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月转眼便已经过去，今天是霜月1日，秋季的最后一个月到来了。
一楼的大厅里此刻壁炉被点燃，外面院子的草木皆已经覆上了一层白霜，温暖的木柴味道在屋子里萦绕，即使是上午也让人昏昏欲睡。格兰和菲洛没有想到的是，解决了塞米的雕像买卖奇异事件之后，给分会的订单一下子如同雪花一般飘来，堆在他的桌上。那些之前还在观望的人们在听说过塞米的赞誉之后，对于他的商会在好奇之上更恢复了一层信任，这些信任加上曾经皮斯特先生在这座城市留下的人脉与口碑，带给他总额接近十万弗洛的订单，其中分会从中可以获得的报酬初步估计高达一万六千弗洛以上。
“这可真是。”
“这么多的订单，现在完全处理不过来吧？”菲洛在桌边站着，扫了一眼手里的那一叠，她从塞米·维欧蕾特的订单被处理完之后似乎就开始常驻于分会了，那之后的分会活动她都开始积极参加，但却没有和格兰说明原因。
格兰感觉到菲洛跟着自己一定有她自己的目的，但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按照菲洛的说法里，她只是在保护他的安全而已，但格兰总觉得应该是分会的活动有什么其他地方吸引了魔法使小姐的注意力，但他猜不出那是什么。
他只是觉得菲洛肯定不会害自己，所以也欢迎她正式加入。
她手里的那些订单，那里面包含但不限于“阿珂米耶小姐所著的《吃一顿顶三天超级解饿烹饪办法》”“款式色情一点的肩包”“能够感受穷人生活的东西（用于取材）”“大字字帖南方版”“能让人变矮一点的药”“让人可以10岁就结婚的特赦书”“一个朋友”“桑福克斯版的游行纪念币‘跳舞的爱丽丝’”“被雷电劈过的蜥蜴”“带很多口袋能放很多东西的大衣”“气锤（按摩用）”“新鲜的冰西瓜”
……
“为什么秋天还会有人想要吃西瓜，那个从南方运过来很贵吧？更不要说冰块的价格了。”“西边也可以考虑，但问题是这个季节完全没人在种，基本不可能拿到货啊……”
“感觉完全变成了许愿池了呢。而且这里面很多东西都能去城里的店铺买吧。”
“或许他们不知道去哪里买，所以才到我们这里来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城里所有的店铺。”
格兰坐在椅子上，抓着头发，语气一样有些哭笑不得，他手里的东西和少女手里的比也不遑多让：
“想要喜欢的男孩的头发。”“能够召唤雨天的石头”“在湿泥巴地里也能种的树种子-请联系西城区布恩·马赛”“新的口琴-肖恩·利兹姆”“能够照顾小孩的动物，不要狗，最好会说话”“真实7年夏季大彗星的耶兰北方观测台原版资料”“能够让金鱼保持活力的方法”“兔子肉火锅，请偷偷送给我避开我妈妈”“去年遗失的奖牌”“被母亲不小心卖掉但还能用的家具”“扎布大人的签名”……
“总之从里面先把感觉可能做的东西挑出来吧。”格兰感觉这里面或许有一些纯粹是来捣乱的，但他也想起了之前曼布培先生的那个订单，如果不是对方说明的话，那个“星星”的订单或许也会被他认为是捣乱的一部分，他于是又对瑟利斯塔改口了：“如果是比较刁钻的订单就整理到一边。然后等下我们再一起思考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没办法。”
“我明白了。”瑟利斯塔的声音也有些不自然，他可能也是被这种订单量吓到了。
他其实还是在意菲洛，菲洛和格兰都在的时候，大厅里的气氛总是让瑟利斯塔想要离开，他觉得自己碍事，想给这两人腾出空间来，但格兰总是一副缺根筋的模样，每每为了工作要他留下来，几次下来他都有些怀疑格兰是不是故意的。
不过好在经过这段时间的熟悉，他对菲洛也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这个女孩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魔法使，和格兰似乎也不是他所误会的那种关系，对方在场的情况下他也终于稍微自然了一点。
一时间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混着炉火偶尔的毕剥声在大厅里响动。
