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
但她卻還笑着,帶着令人發寒的笑,甜甜地在臉龐上綻開。
但那只是一層單純的表象罷了,她已經不是她了,她的身體逐漸被名為“天使”的怪物侵蝕,她的靈魂被當做交換的祭品抵押在這具逐漸死去的肉體內,永遠也不會停止,因為和“神”的交易,是永恆的。
——自《墮落的瑪利亞》
……
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入夜了,從窗外的植株上劃過細小的露珠,壓倒着垂倒的綠色枝蔓。這夜的霜凍很重,在木屋的房檐上落下淡淡的霜痕,甚至有蔓延過房門的跡象。
梅拉特不禁慶幸平時自己的掃除工作做的不錯。今天下午一早便收了曬好的棉被,洗完的衣服也都盡數掛在寬敞的晾衣架上,空氣中也因為每日打開門窗更新空氣而顯得乾燥舒適。
他推開了那所謂的門扉。
一股無可言喻的氣味撲面而來。
那是連房間里放的丁香花所散發出的香味都無法阻止的惡臭。
“抱歉。”冒險者,用着冒險者不該有的口吻,深深地說著。
他拔出了腰間的長劍,向著床榻上那人的方向踏着緩慢的步伐。
死去,是什麼樣子的?
他曾經問過自己。
想過了很久,最後他說,不知道。
明明殺過了那樣多的生命,卻連如何終結一個生命的手段都不明白,身為冒險者,他果然還是不合格的吧。
梅拉特此般審視自己。
於是,他研究了關於生物的敏感器官,致命的某些位置。頭部,心臟,或者斬斷四肢,甚至從正中腰斬全身……
無數次的殺戮,多次的生死邊緣徘徊,他最後甚至可以閉着眼把一隻兩個人高的狼型魔種的喉頸用長劍擲穿,把小刀用來解剖植物的細小莖葉。
對於殺死生命,他有着這樣的執着。
殺死了它們就迎來終結。他從來就是抱持着這般的想法。
是嗎……
他把長劍的劍鋒抵在了少女彷彿死去般的冰涼身體上,與喉口輕輕地接觸着。
“你會這樣死去的,是嗎?”他喃喃地發出聲音,凝視着少女的面頰。
她睡得真沉啊,沒有一點兒聲響,啊,真是毫無防備的傢伙。
仔細看看吧,以後再也看不見了,不會覺得有任何的遺憾嗎?
喂……
他抵住了劍鋒,尖端的鋒利齒鋸在柔軟的皮膚上遊動着。
半響,房間里響起劍柄抽入劍鞘之中的遲鈍聲響。
……
房間的木製門被用力地踹開了。
艾芙爾萊雅身體立刻站了起來,與那雙略顯陰沉的澄金色眼瞳對視在一起。
他的懷中摟着栗色長發的少女此時正以公主抱的姿態躺在梅拉特的手臂上。
散發的氣味並沒有讓黑髮少女覺得任何不妥,她只是對着梅拉特比劃出了一個“要去哪”的手勢。
“外面。你別過來。”
他沒有穿任何的防具製品,僅僅在腰間掛了一柄廉價的長劍,沒有做任何多餘的準備,徑直地從足有六七米高度的客廳里跳下。
艾芙爾萊雅歪了歪頭,從廚房裡拿出了掃帚,開始清掃起被梅拉特撞爛的玻璃碎片……
……
到底是因為什麼呢……
梅拉特想不明白。
他把少女帶了出來。
那個可以說已經死去的少女,讓她再停留在這個世界上,只會徒增她的痛苦罷了。換作是艾芙爾萊雅的話,肯定能很乾凈利落地直接割斷少女的喉頸吧。
他跑得很急促,以正常人難以企及的速度穿梭着,而更令人難以理解的是他還抱着一個人,這實在是有種令人膛目結舌的感覺。
他把少女放在了那棵大樹下。
她的同伴們死去的那棵樹下,他把他們埋在那裡。
現在,他帶着她再次回到了這裡。
他在她的身旁坐下了。
少女依然睡得很安靜,半卷的睫毛微微拍打着眼眸,嬌小的身體被攏在漆黑的連衣裙下,栗色的長發輕輕飄動着。
就像是死了那樣。
他注視着天空,已經到了凌晨時的片刻,但天空仍然是布滿了灰色的陰霾。
他也並不知道這種行為的意義。
空氣中的寒凍愈來愈嚴重,但少女仍然沉沉地睡,他也仍舊抬起頭注視天空。
他突然感覺到大腿上多了一些重量,而隨即而來的冰冷觸感,讓他頓時打了個顫。
是什麼樣呢?
