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月26日,医院广场。

格兰在菲洛的帮助下进行复健。

“这个时节居然还有鸽子,难道经常有人像这样喂它们吗?”

“嗯。这些鸽子都是医院里养的,那个人说医院里的病人看到它们会感觉到生气,恢复得快一些。”

菲洛和格兰坐在长椅上,少女在鸽群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进行着手里的动作,将一些硬面包在手里扳成小块。

“那个人?”格兰疑惑道,“哪个?”

“没什么。”菲洛摇摇头,朝着脚边丢出一片面包,引来鸽群飞舞,“格兰你之前好像说过,你是从南方过来的?”

“嗯。”

“南方是不是比这边要暖很多?”

少女似在盯着极为遥远的地方看。

“耶兰其实还算好的,我老家在奈兰,你可能知道,那里比这边还冷。”格兰盯着鸽子那些厚厚的羽毛看,“南方确实要暖和很多,但对我而言很难习惯。”

“怎么说?”

“因为南方人大多不喜欢奈兰人,他们尤其害怕我的白头发。”

他拉了拉帽子,瑟利斯塔送他的面罩在与怪物交战的那天晚上遗失在水道里,现在他只有帽子和斗篷,露出那下面苍白的脸。

“是因为亡灵的传说吗?”菲洛想起从孔赫那里听来的那些故事。

“嗯。”格兰点点头。

他不自觉地想换个话题,他不想用这个话题引起对方的同情,那让他感觉很糟。

人就是这样,自己清楚自己的弱点、不幸,这本身是没什么,但一旦被人知道,就会觉得尴尬——我的不幸并不是用来博取同情的,并不想因为这个引发过分的关注,这种想法本身或许才让人尴尬。

“耶兰其实还算好的,这里到处都是水道,靠近水的地方都不怎么冷吧。”

“是吗,你这么一说,的确耶兰的水道在冬天不怎么结冰呢。”

“那就是了,孤独河的水确实比其他北方大河暖一些,我的老师曾经和我说过一些,但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盯着菲洛喂鸽子的样子看,

“怎么了?”菲洛也回过头,有些不解地看他,那好看的红发跳动着。

“菲洛小……”他刚准备脱口而出菲洛小姐,对方就瞪了过来——虽然她现在又戴上了那银色的面具,表情看不见,但那无疑是在“瞪他”。他连忙改口,“菲洛你,动作很熟练呢。”

“嗯……算是吧。”听到这个问题的少女稍微垂下了脸,“我小的时候在这所医院待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就很熟悉这些事情了。”

“原来如此,这些鸽子看起来好像也完全不怕你。”待过一段时间,是生病吗?他没有继续深入问的勇气,在他看来自己和这个少女仍在小心的尝试接触,关系还没好到问那些问题的时候。

“事实上,它们不怕任何人,在它们看来你只是成天白给它们吃的的无数傻蛋里的一个而已。”

“……”

“不信的话你也可以试试。”她把面包朝格兰递了过来,“不过注意小心一点,这些鸽子的力气比你想象的要大……喏。”

格兰用左手从菲洛手里接过面包,他道了声谢。

“谢谢。”

他小心地观察着鸽子的反应,这种经历对他来说还是蛮新鲜的——认真说起来喂鸽子也算是糟蹋粮食的一种,如果是在他老家那种地方的话,一年收获的稻米小麦甚至不够人吃,这种行为不知道要招来多少白眼。

他只有一只左手来撕面包,用腿夹着,结果很快弄得满腿都是碎屑,而这个过程中菲洛只是在一边好奇地看着他。当格兰好不容易把碎掉的面包放在地上的一瞬间,他感觉到弯下的腰仍有些不堪重负,腿上的面包屑像是下雨一样滑落下去。他还没来得及重新直起身,就有几只极为肥大而神气的白鸽哗啦啦扑灵着翅膀跳过来。

“咕咕咕!”“咕咕——!”

“咕咕!!”

“咕嘎!”

