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斯科尔迪高的大小姐貌似受伤了呢...不过,心脏还在完好的跳动就好。”
鼠母瞥了一眼伽纱梅小腹上那渗出殷红的伤口,吩咐手下继续前进着。白老鼠则是大气也不敢喘地跟在鼠母的身后,仍旧是摆出那幅令其他“小老鼠”都感到蔑视的面容。
在斯科尔迪高地下管网的最深处,有着一座螺旋着向下汇聚的祭坛。有部分参天的巨大石柱已经折断,但是剩下几根还勉强能够支撑起这座无论是规模还是样式都令人瞠目结舌的宏伟神殿——即便是被那数不清的“小啮齿鼠”所玷污,整座被荧光苔藓“幽蓝皮”所覆盖着的雕刻花纹仍旧无时无刻不显露出诡异而圣洁的氛围。作为几乎整座神殿唯一的“照明设备”,这种如同【渴竭甘露】一样的苔藓在亮度方面可谓更胜一筹。依靠着数量,布满了顶部的岩洞,从浮雕的裂纹中渗漏出来,恰如黑暗中的星光。
这座向下螺旋的神殿从最外侧亦为最高点到最内侧即最低处的主祭台共分为三层,看上去就好像是被向上拉伸而成的斗兽场,站在最外层能够向下眺望到里侧。每层的祭坛都是独立存在的台子——其下便是深不见底的幽邃深渊,时不时还能够听得见其下传来流水冲击岩石的空谷传响。外侧的石柱间,时而涌动着什么东西在闪呀闪——那些都是“鼠母”的“小啮齿鼠”,一种作为消耗品而存在的仆役。
尽管大多数都是小孩子,还是有一部分例外。他们的年龄层次不齐,种族也参差不齐,最大的甚至步入中年——然而对于鼠母来讲,这种年纪也的确不过是“小孩子”罢了。他们来自于斯科尔迪高的地上世界,或是周围的穷苦村落城镇,大多从小便和“鼠母”生活在一起,接受着【漆黑之网】无止无休的纠缠。
当“鼠群”不足时,鼠母甚至会考虑从【大熔炉】进行“采购”。【大熔炉】作为一个多种族汇聚之地,自然会有人从事这种颇为赚钱的买卖——当然,这样的情况还算比较少的。毕竟,破灭的村落里总会有还未被野兽吞噬的孩子存在,大致遛一遛兴许的话,运气好就能捡到几个也说不准。不过,即便是“采购”,价格也不会很贵,大概花不了几个铜币就能买到一个。如果要求比较高,比如姣好的面容或是出众的天赋一类,可能就要用银币计算了——然而仁慈的鼠母总得考虑如此巨大团伙的伙食费,买一只的钱,足够买回十多人份的“食物”了——鼠母才不会在这些消耗品上算错账。
在艾尔德林的东部地区,混乱之地以及陡峭平原附近,尤其是斯科尔迪高领土范围之内,小孩子就是作为这样一种廉价物而存在的。
“行了,阿拉——就把她放在这上面吧。”
小啮齿鼠们将仍旧沉眠的伽纱梅安放在整座螺旋神殿的最中心位置,一座石质的棺材样祭台之上。祭台位于整座神殿的最内侧,与外层的一侧经由四面的拱桥进行连接,可以认为是伫立于深渊之中升起的圆形台子上。不知名的银色花朵簇满了整座台子,似乎都要溢出到深渊里似的。在祭坛的一边,大概是主祭祀理应站立的位置,一具手持着捕梦网,同样被银色花朵簇拥的腐朽尸骨跪拜于此。
近距离观察这幅骸骨的白老鼠似乎认出来骸骨身上的布条的纹章——是斯科尔迪高家家纹——玫瑰心脏。
“白老鼠,你留下。”
“啊...是,鼠母大人...”
本来打算就这样和其他小老鼠一样溜走的白老鼠,听得鼠母的命令之后一个冷颤。鼠母一向都是独自进行着魔法研究...虽然曾经教过自己那些【魔咒】,但也仅仅是作为【言语信息】告知自己。鼠母,从来不会和任何人分享她的成果。
“阿拉,白老鼠。你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吗?”
