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微給水玉倒上冷翠耶加雪菲。自己去廚房洗碗。

“我作為女生也能理解。那麼,你覺得那些是男生不同的對‘愛’的表達?”

“表達對女性的好感么,欺負她,拿她開玩笑。小男生經常這麼做。”

“問的是你的表達。”此時已經天黑,田微草草刷完鍋碗,就取了自己的杯子,想要嘗嘗冷翠咖啡。

“我么,我就是……或許是跟那個人抬杠。或是說不出話。”

“挺矛盾的。”

“我感覺分人吧。如果是那種我仰慕過頭的女性,也許就自卑說不出話。”

“看來你挺有經歷的,什麼樣的人能讓你仰慕過頭?”水玉突然笑了一下,好像是在強迫自己聽下去。

“我還在北華東新島園的時候的大學同學,當時的編程作業她搞不懂,就請我喝奶茶讓我指導。之後常常問我數學和物理題。我也跟她開玩笑。給她的生日禮物也接受了——太可笑了,我送她的是暖水袋,唉。之後突然對我冷淡,社交軟件跟她問話也是隔幾天、幾周回答。”

品了一口冷翠的咖啡,口感比手沖更乾淨,不過香氣什麼跟熱飲的相比幾乎為零。好處是一點不苦,酸甜果香的調調一定比濃郁醇苦的更易接受。

“她約我到學校的湖邊談心,說我對她的看法,我直說我喜歡她。又聊了許多別的,不過對我的看法絲毫未提。之後在食堂遇見直接無視我,跟她打招呼也只是瞥一眼。過了幾個月把我禮物托我兄弟還了回來。”

“你感到受傷了么?”

“現在才有感覺,被拒之後的那段時間我極度恐女。一切行為,若非必須,非得避開女性不可。彷彿連交流的基礎都不復存在。”

“你跟女性發生了‘信任危機’?”

“我想是的。”

“她長得漂亮么。什麼地方極度仰慕。”

田微想了想,不過認為水玉不會介意自己對其他女性的讚揚的。

“漂亮。”

那我有她漂亮么。水玉,千萬,千萬不要這麼問。

田微繼續說:“我仰慕她的一切,過分仰慕。她的一切。”

“什麼一切,這個概念用在人身上有些模糊。”

“啊,一切,她的身體,她的朋友,她說的話、做的事,甚至是她用過的示波器。”雖說是刻意的雙押,但水玉並不覺得田微說的好笑。

“過分仰慕么。她看你像人,你看她像神。”水玉感覺這種咖啡還是挺好喝的。

“對,我接受她的一切,我已知的一切,包括缺點,在當時的我看來,她是理想的、完美的。”

“你她的無視傷了你么,這種是冷暴力啊。”

“應該是我的自卑傷了自己,過分仰慕,好像白天因為太陽過分耀眼而看不見其他一切星星似的。我因為對她的仰慕喪失了自我,我對她的追求也一定讓她煩惱了吧。”

還記得一次實驗課後已經是晚上九點。田微等她等了一個小時為了跟她一起回去。結果田微從實驗室一直跟她跟到宿舍。她在前快步走着,田微在後面快步跟,本來是想要創造談話的機會的,結果田微一句話都沒有說。最後跟到了宿舍樓下,他停下問田微想說什麼。

田微當時是這麼回答的:“沒……就想送送你。”田微怕了,怕任何對她的關心都會變成她眼中的累贅。就好像太陽不需要其他任何行星圍着它轉一樣,田微害怕被她視為不必要的存在。田微害怕失去在一旁欣賞她的資格。

還記得那時的世界是黑紫色的。情緒的形狀是快速旋轉的李薩如圖形。

“結果她就只是利用你。”水玉說。

“不想讓周圍的人受傷,大概也是我不願利用別人——不願意借傘的苦衷吧。”水玉看田微心情不好,試圖把話題轉移到剛剛借傘的問題上。

“認為再小的利用他人都是對他人的背叛,可能被這種偽君子的想法左右,我才沒有去借傘。”水玉自顧自解釋到。

田微點點頭。

“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其實並不想走。

“我送你。”

“還有話,邊走邊說吧。”

“什麼事?”田微穿鞋出門。

“你對喜歡的異性有兩種表現,一種是說不出話,一種是話嘮對吧。聊聊問什麼對我是話嘮?為什麼喜歡我。”

“跟你說話一不小心就說多了。這樣聽起來有些自私,可能是因為跟你說話能滿足我的表達欲吧。”

“我也有這樣的想法,跟同學不方便說的都可以跟你討論,又不會吵起來。你也是挺特殊,好多事情的看法想的跟我差不多。”

“是,這種思想的同一性能讓我們徹底相信彼此。”

“也可能由此徹底相互懷疑。”

“至少有懷疑的基礎,世界上有不少陌生人連相互懷疑的緣分都沒有。仔細一想發現人這東西真是孤單。”田微攤手發出感慨。

“至少我現在不孤單。”水玉望着夏夜的星星,又伸出手去觸摸點點星光——自己說不定摘到星星呢。

“我也是,謝謝你,這個世界有你在,真好。”

“嗯。你連信任都懷疑,那你有什麼相信的么。”

“我相信質疑,相信質疑能給我帶來更多機會和可能性,也就是更多利益。”

“我相信的東西就有很多了,比如你。”

“我聽着挺高興的,但是……”

“不要問為什麼,死工科男。跟你說話就像一直在抬杠,講什麼都要先講依據。這種感覺上的東西不需要依據。”

“我感覺我可以信任你,這句話是有依據的,雖然條件不充分。”

“好了,好了,別摳字眼。你說話像機器。”

“抱歉。”

“普通男女是不會這樣辯論的吧。一般會吵架。”

田微沒有直接反駁,說什麼我們不普通之類的話。而是半開玩笑地說:“等我們吵起來的時候請手下留情。”

水玉回答:“其實,我們之間的討論是一種自我挖掘吧,不是誰要打敗誰,而是為了真理。”

“不以真理為目的的辯論都是抬杠。”

終於到了水玉宿舍樓下。

“我們這樣一起分析各種問題好像偵探推理啊。”

“也像律師辯護,為對方辯護。”

兩人相視而笑。

水玉說:“同時批判自己。”

再見吧,明天見。

“要不要來我房間坐坐?”

算了,今晚抱抱就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