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塔慕丝,能不能跟上格兰?”

平日里很少求助的红发少女,不得不承认自己正在黑暗迷宫里不断兜圈子这一事实。自己正受到那个女孩幻境的干扰,时间在流逝,格兰越来越危险,因而她不得不开口。

“不行呢,说起追踪和隐藏,那个女孩明显比我要强,而且那个魔力的量也很不对劲。”

利兹姆家已经能制造出那样的存在了吗,银面里的灵魂发出来自上个时代的感叹。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

“如果追不上的话,之前你不是知道她的目的地吗?先一步去那里等他们就可以了吧。”

“……原来如此,你说得对。”

关心则乱的菲洛收到这一提醒后,连一秒的犹豫都不存在,一路踩过屋顶跳过街道,朝南方的山岗疾行而去。

——

山岗上并没有母亲。

理解到这个事实之后,明倪思科拉着困惑的格兰停了下来。

“明?”

“……”

女孩抬起头,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那样望着他,

“爸爸……”

“嗯?”

“明,明的妈妈,不见了!”

“诶?”

花掉相当漫长的时间,从会馆一路绕了不少弯路,在意着背后菲洛的追逐,好不容易才抵达的这个山岗,如明倪思科所说,这里有一片墓园。

蓝紫色的不知名的野花,在冬日依然于某种温暖的力量下盛开着,这片土地和其他地方有什么不一样。硬要猜测的话,大概就是“魔力”。那种粘稠的气息即使是自认为普通人的格兰,在接近这里后也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仿佛攀上了高山后缺失了空气,或者空气中存在看不见的水波在上下起伏。自己的感知也确实是离正常人越来越远了,这个事实让他苦笑。

“明,你说的妈妈就生活在这片墓园里么?”

“嗯,妈妈她一直在这里的。从明出生的时候开始,就一直。”

明非常肯定地点头,与之相等量的迷茫却被事实裹挟向她涌来,

“但是,找不到。”

“唔。”

“爸爸,怎么办?呜!妈妈不见了——”

“冷静点。”在她急得快哭出来时,格兰不得不蹲下来,将手放在她的脑袋上安慰,“这片墓园很大,说不定是刚刚错过了,我们再认真找一遍吧。”

“但是但是,平时妈妈的味道明都能隔很远闻到的!”

“味道?”

“嗯,妈妈抱着的那个瓶子,里面有小宝宝,所以要很多魔力,隔很远就能感觉到了。”

“唔。”

“现在明感觉不到了……妈妈不在这里。”

刚刚停下的明倪思科仿佛又要哭出来,惊慌的眼泪聚集在她的眼角,

“爸爸怎么办——”

“别哭别哭,爸爸再想想办法……”

当面前有一个哭泣着的女孩时,自己果然还是没办法置之不理,这或许是刻在每个成年人体内的本能。他轻轻用手梳着明的头发,一边思考着这个状况的出路。

……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但突然出现的尖利声音打断了他和明的交谈,那声音非常近,在这之前却没有任何气息传来,

“原来如此,嗅,嗅……这么不详的魔力的臭味!哼,看起来利兹姆家真的在这里搞些什么。”

山岗上不知何时已经笼罩了薄雾,月光的光柱在其中频繁的闪现,蓝紫色的大地看起来更加朦胧梦幻了。面对突然出现的陌生声音,格兰本能地将明拉到自己身后,

那是一个身材微胖,目光阴鸷的男人,他的发型夸张地向上刺出、竖起,彩色的油彩染色了头发后还不满足,一直向下滑落到他铺着白粉的脸上,形成五官之间五彩的沟壑。

在他从雾气中走出时,明小小的“啊”了一声,而格兰没有放过那个反应。

“明你知道这个人是谁?”

“明不知道……但是这个人之前在街上就一直追着明,就是他把明的鞋子打掉了。”

向爸爸告状是孩子天生的权利,听到的事实让格兰皱起眉头,

“那个人追着你?还打掉了你的鞋子?”

“嗯。”

明是魔法使,和她敌对并且还逼着她逃离战斗,对方的棘手程度可想而知。

难道说自己又要被卷入一场战斗。

“……为什么?”