“其实我在想，这些订单我们可以再分个类。”格兰突然抬头说道，他看向两人，“你们发现了吗？这里面的一部分是能够在本地，也就是城内解决的收购任务。此外还有南方货物，也就是我们商会最初的招牌，最后才是一些真正需要去耐心打听的奇珍异宝。”
“格兰先生您有想法吗？”“是可以这么分类，但有什么意义呢？”两人问他。
“嗯，我准备把南方货物的订单寄回商会本部去，让弗雷先生帮忙操办收购的事情，这部分的订单很杂，但是加在一起量可以非常大。包括菲洛以及孔赫医生之前和我说过的那些也可以算在里面。”
菲洛看着格兰，她明白对方是在说她的药的事情。格兰点点头继续说道：
“而关于本地的收购任务，就由在耶兰的我们几个去着手调查完成，类似塞米先生的那种订单，这部分需要我们多走访游说。”
“嗯。”“原来如此。”
“至于最后一部分，比较刁钻的那些订单……唔，这部分我还没想好，不过暂定大概也只是写信给老师他们问问这种程度而已。”他揉着脑袋，“像是曼布培先生的那个找陨石的订单，我想起来耶兰西南边的那片沙漠地区或许会有商人卖。你们见过那片地区的行商来耶兰么？”
“没见过。”瑟利斯塔答道，而菲洛思考了一会，也还是跟着摇头。
“那或许就只能我们去那里取货了。老实说，商会在西边好像也没有分会的样子……”
“取货？但那可是需要翻过京山进行长途旅行啊格兰先生？”瑟利斯塔感觉这个想法过于大胆和突兀。
“唔，总之之后再想新办法吧。先尝试把手头的事情做完。”
“你变得干练一点了。”菲洛突然夸道，“和之前比起来，现在的样子比较好。”
“是吗。”格兰没想到菲洛会夸他，他愣了一下。
“格兰先生一直都是这样，但老实说，有时候有些横冲直撞都让我感到担心。”
瑟利斯塔抓住机会附和了一句，他观察着菲洛的反应，生怕她瞪过来，但菲洛没什么表示。
“我会注意的，”格兰笑了笑，“现在就先做我们能做的吧。”
老实说，他完全没底。
皮斯特的第二封遗嘱还没出现，他虽然通过处理塞米先生的委托，大概明白了“贩卖希望”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一旦新的订单出现，他还是没有固定的流程去处理。
塞米的订单没要求他真的从远方某地进货，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他并没有“贩卖”什么，而是运气好帮别人解决了困难而已。
这之后怎么办，老实说，不知道。借款还在手里没有花出去。万一不行的话，他可能需要自己摸索这条生意之道。
但总会有办法的吧，大概。
菲洛盯着格兰的脸看
“怎么了吗？”
“你的面具，或许该新买一副了。”菲洛说。
“说起来确实是，难怪格兰先生最近我看你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您自从我给您买的眼罩丢失之后就没有戴过面具了呢。”
“诶？嗯，是的。”
格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心想这的确是个难办的事情。
“我带你去买吧，今天我还有定期巡视。马福亚大街的话我也比较熟，认识一个面具店的老板。”菲洛开口道，而一边的瑟利斯塔刚准备说自己带格兰去，这时又停下来不说话了。
“那就麻烦你了，菲洛。”
格兰承蒙女士的好意，答应跟菲洛一起出门了。
“那我就继续在这里整理账目了，格兰先生，你们一路小心。”
“嗯。”
——
马福亚大街街头。
菲洛和格兰一起在马福亚大街的南半街区散步，
“那之后，马利老人那边还遇到过麻烦吗？”
菲洛看着伍德街那边的烟囱说道，南区这边作坊是比较少见的，耶兰的作坊大多集中在北区，那里是工匠和炼金术士的沙龙，工坊成排，烟柱如龙。
“应该没有。”格兰摇头，他知道菲洛说的是那些去老人工坊上闹事的家伙，他和菲洛在完成订单之后和老人沟通过，并为此去了行政馆，帮老人在那里进行了备案。
虽然他们不明白过去为什么马利老人自己不去行政馆通报这件事，但从那以后，等于是将老人的安全确定下来了。一旦工坊或者老人自己出了什么事，对方背后那个所谓的培德马克交易商会作为第一批可能的罪犯受到严格的审讯，这也跟主管行政馆的曼布培对他们的照顾有脱不开的关系。