一只甚至踩在他靴子上进餐,让他惊讶之中又动弹不得。

鸽子的爪子劲非常大,抓在他脚上让他感到靴子皱紧了,他无助的看着菲洛,希望她能帮忙。

一边的菲洛拿起一小块面包将那只大肥鸽从他脚上引开后,他终于能抬脚,那只鸽老大还抬头看了他一眼。更多的鸽子绕着他盘旋,从他抬起手臂的腋下,两腿之间,肩膀上,头顶上飞过,落到地上,那些被他战略性放弃的,还没来得及撕成小块的大块面包上开启争夺战。

他狼狈而逃,这还是第一次喂鸽子,就败得一塌糊涂。

“真是凶险……我在想这些鸟的嘴巴再长大一点,是不是就要考虑连我一起吃了?”

“你那么觉得也没错,可能它们就是那么想的。”菲洛理所当然地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格兰的错觉,她的话里好像带着一丝笑意。

“咕咕!!!”

开宴会的鸽子们用红眼睛骨溜溜地盯着他们两人,不时转动。

“这座城市在今后很可能会变的更乱,你还是没有回南方的打算吗?”

“……我回不去的。”格兰拍着腿上的碎屑,一边道,“这次来耶兰的委任是分会长级别,违约会把我的信用扣完,至少得在这里呆满一整年,不然我作为商人就要失业了。”

“来耶兰也是因为南方待不下去吗?”

“嗯。”

“真是辛苦呢。”

“还好吧。”

辛苦——这个词意外地,没有让格兰产生自己被同情的感觉,全因为红发的少女说这些的时候平平淡淡,好像没有过多的私人情绪在里面,他虽然不知为什么,但也乐得面对这种轻松。

不被同情,也就不用为了附和对方的好意刻意保持需要同情的姿态,不用在造假作秀的路上伴随着自我厌恶而更上一层楼。这种平等而轻松的谈话,在他决定成为商人后,除了面对格姆菲斯夫妇他们之外就很少有过了。

辛苦这种东西,老实说不是需要别同情的存在,只要有同样经历过辛苦的两人坐在彼此身边,彼此平淡的互相提提,就能消退很多。

虽然有些难以想象,这个少女或许也是经历过很多“辛苦”的人。

“不过耶兰靠北一点,即使只是一点,也确实好了很多。比如菲洛小……菲洛你就没有在看到我头发的时候表现出什么情绪。还有那个叫孔赫的医生先生也是。”

“那种东西本来就是无稽之谈而已,头发颜色什么的又不能决定人的好坏,是你自我意识过剩吧。”她淡淡地说道。

“额。”

自我意识过剩这个词倒是有些伤人,格兰想到。不过,是啊,如果所有人都和你这么想就好了。

自己真的是自我意识过剩吗?

不知为何,过去他一直认为是自己的银色头发让南方人瞧不起他,但现在在少女的一句话面前,这种坚若磐石的定格想法突然就动摇起来。

仔细想想,自己一直以来认为导致自己被欺负的特质,或许并没有那么明显?

只是做的不够好吗。

格兰不知道。

“这之后你的计划是什么?”女孩继续喂着面包,手里的面包已经被吃掉四分之三了。

“我的副手,一个叫瑟利斯塔的人昨天应该来医院看过我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我没见到他,他明明还留了个花瓶在我床头。”格兰说到这里的时候也感到非常奇怪,而听到他这么说的菲洛心里活动一下子非常精彩,因为她知道这些都是莉莉丝做的,她能肯定。

“但商会最近已经在启动阶段了,和利兹姆家的贷款也到了手,现在时间宝贵,能活动的时间里我想多去城市里打听些订单,争取在冬天之前多谈成几笔生意。”

“你找利兹姆家借钱了?”