“...对不起,我...不...不知道——”
尽管几乎所有居住于此的小老鼠都曾远远地眺望这具位于神殿中心处的骸骨,可是从来没人好奇他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做着虔诚祷告式的跪拜——这都是与现实不切实际的东西,与其关心这些,不如去想想下一顿饭要从哪里捡来得实际——对于那些在抢饭时本就不具备体力优势的小老鼠而言尤为如此。
“这个男人,名叫【罗尔塔里亚】,是斯科尔迪高家...现在的斯科尔迪高家的【初代家主】。是躺在这座祭坛上大小姐的曾曾祖父——是将【深渊】从现实的底层真正拉到现实中的男人。”
“...啊...真是...长知识了?...多谢鼠母——”
“——阿拉,先别急着奉承,我允许你说话了吗?”
鼠母那双红豆般血红色的眼睛像是盯住猎物的啮齿鼠一般地狠狠咬住了白老鼠。
“...”
“——这样才对。阿拉,让我们继续。他和他的未婚妻曾经发动了对【安布里茨】的召唤——并与【深渊魔女】安娜尼莫进行了交易,以换得了【漆黑之网】。可惜,他并没有如自己的未婚妻那般小心——”
“...”
“——可惜这个愚蠢的男人,妄图越过魔女本人,直接借助魔女的力量来直接进行现实的扭曲,挽回早已失去的事物...甚至于不惜蛊惑并牺牲掉了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那位...斯科尔迪高城真正的继承者。他错误的认为,所谓的【真愿】能够随意驱使...自己能够将所犯下的一切罪行简简单单地抹去——”
“...”
“——可是,【真愿】永远都是一个不可控制的要素。这份来自魔女的力量...即便【银莲花】曾经是希望的化身,她也早已变成了所有存在的梦魇,一个歪曲着【真愿】的梦魇。她并没有做任何别的事情,没有做任何的干预...仅仅是遵循着与这个背叛了自己的男人的契约——”
“...”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在她那无法被控制的影响下...这个男人的【真愿】,会偏离最初的轨道。不正确的希冀会在心头被无限放大...再放大...直到成为现实。魔女她啊,根本不用做任何事情——”
“...”
“——在强制性击杀未婚妻使得没有存在的确切【心脏烙印者】后,契约的履行人向下传递——持有【漆黑之网】的男人自然就成为了魔女那股力量的使用者...魔女的力量确实现了这个男人的“愿望”。他的家族,成为了斯科尔迪高城的正统继承者,将理应历史彻底地粉碎——然后你猜怎么着?整座斯科尔迪高城都沦为了【深渊】的领土...现在魔女可以直接用真正来自她本人的漆黑之网干预几乎所有人的心智。这个男人所希望拯救的妹妹,那个被【复生者】所杀害的妹妹...艾琪儿·斯科尔迪高,没能回到他身边,他也永远失去了...艾克潘妮尔。他没有能力将他脑海中构筑的美好未来变成现实,他没办法在这之后将艾克潘妮尔再度复活...因为这些已经不是他的【真愿】了——”
“...”
“他的【真愿】,只剩下了振兴家族这一条——从小作为长男的他所不屑乃至厌恶的义务...深渊对于人类心智的侵蚀...他没有考虑进去。阿拉...白老鼠,你觉得忽略掉如此简单问题的这个男人以及他所做出的荒诞行为,是不是可笑至极啊?”
“...鼠母...”
“——真是,可笑之极啊...哈哈哈,何其的,悲哀而愚蠢啊。”
言罢,鼠母便抬起那啮齿鼠一样的头颅,用那锯子一样沙哑的嗓音仰向无光的岩洞大笑起来。
“哈哈哈...咳咳...哈哈哈...这个男人...在生命的尽头...整座斯科尔迪高城已经完全被深渊笼罩的时候,才敢再来这座祭坛...向魔女祈求原谅...”
