我们才——”

“我不是!!那些……都不是我干的。你这种人只会说风凉话,连哥都被你骗了!骗子!!明明你什么都没有看到,也不在现场……”

“哪有怎样?!呜嗯……那个房间里的痕迹就是证据!再说现在不也是你打算杀了我和你哥吗!”

“——不是我,不是!!”

黑色的斗篷与黑色的影子,现在唯一看清的只有妹妹惨白的脸……该怎么样才能——此时大脑,才被另一个水面下的光源所吸引,就像是到处逃窜的飞蛾抓住的灯火。那是电冰箱中的光亮,原本应该是橘红色才对,不过现在也只能看到隐约的白光。

周遭的家具也飘浮于它的周围,内脏……断桌腿……铁勺子,还有一个中式菜刀。刀刃反射着白光,波纹之下如同有生命一般地游动着,但这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厨具——

“——!”

虽然我并不熟悉这个道具的用法,但其他的记忆却推搡着我的理智,让我伸手越过波浪抓住刀柄。有办法了——虽然这并非理智做出的判断,而是原本固执的观点,但还有机会……

“尹箐!!”即使不信任她,我还是用尽力气大声地喊了出来,而对方立刻被这像耗子一样的尖锐声音所吸引。

“——干嘛你,有病啊!呜嗯……”

她也从嘴里吐出一团黑水,勉强招架住了一次攻击,但已经踉踉跄跄地要跌倒下去,黑色的斗篷裹挟着橘色的灯火,那是“界”之中最为明显的诱饵,妹妹也没有打算放过这次机会。延伸的黑影转变为数十根尖刺,而熟悉的尸骸也从深处爬起来……

和第一次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光是看着密密麻麻的尸骸,就回想起前不久的死里逃生。现在狭小的房间里甚至没有逃离的方法,绝望感让黑衣的少女胡乱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但我,不是杀人犯。

“——!”深吸一口气,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黑影的核心,蝉茧的聚合处。明明操纵着如此强大的力量,妹妹的脖颈处渗出了明显的汗珠,而急促的呼吸更加榨取着脆弱的生命力。趁着她的双眼没有注意到我的这半秒——这是唯一的机会!

刀子顺着手的发力方向,朝着她的背后——这摊烂泥和她相连的位置挥砍下去。不,这种软绵绵的攻击根本不能和尹箐的攻击相比,仅仅是浅浅的陷入到这团息肉中顺间——

“咕呜——”神经立刻被疼痛的警报填满,水平面似乎快速地向下收缩——不对……是我被黑影们托举起来?身体刚刚脱离水分的拖拽,抬起的右臂又被一根尖刺刺穿。好在之前和“堺”小姐接触的时候,就已经习惯这种疼痛了,但——

“——!哥……你又……为什么?为什么啊!”被黑影包裹着的妹妹,终于又一次能看清她的模样了。但这次温热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混在了我黏腻的血流中……太过稚嫩了,刚刚被少许剥离开的手臂,现在拼命想要朝着我的方向伸过来。果然……果然没有错——

“这里……没有杀人犯。我知道你不是,你可是我的妹妹啊,而且又是个家里蹲,平时也没有什么坏心眼……一定是有别人,”

“哥……救我,我……我不知道——这个‘界’,我想要留在这里,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哥……哥……救救我,快点……哥……”

“——我知道!”

妹妹辩解的声音越是强烈,周围的黑影越是躁动——但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脑子里已经打好了主意,这种乱七八糟的异空间什么的……就是这个东西,这团散发着恶臭味的影子打乱了我们的生活!如此想着又一次,想着黑影的粘连处挥下刀刃——

“你——!”

砰——才刚刚感受到胡乱砍下去时带来的回应感,身旁又一次闪烁起火花。这才注意到刚刚升起的触手被连根击碎,“界”中的产物触碰到尹箐的煤油灯时就好像幻影一般消散,但随之带来的是这团黑影整体的摇晃。刚刚尝到自己血液的味道,又在落入水中时被冲淡些许。

但随之看到的,便是被更多尸骸与触手包围的尹箐——愤怒的双眼几乎要吐出火舌,脱去了披风的兜帽后,甚至能看清她都要把自己的嘴唇咬碎了。

“——褚慕,你有病吗!你妹妹就是这些的源头,别在这儿逞能装英雄!呜嗯……别随便靠近,想死吗!”