“大概因为明弄坏了他的玩具吧。”

怪人的身边涌现出两个比他个子更高的影子,在雾气里摇曳着,和他一起逼近、清晰。格兰紧了紧腰间带出来的短剑,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在他的左右并肩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奇异的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全身披着器械的某种人形生物,他们的肩膀是一大一小两对金属圆盘,脚部在走路时也发出金属的响动。

那不像是盔甲,而像是金属的器具长进了肉里,为了武装自己做到这种地步,金属反射的月光让人第一眼望去便觉微凉。

魔法使,或者说即使不是魔法使,也应该是同等级别危险的人物。

自己运气还真好,他有些荒唐地想到。

那微胖的怪人看起来就是这个小团体的核心了,而他右手边那个“铁人”,仔细看去圆圆的肚子上金属壳已经破损了,连同手臂也摇摇晃晃地,头部也不自觉偏向另一边。

“那个是明你打伤的吗?”

“嗯,谁叫他们一直追着明嘛,太讨厌了,所以明就送了他们一点礼物,诶嘿嘿~”

这个便宜女儿说的玩笑话让他满头冷汗,微胖的男人听到笑声后,那极为专注让人感到刺痛的视线,越过格兰,来到了他身后的明倪思科身上,脸色剧变,

“是你?!”

“……”

他身边完好和破损的两具铁人因为这句高喊而摆出了战斗姿态,甚至不给格兰和对方打招呼的时间,

“抓住她!”

尖利的命令下达后即刻执行,长刀和拳头从两个方向攻过来,这之间的距离在那夸张的速度下仿佛不存在似的,格兰只能看穿那具被明倪思科打坏的长刀铁人的动作,而另外一具使用拳套的完好铁人,它的动作过于敏捷。

手里的短剑威胁程度太低,甚至即使劈砍击中也不一定能对对方那铁筑的身躯产生什么伤害,面对这种怪物时,自己预想里的迎击方案大概都很难成立。他几乎一瞬间回到了和菲洛面对狼祸的那天夜里,寒毛直竖。

叮!——

铛!——

几乎同时出现的两声金属的鸣响摄住他的心神,他手中的短剑没有击中任何一个,此时挡在他面前的是红发和黑发,一大一小两个戴着面具的女孩的身影。

“菲洛?”

“这里交给我。”

菲洛不快地看了一眼旁边和她一同出击的明倪思科,对方也毫不犹豫地瞪视回来,凝聚着魔力,和她几乎等高的低音提琴在黑色蝴蝶的聚拢中逐渐成形。

“不需要冒牌妈妈,明自己就能保护爸爸!”

“你!”

那个冒牌妈妈的称呼让菲洛既惊又怒,而她已经是第三次听到了,这个女孩称呼格兰为“爸爸”,却叫她“冒牌妈妈”,每次都让她火大的同时在意起格兰那边的反应在意得不得了,心里还有莫名的情绪在触动她。

面对突然加入战团的红发银面魔法使,两个铁人谨慎地后退了一步站稳,而那个微胖的男人看着这一幕沉下脸色,一马当先向着菲洛方向袭去。

和体型不同,他的动作几乎像个皮球一样灵活,在地面弹跳了两次就越过那两具铁人同伴,从高处向着菲洛坠落,彩色的爪子以交叉的方式落下。

“唔!”

银色的利刃从草甸上升起,而挤进那之中的缝隙里,他的手擦着刺过脸颊的银刃一路火花爆闪,就那么伸向菲洛。

“菲洛!——”

被银刃阻挡的战场,以及这超出常人太多的力量与敏捷的交锋,让只能旁观的格兰目眦欲裂,坠落的皮埃罗特以体重和冲击的态势压上了少女手里的银刃,为了抵抗那份冲击,她的身体几乎压得向后变形。

而借助菲洛反击的力量,如同剑术里听劲那般但更显神奇的动作,小丑从银刃上收回力量,踢了一脚之后向后方跳回,踏着大地踩出尘土,再次跳向还没恢复的菲洛。

如此连续而流畅的二连击,第一击打破平衡,第二击致命,红发的魔法使确实在眼前被撕裂了,甚至还有击中肉体后的感触传来,一丝疯狂的喜悦在皮埃罗特嘴角绽开,甚至让他忘记了来这里的本来目的!

