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根良扶着自己肩头的伤口,听从那位肯开口救他的面具给的预警,躲过了除曼布培之外墓地附近还存在的三个魔法气息,还偷偷用剑干掉了一群警戒的下级暗哨。

终于,当他一路摇摇晃晃拿着长剑来到了山岗的最顶点的平地时,他看到这里矗立着一块方形的大块石,“耶兰城市公墓”的古老字样篆刻在上面。

紫色的山花开在这里,俨然一片年久失修的墓园景致。

“果然,这里真的有片墓地……”

他沿着小径进入这片被装饰铁栏杆围起来的旧日修道馆后院,带着惊疑不定的目光打量着这里陌生的一切。数十年来,南区的这类古迹性质的地点都在利兹姆家族秘密的保护之下,到底是何等模样外人根本无从得知。园林入口附近的墓碑像是雨后的水坑,大小与方位都胡乱堆叠着,但当他逐渐接近墓地的中心区域后,这里的墓碑样式就开始统一、规范起来了,行行列列排的很整齐,成排的坟墓间留出供人走的石板过道。

这里的墓碑上刻着形形色色的纪念碑文:

[纪念你的死-阿菲罗茨·梅山,奥吉之勇气,高塔的瞭望者,第一个敢于反抗贵族淫威的平民士兵,你的家人和后代都很平安]

[祈求您能尽量去到神明和魔鬼都找不到的地方,享受极乐-奥美法·西德枚,出色的大法官,清廉的办事者,真正有能力的官员]

[死于他的创意-阿拉奎登·曼菲因,聪明,有梦想的家伙,过于年轻和突兀的死亡]

[他不该养那条狗的,那是一头狼,当然,这给他的家庭带来很多欢乐,可那不值得-范琳·贝塔山,永远的爵爷,洗手的放贷人,来自东方的慈善家]

……

这里的魔力浓厚到不正常。

打个比方,多根良现在的感觉就好像平时生活在贫民窟的小孩,终年只能吃没味道的粗面包喝着臭水,突然闯进了高档城区的一条美食街,四面八方都是不知名的,魔力的香味飘来。

他惊疑不定,喘着气,将因为吸饱血而变重的马甲脱掉丢到一边,上身只套着一件白色带血的衬衫,却是完全不似今晚开始时的从容模样了。用剑打着草摆动,他沿着墓地里的小径游走着,一边打量各个大型墓碑上的文字,用剑不时指着它们,脸色惨白地喃喃比划着,就像是一具刚从附近墓穴里爬出来的新鲜尸体,在沿途拜访自己的好邻居们。

“这里也不是。”

“这里也不是。。”

“这里,也不是……”

他非常累,伤口的疼痛几乎要了他半条命,那是被魔法击中的地方,那个人妖的陌生魔力在噬咬他的精神,但他还没办法轻易回去治疗它。

“那本该死的笔记上说了,那些家伙就被埋在这里的。”

他已经来到了藏宝地点的附近,但接下来的任务似乎也不是那么轻松——他得把宝藏从这片该死的墓地找出来。

秘密,秘密到底在哪?

那对怀特家夫妇的墓葬到底在哪?

在今年的初夏,他偶然从东城区的商贩那里得到了某个家伙持有的一本笔记的秘密,现在看来那里面的内容并不全是假的,至少这里的确有一片古老的墓地。为了保护这个秘密中可能的利益,他甚至不得不和那些虚与委蛇的南方佬合作,用他们的帮助加强自己的力量,还杀了那个持有笔记的收藏家全家。他就是个赌徒,现在却来看看这些都值不值得。

……

“右边有人在靠近,魔力很强。”

在他细心寻找时,面具里的人格突然开口提醒道,它声音很虚弱,和男人有的一比,之前击破那个曼布培的幻境耗费了它太多力量,但它仍然比这个糟糕的宿主敏锐。

“谁?!”