“结果那个雕像还是放在广场上啊。”菲洛说道。
“嗯，我们等于是什么都没做，只是打开了马利老人和塞米先生之间的隔阂，让他们知道彼此的故事而已。”格兰也有些唏嘘。
“但他还是支付了报酬？”
“嗯。”
塞米要给分会1000弗洛，用来感谢格兰他们为他弄清莎德琳雕像背后的故事，但格兰觉得这笔钱太重了不肯收，两边彼此推脱之后，格兰象征性的拿了二分之一。那500弗洛现在就在分会的保险柜里，是他们的第一笔利润。
格兰来之前本部给他300弗洛的管理费用，现在加上他个人的一些积蓄，勉勉强强够生活。当然，他还没忘记，分会现在欠利兹姆家33000弗洛的巨款，那些钱如今被他当作订金和还款，随着信件送到南方本部了。
“就是这家。这家店的面具很干净。”“面具还有干净一说吗？”“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做事细心，年轻人的面具有时候里面会有毛边和起皱，戴着难受。”“诶~菲洛你真清楚呢。”
“嗯，因为以前和小雅来过这里。”“小雅？那是谁？”
菲洛在路边停住，思考着。
“……我的，一个妹妹吧。”“是吗……”
这个话题是不能谈的吗？自己居然又踩到了菲洛不想谈的地方吗？格兰想到这里就紧张起来。
“我们进去吧。”菲洛却很快恢复了自然，她拉开屏风进入了店里面。格兰连忙跟在后面，看到她似乎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她很自然地和这里的老板打过招呼后，带着格兰在里面挑选起来。
和外面一些撑着木头杆子吊着面具沿街卖的手工艺人摊位不同，这种专门贩卖面具的店在耶兰城内并不少见，但装潢比其他种类的店铺更加华丽：朱红色的漆条涂在屋檐下面，据说这样是为了祈福。店铺里面脚下金色，头顶红色，人走进去感觉亮堂堂的，仿佛被夹在发光的橙子和柿子之间。
他跟菲洛一起，在货柜之间来回碰撞，这个看看那个摸摸的，太多的面具让他挑花了眼。
偶尔格兰拿起一张面具小心戴上，菲洛时不时给他一些评价，老板在旁边仔细钻研手艺，专注认真，像是在缝什么东西，他对客人很放心的样子。面具的工艺也都非常精细，整体偏向于鬼怪，比如黑色或者红色的小鬼，嘴的咧得很大。
“要这个吗？”“哪个？”
格兰看到菲洛手里的那张面具，那是一面奇特设计的朱红色双层厚面具，带着西部异域的风格，上半张脸被填充硬质物的皮毛覆盖，而下半张脸则是束起的尖下巴，如同面巾和硬面具的结合。上半面还画着一面像是圆月与树枝的画。
“菲洛你觉得那个好吗？”
“嗯，我觉得比较适合你，你有点瘦瘦的，然后它，脸这边也凹下去了。”她一本正经地指着面具下面没有填充物的柔软部分。
“那是什么……我该高兴吗？”格兰有些哭笑不得。
“另外红色我也喜欢。”菲洛补充道。
“是吗。”
格兰听到这里时鬼使神差地看着对方那红雾般的头发和马尾，呆头呆脑地冒出一句认同了对方的话：“嗯，我也喜欢红色。”
“那就这个？”菲洛没有发觉格兰在看她，拿起面具递给他。
“嗯。”格兰转向老板那边，“老板，这个面具多少钱？”
“42弗洛！”
“好贵！只是面具而已……”
“那个是用赤狐的皮做成的……”老板抬起头来，用他那不屑的眼神盯着这位不识相的客人，“当然那些怎么样都好，关键是做工，你找不到更好的啦！”
对此格兰表示深度的怀疑，他十分确定耶兰这么大，肯定有比这更便宜更好的地方，但他不想惹恼店主，他已经明白了这些搞艺术创作的人大多有些傲气。
此外，他也不想在菲洛面前表现的小气，该说是男人的可笑尊严还是什么的，和女性出门之后花钱果然还是大手大脚一点比较好？
“那就这样吧。”他拿出银币交给老板。
“还要别的吗？”老板哼哼唧唧地问道，钱就那样堆在面前没管，像是打了个无聊的胜仗。
“说起来，也给菲洛你买一副新面具吧？”
“给我？”菲洛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感到有些不解，她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银面，“为什么？”
“你现在一直戴着的这个，唔，怎么说呢，总感觉有点尖锐？”