杀了,杀了,呵,杀了……一个魔法使哟!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

但他的笑声没有持续多久,就感到前所未有地威胁从侧方的地面传来,银色的荆棘几乎瞬间刺过了他太阳穴刚刚在的位置。

“!”

而躲过那令他都惊惧的一击之后,脚边又有黑色的怪物张大嘴巴向他噬咬过来,他不得不再度跳起,而最终一柄短剑就像是在那里等待他似的,飞舞着命中了他不设防的后背。

“幻境吗……”

小丑从空中栽落,在山土地上重重地踏出一对脚印。他以为杀死了的红发女魔法使完好无损地站在与预想有所偏差的位置,而她身后的银发青年保持着掷出短剑的动作,明倪思科和她的提琴正从他的感知中渐渐消失。这一切都有些超出他的预料,紧盯着这些,他没有转身,慢慢将短剑从背上拔了出来。

“爸爸好厉害,真的打中了。”

“嗯……”

掷出短剑之后,格兰身上再也没有其他的武装,那是他唯一看准能够插手这场不讲道理的战斗的机会,但看起来也没对对方造成多少伤害。

真是怪物。

“刚刚那个是明的能力吧?”

看到菲洛被击中的时候,他的脑袋里某根弦几乎快要崩断了,但意识到那情景中不自然的地方之后,他比小丑更快的从中清醒过来,并且果断的出手了。

“抱歉,忘了让把爸爸排除在梦外面了。”

明倪思科抱歉地缩着肩膀,她的身影在格兰眼中慢慢变回清晰的模样,在其他人眼中却逐渐消失在夜色里。

确认了刚刚的攻击来自于格兰,让菲洛也惊讶了一瞬间,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面前这个怪人身上,

“嗯……!”

刀刃上的血液好似沸腾那般,很快化作白色的雾气消散在周围,而皮埃罗特背后的伤口也冒着烟飞速愈合着。

雾噬咬身体、修复身体的感触让他疼痛不已,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让他大笑起来。

“你们……魔法使,很好!”

格兰的短剑被怪人手中某种力量从中间折断,他的身体吸进了周围的一部分雾气后,甚至没有流一滴血,只是皮肤变得更加苍白。

那不自然的深呼吸节奏让格兰皱眉,但率先开口的却是菲洛:

“那种再生能力……北方反魔法联盟的成员吗?”

“既然还知道那个名字,你是哪个家族的人?!”

“……”

“敢妨碍北联的人统统是死罪,你们,连同那边那个拿剑丢我的男的,今晚都要死!我要把你们的皮剥下来蒙在那些恶心的面具上,然后让它们在河里漂!让市民明白魔法使的下场,明白!我要……!!”

“是吗。”

没有理会他那疯狂姿态的威胁,只是确认了对方的所属,菲洛就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她面具里的艾尔塔慕丝也因为这句话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发出一声叹息。

“呼——…………”

她再度睁开眼时,火焰在琥珀中燃烧,银刃缓缓抬起对准了对方,

“你真的决定在这里挑起战斗吗?北联人?”

“高贵的北联早就应该把你们这些臭虫一网打尽!”

……

“那么,以执行者,银棘的艾尔塔慕丝之权限,我,菲洛·怀特(Filou·White)之名,对于不遵守古代盟约,侵袭耶兰,袭击市民的北联人予以制裁。”

两个声音在这里重合在一起,菲洛的声音中被面具遮挡的那部分嗡鸣此刻完全被释放出来,其中还夹杂了某个陌生女子的声线。肃穆、不带感情地宣告着格兰无法理解的内容。

菲洛……怀特?

那就是她的真名吗?