“嗯。说起来,菲洛你也是魔法使,是利兹姆家的吗?”格兰按照来这座城市后不多的见识试探性问道。

“不是。”

没想到少女立刻否定了。

“额,我记得这座城里的魔法使好像有四个家族,活动在南区的……”

“我比较特殊。”菲洛打断他道,“你准备怎么找生意,我是说,外地人来耶兰这边做生意应该也不容易吧。”

“行政馆那边有一位曼布培先生说会帮我留意新客户,并宣传我们商会返回耶兰的消息。另外就是我的前任也留下过一些记录,我准备跟着去找一下那些老客户,接手一些坏账,或者让他们帮忙介绍些新人。”

“哼——听上去你想法还蛮多的,那不是挺好的吗?”菲洛继续掰开剩下的面包,“但你现在这个身体真的能支撑你在城里跑来跑去吗?”

“老实说很困难,但是我时间不多。”格兰也笑起来。

接近正午的太阳悬挂在高空,秋日的太阳似乎是冷光的,他们呆着的这个长椅靠着一颗正在落叶的深色的大树,坐了半天才暖和。

“菲洛你呢?”

“我?”

“我是说,你这之后打算怎么办?我听医生说你伤的也不轻。虽然魔法使受伤我是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啦……不能用魔法治好吗?”

格兰的问题很单纯也很傻气,当然不了解魔法是怎么运作的普通人来说,这也算是平常的表现。如果魔法真的那么万能的话,受伤应该也可以用魔法治好才对啊?

但事实是菲洛现在还和他一起住院。

菲洛的回应似乎很不确定,

“那个做不到的。我……现在身体不太好,最近一段时间应该是不会参加战斗了,不过城内如今算是多事之秋。我大概会在医院或者别的地方待一段时间吧,漫无目的的。”

她用手拨弄着自己头发,卷起又散开,明明戴着那样冷漠的银色面具,但无意识的动作却像个普通的女孩子。

“我最近,对这个城市来说,应该算是没什么用处了。”

这个瞬间不知为何印在了格兰的记忆里。

他过去漫长的独居生活中曾明白过一个道理:他知道一个人一直以来对周边人的印象或许都是错误的,比如一直低着头的人,想象周围的人在嘲笑自己,但只要能鼓起勇气抬头去看看周围人的眼睛,会发现其他人基本都没在看他;又或者本来以为很凶恶的人,一搭话就会发现对方的声音可能非常温和……

他在这个瞬间或许是感觉到了同样的东西。一直以来对这个女孩的小心,害怕,话里不自觉的讨好一样的恭敬和疏远,今天的这个瞬间像是融化的冰雪一样,在阳光下变成一滩亮晶晶的水。

秋日的风穿过广场,这一瞬间他仿佛听见了非常远的声音,其他在广场活动的病人和他们的家属,这里还有一些被收留的重症患者,甚至受伤的乞丐和流浪汉,这也是这里被称为“福利社医院”的原因。医院是市民公用建筑,他们只是不在治疗魔法伤害的三号楼,但都在这间医院里,广场上散步时便和他们汇聚到一起,但彼此也保持着距离。

刚刚聊天的时候没注意的那些声音,各种病人们小心而安静的谈话,经过,风的呼吸,少女那银色的面具和她斗篷下贴身的裙衣被风刮拂过的声音。

是的,风里面有的不止是声音,秋天树木的香气,还有旁边的她那红雾花一样的发丝带着的香气,他不由自主地发现自己在闻,那是相当淡雅的味道,就像贴在额头上湿透的花瓣。

自己来到这座城市之后,似乎和这个少女颇有渊源。

这之后还会发生什么,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吗?他鬼使神差地这么想着,说是完全没有期待肯定是假的,那么他在期待什么呢?与这个少女见面的每一次似乎都没有好事发生,或许是因为她在追逐着那些危险,就像一位敏捷的护林人在森林里穿梭寻找异常,追逐猛兽和大火,而他只是这座城市,这座大森林里偶然路过,来这里狩猎的一只狼,或者一只猞猁,或者更糟——他头发上的染色剂还没能洗掉,头发还是黑黑白白,可能更像一只臭鼬。