多根良一下子紧张地看向它所说的那个方向:确实,那里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在接近,但他太累了甚至没有注意到。

那个影子像是一个人,并没有因为他的叫喊而改变动作,而是不断向他走来。

“……”他握紧了剑,身体里的魔力保佑他还能进行一次战斗。再来一次,对手千万不要太强。

要老命了。

踏——

踏——

来人身上的魔力非常强,强到他毛骨悚然的程度。

待到那影子靠近后他才看清,那是一个穿着蓝色长裙,头发几近透明的少女。她在这片墓地里游荡着,踩着石板路,似乎并没有发现他。她手里抱着白玉般的瓶子,用力抱在胸前,带着些没有神志的微笑在墓地的花丛里游走着。

她甚至没有看见站在墓碑旁的穿着带血衬衫的男人,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一样,蹲在那里,抱着瓶子的一只手伸出去触碰那些墓碑前的花儿,又站起来去看别的。

“唔……!”

多根良继续拿着剑对准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头上甚至冒出冷汗,原因无他,这个突兀出现的少女身上那可怖的魔力量近看让他几乎窒息。那是什么怪物!那完全不是人能驾驭的魔力!

在对方走近他的过程里,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条鱼挣扎着沿着溪流游动,感到水流越来越湍急,最后猛地来到一个雷鸣般的大瀑布前,接受轰鸣声的洗礼!

“你是谁?!”

他拼了命才沙哑地问出这个问题,喉咙并没有受伤,全因为他自己在问还是不问间纠结的太过厉害才发出这等滑稽的嗓音。女孩身上朦胧的美让多年浸淫掳掠妇人之事的他眼中投出贪婪,但在那贪婪之上,还有甚之太多的惊恐。

“?”

女孩没有说话,眨了眨眼睛,却像是注意到他了——如果刚才的无视不是演戏的话。

她睁大了眸子,那灰色的眸子雾蒙蒙的像是入冬后清晨的湖泊,飘着水雾,亚麻色的长发不知为何有些透明,可能是因为月光,它们如剪碎的华丽毯子一般披在她肩头,全因为很长很厚重,这是令贵族小姐都羡慕的美好头发,袖子末端挂着紫色的彩带。穿着黑色带条纹的长裙,

她脸上还带着面具,但那似乎只是纯粹用于装饰的,一只蓝色的青鸟用翅膀遮住了她的左眼。

而除这些看似人类的表象外,她身上的一切还都被那可怖的魔力蒸腾着,如同被永不停歇的微风吹拂。

利兹姆家有这种存在吗?那可怖的魔力!……老天,她一个人吹吹气能将父亲他们全杀光!

这就是利兹姆家的秘密吗?一个终极的人形兵器?嗯?老天,我死定了!

被魔力祝福,

不知为何,多根良荒唐的想到了这个说法。

魔女。

但是,

不,不对。

有什么不对。

“不对,这是……”面具里的人也因为这意想不到的一幕而惊疑——这是很难的,他似乎无所不知,经常不耐烦,但很少如现在这般吃惊。

那些魔力有什么不对。

女孩还在附近漫无目的的晃悠,偶尔“啊,啊”的,发出如同演唱前试音一样的无意义的声音,没对他投过来更多关注,而他在冷静观察之后,这次不用面具里的人说也感觉到了:那个女孩没什么心智,几乎是个疯子,而那股一直压迫着他让他想要立刻逃走的魔力事实上并不是来自于少女的身上,也不是来自她的面具,而是来自她抱着的那个奇怪的瓶子。

“那是什么?”

少女怀里,白玉的瓶子里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力量,可怖的魔力就好像从里面溢出来似的,掀起周围持续的夜风,他毫不怀疑,如果那个瓶子被打开或者摔碎,方圆数百米都会被浓郁的魔力淹没,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一个看起来没什么智力的蠢女人抱着这么……危险而又贵重的东西,在一片墓地乱跑?这是什么情况?

“?”

