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吗,小老鼠?”

“呜哎!艾克潘妮尔——你的脸?”

意识刚从混沌中再度苏醒的白老鼠的眼中,首先映入的便是艾克潘妮尔的整个面部——她实在是靠的太近了,两人的鼻翼几乎都碰到了一起。除去惊吓以外,白老鼠注意到艾克潘妮尔的脸再度恢复了完整——精致地就好像从未被破坏过一样。

“这个呀,我可是亡灵哦——简简单单就能修好了——你看,很好摸吧?”

“咕。”

艾克潘妮尔将手贴到了不禁抚摸艾克潘妮尔脸颊的白老鼠那又细小的手背上,调侃般地如此询问。本来打算快点缩回手的白老鼠,被这么一问反而倒想在艾克潘妮尔的脸上多留一会了,她可不想对着眼前这个亡灵示弱——在大人的意义上,或许算是很幼稚的行为。

“我们这是在?”

“内城区,教堂中心塔楼上。”

其实不用问白老鼠也能猜测二人现在的处所——透过艾克潘妮尔背后那口镀着金花纹的大钟,白老鼠和艾克潘妮尔此刻一定是位于斯科尔迪高内城区的最高处——被誉为【绮丽明珠】的古老中心塔楼的最高一层。虽然白老鼠并没有参与过什么暗杀活动,但像是这种制高点无疑是一个寻找目标的好处所,尤其是在雍容华贵的斯科尔迪高内城区,即便能走在路上不被怀疑,也会有被那加糖过多甜食般令人生厌的排斥感。

中心塔楼的最高处便是可以将声音散播到数十公里之外的大钟所在地,四面都是拱形结构而没有围栏,是个稍有不慎就可能会掉下去的地方。

“小心,不要掉下去了。”

将白老鼠轻地扶起来,艾克潘妮尔注意到眼前这个孩子被什么奇异的事物所吸引。

现在正好到了日落时分,余晖自远方的海岸线扑撒过来。若是在下方的话,高耸的墙壁将会把落日完完全全挡住,更不要提那仅仅能看到头顶的溪流的深灰色小巷。而这座最高的钟楼远远高于城墙两倍之多,上层能够贪婪而完全地独享来自死魂之海的日落。并排站立在被阳光泼洒的闪着金色光芒的大钟前,艾克潘妮尔和白老鼠面对着眼前这在斯科尔迪高极为罕见而又每天上演的日落表演。

在这种冷风呼啸的高峰,流动的空气像是将下方的一切浑浊都净化了一般,浸入肺腑的清凉感就好像要把身体内的毒素沉积都一并带出似的。空气的温度很低,倒也并不算太冷——可能因为白老鼠长时间在地下生活,因此很抗冻的缘故吧。面对着夕阳的白老鼠不禁深吸一大口气,再用力将其吐出。

“好美...这里真的是斯科尔迪高?”

“是啊,好美...从我家的话,可以直接通到这里。毕竟,我家就在这座教堂的最下面——从前有段时间我也经常来到这里看日出日落...自己一个人。”

“那个地下的小屋果然大姐姐的...家吗?”

“是啊——曾经的家。话说,我小时候常常独自对着墙壁练习削弱法术来着——还真没想到卧室另一侧的墙壁会因此变薄,我还以为我是根本没天分或者不是这块料啥的...呵,这究竟是怎么穿过去的...魔法真是奇妙...”

“这么自暴自弃的想法,大姐姐,真就是斯科尔迪高人呢。”

“又不是只有斯科尔迪高人才会自暴自弃,小孩子讲话这么刻意可不好呢...这个时候再说什么‘不再是’了似乎有点诡辩的意思...我的的确确曾经在这里生活——作为一个斯科尔迪高人。”

“是内城区的大小姐?”

“...算是吧。”

“这就承认了啊。”

“你还指望我说些什么呢?”

艾克潘妮尔面对着夕阳耸了耸肩,就好像在对着夕阳辩解似的。

“一点都不像呢,大姐姐更像是外城区的人。”

“不过,我也的确是从外城区进到里面来的啊。”

先前白老鼠看到的模糊记忆碎片和此处正好契合。是啊,你是被那个绿色头发的大姐姐收养的...那个大姐姐名字...

如果白老鼠没有听错的话...卡特斯...这个名字只能让人联想到一个怪物,对广袤大地施以亡灵转化诅咒,将病痛和折磨散播到整个艾尔德林并影响至今的恶灵,混乱之地亡灵的始祖——【瘟疫魔女】卡特斯·卓菲尔娜。

这只是巧合吧?对吧?

对于艾克潘妮尔可能的家庭关系,白老鼠想想都觉得发怵——索性赶紧换个话题转移注意力。

“啊,对了。那个女仆...”

“菲斯吗?...我拆除了她的核心。虽然被【深渊】感染了,但没有动力的话,作为哥雷姆的她应该是没办法再度动起来才是...”

“这样吗。”

“...”

“...”