他经常碰到对方,因此开始误以为她对自己有什么兴趣,但作为常年独身男人的他明白,这种想法是非常不可靠的,他硬要说的话,算是很没有女人缘的那种人。童年的时候家乡没有愿意和他一起玩的孩子,更别提女孩子,而青年时代,作为佣兵的他冷冰冰的,只知道上马,下马,戴头盔,脱掉头盔,挥舞长矛,挥舞马刀,挥舞危险的东西,他遇到过被奴隶贩子用枷锁锁住的母女和被贩卖的妻子,他挥刀劈落那些人的枷锁时,她们会和他说“谢谢”,但却也不敢正眼瞧他,全因为她们怕他。

她们当然应该怕,因为格兰·斯佩曾经是个战士,从出生起就在和看得见看不见的东西在争斗。

现在也是。

当然,被带到南方,从学徒做起直到变成一个商人,他自认为也改变了非常多,但性格里那些泯灭不掉的地方,比如时不时露出的冰冷眼神——那是他在安静思考时的习惯,如果手里有刀,他会盯着刀上的血槽陷入沉思;再比如,他在家乡对抗同龄人对父亲的诋毁,以及在南方对抗别人对他发色的排斥而训练出的一副扑克脸;再比如,他那锐意进攻,毫不绅士,几近不在乎礼节的北方人的行事方式。

这些都让一般的女性完全不想接近他,事实上他或许也该承认,自己一点魅力也没有。

没有魅力吸引那些女性来注意他,打破他身边的屏障,他当然更不可能自己去打破屏障,毕竟那些是他生活在这个世界锻炼出的本领,以及他的责任所在,他性命短暂,性命攸关,全依赖这些坏习惯才活下来。

但如今眼前这个红发少女却将这一切都轻易改变了。

或者,不能说是改变,她并没有改变任何东西,硬要说的话,她只是打破了什么。

距离感。

她不怕他,也绝不轻视他,更不同情他。

这其中,后两点触动了格兰,让他感觉如见到格姆菲斯他们一般的安心,他也明白朋友这个词就是从这种名为“安心”的情绪里诞生的。

但第一点更是尤其的重要。

她不怕他,不会躲得远远的。

他明白为什么,因为这个女孩甚至比自己还强。

她身上有着那独自一人跨越孤独汪洋的神色,并不是不害怕,只是习惯使然。那昂然的气质,仿佛是牵着小马驹走过雪原的旅者,对身边的小世界发出安静的战意,浑身上下的倔强与不屈像是在飞舞在雪地里肉眼可见的精灵,红发像是凝固的火焰,她身上的这些那些都在强调一件事情:

【我已经成长的很强,我的过去是从软弱中走出的,但如今已经坚强起来,无论怎样的困境我都一个人走过来了。】

(Ich bin sehr stark geworden. Ich kam aus meiner Schw?che in der Vergangenheit heraus. Jetzt ist es stark.Egal wie schwierig die Situation ist, ich bin allein gekommen.)

他很熟悉这种气质,他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在照镜子。

论武力,这个少女是魔法使,那银色的荆棘是非人之力,她一个就能打他十个、一百个。他在佣兵时期就习惯了去保护别人,保护村庄,保护某个城镇,保护奈兰人,保护外国人,保护女人,有时也带队保护那些手无缚鸡之力,但出得起佣金的软弱男人。

但被别人保护,真的是相当遥远的记忆了。

遥远到他仿佛坠入一片红色的花丛,遥远到他的时间倒退回到故乡的村落,母亲用手轻轻的抚摸他的头,让他不要和其他人家的孩子争执。

而对于眼前这个少女来说,那画面则是用她有些凉意的手,在那天晚上捂住他耳朵的场景。

他对这种情绪缺乏抵抗的能力,或者说他根本没想着抵抗它,可能甚至在贪求。

……

“如果有兴趣的话,”他突然鼓起勇气。

“嗯?”菲洛的面具转过来看他

“如,如果有兴趣的话,”目光之下他突然结巴。

可以向我们商会下订单吗?不对,见鬼,这都什么!菲洛还在看着他,那笔直的目光让他的勇气左支右拙。

不过面具可能意外的是个好东西,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对方也看不见他慌张的模样,至少不会被明确的拒绝伤的很深……吧?