格兰想着怎么说比较委婉，菲洛脸上那个无数银色小剑的面具总感觉像是在描绘战场上刀兵的景象，“唔，感觉工作的氛围太浓了，感觉不是很适合日常戴。”
“喂喂喂！怎么在一本正经的说我的坏话？我本来还以为你是个好男人！”艾尔塔慕丝在面具里喊道，但菲洛没理她，她在考虑格兰的提案。
“那你帮我选一副吧。”良久，菲洛这么说道，而格兰也松了口气，这种时候如果被拒绝的话他恐怕会很受伤吧。
“我帮你也挑一件红色的吧？”他期待地提议。
“不了，要银色的。”菲洛摇头。
“是吗。”
格兰觉得少女或许是为了自己工作中表明身份的需要，银面在这座城市象征治安人员，他于是也不再坚持。
“那……这个？”
格兰已经戴上了菲洛给他选的新面具，捏着手里一个银色兔子面具问少女道，红色映亮了他奈兰人的蓝眼睛，他期待地等待菲洛表态。
“不行。”菲洛断然拒绝，她不想要兔子，她觉得那太软弱，或者说太可爱了不适合她。
“那……这个？”格兰又拿起一个白色的羽鸽面具，但看起来还是有些孩子气。
“……”菲洛无言地摇头。
……
老板在旁边看着这对男女在那里挑来挑去，那个男青年像是快要急出汗的样子，终于把手里的活计放下，叹了口气，从自己柜台下的抽屉里翻了翻。
“你们要这个吗？”
格兰和菲洛一齐看过来，看到老板手里拿着的是一个和格兰脸上同样款式的面具，只不过这个面具是白色的。
“这个和那位先生脸上的面具是同一款的，不过这个只是布料的，算是练手作所以我没有拿出来卖。”
白净的亚麻布和银色的硬面被老板放到柜台上，两人发现确实和格兰脸上的一模一样。
“这个的话只要5弗洛就能给你们。”
你刚刚不是还说材料怎么样都好，关键是手工吗？格兰腹诽道，但他觉得这个意外的也很不错。菲洛也是，她在格兰的期待中拿着面具偏过脸去，待到回头后，已经换好了，格兰这次没能看到她脱下面具后的脸。
“怎么样？”菲洛有些不安地问道。
白色的面具看起来干净，柔软而又轻盈，披肩的红发和马尾在白色面具后面轻轻晃动，本以为会将人的皮肤衬成深色的白净在少女脸上刚好合适，些微裸露出的皮肤在面纱晃动的掩盖下非常诱人，但格兰知道那下面的面纱是不会被吹开的，设计上就是那样，但他还是看得愣住，良久才想起要称赞才行：
“很好看，下面的部分像面纱一样，很适合你。”
“是吗。”
两人站在那里不说话，因为格兰这一句直率的称赞，气氛有些奇怪。
“麻烦付钱！”老板的叫喊却打破了这段有些浪漫的宁静，格兰几乎被吓到，“好，好的！”
菲洛也从刚刚地沉默里恢复过来，她现在面具下面是怎样的表情呢？格兰不知道，但他看到菲洛要去自己付钱时拦住了她：
“我，我来付吧！”
菲洛盯着他看，但这次格兰没有退缩，努力保持着自然的姿态，将银币交给老板。
“……谢谢。”
——
从店里走出来后，菲洛和格兰都换上了新买的面具，街道上的风明显比店内大，两人彼此看了一眼，然后又不做声地并在一起走。
“那个，菲洛。”格兰有些犹豫地开口。
“嗯？”
“塞米先生说他在的乐团这次旬八也会有演出，在大剧院。”
“是吗。”
所以怎么了吗？少女的眼睛在这么问他。
“8日的时候，菲洛你……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看塞米先生的乐团演出？”他鼓起勇气问出来。
菲洛有些愣住，她盯着格兰看，而格兰有些脸红，他迅速偏过头，一边慌张的解释：
“你看，上次塞米先生不是说要给我们一千的报酬吗，我只收了一半，他还是过意不去就送了我两张票，说是让我和你一起去……”
他越说声音越小，不如说说出的一瞬间就感觉后悔起来，他的心脏跳得非常快，感觉胸腔很热很闷，等待一个人不确定的回应原来是这么煎熬的一件事情吗？
就好像被丢进了一盆酸梅煮成的汤汁里，满世界的汤水向他汹汹涌来，看着即将到来的某件事，呼吸顺畅，但总觉得几乎窒息。他完全没有这种经验，于是声音又一下子拔高：
“没有时间的就算了！我只是一时……”
“嗯。”
但菲洛对他点头，“可以。”
“……可以吗？”
“可以。”少女再确认了一次，并没有不耐烦，说话时的样子非常怡静。
“是吗……”
格兰感觉涌向自己的那些酸涩突然又一下子退了下去，酸涩过后是白水一样的舒心，那平淡的感觉是那么甜，像是久旱逢甘露的稻荷。
不对，现在还不是放松下来的时候！