宣言在不同人那里起到了不同的效果,明倪思科完全没有听懂这位“假冒妈妈”所说的,只是被她庄重中隐藏的怒火吓了一跳。

而格兰听到后,只觉得她和自己的距离再度变得遥远。

菲洛面对的小丑则动摇最为明显,那曾经令前辈们恐惧的行刑宣告,让他大脑内像是摔碎了玻璃那样,清脆地开始鸣响,

……

夜风吹过这片薄雾的山岗,草地微动,面对指向自己的银刃,和少女那冰冷火焰般的愤怒,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头,

“原来是怀特的余孽吗……涅哈,啊哈哈哈哈哈!!——”

仿佛真的化身为马戏团里的小丑,拍着大腿笑够了的他,摸掉油彩上的泪水,伸长脖子望向菲洛那边,再也不关注一边的格兰和明倪思科,

“好啊,好啊!原来当年没有杀尽吗。那就在这里,让忠诚的皮埃罗特为联盟解决吧?”

“……”

菲洛的头发慢慢向着与奈兰人相近的银色转变,艾尔塔慕丝沉默地与宿主融合着,

“让我猜猜,你想要向联盟复仇吗?”

眼前的少女给人的威胁感还在不断上升,但无视这些,皮埃罗特的脖子完全扭曲了,他抿着嘴唇,诡异的笑容向菲洛探长脖子。

雾气悄悄侵入了一旁两具铁人的躯体,让他们像是痉挛那样挪动了躯体,浑身的铁器都冒出过载后的火花,再度轻盈地站到了皮埃罗特身边。

“菲洛……”

“格兰,你带那个女孩走,她受伤了。”

菲洛的声音还是和之前读出那段宣言一样,完全不带一丝感情的,寒冬般语调让格兰极不适应。

过去的菲洛即使沉默,偶尔也有些冷冰冰,但比起现在这个样子也要好上不知多少倍。现在的她就像是行刑人,或者审判官,或者某种背负宿命的机械。说出的话简短有力,却让人完全没办法生出反抗的心思。

这里的事情自己插不上手。

再度,把她卷入了自己无法帮忙的危险中。

“那,菲洛你怎么办?”

“我处理掉他,就去找你。”

——

明倪思科的身上有伤口。

女儿在刚刚的打斗之中被打中了,并不擅长近身战斗的她和菲洛一起对抗两具傀儡时,腹部和肩膀就已经出现了严重的伤口,衣裙在两个地方都被刺破,但她面具下面半张脸却完全没有痛苦之色。这导致一直到菲洛提醒他为止,格兰完全没发现。

“爸爸?”

在那样冷冰冰的菲洛的命令下,格兰勉强抱着明倪思科离开山岗上的战场。

“别说话,现在就带你去找医生——”

女孩被刺中腹部和肩膀,姑且不是致命伤的位置,但是这么小的她终究不如成年人坚韧。

两个人留在那里也是给菲洛添麻烦,午夜戏剧一般唐突开场的战斗背后,似乎有着自己无法触碰的理由,一面对自己的无知和无力感到悔恨,他一面抱着明向自己熟知的中央区福利社医院跑去。

但靠普通人的脚力果然还是无法与魔法使匹敌,明和菲洛两人随便就可以跳过的河道和障碍物,他必须老老实实绕道才能通过,这不由得他不着急。

“明……没事哦?”

“那种伤口怎么可能没事!”

曾经是士兵的商人很清楚各种伤口位置的致命程度,但他还没有对魔法使这一存在有清晰的认识。尤其是明倪思科还是比较特殊的那一类。

明身上的伤口从刚才就已经在修复了。

不过衣服没办法自己修复,比较遗憾。

“肚子要被爸爸看到了……”

这么想的明倪思科脸红了红,伴随着淡淡的光芒,小腹处伤口还有肩膀的刺伤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但那诡异的场景格兰却因为太过焦急而看漏。

“爸爸?”

啊,没发现吗?

爸爸那么认真抱着自己跑,早知道就不修复伤口了,就这样让爸爸抱着自己一路跑掉就好了。怀抱着这样的心情,明从公主抱里支起半边身子,悄悄依偎到格兰的胸口上,嘴巴移动到他耳边的位置。

千万要赶上啊!