虽然水中越来越多熟悉的面庞——父亲,母亲,还有明明躺在茧状黑影中的妹妹,甚至还有许许多多不认识的老人们,腐烂的气味被铁锈的气息所强调,神志感觉都要被他们给一起带走——开始出现,但他们并没有朝着尹箐的火光聚集,而是朝着我的方向。此时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的黑影依然没有倒下,妹妹还在里面……

……没有和想像的一样顺利,但足够了。

“既然知道她是被创造‘界’的力量绑架了的话——就来帮我救她出来!”

“你——耳背了吗!她就是这一切的源头,支撑这个‘界’……总之要么离她远点,把她交给我,要么直接给她一刀!直接往头或者——快点!!”

嘎吱……噗——脓水一般的液体开始从每一次切口中涌出。妹妹连哭的力气似乎都没了,脆弱的呼吸却驱动身体继续挣扎着逃出来。今天是星期五的下午,是一个平凡的午后——而我的家人没有出事,也绝不会是她周围这些怪相的同伴!继续……这次换成双手,继续用力点!

“——!”但这一次又被干扰了——是一个不认识的老人,死灰的面色在这黑白世界中更像是幽灵,现在却以不可思议的强力牵制着我的手臂。在张开的嘴叫出无理智的闷响前,身后的水面又掀起了波澜。不管是什么……就算全力挣脱眼前的这个秃头大叔,身后这些也躲不——

不过随即,身体就被忽然窜过来的黑色身影所推到——尹箐的身材绝对谈不上健壮或是敏捷,现在还多出了一些扎眼的血红色,但手中的煤油灯只要轻轻一甩,尸骸就被轻松地击倒在地,随后是身后的触手和尸骸,

“尹——”

“愣着干什么!快点!!要干什么都快点!!我可是专业的……会把你带出去这个‘界’!”

身体本能性地扑到了黑影上,手里的刀小心而又鲁莽地切割着,谁能保证我没有伤到我的妹妹……但谁能保证尹箐和妹妹还能坚持下去?我又能坚持下去吗?但不能停下,时间的流逝仿佛也被整个“界”所影响着,甚至怪异的感受都被从神经网络中抽离。

“咕……”湿润的头发没有遮挡住视野,余光扫到了身旁的尹箐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大腿处匍匐着的溃烂尸骸正在啃食肌腱,转头的瞬间随即被四根尖刺穿透左肩与臂膀。不过她此时也干脆回过身去,腾出一只手来、从斗篷下掏出了黑色的缆线。

——那根本就不是武器,还是说她也已经到极限了吗……?但她只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表情,抬起手中的缆线……黑色的胶皮之下,裸露出些许的淡灰色彩。不过如果从常识来看,这个屋子里唯一可以找到的,从油脂般的黑色水下拉出的电缆只会有一个来源………

……除了橘红色的火光外,唯一照亮周围的、电冰箱中惨白色光线,就在尹箐扯开电缆并插入尸骸头部的瞬间炸裂——随后是自腿部涌上的酥麻感。大腿以下的部分,就连血液的流动都感觉得到,又或者那不过是电流带来的错觉……

“——!尹……”

手里的刀子也落入到了水中,但同样的……水中的涟漪逐渐停止下来,就连黑影也似乎被心肺复苏而脱离原本专属于死物的怪异,迟缓地朝着尹箐倒下的位置……已经,到此为止了——

牙齿几乎要将牙床咬碎一般,上半身扑在了这团没有温度的黑影之上。刚刚已经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这一次一定……

“……哥,我——不要在这……”

那是当然!全身的力气都输入到了手臂,抓住妹妹伸出的纤细手臂。切口已经基本完成,剩下的就是让身体顺着重力的惯性——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

咕咚……卸力的瞬间,温暖的身躯撞在了我的怀里,接着又一次被水所淹没,同时袭来的还有电击的酥麻感,大脑瞬间就和刚刚电冰箱里的光线一样短了路。结束了……都结束了——

————

————

非要说的话,周围还是一片黑暗,其实我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我还是能“看见”。桃花的气味中还有蚯蚓伸展身体的声响,桃色的远端被柔软丰腴的手感所填满,所谓的意识被意志推动,回过头去想要看到所经历的一切——

都,不见了?今天还是星期五吧,就在我家,虽然不算很大,我家也不丰裕,只能靠母亲一人维持家用,妹妹似乎一直宅在家,好久没有去上学了。其他的呢?现在是几点?见鬼的我连家人的名字都记不起来,更何况其他更具体的……

————

————

“……!咳咳咳——”

把胸腔里水吐了个干净,双手撑在干燥的木质地板上。呼……头好晕,但右手碰到的温热感,以及如同回应我而传来的脉搏跳动,让我颤抖着挺起身子。啊——还活着!!

