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血斗,血斗·怀特。

虽然非常突兀,但在这里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

大家对于将人的灵魂注入某个没有生命的物体,这类事情抱有怎样的看法呢?

——

月暮9年,雾月23日。

这一天,对于血斗·怀特先生来说,是一个悲伤的日子。

本来,他应该像往常一样,数十年如一日的,呆在奥茨莱斯家族危险品仓库里的某个上锁的柜台中,静静地躺在展示柜的红布上面。在他身边放着一把金色剑柄的长剑和三个勋章——那些是奥茨莱斯家的历代族长功勋章和家族仪式用剑。

他在漫长而无聊的时光里,为了打发无聊,给这些长久陪伴自己的物件起了名字。当然,这些破铜烂铁和他不一样,它们没有灵魂,即使被放置也能耐心地蒙着灰生锈。但血斗做不到。

他是怀特家族在一百六十年前教会解放攻坚战中的一名得力战将。死去的时候,他的灵魂被封印到这个风格十分野兽派的红色面具中,那时他只有二十来岁。

二十多岁的年轻灵魂,来自一个古老而高贵的魔法使家族。虽然被封印在面具中,但也应该获得应有的尊敬,至少他最开始是这么认为的。

但奥茨莱斯家在得到他之后,那个老族长对他说过:

“如果后辈无能,就不要借力量给他们。求您了。”

他是一个信守约定的年轻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也因此,当这个家族的一些期待他展现力量的后生出现在他面前时,他默默地呆在面具里,仔细的打量每一个人,最后都失望地保持了沉默。

自从大起义成功以后,这个曾经五柱之一,被金色公牛星座保佑的家族似乎就衰落的非常厉害,当然,这指的不是权势方面的衰弱,而是指人才方面。

奥茨莱斯家的人和他相性不好,几乎没有人能在不受重伤的情况下发挥他的力量。

而由于他的沉默,奥茨莱斯家的人也对这个先祖留下来的珍贵面具越来越失望和疑惑,最终,将他慎重地和家里一些不常用的贵重物品一起封印在这个房间里。

多亏于此,他几乎闲的发疯。

他给放在自己左边的仪仗剑取了名字叫“阿新”,因为它经常(十来年一次的样子)会被人带出去用一段时间,放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擦得澄亮亮的了。

多么让人羡慕的家伙,居然十几年就能出去透一次气。

上次看到耶兰的天空,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呢?

他经常盯着地下室天花板上的砖的纹路发呆。

而除了每十多年就能从这个让人发疯的房间里出去透个气,让他羡慕不已的一把可恶的剑之外,而在他右边并排躺着的三枚勋章,它们的来历,血斗也通过偷听奥茨莱斯家人的谈话搞清楚了,从远到近分别是:

德索斯北征荣誉家族纪念章

亚里克多皇室银鹰伙伴勋章

密藏剑匠大师勋章

无论哪个来头都大得不得了——当然,这些也是他听说来的。

比如第一个,德索斯是在亚兰以南的大国,这枚勋章代表奥茨莱斯家参加过他们帝国针对亡灵的北征,并且功绩获得了认可,持有它的家族成员可以在其境内拥有等同于他们高等德鲁伊的权限。

第二个是曾经一度统合整个亚里拉泽大平原的人建立起来的帝国,亚里克多的皇室颁发给那些帮扶过北方银鹰皇家骑士团侵东战争的家族的,虽然现在那个骇人听闻的大帝国已经名存实亡,但是扯虎皮做大旗的力量还是不容小看。

第三个则是行会权限法令,密藏剑匠即旧日北方教会军火管理行会,负责给曾经那些一点也不神圣的圣骑士们提供他们的甲胄和骑枪,长剑和马蹄铁等。虽然北方教会已经在耶兰失败了——没错,正是由他的家族打倒了,但在耶兰之外的地方,这枚勋章大约等同于私人的军火制造许可吧。

……

嗯??

什么?

知道他们各自的来历有什么用?

那当然,是给他们取名字了!

比如绿色夹杂暗金色的德索斯勋章,血斗叫它阿德。

亮闪闪的旧皇室勋章,叫阿银。

而大师勋章是用百古木浇筑阿米留铜做的,长得黑不溜秋最为难看,而且味道冲人,非常挑战血斗的耐性,偏偏还和他靠的最近,叫丑龙。

所以,阿新,阿德,阿银,丑龙,还有他,血斗。

他们五个,是这个储藏室里最闪耀的明星,身边还有常亮的银色烛台拱卫!

散发出的宝物光芒几乎将这个储藏室射爆!

……

好吧,其实没什么用。

他会关注这些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东西,还是因为很无聊。

大概自己已经疯了吧。

无论是自己给自己编造故事,还是给这些“同伴”们捏造身世。百年过去,任何消遣的手段都无法抵挡这么长的时间。每一次奥茨莱斯家的人开门,血斗都会观察他是不是来找自己的,甚至他都想打破曾经的约定,直接跟那些不中用的年轻一代对话,对他们说谎“喂,你小子很有天赋,戴上我努力修行魔法,去拯救这个世界吧!”

但是每次想到和老一辈奥茨莱斯家主的约定,他都还是忍了下来。

而一旦忍下来没出声,那些年轻一辈又会很快离开房间,整个地下室再次回到深深的寂静中,而他也承受新一轮深深的懊悔。

太久了,已经太久了。

久到连孤独都开始麻木。偶尔袭来的孤独感,空虚感,甚至能被当成情感的饵料来食用。

人的灵魂寄居在器物之内,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被丢在角落里不闻不问吧。

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种情况还会持续多少年,他完全没有想法。

强大的物品一直不用,放在储存室里,面具里那隐秘的灵魂的心情谁考虑过呢。而且和一般人不同,他无法结束自己的生命,面具里的魔力——他如今依赖的这一灵魂的形式会帮他活过来。

不用怀疑,这就是监狱。

由先代高贵约定构成的监狱。

所以,他(我)能得出结论了。

我要把这个结论告诉你们。

“人的灵魂塞进一件物件里,真是蠢爆了!”