“...鼠母...您?...”
“...另一位魔女,与【深渊】对立的魔女...【憎恨】的索洛特·曼陀罗【黑色曼陀罗】回应了被【银莲花】彻彻底底抛弃——完全就是咎由自取的这个男人,将他的灵魂带走...放入了这具,腐朽而令人作呕的兽人躯壳中——就连魔女所给予的救赎的机会都掺杂着对他的厌恶...罗尔塔利亚...我可还真是,无药可救的可笑鼠辈啊...”
“——鼠...鼠母?!”
“鼠母”——罗尔塔利亚的法袍随即而落,嶙峋而掺杂着腐败血肉的骸骨格外骇人。瞪大眼睛的白老鼠眼中再度见到了升腾的黑色雾气,那从赤红色心脏中升腾而出饱含着【憎恨】的雾气。
罗尔塔利亚弯下裸露的脊骨,将“曾经的身体”所持的捕梦网再度取回手心。
“——如果自己的【真愿】无法实现的话,那就创造一个傀儡...一个心中只有被输入的确定【真愿】的傀儡就好了...就像我没有对艾克潘妮尔做出来的那样...该死...如果当初就这么做了的话...怎么...?”
白老鼠战栗着后退,惊恐地看向这位同样癫狂的亡灵——
其他阶层涌动在一起的小老鼠骚动着望向这里——全都好奇是否鼠母要终结掉白老鼠——好为自己迎来取而代之的机会。
“阿拉...好奇我为什么把你留下,告诉你这些...对吗?”
“我...”
“——你给我一种熟悉感,一种和艾克潘妮尔很像的熟悉感...就像我最初在卡特斯阁下家中见到年幼的她那一样的熟悉感...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会留你在身边...”
“...”
“...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告诉你这些...可我就仅仅是想要告诉你——对着这艾克潘妮尔的影子...诉说这些罢了——毕竟你和她真的很像啊,白老鼠。”
“...我不...”
“...可是你并不是她...你不过是一只白毛耗子罢了...是我身边的一只白毛耗子罢了。”
“...”
“...你如果能够像是以前那样继续呆在我身边——暂时代替她的话,我也会很满意的。”
“...不...不...你不要...不要过来——”
早已失去了笑容的白老鼠言语中带着哭腔,被缓步朝着自己走来的罗尔塔利亚逼退,最终到了中心层的边缘——真正深渊的入口处。海涛声从下方的空谷中传来,瘫倒在地的白老鼠已经无处可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罗尔塔利亚那向着自己伸出的鼠爪逐渐逼近——
“-Netz der Finsternis-”
黑色的织网将罗尔塔利亚即将抓到白老鼠的手捆束,并向后牵扯并甩飞出去——
背后生出数只手臂,胸口开了大洞并身着女仆装束的人形不知何时出现在中心层中央,用黑网将罗尔塔利亚向着另一侧的深渊甩去。
如同蜘蛛结网一般,以罗尔塔利亚手中【捕梦网】为中心所编织的巨网将本应就此跌入深渊的自己稳稳接住。
“啧,在这里使用【漆黑之网】实体...等等...你是...菲斯?——你为什么?——”
“你觉得为什么呢,罗尔塔利亚?”
一抹月光在白老鼠的瞳中绽放——
操纵着起舞的风儿从天而降,裹覆并与亡骸融为一体的白色婚纱伴着长发飘摇着——笼罩在舞动的墨色雾气之中。
“——大姐姐——”
失声呢喃的白老鼠感到眼角变得湿润起来,一股说不出来的酸楚感在胸膛中悸动,在心房中萌发着。
为什么...自己会对一个同样疯狂亡灵的到来而感到...喜悦呢?
“——不...不...这不可能...你变成了...不可能...”
“这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是时候为我们这场持续了不知多久的滑稽剧画下句号了吧——罗尔塔利亚。”
于手心伸出的骨刀对准了震惊的“鼠母”,憎恨自来自深渊的心脏中喷薄而出。
现在,这些滑稽的鼠辈们——全都汇聚在深渊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