他都忘了自己脸上现在还什么都没有。

“如果有兴趣的话……要来我们商会任职吗?”

这句不经大脑的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搞砸了。对方那不解的目光让他拼命解释起来,“抱歉,菲洛你平时肯定很忙吧!”

不对,不是这个,和女生说话真的不是他的强项。他发现自己在用仅剩的左手挠头,(菜到抠头)他将手放下来坐稳,“就只是,你看,在这座城市做生意现在看来实在是一件危险到不行的事情,老实说一直遇到那种怪物,我现在可能的都有点神经质了。所以如果有一个魔法使作为分会的护卫的话,应该情况会……好很多……”

护卫,没错,护卫。

想要雇佣一个魔法使当护卫,这真是个好借口。

他说到最后声音也低下去。

“原来如此,是这个意思。”

他却没想到菲洛擅自理解了似的点了点头,

“诶?”

“但我也说了吧,我最近一段时间没办法战斗的,所以现在雇用我也没用的。”

等等、

等等等等、

不是不可以,而是说没用?

“那菲洛小……”

“?”

“菲洛你的意思是,如果你恢复了战斗的能力的话,你……有可能愿意来我们商会担任护卫?”

……

菲洛事实上现在很忙,她和格兰不一样,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处理两边的对话,一面和格兰交谈,一面在和面具里的艾尔塔慕丝交谈,询问她一些那天晚上的情况。

“嗯?好像很有趣,答应他吧?”“你又发什么病?”

和格兰说话的时候,突然插进来的声音让菲洛一怔。

“你对这个男人有好感吗?”

“什么?”

菲洛面具之下,一张脸毫无表情,对于艾尔塔慕丝的挑逗性的言语她已经有了免疫力,总是先扑克脸地回一句“什么?”再去具体吸收话里的意思,可能这也是她在其他人眼里表现得冷漠的一个原因。无论是谁,每一天都在和脸上面具里一个看不见的人争执中度过,知道自己的行动都在某个人的监视下时,都会像她这样转变吧。

“哈?你别乱说,我只是因为他救过我而已……”

“真的——是那样吗?”艾尔塔慕丝打断菲洛,她的声音仍然带着笑意,“嘛,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个商人挺勇敢的,而且说话还蛮有趣的,反正最近你也很闲,可以跟他去看看他在干什么。”

“我为什么要迁就你的兴趣和好奇去做这些奇怪的事?”她心里有了一些怒意,但对格兰这边的回答却是:

“可以是可以……”

“诶?”

“怎么了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事实上,格兰甚至没觉得对方真的会考虑这件事,“菲洛你不是魔法使吗?”

“嗯。所以呢?”

“魔法使不是应该有自己的任务么,维护,城市的安宁什么的。”

菲洛瞪着他:

“你可能误解了什么,就像刚刚说的,我是比较特殊的那类,不是四个家族里的人。所以那些都不是强制性的。”

“那些不是菲洛你的工作吗?”

“不是,是我自己想做才做的。”

“……”

“我只是觉得,如果有力量的话,就应该为秩序出一份力,仅此而已。魔法使也是人,没有你想的那么夸张,大家,其实都很自由。”

“是这样吗。”

“嗯。”

少女声音里的那一点情绪被她很快平复下去,她恢复了刚刚那有些淡漠的语气,摸着手里剩下的一点面包。

“格兰你有一点没理解错,其实我现在算是半个利兹姆家族的人,所以在南城区那一带活动以及巡逻算是我的任务,如果你的商会一直留在那里的话,那我们肯定还会再见面的。”

格兰也盯着那些面包。

虽然出来喂鸽子只是一时兴起,但他如今却有点想和这位魔法使小姐,和菲洛多说些话了。那些面包喂完的时候,对话应该就到了结束的时候了,他有预感如果这次谈话不能留下什么的话,可能这之后都很难与对方有像今天这样对话的机会了。