你啊……
或許不會醒來了。
或許已經死去了。
或許會就這樣化作屍骨。
但仍舊無法理解啊……
他合上了雙眼,把手掌放在少女的額頭上,感受着這具死去的身體。
有誰認識你嗎?
誰都好,我想見見他(她)。
你的痕迹會就此抹去嗎?
你的記憶究竟是什麼的模樣?
這個世界拋棄了你嗎……
但,仍然存在過啊。
你仍然存在過啊。
所以,求求你。
在這荒誕無稽的世界上多多停留吧。
……
想要看見,那是什麼?
有誰在暗中喃昵,那是高崇的聖人,還是愚不可及的蠢貨?
眼前出現的是什麼?
那根筆直的銀色直線,究竟是什麼?
想要做些什麼?
這是什麼的歸宿?
面前更遙遠的白蓮,會踏入那深淵的迴廊中嗎?
不想如此消去,就去抓住它吧。
那聲音發出這樣溫柔的聲音。
抓住那根線吧,那是你唯一的希望。
於是用盡全力,握緊了迸裂的“骰子”。
那般,睜開了雙眼。
於是與所謂的“命運”,相遇了。
那是鮮艷的紅色。綻放的花朵妖艷地展開,又蜿蜒地死去,枯萎,“赤紅色”的“白蓮”上存在着什麼?
看着它吧,看着它吧,看着它吧……
那聲音發出如此喧囂。
那麼,擁抱“它”吧。
在這墮落深淵世界的盡頭,不斷地掙扎吧!
出聲發笑吧,掙扎着的可笑的傢伙,此時發出呻吟。
……
什麼時候醒來的,那大概是接近正午了吧。
那個摟着少女的青年,把睜開雙眼的少女緊緊地摟在懷裡。
“我的名字是蓮,蓮,蓮,蓮……”少女發出虛弱的聲音,卻又倔強地,不停地說著。
蓮,蓮,蓮……
是,“蓮”嗎?
記住了,我記住了。
你知道嗎,我記住了哦,你以後再也不會失去你的名字了,你存在啊,存在於這個世界啊。
“我,是什麼……”
“是什麼……”
“我……”
她再次低下頭來。錯愕地搖着頭,雙肩開始打起顫來,凄慘的呻吟從她的喉嚨里發出。
“……蓮。”
青年突然用力地,抓住了她的身體,強制地讓她的眼睛與他平視。
“你不是‘蓮’,”他的眸子里似乎沒有半點兒感情。“你是屬於‘我’的,從以前到現在,一直到未來,直到這個世界完全毀滅為止都是這樣。”
少女的身體仍然是那樣不停地顫動着,口中若有所無的念着不知是什麼樣的字詞。
青年的頭微微地偏了偏,他抬起手,把少女的連衣裙褪開,露出裡面慘白又瘦弱的肌膚。
沒人會對這樣的一副軀體有任何的“欲”可言,除了某些變態以外,看到這樣場景的人恐怕只會用“噁心”來形容。
青年把連衣裙拉到少女的腹部,她的上半身完好無損地呈現在了他的眼前。
有淤青和未散去的血污停留在腰間的皮膚表層,三天前造成的擦傷依然保持着原樣。
觸摸,輕微地擦過敏感部位,無言地接觸着。
少女的動作沒有刺激到青年,而青年也同樣沒有讓少女感到快感。
但他仍然這樣做着,沒有多餘的經驗與記憶里,他聽說過女人的某些部分如果受到觸摸或是擠壓,會產生劇烈的刺激。那究竟是疼痛,還是其他的感覺呢?他並不明白。
只是這樣觸摸着,手輕輕地接觸,彈開,肉體的接觸在醞釀著一場即將到來的風暴。
但儘管如此,顫抖着的少女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青年繼續面無表情地觸摸,他抓起少女的頭,強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而那雙澄金色的眼瞳里此時迸發著難以言喻的陰翳。
總算,她那雙蔚藍色的眼眸里,映入了他的模樣。就像是要把自己的樣子完全鍥刻在她的腦海中那般,他把少女的臉龐與自己拉近,兇狠地把兩人的嘴唇貼在了一起。
“唔唔唔……”於是,從少女的喉中傳來的聲音便變得更加含混不清。
淺藍色的布料下是——
這剎那間,終於擴散出的頹滯感,就這樣在已然擴大的風暴中消磨着人的耐性。
但她的目光卻聚集過來了,在青年的面龐上停下了,那雙眸子……
到底蘊含了什麼呢?