少女注意到了一直盯着她看的男人,对于他的目光感到困惑。

“不要过来!”他被这不带心智的微笑注视弄得心慌,举着剑又退了一步。

太诡异了。

……

不对,或许可以把那个瓶子抢过来,他突然疯狂地如此想着。

他的心咚咚直跳!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区区一个瓶子能够盛装如此巨量的魔力,要知道魔力不是牛奶也不是麦酒,不可能被普通的事物容纳,一般能容纳魔力的也就是魔法使的身体本身以及辅助他们施法的面具——利兹姆家族或许有些例外,他们还能将魔力藏在音乐里,但他从没听说过谁能将魔力装进一只瓶子里的。

“把它交给我!”

“呜呜!——”

被夺走瓶子的少女头一次出现惊恐的表情,她没有说话,而是发出某种叫喊,啊啊的像是只能出气的哑巴一般伸出双手向他这边抓过来。男人没有理她,他发疯似地将剑丢在一边,抱着瓶子一下纵身跳到旁边的墓碑顶部,任由女人在下方对他伸出双手哭喊索要而不管。

他带着慎重与贪婪的目光盯着这个诡异的瓶子,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好奇与兴奋,将上面盖着的白玉色宽口瓶盖,轻轻地,轻轻地打开了一个小口子。

呼!——

巨大的推力从瓶子里涌出,以他经过魔力强化后的力量,奥茨莱斯家高贵魔力赋予的肉体力量居然都感到不妙,他手里的盖子差点脱手而出,瓶子的里面就好像有一团暴风在尝试向外冲撞一般,他手臂几近痉挛才堪堪维持住不让口子开的太大。

恶臭从瓶子中伴随着暴风冲出,几乎让他窒息!这里面有什么鬼东西!

他几乎就要将瓶子丢开了,但在最后一瞬间还是忍住。即使是这样,化作潮水的魔力,喷泉一般的魔力,也还是从开启了一点的瓶口飞出,那是极深的黑色墨汁,浓郁的几乎化不开,像是一束从瓶中窜出的黑色长蛇,环绕着他飞舞,带着可怖的动静聒噪起来!

咚!

……

月光下,黑色的长蛇迎风起舞。

咚!

他心跳的声音仿佛放大了。

是的。

是的,肯定就是这个了。

这一定就是利兹姆家藏在这里的秘密!

只要得到了这个!

“啊——”

瓶子被打开之后,汹涌的魔力一下子涌了出来!宝贝!我的天啊!他感觉到了那个,面具之下无人知道的表情一下因为欢喜而扭曲,以至于几乎流出涕泪来。

“就是这个!这个!”

魔力,这里面藏着魔力!而且,居然能够被他吸收!

黑色的蛇从瓶子里飞出,又缠着他飞舞着,让他头发和衣服都翻飞着。他能感受到自己那不怎么适合练习魔法的身体正在被这股看似疯狂却温暖的力量飞速改造着,全身充沛着惊人的能量,似乎连血液和骨头都被再度洗涤,一次还不够,他还在被改善,充实第二次,第三次!

他身体的魔力,因为这个瓶子而飞速增加着!

“蠢货!快关上那个瓶子!”面具开始尖叫。

“不,我还没好……我还要更多!”

他贪婪地抱着这个瓶子,如果不是怕瓶子脱手而出,他甚至希望将右手稍微放开一点,瓶口再开大一点。让自己吸收的再快一点。

好啊!好啊!

是的,一定是这个了。利兹姆家藏起来的秘密被我发现了!

哈哈哈!!!!!!!!!

他朝着夜空狂笑,那笑声混合这黑雾冲破夜风的轰响就像是地狱升入人间出现的动静,在墓园里回响着。

只要有了这些魔力!

只要有了这些魔力!

“我就再也不是没用的私生子了!!!!!!!!!!!!!!!!!!!!”

是的,我正在变强,变得很强,托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瓶子的福,我的身体正在被魔力接纳,这是连兄长他们也赶不上的水平!我甚至能听见夜空里的魔力在说话!

过来呀!过来呀!全部进到我的身体里来!