“说起来,既然是雇佣的话,会有薪水的吧。”

“……诶,是的。”

几天的住院生活下来,在菲洛的眼里,眼前的这个白发的男人连带着他背后的商会都在她心里都有了一些概念,不能施展力量的现在她反而有闲暇回到过去的自己那种状态,她非常擅长安静的观察一个人或者一件事,这些本领最初是她用来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在她自己伤痕累累已成事实之后,又用来甄别这座城市里的好人和坏人。

这个男人和他的商会都像是在岩石下面努力向上生长,想要推动石头的青草,她不由得反应过来自己一路走来想要保护的就是这类人,但是与他们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观察到他们的生活,还是新鲜的体验。

而且,他还救了自己。

她意识到自己或许就是这样的人,做什么事情都不是看内心的想法,而是得给自己找一个理由才行,她有些懊恼。

“听好了,最近的一个月里,你绝对不能再被卷入战斗之中了,不能再使用力量,不然你身上的魔力都要结痂。”孔赫曾这么警告过少女,不能战斗的日子里,她可能,也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无聊。

“要签什么工作的合约吗?”

“如果菲洛你怕我赖掉工资的话。”我居然会和女性开玩笑了,我真了不起,格兰想着,还是忍不住挠了挠脑袋。

“护卫平时要干什么?”

“目前分会暂时还只有我、瑟利斯塔以及三个码头工人,一共五个人,加上菲洛你的话就是六个人。护卫和字面意思一样就是保障人员和会馆的安全,如果……”他虽然只是一时兴起提出了‘护卫’这两个字,但回头发现或许意外的非常光明正大,“如果再出现像之前那样的怪物袭击的话,我希望你能顾及会馆的安危。”

“我明白了。”

最后一片面包也被鸽子吃下肚去,少女站起来,对着这边伸出手来。

……

“不用的,我自己能起来。”这么说着,格兰还是让对方拉他起来,他现在腰腹缝着针不太能用得上力。握住对方右手的时候,那奇特金属手套的质感让他心里一跳。

“我不需要薪水,格兰。但相应的,我想要给你们商会下个订单,关于一些药物的。”

“药物?”

“嗯,你之前说过,你们商会是从南方来的吧?”

“嗯。”

“南方有一种树,叫旋纹树,它的种子可以用来制药,能够修复魔力的损伤,尤其是我身上的。”她看着天空,收回手去紧了紧上身的披肩,“我的……那些能力,使用后经常会对自己造成伤害,但如果有足够的那种药物的话,我就能持续的战斗。或许……那个时候就能答应你,担任护卫的责任。”

“……”

“抱歉,觉得很麻烦吧?”她背过身去,立刻就开始朝三号楼走去,自己明明是想帮这个人的忙,为什么要跟他提这种难办的要求呢,那些药物明明连莉莉丝都觉得难以入手,他一个商人只会被难倒而已。

看到菲洛开始朝回走了,格兰愣了一下,连忙起身跟在旁边,

“不,我只是在想,明明会对自己造成伤害,菲洛你还是在用那种力量战斗呢。”

如果不是在这里听说,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受伤,他心想。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少女看着一个小孩子拿着树枝笑着追打鸽子,鸽子们因为这个混世魔王而起舞,她眼睛明亮着又黯淡下去,“其实使用魔法的代价非常大,魔法使并不如一般人想的那样……算了。”

不应该和他多说这些的,不能在这之上让他踏足这边的世界。

这次只是为了还他救我一次的人情,菲洛想着。不过,不能用魔法的护卫真的有雇佣的必要么。虽说莉莉丝给的药姑且还能用,但菲洛打从心底排斥那个人给的任何东西。

“我明白了,旋纹树的种子是吧,我会找到的!菲洛你的话,就不用收钱了,如果找到的话就当作谢礼吧。”

这个年轻的商人还在努力的露出笑脸,毫不犹豫的接受了她的提议,那样子让她甚至感到感激。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