那麼,就不要去想了。
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在身體里出現了。這具不能從外界再次體驗到任何感觸的身體,此時被某種東西支配着。
她扭動着身體,把身體重重地壓了上去……
於是,怪物與同樣是怪物的傢伙,看着彼此遍體鱗傷的身體,嘴裡念着對世界的祝福,互相舔舐着最致命的傷口,然後緊緊相擁。
因為是怪物,所以少女接受了怪物的事情是不會變化的。
“從現在開始,‘你’的名字是,‘薇希’。”
……
古來,每年舉行例行的祭典,已經是這邊境的小鎮不可或缺的活動了。
大抵是年末,鎮上的居民們會準備好祭典所用的道具,布置好祭神的神台,而從各個村莊來的村民們則帶上祭品前來,年復如此。
“真熱鬧啊……”金髮的青年注視着來往的人群,發出由衷地感嘆。
在這裡度過了已經好長的時間,但他從來沒有見過祭典的模樣,以前的這種時間,他應該還在獨自剿滅魔種吧。
他現在的名字是拉古扎•西納佛爾斯,一個普通的報社編輯,邊陲小鎮居民的一員。
不過,現在離年末至少還有半個月的時間,所以要看祭典的話,不免還要等上一陣。
“那天要不要去看看。”他扭過頭,對着躺在床榻上的少女說道。
擁有栗色長發和蔚藍色眼瞳的女孩子輕輕地點了點頭,目光與他對視在一起。
似乎是刻意與他對視起來,事實上倒不如講,她一直在看着拉古扎。
“這幾天我也休假,明天去旅行吧,怎麼樣?”
再次,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喂,我是在問你意見吧,不要總是點頭,好歹也說些什麼吧?”他發出如同小孩子鬧氣般的聲音,邊走到少女的跟前。
“我……應該說些什麼?”她看着拉古扎澄金色的眼睛,發出疑惑的聲音。
“真無聊。”他撇了撇嘴,沒有理會少女的話,而是坐在了一旁的工作椅上,從書櫃里拿出藥品來。
草草地操弄了一會兒后,他把做出的成品往繃帶上了敷上了一些。
“自己把繃帶撕下來。”他做出指令,而少女則老實地撕開自己腰間的白色布料,露出泛着猩紅色的傷口。
“這味道真令人難受。”拉古扎皺了皺眉頭,用力地咬住了自己的左手腕,再次離開時流下的血液,被他擦在了繃帶的內側,很好地與草藥混在了一起。
接着,綁在了女孩瘦弱的腰間。
他弓下腰,仔細地看着傷口與繃帶的結合處,然後旁若無人地點了點頭。
而少女則用着茫然的目光看着他完成這一系列行動,自己則配合著把手臂抬高,縮緊着腰部的肌肉。
“這樣就好了,你先躺下吧。”他這樣說著,按着少女的額頭,強行讓她躺在了枕頭上。而她則是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伴着他的動作躺了回去。
啊,真好。少女這樣想着,安心地閉上了雙眼。
“要睡的話我就出去了。”
“啊,不,不睡……”她慌忙地睜開眼睛,用力地坐了起來,拉住了拉古扎即將撤去的手。
“不是說過不能有劇烈動作嗎,你這傢伙總是記不住。”他用力地戳着她的頭,再次強迫地讓她躺了下來。
“嗚……對不起。”她則像個孩子一樣縮起身子來,露出悲傷的表情。
“真麻煩。”拉古扎嘆了口氣,把外套脫在了一旁。“要一起睡嗎?”
女孩的臉龐愣了一拍,表情也在一瞬間凝固住,而後用力地點了點頭。
“不用這麼期待吧……”他避開了少女的目光,但而後便集中回了女孩的臉龐上。
她歡欣地摟過他的身體,把頭埋在他溫暖的懷中。
對她來講,這就像世界一樣廣大。
“嘛,算了,”他再次揉了揉少女的額頭,“畢竟那種事都已經做過了。”發出此般充斥着無奈與多種情感的聲囂。
她並不明白所謂的“那種事情”是指什麼,但是她覺得這樣就很好,真的……很好。
於是,輕輕地抬起頭,用那雙蔚藍色的眸子鬆散地凝望着面前之人。然後,把唇輕輕地印了上去,在另一個人的嘴唇上留下痕迹。
這可不是那麼甜蜜的親吻,少女那已經皸裂的嘴唇,親吻起來就像在吻風華的石壁那樣。因為嘴唇里無法分泌出太多的唾液,所以就算她把舌頭探了進來也感覺不到任何的舒適感。但是拉古扎卻格外地不願意放送這樣的觸感。
他摟住了少女的身體,在兩人的嘴唇分開時再次把填住了她的嘴唇。
這一次吻的很長,他沒有在意女孩的感受,徑直地滿足着自己的慾望。在少女的眼神徹底變得濕潤起來前,一直持續着……
然後,少女用着悸動的聲音,發出微沁來。
“好喜歡這樣……”
剎那間,梅拉特突然覺得,她是這樣的可愛。
在黑色的眼瞳里,倒映着殘酷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