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宛如一个巨大的夹心蛋糕!”过去,有位闻名天下的贤者如此说道。
这绝非戏言。
伟大的航海家鲁道夫•龙,曾驾驭着他那艘由世界树枝桠作龙骨的神奇帆船冲入西大洋的“恶魔之眼”。关于这段往事,他晚年在回忆录中写道:
“那是个超乎常人想象的空间。漆黑的海水好像被不可视的手搅拌那样形成涡流,宛如一个颠倒过来插入海中的龙卷风。而每一条水脉都是如此巨大,以至于最开始,我差点误以为自己航行入了某条未知的河流。”
“你们应该都知道梅尔号有多快吧,每当她扬起风帆,就连飞鱼和海鸥都望尘莫及,我甚至敢说大陆上没有任何船赶的上她哪怕一半的速度。然而就算是搭乘着她,我还是在水脉里航行了超过十五、或许超过二十天也说不定。”
“在那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向下……多半是在往下走的。尽管我非常肯定不管是自己还是梅尔号,当时都是横着的。对,就像是壁虎趴在墙壁上那样横着。然而就算是这样,我也没有感觉到半点不适,更不用花费一丁点力气去保持平衡,就仿佛那个涡流当中不存在重力的概念一样。”
“就在最后一天晚上,或者也可能是最后一天早上,当我喝完了最后的存水、筋疲力竭昏昏欲睡,大约再有半日就能荣登天堂山时。在耳边传来一声巨响后,我的身体重重地和某个坚硬的平面亲密接触了。那个瞬间我吓得够呛,还被摔的七荤八素,最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眼前突然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于是我伸出手摸索着,拼了命的推,直到掀开了什么东西重获光明。”
“你们猜,是什么盖住了我?”
“对,是我可靠的搭档梅尔号!她无言地倒扣在地面上,像个委屈的孩子。”
“但当时我可没时间去安抚她,因为差点被吓得尿了裤子。毕竟当我从梅尔号底下爬出来的瞬间,就正面对上了一只长有三个头、浑身缠绕着漆黑火焰的大狗。那可不是一般的大,橙黄的眼珠宛如用水晶雕刻成的西瓜,那三颗脑袋每一颗脑袋都比小牛犊更魁伟!我都傻了,浑身僵硬动弹不得。那家伙凑过来,闻了闻我,张开能将虎狼吞下的血盆大口嚎了一嗓子就走了。”
“现在想想,之所以能逃得性命,约莫是我在漩涡里漂流了半个多月没洗澡,实在臭不可闻的缘故吧。”
这本回忆录面世后,迅速成为了风靡各国的畅销读物。毕竟无论是里面描述的奥斯曼帝国宫廷舞会或圣凯文大教堂讲经,又或者拜祭妖精王森林千年世界树以及寻找雄鹰高加索山脉废龙巢,都是寻常人等乃至于普通贵族,终其一生无法体会的经历。然而尽管大多数人都对其中的冒险故事推崇备至,但最后这一节关于“西之海渊”“恶魔之眼”的描述,依旧备受争议。
那是鲁道夫老爷子晚年的梦,不可能实际发生过——这种观点,在大约十年的长时间内都占据着舆论主流。直到在传奇探险家、畅销书作者鲁道夫•龙的葬礼上,向来抱持着神秘主义的所罗门堡法师集团出动,并以“对深渊的解析做出杰出贡献”的名义,追封给鲁道夫•龙真理探寻者的称号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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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等不合理的城市,在走下列车踏上站台的时刻,青年用目光扫视过人群与建筑后,心底默默想到。
坐落于雄鹰高加索山脉脚下的叙拉古王国,在人类的眼光中,是个拥有着近500年历史的古老国度。作为曾经抵御兽人部族侵略的桥头堡,给后人留下了数不胜数的传奇故事。
带着这种固有印象,青年所认为自己下车后看到的,理所应当会是成群结队训练有素的卫兵、能够充当临时防御据点的半军事化设施、分布隐藏在暗处警戒敌人的使魔、与几乎全员携带武器的民众。也正因为抱有如此之高的期待,他才会在下车的瞬间发出那样夸张的叹息。
穿着短裙装毫无顾虑露出大腿的女性、拿着颇为沉重的袋子还牵着女伴手的男性、在脆弱的小型建筑中昏昏欲睡的卫兵,以及放任孩子奔跑的母亲河只顾着交谈、连行李被偷都没有发觉的旅人。更加夸张的是,明明是人流如此集中的大型建筑,却感觉不到任何防护结界的气息。
这真的是个,短短200年前还在经历战争摧残的国家吗?安逸也要有个限度吧?