“……哥,哥哥……”

妹妹从双唇中挤出了几个字,身上虽然有些伤痕,有些看上去有些糟糕……胸腔的部分有刀伤,睡衣被鲜血给浸润,但伤口不深——更重要的是色彩!色彩居然回到了她的身上,从嘴唇开始逐渐扩散,在身体的各处化开。

“好……没问题,哥就在这!”我感受着这珍贵的体温与脉搏,焦急地寻找着周围的道具,但也只有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迅速地为她止住伤势,“马上就出去,还有妈妈一起——没问题的,我们一起去医院,这种伤口根本就不会致死!来……走,”

明明她的身体已经这么虚弱了,但我还是没法将她抱起来。白色的光线终于照射进来,黑色凝胶般的黑影都回到了各个角落,唯一可以证明刚刚那场缠斗的,只有地上零碎的家具残骸以及被拉扯出的黑色电缆。

对了,尹箐——她的任务也完成了,也可以拿回记忆了吧……让她帮一把手,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刚想着她,眼角的底端就闪过一道橘红色的火光,现在这个煤油灯的光线真是让人安心。它轻轻摇晃了两下,随后——

——穿过了我,准确说是从我面前跑过,随后落在了妹妹的笑脸上,她知道我们一定可以救她……扑哧——

碎裂声,然后还有鲜血——我可以确定,因为刚刚才以为“界”的消褪而回归了红色,连手中的体温也还原了,不过这次是粘在我的脸上、手上、脚底下、还有地板的缝隙里,就像是符号一样扩散开来。

而原本头的位置,被煤油灯还有血迹所占领。尹箐进入“界”之后,第一次松开了这盏灯,大声地喘了两大口气。在刚刚升起的惨白色光线照射下,窗前的她就像是一个怪物,一个杀人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夏日的热风似乎穿过了门缝,催促着我们挪动脚步。怎么可能——我的双腿在颤抖着,但“我”却依然保持着冷静。至亲就在眼前,手里握着的手腕原本还有生命的象征,此时却被瞬间终结……本能驱使着我的意志扑向这个疯子,但在身体与精神之外的某个“我”一动不动。

“哈——总算……结束了……这种噩梦不需要再看一遍了。哦——果然是她,”尹箐轻轻点了点头,向着料理台的位置点了点头。在黑白色的背景中,嵌入了一个格格不入的木门,就像是刚刚进来时的房门一样,悬浮在半空中的样子就仿佛它是被后期加入到这个异空间一样。

“门开了,‘界’已经要崩溃了。要出去得快——”尹箐转过头来,捂着肩膀上的伤口苦笑了下,不过立刻就收了起来,想必我的表情一定很恐怖,但“我”没打算装。

“——怎么了?被困在‘界’里困惯了?”

“……你做了什么?”

滴滴哒哒,窗外的白光被雨点的声响敲打着,身后的防爆门都像是过熟的蘑菇一般舒展开金属的表皮,如同泄气的皮球释放出滑稽的爆破音与尸臭。

“……我做了什么!我做了有这个能力的任何人都会做的事!!这是常识!!”鞋底猛地在地面上踩出巨响,少女的眼睛都瞪大了,手指也不停地朝着地上的尸体指去,“那是个杀人犯,还是这个‘界’的创造者,证据现在都实实在在摆在你的面前了,还要矫情到什么时候!!”

“——”

不,如果正是如此为什么影子不救回她?如果“界”是这么脆弱的东西,怎么会如此顽强地存活在现实中?但如果——两种声音被糅合到了一起,我根本听不见自己的想法。

“而且换过来想,她已经死了——世界必须要回到原本的样子,死者不能苏生,生者也不能再踏足这里!你想想,如果让她出去了的话,会发生什么?只凭一人的一个自私的愿望,就可以扭转生死的定义,你想让这种事影响你的朋友,还有亲人,或者说——你女朋友?你想到那个时候再后悔吗!”

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歇斯底里的女孩儿,光线让她脸上的每一寸愤怒都印刻在我的脑中。

“我知道你的家人很重要——但就是为了他们,才必须这么做!!我做了你没法下手做的事情,做了‘界’之中正确的事情,让这种混沌的……想不通的东西不再祸害别人!你倒好,只会抱怨是吧?!……之前说过了,就算是我的家人,我也必须下手。我们对待‘界’的时候,不能带着和她一样的优柔寡断!”