“蠢货!停下来!——”

“啊啊啊……”

在墓碑下方被抢走瓶子的灰发女孩仍在无助地哭喊着,她抓向男人在的高处,但那里太高了,她太过柔弱,没办法阻止他的动作。

“白痴!你不要命了吗?!你承受不了那么多的魔力的!快关上那个瓶子,我不想和你一起死在这里!”面具里的人似乎感到了绝望,他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听他的了。

如他所料,黑色的魔力在男人身体里越聚越多,最终即将发生炫目的爆炸。

“可恶,人作为魔力的容器本就是不完美的,你这么贪婪,却是连累了我,那个奥茨莱斯家这才多少年,居然出现了这种蠢货……”这是爆炸发生前,面具里的人想到的最后一件事。

黑色的雾气集中在男人的腹部,他的手完全失去了力气,裂开的嘴突然凝固住,瓶子在他手里被彻底打开,光从那浓郁的黑暗中涌现出来。而那副会说话的红色面具甚至被狂暴的魔力从他脸上扯下,随着初始的暴风飘远而不知去向。

“妈妈!”“母亲大人!”“……”

远方三个小小的影子此时也一同向着这边赶过来,那是曾在荨麻那里学习绘画的三个小女孩,她们迎着炫目的光芒,将仍在叫喊着想要夺回瓶子的灰发女性拉到身后,又三人一齐盯着即将爆炸的男人和瓶子的方向。像是明白了什么,她们默契地站在失去瓶子的少女身前,伸出手支撑起魔力的屏障。

那一晚。

从码头到大剧院,

从红场到沼泽地,

从北边的图书塔到南边的行政馆,

从东边的金牛要塞到西边的食人鬼城堡。

这座城市里所有还醒着的人,无论平民还是魔法使,都目睹了南区山岗上,那曾经是城市墓地的地方发生的炫目爆炸。

爆炸最初是无声的,它于天空的彼端划开的一个银色的圆环,小而缓慢,以山岗为中心水平扫向四周的小圆,驱散了那里的黑夜和云雾,让一草一木并人们头顶的星星都明亮无比进入每个人的视野中,紧接着,仿佛什么鸡蛋壳在天空彼端破碎的声音传来,某种阻挡它的结界不堪重负被撑开,由中心爆发出巨大的蓝色光爆和着银光一起,伴随雷电击毁高楼的巨大声响,震醒了所有睡着的人!

“利兹姆家在干什么?”

这是所有无眠者的心声。

——

“主人,这是……”

北区的塔上,淡淡的光罩在夜空下闪烁起来,将这近乎从天而降的波动当作攻击挡了下来,塔上的主仆远眺着那里令人失神的景色。

“这是,节点啊……”莉莉丝喃喃道,手里的书滑落到膝盖上。

——

所有人都因这一次汹涌的爆炸而难以入睡。

光如同雨点一般洒进城市里,像是飘飞的冰屑,又像是于苍穹彼岸炸开的水晶碎片,它们从天而降,渗进大地,石板的缝隙里,而后发出荧光又消失。被惊醒的夫妻起床安抚哭闹的孩子;牲畜在栏里不安的嘶鸣;酒馆里的酒客们都抬头怔怔地看着窗外,杯子从老板手里跌落,所幸是木头的;南区旧教堂式建筑的钟楼也跟随这巨响而共鸣,在大半个城区都宵禁的夜晚,人们对此显得尤为不安。

“潘多拉!”

剧院里,哈普丽忒斯突然失去了从容的姿态,大剧院的隔音极好,但她感知到了那巨大的魔力波动。她从三楼房间出去时,那位伯爵领事已经在等她。

“潘多拉出事了!”