嘛无所谓了,反正和自己没什么关系。把多余的念头丢出脑海,青年从口袋中掏出地图。
如果让十个叙拉古人在国内众多城市中挑选自己的终老之地,恐怕有至少有七个的答案都会是“法罗”。这座比邻雄鹰高加索山脉、被龙脊河分为南北两区的城市,的确远不如首都迦具罗繁华鼎盛。但作为叙拉古初代国王、及追随国王十六名守护骑士的安息之所,在几乎所有王国子民心中都有着独特的意义。而玛尔斯大教堂、所罗门堡支部“沉思殿堂”、以及整个诺兰大陆首屈一指的圣玛利亚女子学院都不约而同的选址于此的事实,更是为其增添了除历史以外的分量。
故此现如今的法罗,比起王国建国初期的法罗来讲,规模扩大了何止十倍,。是连接南北两区、横贯整条龙脊河的大桥就修建起了足足四座。这座几经战火的古老城市,在和平年代所焕发出的勃勃生机是如此令人惊诧,以至于不少叙拉古人都萌生出了“再过个五六十年,首都就会迁回法罗也说不定。”的念头。
而这也成为了当前时间点,困扰青年的最大问题。
“该死,有朝一日等我回去绝对把这群无量小鬼统统丢进油锅。什么最新的叙拉古王国地图册,这破玩意儿根本对不上吧!”
站在车站提供的周变地图前,青年将那些杂乱的彩色线条与手中古旧的羊皮纸仔细比对了良久后,控制不住地诅咒出声。
没错,毫无疑问的,他迷路了。
通过比较一些不那么容易变动的地标物,比如说起伏的丘陵以及玛尔斯大教堂那辉煌的尖顶,青年姑且还是在手中的地图上找到了自己的大致位置。但问题在于,那个位置处在龙脊河的正中央。
简直见鬼!
早该想到的,一边将那捆没什么用的废品默默卷起,青年一边在心底暗自叹气。对于相隔着整个位面的地上世界,在动辄就能活六七百年的深渊生物眼中,近五十到一百年的消息大概都能算“最新”。然而考虑到人族那普遍只有六七十年的寿命,五十到一百年差不多就是三代甚至四代人时间。这就好比有人拿着两千年前的地图跑去深渊,大概也只能对着面目全非的地貌满脸疑惑。
“这可真就头疼了啊。”
“那个……请问您有什么困难吗?”
略带犹豫的清亮嗓音自身旁传来,青年猛然将头侧过稍微压低,视线正好与一名身着制服的棕发少女相交。
她大概刚刚成年、换言之也就是将将十六七岁的样子。如果不是那套深蓝色的干练制服稍许增加成熟感,被人误以为只有十四五岁也不会奇怪。少女手中拿着与娇小身体不成比例的大型斧枪,在青年审视的目光中用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握住,表现的十分局促不安。
真是有魅力的孩子,就像是尚不能离开母鹿却坚持独立行走的小鹿那般,因故作坚强的姿态而格外惹人怜爱。
“正是如此女士,就像您所说的,我的确遇到了一些麻烦。”
抑制住想把她收做藏品的念头,青年露出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这一行为显然大大缓解了少女的紧张情绪,她小小的吁了一口气,紧接着又猛然吸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可靠些许。
“那么,叙拉古王国法罗卫兵团,二等卫士爱莲娜,愿意为您服务。可以让我听听你的烦恼吗先生?”
“乐意至极。”小幅度地向少女鞠了一躬,青年重新将收入口袋的老旧地图拿了出来,又指了指张贴在旁边的当前地图,边自嘲地摇头边解释道,“如您所见,我是一位来自中州的旅客,受雇主委托来法罗前来担当某位小姐的家庭教师。但怎奈道路不熟,随身携带的地图又过于古老,所以…”
“噗。”在看清青年手中拿着的地图后,名为爱莲娜的少女卫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当然,她随即便用右手捂住了嘴,脸色绯红地小声道歉,“对…对不起。”
“不,这没什么,老实说其实我自己也差点笑出声。仔细想想,这个时代的地图怎么可能还会画在羊皮纸上呢。”面对爱莲娜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情绪,青年没有表露出丝毫不快,反而坦然自嘲了一句,“所以这下子我是彻底迷路了,老实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介意的话请用这个。”明白了前因后果的少女,当即从制服口袋中掏出一本巴掌大的册子,“虽然也不是最新的版本,某些新修建的道路可能没有标识出来,但再怎么说也比…也比先生您那个要好些。”
羊皮纸地图啊,好像祖母曾经说过她的妈妈留有一张来着?在递出地图册的时候,少女的思绪有点往外飘,没有发现青年一闪而过的迟疑。当然以她的性格,就算没被分散注意力,多半也无法捕捉到那短短的瞬间才对。
“多谢,帮大忙了。”
与稍微有点中意的少女卫兵道别,青年将两张地图相互比对,在确定了应当行进的路线后,顺着指引牌来到出站口,将车票交给看门的检票人。比刚才的少女高出一头的魁伟男性双手接过车票,在瞥了一眼印戳后,露出职业化的微笑。
“车票确认无误,祝您在法罗生活愉快,尊敬的格兰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