“那我们霜月8日下午，在茉莉里寇广场，莎德琳小姐的那个雕像下面碰面吧？”
“嗯。”菲洛对此完全没有反对或提出意见，但格兰明白这并不是不快的表现，她只是很普通地在同意。
他对她的看法到现在发生过三次转变，第一次是来耶兰的第一天夜晚，他将少女当成某个远方奇妙世界的来客，拥有神秘力量的危险人物；第二次是在医院里，她头次来探望自己的时候，那公事公办的态度，和生人勿进的冷漠，以及对波及到他的事情进行道歉的理智，让他觉得这是位女法官一样了不起的人物。
而第三次，则是那个全南城宵禁的夜晚，他和她一起经历了危险，他坠入水中又爬起，而少女击退怪物，身受重伤却依然坚持战斗……
虽然坚持战斗，但是那么的柔弱。
他明白她并不是强势的人，眼神也不可怕，只是单纯的有那么一双眼而已，那里面混杂着坚强、冷漠、理性、不信任，但最重要的，是坦率。
就像迷离的琥珀。
她以后即使是答应和某人结婚的时候，说出那句“我愿意”的时候，想必也会是这幅态度吧。但至少他现在，并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好。
他不愿意承认，或许他是在喜欢少女的这一点。
——
敬启，格姆菲斯·伯奇利先生
这封信和上一封信隔了接近二十天，明明您在来耶兰之前和我说过要至少一旬一封信报平安，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有些繁杂。因此在这里首先向您表示歉意，我并不是故意让您担心。
这二十天我在耶兰所经过的时间每天都算得上非常奇妙，如果说来之前我的心里塞满的是不安与好奇，那么到了现在，或许我对这个地方多了一丝认同。我知道了您给我讲的那些魔法使家族的人，并和他们中的几个见了面，了解到他们并不是我想象中那样不讲情面、高高在上的一群人。在我看来，他们每个都有自己身为城市一部分的想法，有自己的生活重心和职责，和贵族有点像，但是比那些人更有觉悟一些。
此外虽然并非本意，我在这段时间的确被卷入了一些麻烦的事件里，但幸运的是都转危为安。到现在健康并无大恙。我还和一位名叫菲洛的魔法使小姐成为了朋友（划掉）朋友，她目前答应在城市里暂时保护我和分会的安全。我记得您给的教训，我并没有做任何可能激怒魔法使的事情，但菲洛小姐的那种冷冽中带着自然的态度，以及她守护城市的作风，实在让我无法将她和您所描述的那种危险人物联系起来。
如您的教导，我并没有去深究皮斯特先生的死因，但他留下的影响还是深深的刻在耶兰分会的每一个地方。皮斯特先生在耶兰似乎是经营得最为有声有色的一任分会长，他的理念说来您可能有些奇怪，他在耶兰“贩卖希望”，意思是避开本地商人控制的大宗货物，专门选择奇门货物来经营，在他的经营下分会开始和一般吞吐货物的商会不同，有些类似南方的事务所和中介商，不过老实说，我现在还没能彻底摸清这条道路背后的核心所在，但的的确确感受到了它给我带来的好处。
最后，您让我带过来的那两幅画作我交给了耶兰本地的一位利兹姆家魔法使大人，荨麻领事-尼特兹·利兹姆先生，并且借此顺利的获得了对方的关注和支持，在此再次向您表达我诚挚的谢意。但也有一个问题——他让我问一下您关于《海歌》这幅画的入手途径，他貌似在追踪某位名为格玛莱梅德的男人的去向。为这个消息开出了1000弗洛的高价，但我感觉这背后可能有什么隐情，请您教导我怎么回复他，我会按您说的去做。
你忠诚的 格兰·斯佩
月暮九年霜月四日
——
霜月8日，茉莉里寇大剧院。
塞米在台上吹奏时，看到了台下一楼最靠前的座位，那里坐着的一对璧人。
那是他邀请的客人，男的戴着红色面具，而女的戴着银色。他们是如此特殊，塞米轻松注意到了他们，随后就有些难以挪开目光了。
那是格兰先生和菲洛女士，他们如约来听演奏了。
耶兰爱乐乐团的老指挥不耐烦地看着有些走神的塞米，伸出手向上抬，示意已经到了他的独奏部分，塞米慌乱拿起小号，但又飞快地意识到这样慌慌张张的不行。他闭上眼睛，沉静心神，但刚刚看到的那对青年男女还印在他脑海里。
那就像，
“就像双月一样。”他对自己说道，心里有些羡慕和酸涩泛开。
（第一卷·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