——

马福亚大街。

当格兰用水淋淋的身体和狼对峙到午夜的终点时,之前收到信号弹提示的星火带着副手赶到了附近的楼顶。他们先是发现了和菲洛同行的那个倒在院子里的重伤者——他的口琴碎成两半,一匹全身被刺出无数伤口、正在恢复人形的狼人躺在他身边,现场一片混乱,而菲洛,那个与他临时搭档的家族编外少女则不知去向。

她留下名为艾文的副手照顾受伤的家族成员,自己则追随战斗痕迹一路赶到了水道,终于找到了菲洛。令她没想到的是,这里的战斗还在持续——两个人和一只狼,而且明显双方都非常疲惫,那个叫菲洛的女孩跪坐在地上不省人事,一个陌生的白发青年则护在她身边,不断的和狼兜着圈子。

她在屋顶上看着那保护着菲洛的白发青年,看他拿着一把可悲的短剑面对那个不断朝少女和他爬行的怪物,蹒跚着将它左右拖着引开,偶尔的假动作骗来对方的一爪,以求它比自己更快耗尽力气,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右手甚至还打着绷带,像是个半夜从医院溜出来的病号,只能用左手挥剑,身上还有水,看样子还跌进过河道里……

他左手单拿短剑,不时划过大的弧度改变刃的位置,以此保持自己的威胁性——当然,是对于人类的威胁,对于怪物而言,他的这种威慑几乎没任何作用。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仍在奋力对抗这怪物,疲惫让他的动作严重走形,但斯塔娜看得出来,那并不是在乱挥乱砍,那是军刀的架势。

“来啊!——”“吼!”

这个男青年是个士兵,至少曾经是,而且是骑兵。

白发,奈兰人的北方骑兵?这么年轻?

不过不说这些,他一个平民,在保护那个名为菲洛的少女?屋顶上,这位领事的眼睛里闪着莫名的光芒。

铛!——

格兰终于要坚持不住了,他大口喘气的同时手在发抖,还要防止被头发上滴下的水糊住眼睛,他不得不极其快速地眨眼。昏暗的街道挡住了大部分月光,但他没得选择,对方去哪他就得去哪,他一路和这头高他两倍,此刻匍匐在地的狼人彼此龇牙咧嘴,你一剑我一爪,一路打到房屋的影子里,打到地狱去。

随着最后一声交鸣和火星爆闪,他不得不认同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个道理,这个怪物即使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也不是自己一个残废能够搞定的。真见鬼!他的短剑今天是第二次脱手而出了,这次一下飞进了旁边的花圃里,插在土里。他手里一空,反而感到一阵释然,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头狼的身体像是比刚才更瘦了,但仍然目光猩红地朝着他爬来。

愚蠢,愚蠢的挑战者,愚蠢地以凡人的躯体挑战怪物的人,愚蠢的冒险家和自信家。

月光如水,狼影绰绰,利爪生辉,他手无寸铁茫然的站立着,甚至看到了幻象。

他完了。

“母亲……”

午夜的最后一缕风声似乎宣告他的死期,但他这一瞬间居然感到自己貌似没什么挂念的东西,远在北方疗养的母亲算一个,倒在身后的那个红发少女或许也算一个,但他得死了,他却感到一丝带着迷惑的解脱。

商人?

不,我不是商人,那太软弱了,我是战士。

可战士,你保护了什么?嗯?

我的商人生涯甚至还没开始!抱歉,老师,抱歉母亲。

我……要死了。

他闭上眼睛,几乎流下泪来,结果突然从背后传来一阵力量。

“唔!”

什么东西从背后揪住了格兰的衣服,他回头才发现,红发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她半跪在自己身后,银色从她身上艰难地渗出,一直蔓延到抓住格兰的那只右手上,她猛地抬手,格兰已经被她向后拉出一段距离。

“别发呆啊!你想死吗?!”“对不起!”

少女虚弱而愤怒地喊道,而格兰这一刻因脑袋空空而下意识大声道歉。他视线里,那一抹月下的银色如同剑刃的反光一样锋利而寒冷,直直的从自己身边刺出,刺向扑杀他的狼人!