正全力以救怀中女孩的觉悟奔跑的格兰,感觉到耳边有温热的吐息传来,随后明倪思科那轻轻的哼唱就流入他的脑海里。

“明?”

女孩抱着他的脖子,不断在他耳边小声唱着歌,那歌声即使在她闭上嘴巴微笑之后,也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回响。和宵禁那天夜晚的歌声一样,不断和心脏的鼓动一起强调着自己的存在感。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

“爸爸,要睡着了吗?”

……

“就这么睡着也没有关系哦~”

……

“无论妈妈在哪里,明都会找到的。”

……

“明会带着睡着的爸爸,一路到妈妈那里去。”

……

毫无防备的银发商人,在耳边的呢喃中,精神于午夜之下消弭。

白天和夜晚都消耗掉了太多的精力,而之前菲洛和明的冲突也让他消耗大量的脑力去理解和思考对策。

最后来到这夜晚终焉的宴会,似梦非梦的低音提琴声奏响了仿佛海尽头那边的声音,这庞大的睡意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看到了光,那是和之前记忆被篡改时几乎相同的景象。感觉到明小小的手再次放在了他的脸颊上,他却没有力气再去反抗了,就那样站在原地,被脚下升起的黑色泥沼所温柔地吞没。

就这样沉浸入梦也可以,明倪思科那温柔温暖的声音,连同她在这个爸爸身上得到的“救赎感”一起反馈回来,悄悄潜入他的心里。

就这样沉浸入梦。

入梦。

暖黄色的光芒在他面前升起,炸开,那是远方还在进行的烟火表演,光芒无声地投进了这个小世界里。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外面的光。

下个瞬间,庞大的黑色口袋在他眼前合上了口子。

——

在北方反魔法联盟这个庞大的组织中,有这么一类人。

他们每杀一个魔法使,都感觉自己得到了救赎。

“清除派”(Catharism),人们这么称呼他们。

无论是家人曾经被魔法使引发的灾祸所夺走,还是单纯的对于那份力量感到深深的忌惮,又或者是从小就被别有用心的长辈们灌输了概念……这些人的心里无一例外,被播撒了对“魔法”这一事物的仇恨之种。

与“魔法”相关的所有事物都会引发他们的憎恨,而直到某一天,北方反魔法联盟的人事管理者们认为这群人在复仇火焰的燃烧下已经有了足够强韧的神经,就会对他们的身体进行新的改造。

万蚁噬心般剧烈的痛苦过后,强大的恢复能力和某种与白色雾气有关的操控能力会进入他们的身体,并且在遭遇带有魔力的物体时,自动地操作身体表现出敌意。

副作用当然有很多,比如那种名为“雾”的东西明显很奇怪,白晃晃的像是炼金术士们用的水银毒药,用来让死去的鸡打鸣或者给尸体投毒的,再怎么看也不像是给活人用的东西。

但这些都无所谓,尤其是,对于心脏被复仇的火焰炙烤的人来说。

手段怎样都无所谓,就连自己可能受到了欺骗,这种可能性也无所谓,能拥有和魔法使等同的力量就好,皮埃罗特是这么想的。

他眼前的这个银发银面之女,是怀特家族的漏网之鱼,那个家族曾经是魔法使的巅峰,也是他们联盟最大的敌人。

没想到来到这个墓园之后,并没有找到关于那天蓝雨事件的任何线索,但却遭遇了这样的少女。他一点都不感到失望,甚至有些喜出望外。

怀特是最强的魔法使,因而也是罪孽最为深重的罪人。

他对能够直面那个罪恶的余孽,并亲手消灭她感到无限的荣耀和狂喜。

她的头发从红色变成了银色,是的!就是这样!每个怀特的面具里都会有另一个人格存在。她们应该是融合在一起了吧。

那么,就连同那可笑的面具一同斩断!

嘿嘿嘿嘿嘿!