他在那个时候就在想:如果有一个人能将我带出去的话。无论他是男是女,是好是坏,甚至是猫是狗,我都会同意。

哗啦啦~

“但现在回头想想,这也蠢爆了……”

——

那天夜晚,一个偷偷摸摸的身影钻进了奥茨莱斯家的地下室里。

他轻轻的关上门,在珍贵品的储藏室里用兴奋混杂着恐惧的眼神四处探寻着。

他的名字是多根良·奥茨莱斯。

对血斗来说,又一个可能带他离开这座牢狱的人到来了。

新的机会。

“如果年轻一辈不中用,就请不要借力量给他们。”

啊,我知道。

“求您了。”

我知道。

但是。

但是已经太久了。

我,已经快要忘记外面的景色了。

这甚至不是生与死的斗争,这是名为绝望和错误的束缚,是孤独的牢笼。是恐惧。

血斗那个时候想要喊出来,凭借他的魔力,想要链接这样一个菜鸟的心智实在很容易,只要他愿意,他甚至能用心灵喊话来让这家伙失聪。

“唔……”

面具里隐秘的灵魂天人交战。他(面具)身边的魔力感受到了这种巨大的情绪波动,不容置疑地波动起来。

“嗯?”

而那位私生子显然是偷偷溜进这重要的宝库里来,没有取得任何人的同意,也因此,他的耳朵倾听着任何可疑的动静。

就在那个时候,他发现了,这里有一副美丽、狰狞的面具。

“那就是一个蠢货。”

对,现在回想起来,自己还是打破了和那位老人的约定。故意吸引了那个年轻人的注意,让他带走了自己。

他离开了这个地下室。

难得地,夜晚从奥茨莱斯家那戒备森严的堡垒里溜了出来。

他看到了漫天星光。

那一瞬间,果然,他还是想对世界大喊。

“蠢爆了!!!!!!!!!!!!!!!!!!!!!!!!!!!!!!”

人的灵魂,只能在人的躯体内容纳。

塞进任何其他的东西里,都绝对蠢爆了。

如果还有泪腺,对着百年之后再次看到的,因为明亮街灯而变得稀薄的星空,他一定会流出泪来。但他已经失去了身体,因此只能在心灵的世界叫喊。

——

无论怎么说,那之后他也品尝了失信的代价。

“喵呜~!”

自己就不应该答应那个名叫多根良的蠢货,借给他力量。

那个蠢货居然用他去挑起和另一个魔法使家族的战争,最后还触碰到那个家族的秘密。

他的宿主疯狂吸收一个诡异瓶子里的魔力,沉浸在变强的喜悦之中,然后相当华丽的,在墓地的山岗上,爆炸了。

强大的面具,血斗·怀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一个猫叼在嘴巴里。

猫正叼着他跳过河。

“什……!你这蠢猫在做什么?放我下来!!!”

他醒来时已经是某个白天,不知自己如何到这一境地,但很明显,这只猫对于魔力很钝感,也完全听不见他发自内心的嚎叫。

他想起自己在那场爆炸之中幸存了下来。或许是被爆炸时的魔力吹飞,飘飞到某个小巷里……然后现在正被一只愚昧无知的傻猫叼着一路飞奔。

“前面是河啊啊啊啊!!!”

他已经一点魔力也没有了。保持清醒观察周围已经是他的极限,但看到猫叼着他做出各种危险的动作时,他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小看的,这些人类以下的生物平常在街道上奔跑时到底有多不要命。

这猫几乎把他贴着地的跑。

“喵喵喵!!”

“放我下来啊啊啊啊啊!!你这只蠢猫!!!!”

哦?

等等,他可以动了?

血斗突然发现,现在城市里的魔力,好像,比想象中浓厚不少?

原来如此,托那天那个古怪的瓶子爆炸的福吗?

那也太夸张了,到底是什么东西爆炸能引得全城魔力变浓厚啊。

还真是大事件,不知道现在城里的家族都什么样了,闹出这种大事件也不是这些后辈的作风吧。

不论怎么说,魔力比预想浓厚帮大忙了,他恢复的比预想中的要快。

“你末日到了傻猫,等我恢复过来,就拿你尝尝猫肉是不是酸的,啊哈!!!”

血斗拼命驱动整个面具的魔力,在猫嘴巴里的面具开始了微小的震动。

“喵?”

猫似乎感受到了振动,它感到疑惑,将面具咬着甩了甩,像是在甩将死未死的死老鼠一样。

动啊,给我动啊,为什么不动!

血斗拼命振动。

啊,

猫开始加速了。

它似乎觉得这个动来动去的面具很有意思,有必要尽快带回猫窝去。它开始抄近路,从桥边的栏杆上跳上,腾跃挪移,在行人惊讶的目光中躲避着人群移动。

水道哗啦啦流淌,血斗仍在振动,甚至放弃了对周围的感知,专心积攒魔力,只求能快点逃离猫口。

“喵喵喵!”

他现在能做到。

只要将现在攒下来的这些魔力,分一部分出去,集中轰击在这只猫身上,肯定能让它把自己放下来,说不定能把它轰成一地的碎猫肉。

“……”

但这样残忍的杀害一只猫真的好吗?

他犹豫了。

突然,血斗感觉到自己腾空而起。

“啊咧?”

这一天对于普通人来说,只发生了一副古怪的面具掉进了耶兰的河道里,这样一件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