艾克潘妮尔没有再回应,而是静静地看着落日缓缓沉入死魂之海。二人的气氛一度陷入了很尴尬的境地,连高空流动的风都好像要停滞了似的。

“...说起这个,小老鼠,还真多亏了你的【魔法】让菲斯陷入沉睡呢——那是什么人教给你的呢,还是你本来就会用呢?”

“啊...那个啊...”

“怎么,是哪一个?”

白老鼠敏锐地感觉艾克潘妮尔在瞥着自己,一股不同于刚才的冰冷爬上了白老鼠的脊背。

“是...‘鼠母’告诉我的...”

“是那个叫‘鼠母’的人教给你的?”

“...是...”

肯定的答复给出后,刺骨的冰冷衰退了。

然而,白老鼠自己再清楚不过——与其说是“鼠母”给予了自己力量,倒不如说“鼠母”发现了自己的力量并教导自己如何使用。而这股魔法的最终来源根本就不是鼠母...但那应该也可以算是“鼠母”教的吧?毕竟,没有“鼠母”的话,白老鼠除去白发之外也就仅仅是数千名“小啮齿鼠”中的一只罢了——作为欲望的容器或者是暴力的宣泄而完结掉短暂的一生吧。正因为“鼠母”教授了自己力量的使用方法,自己才能使用这股力量——如此说来也没错。

白老鼠并不知道艾克潘妮尔究竟问的是什么意思...鉴于刚才的冰冷感,她也不打算这么问回去。

“...别人教给你的话,就没什么了——不过,你要知道那个魔法很危险...如果执意要用的话最好还是自保的时候发动。”

“大姐姐知道这个魔法吗?”

“从你刚才吟唱的咒文就能够知道了...尽管那段咒文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毫无疑问是来自【深渊】——大概又是什么其他国家的古代语言吧...【银莲花】的咒文就喜欢搞这种东西...这种随性而为的咒文真是要把研究员逼到死...”

看着眼前似乎想起了什么烦恼事而挠头的艾克潘妮尔,白老鼠似乎看到了几缕黑色的烟雾从艾克潘妮尔的胸腔处向外冒出。

“...大姐姐,是个普通的亡灵吧?”

“哈...都亡灵了还有什么普通不普通的?”

“...没什么...”

白老鼠仍旧在犹豫是否该对艾克潘妮尔提出这个疑问——尤其是在知晓了艾克潘妮尔过去记忆的碎片后,白老鼠感觉艾克潘妮尔对这种可能涉及到“当下”的深层次问题会有所避讳。如果艾克潘妮尔不问的话,白老鼠还真不打算自己提这回事情。

“啊,你在在意之前的黑雾...对吗?”

“...嗯。”

“那是与【深渊】持有相反力量的【憎恨】,又被称为【维拉的低语】...是用来克制【银莲花】的,这也是为什么你当时的咒文没有对我生效——你大概知道这些就够了,详细解释估计你也听不懂呢。”

“...大姐姐,来内城区是要干什么呢?”

这是白老鼠最想问的问题,顺道一并托出了。

本来白老鼠对于艾克潘妮尔的态度仅仅限于【合作者】,打算进入内城区便分道扬镳的...可是眼前这个亡灵似乎对于内城区的事情比自己还有了解,而且听上去也不像是简简单单进来旅个游就完了...

“我在寻找【斯科尔迪高家】的后裔,仅此而已。”

这一句话就直接把“找到之后”这样的问题堵死了,白老鼠能听出来艾克潘妮尔并不打算对自己细谈这件事。本来和亡灵交谈就很危险了,自己居然还问这样的问题——白老鼠在脱口而出的一瞬间便由衷感到了些许后悔,好在艾克潘妮尔的确是很友好...即便白老鼠对这位亡灵大小姐保有了一定程度的信任,再加上刚才似乎还救了自己...可总感觉有点不安...

是自己本身的戒备所为呢...还是那个【魔女】的话导致的呢...

白老鼠当时其实基本没怎么仔细听,但也粗略听了个大概。先前的记忆碎片就好像是梦醒似地略微模糊不清,可也能够回想勾勒出大概轮廓。结合刚才的【憎恨】以及艾克潘妮尔的记忆,白老鼠心中大概有了艾克潘妮尔目标的雏形...

“那...还真是巧啊,咱们看起来还能顺一段路呢,大姐姐?”

“你也在找斯科尔迪高家...那可是相当危险啊——你这个小孩子要做什么呢?”

“撒,这话真是挑衅呢,明明刚才还帮了大姐姐...到时候再说吧,我暂且也是【寻找】哦——仅此而已。”

冷风拨弄着二人飘扬的衣襟,似乎苍穹马上就要换上她镶嵌着星空宝石的夜色礼裙了。当落日完完全全浸入死魂之海之时,斯科尔迪高将笼罩在幽邃的深渊里——而错综复杂小巷中的罗网,也将会变得墨般漆黑,将斯科尔迪高给牢牢地束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