血肉被利器穿起的闷响接连传来。

“呃呃呃……唔……呃。”

就好像一朵雪花在地上突然炸开,拼尽全力袭击格兰的那个怪物最终也挂在了上面,摆动了一下四肢就失去了动静。

“哈啊……哈……”

格兰惊骇地看着这一幕,而后他仰向夜空喘着气,失去力气坐下。他身旁的菲洛则维持着伸出右手的姿势,同样低着头大口喘气。一时间河道边只有夜晚静静的流水声和他们粗重呼吸的声音,以及连续的咳嗽声。

“咳咳……唔!”“呜……”

星火在旁边的屋顶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她又看到那个奈兰青年努力站起身,那种折磨人的大战后他居然还能保有体力,看起来真不像常人的体质能做到的。格兰伸出左手朝向地上的少女方向,他苍白的脸上满是痛苦,慢慢压住自己急促的呼吸,而菲洛看着递过来的那只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还是将戴手套的右手放在了上面。

格兰和菲洛对视一眼,他眯住眼角,单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自己也猛地一晃。

“……菲洛小姐,我们先逃吧!”格兰说着,他破破烂烂的身上还在往下滴水。

“为什么?你只是平民而已……我。”菲洛想问格兰的还有很多,但格兰却没给她发问的时间,他虚弱但目光坚定:

“这种怪物如果再来一只的话我们都得完蛋,走吧!”

“等……!”

嗷呜!——————

屋顶上的斯塔娜和水道旁的两人一起怔住。

“你真是个乌鸦嘴!”菲洛咬牙切齿。

“我不是故意的!”

格兰立刻道歉,他拉起菲洛就开始沿着河道跑起来,风灌进他的喉咙让他呛了一下,他第一次感觉轻微的夜风是那么让人难过,“唔咳咳!……我们往哪边?”他沙哑着问道。

“哪边都好,最好去中央区……”菲洛被拉着,被一个陌生男人拉着手在深邃的夜晚奔跑,这感觉非常奇妙且荒谬,不过她现在身上到处都非常疼,银棘的反噬让她几乎虚弱得说不出话来,便任由他带着自己跑。

“我不认识路了!那怪物你能看到吗菲洛小姐?”格兰没回头地大声问道。

“我讨厌那个称呼!”菲洛也跟着放开喊起来,“我不知道!我看不到它,总之你先沿河道跑!我去截住它!”

“你已经没办法再用那种能力了吧?我是说魔法!”

“不用管我!我比你强,你放开我!”

风在耳边非常大声,大到格兰必须尽力喊出来才能听到自己的话的程度,他爆发后的虚脱在逐渐吞噬他的意识。

“我不会放手的!菲洛小姐,我不能看你去送死!”

“你说什么?”

“就这么先跑吧!希望神明眷顾我们!”

“耶兰人不信神的啊!你是笨蛋啊!”菲洛感到绝望,但她却没有再挣扎,只是跟着格兰继续跑。

“是吗!那可真是个好消息!”

他湿漉漉地,在卖力奔跑中抬头,看见双子的弦月高挂在夜空。

“那就请月亮眷顾我们吧!”

格兰突然笑起来,他边跑边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或许是这些天的经历太过超常识,让他感到滑稽,又或许是现在这种从死亡的威胁中逃出的惊险与快意让他忍不住想要大喊,劫后余生,或许还没有,但他这一刻仍在活着,仍能够奔跑。

他拉着菲洛在午夜奔跑。

那头不知道在那里的狼就像盘旋不去的阴影,格兰和菲洛不知道它在哪,但是从刚刚开始就没有听到它的嚎叫了。

星火在附近的屋顶上,将剑在怪物的身上擦了擦。威胁已经解除,但菲洛和格兰还不知道,他们还在奔跑。

“哈,哈……”“哈……”

这种突兀开始的逃亡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奔跑中的格兰不知道,他感觉自己跑得很快,实际在星火的眼里却慢的出奇,菲洛被他拉着的手也感觉到力量越来越松,她的意识也即将消散,但还是吓了一跳,“……喂!你还好吧?”

他突然栽倒在路边,连带着菲洛也跟着被绊倒。

嘭!

终于,两个人都像是包袱一样闷声栽在地上。

恰巧这时,蓝色的雨在夜空中散开,那雨起初是无声的,而后发出雷鸣般的声响于天空画出一个银亮的圆环。河道在他们身边战栗着发着微光。

这晚,星河灿烂,双月注视着两个失去意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