很少有人知道,皮埃罗特的腿部许多肌肉已经被换装成了金属的弹簧,他就像是一个真正的玩具人偶那样,即使不凭借其他助力也能一瞬间跳跃出很远的距离,而那人肉炮弹一样滑稽的招式里蕴含着可怕的冲击力。

当他以那个姿态向着完成同调后的菲洛伸出爪刀时,少女完全冷漠到没有边际的眼睛放大了瞳孔捕捉着他,银刃中升起日轮,折叠,合拢,仿佛吞噬苍蝇的猪笼草那样朝他裹去。

在一旁策应的亲卫则看准了时机,以完全不顾及自身安全的力量冲向了妨碍小丑的那朵刃涛,铁与银碰撞带来让人牙酸的鸣叫,如此消耗自己的亲卫或许出乎了菲洛的预料,她的动作略微停滞了一瞬,但最终还是以肘击的姿态回应了成功接近她的小丑。

凭恃着自己可以无限恢复的身体,皮埃罗特并不关注反击如何而来,就那么不依不饶地被击中,然后以自己腹部凹陷变形的伤势为代价,伸长了爪刀划向菲洛的脸。

“!”

菲洛收回肘击的右手并朝着后方仰去,爪刀堪堪从艾尔塔慕丝的银面上擦过,上面的光芒猛地一弱。

“这家伙不只是会乱叫而已,小心他的那个跳跃能力。”

“……我知道。”

“你的恢复能力不如他,魔力和雾比起来在治愈方面本就处于弱势。不要和他消耗,以自己不受伤为前提战斗,他打不过你。”

“……”

但如果以自己不受伤为前提战斗,那么对方可能成功逃跑,菲洛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

“菲洛?”

艾尔塔慕丝很少见地直呼了她的名字——她将力量借给少女,自己这次却并没有夺走身体的控制权,也有让对方亲手手刃仇人锻炼她的意思在。但少女对她的话反应相当消极,这使得她的不安开始增加。

看着面前咧开嘴疯狂笑容的敌人,菲洛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能答应你艾尔塔慕丝,如果我顾忌自己,那他可能会逃跑。”

“但你如果受伤甚至死了,那一切都会失去意义。”

艾尔塔慕丝严厉地指责她这种想法。

“……如果让他逃掉的话,还会去威胁格兰和其他人。”

“你这是刚刚想到的理由吧,不要再自己催眠自己了。人死了要怎么复仇?杀一个北联人就让你满足了么?我认识的Red Lady不是这样。”

菲洛茫然地停在原地,接受着小丑那暴风雨般接连不断的攻势,银色的光滑像月轮,像雪花,像星芒。但内心的她却像红雾花一样轻轻在默剧中摇曳着。

“我不同意你的死。虽然痛苦但还是要活着,那就是艾尔塔慕丝的意义,你与我签订了契约,那么就要遵守……”

“我自己的命我自己做主!”

歇斯底里的喊声反抗了面具中人的意志,让艾尔塔慕丝的话猛地一滞。光斑如同萤虫那般在身边炸开,沉下脸去的少女那修长的颈部流动着银色的花纹。

部分刃化自己的身体,由此在身体的表层形成一层外骨骼,借此用银刃取代自己脆弱的骨架,名为“银棘”的自伤伤人的术式。

如果失去控制,那么不仅是表面的皮肤,连下面的骨骼和肌肉也会跟随化作银刃,那样整个人就会成为荆棘丛的养料。

与危险伴随着,也是相当有效的提升战力的方式。

菲洛以快的几乎看不见的速度,模仿了小丑之前的弹跳,第一次和对方在空中交击而过。

银色爬上了她的靴子,她回过头时,皮埃罗特抱着严重受伤的腹部慢慢转过身来,以凶狠却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她。

“这是?这是?……”

雾气涌入他的伤口,飞速地修复着肉体的缺损,真是便利的能力。

当年,他们也是被这样浑身缠着雾气的不死怪物……

两个傀儡再度从两侧回到小丑身边,因为面前女人那突然提高的威胁,北联三人的站位从进攻性的翼型变成了紧凑的防御三角。但即使面对加强了防备的敌人,菲洛仍然打算从正面向着它们跃去。

“停下菲洛!……菲洛·怀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