为什么她这么激动,伤口处因为伤口几乎要撕裂开来——明明……我看着她愤恨地深吸一口气,嘴巴不停地转过身去。

“木已成舟,就算你不想承认也必须承认。走了,快点!否则我们就要永远被困在这里——”

脚上的铁镣似乎被解开了。她说的对,在“界”之中不能优柔寡断,要干脆利落——同时还有一件事……

窗外惨白的光线,似乎让这满是黑暗的空间得到了喘息的余地,但那外面不过也是死亡的宫殿。假如是从相反的角度来看,活着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慢性死亡,不过是在氧气与氮气的包裹下的透明棺材。而现在急切返回那里的女孩儿,

——尹箐可能出了什么问题,她可能早就在什么地方不见了,消失了,蒸发了。残存于此的外壳,

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

嘎吱……菜刀的尖端在手腕和双腿的帮助下刺进了她的后背。原本就受了重伤的她立刻就摔倒在了地上,恐怕她还没意识到是什么攻击了她。不过无所谓——右手转身就抄起那盏煤油灯,火光在一瞬间似乎反射出我自己的脸。

“——!!褚慕,你……”

我害怕看到她的脸/但那是因为白色的光线,似乎已经到了晚上,月光将房间彻底照亮了。“我”干脆忽视自己的视觉,直接朝着她的腹部砸了下去。随后就是从她背后拔出刀子,那一瞬间她急促的呼吸喷在我的脖子上,随即她张开了嘴——打算直接咬上来吗?但刀子作为回应刺了上去——

嘎吱——嘎吱——这不是刀子穿透肌肉的声音,并非如此充满生命力的声音/刀柄因为突如其来的压力而开始有些歪曲,但幸好手还在帮助它忠实地完成自己的使命。结束了……都结束了,因为不顾那些证据就滥杀无辜,举止怪异的少女就是“界”之中最大的威胁。

幸好还有“我”在——虽然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但是新生的本能依然在继续攻击这个身体。居然还有力气反击,真是烦人啊……攻击的方向转变到了她的手臂。把原本那些记忆都抛弃掉,有的没的都不需要了。

“呼……呼……”随着手腕一阵卸力感,刀子“咣当”一声落在了地板上。木质地板之中传递来了人体般的温度,就好像刚刚进入“界”的时候……

……不过那时候是什么样子来着?恐怕这个女的从那个时候就在骗我,不过……女人?谁?我只看到聚光灯般的光照下,有一具被鲜血包裹着的尸骸,光看脸已经辨识不出来了。总觉得很熟悉,但是现在……

“……对了,得把她救出去。”我抱起妹妹的身体,什么嘛根本就没事。虽然流了些血,但还没有死。我一瘸一拐地支撑着身体,朝着木门的方向挪动脚步。然后轻轻地用身体推开门板,目光穿透了闪耀着的白色光线,但那是黑色的,可能还是桃花色的?温柔的感受窜入脑中,让我终于,冷静了下来……

…………

…………

…………

…………

…………

…………

…………

“双重‘界’——”堺看出来自己身旁的明已经快要喝醉了,但是她还是要满足这个女人低俗的要求。

虽然只用了几句话就解释清楚,但堺还是忍不住看了眼挂钟,怎么才过了一分钟?

咚咚——咚咚——堺强忍着把手中的武器刺进明脑子里的想法,等待着她酝酿出下一句话。

“嗯……没想到第一次‘界’出现,就这么特别啊~这次的主导者,说不定还很有意思呢。培根说过,世界上最忙碌的人就是恶魔,而恶魔阻止了人思维的活跃。但这位恶魔~呼呼呼,好久没听到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啦~”

“……”

“居然存在有两个‘界’,明明只是观察一个对象的‘极’已经是极限了——第一个‘界’的创造者毫无疑问,就是褚慕的妹妹褚染。嗯嗯,但还有一个居然是……呼呼,难怪小姑娘到现在都不来找你说话了,嗯?肯定很难接受吧,这样子一个真相——”

“——闭嘴,好吗?”

“不~行~”明坏笑着继续问道,“说起来啊……那个小男孩,也就是褚慕可是抓住了你,还把你赶出出‘界’一次的啊,难道你一次都没有看到他吗?”

“……”

沉默就是堺的回答。将所有的思绪整理干净的最后,才想起了这个嫩皮的小孩。以及在那之后的,另一个“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