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池田是在大学开学不久认识的。

还记得那天是雨天,我因当众侮辱老师而被扣留下来训话。

这种像是国中高中生会犯的错误和处罚方式,我非常嗤之以鼻,所以也被训了很久。姐姐因为社团活动之后和同学去KTV唱歌,便没有等我。

等老师发完牢骚放我走后,天色隐隐昏暗,雨将大学的靓丽风景扣上浑浊的色调,我站在躲雨棚下不耐烦地等待雨停。这时,我看见自行车的停车棚处,有几位男性对一位女生动粗,那个人就是池田杏。

池田并非如清纯的外貌那般干净,相反,她在私底下反而会动动手脚,所谓的动手脚,就是专门搞一些奇怪的恶作剧来发泄心中的不快,亦或是缓解压力。

她会在别人上厕所的时候故意从缝隙里扔坏死的蝉,会在老师的教案里留下恐吓文字,将颜料藏起来让大家花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去找,结果耽误了社团的练习时间。

这些不痛不痒,却让人心生厌恶的事情,是认识之后,池田才敢和我坦白的。虽然有点过分,我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甚至不会因此讨厌池田,还觉得她是一位特别的女孩,也许是在我潜意识的认知中,觉得她并没有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才会把那些恶作剧理所当然的正当化。

当然,我不否认她可爱伶俐的外表带来的加分让我减少对她的厌烦。

我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恰巧也是她的作案现场,她似乎故意拆卸自行车的轮胎,然后碰巧被逮个正着,这次还是不良少年。

“说实在的,像你这么大胆的女生我还是头一次见。”

一名顶着鸡冠头的男性咧出恶心的笑容,仔细地打量了池田的身材,她的腰部极其细,让人忍不住想轻轻抱住她的腰,然后举高高,加上当时的她穿得很暴露,小肚脐的部位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我说,这件事情你想怎么解决?”

另一名男子踹了下停车棚的栏杆,一副凶恶的态度,仿佛是在警告池田‘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

“反正我也没有完全拆掉,不然帮你们装回去好了。”

池田露出尴尬地笑容,但脸色明显紧绷起来,比起强颜欢笑,看上去更像快哭出来。

当时围着她的男生总共三个人,不是打耳洞纹身的,就是抽烟搞发型的,一看就是典型的不良少年。

我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看到池田被鸡冠头男掐住手不放时,想也没想冲过去帮忙。

想来我也是秉持着‘英雄救美’的观念,上去就是对着鸡冠头男的脸狠狠揍一拳,同伙见鸡冠头男被打,瞬间被惹恼,结果四人在雨中纠缠在一起,我除了开头揍了鸡冠头男一拳,后面又用卑鄙的方式踹了某个人的下体后,几乎全程挨打。

后来我总算明白‘交流’是多么重要,虽然是不良少年,但好在合理交谈过后,对方愿意放我们走,我自然是磕头道歉,只是心头不是滋味。

“呐,你没事吧?”

我以为池田杏会吓得逃跑,结果她全程‘欣赏’我被挨揍,还不忘拿手机拍照。自己帮助的对象反过来坑自己,我当时很是恼火,不过看到她姣好的面容,也就没那么生气了。

“我帮助的对象居然是个扒手。”

“啊……好过分的说法,这只是小小的恶作剧啦,作为释放压力。不过真是惊讶呢,居然有人会蠢到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

她说得一点都没错,确实很蠢,这样的时代居然会期待这种老掉牙的场面。

既然事情解决,自己不仅没捞到好处还碰了鼻子灰,我打算就此离开。

“等等!”

“你还想干嘛?”

“抱歉~作为赔偿,让我陪你玩一玩也不是不可以。”

雨势有明显减小的趋势,但我俩早已成落汤鸡。池田她,即使是在这样的场面,还是能露出清纯的笑容,雨水打湿了她的衣服,白嫩的肌肤变得若隐若现,纤细的身材多了几分露骨的美感,我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啊哈哈哈!你这是什么处男反应啊?”

我被狠狠地奚落了一顿,我觉得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本不该进一步接触,但还是被强行拉到公共澡堂去。

当然,期待的情况没有发生。池田的话没有特别意思,只是单纯为了捉弄我而设计的。

我们在澡堂不过是洗了把身子换了身衣服以防感冒罢了。

她所说的‘玩一玩’,真的只是玩一玩。

雨停之后的夜晚,街市还很热闹,池田拉着我的手穿梭在人群当中,直接来到像是落伍时代只能蜷缩在角落发展的街游区。

“我是一年级美术1班的池田杏,请多指教。”

进了小店,买了游戏币后,池田这才作了自我介绍。

“一年级美术2班,羽鸟拓也。”

“咦!惊!居然是同级同系的!?”

池田捂着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没过多久,她便接受了现实。我们在老式的电玩机玩了很久,期间池田也和我抖落她不少事情。

池田是美术人才,虽然有特殊的癖好,但在学校还是颇有人气。她喜欢通过恶趣味来释放压力也是这个时候和我坦白的。

“呐,羽鸟君,你知道么?”

“君?”

“不要在意这种鸡毛掸小的事情啦~”

池田挥挥手,咯咯咯地笑着,接着继续说:

“艺术啊灵感啊之类的,往往都是尝试过‘刺激’‘难以置信’的事情才得以实现的。”

“这我倒不否认。但我更喜欢通过视觉刺激来寻找填充空腹的调味料。”

“啊~这样子的我也不讨厌,大胆又令人惊叹的现实进入视野往往是个强大的说服力呢。”

“说服什么?”

“说服自己去创作啊。虽然眼见不一定为实,但即使是虚伪的东西,能够欺骗内心并引导创作的话,我觉得这算是潜意识中的‘塞翁失马’吧。”

意思是,即使被眼前的事物所骗,也不一定是坏事。即使看着池田这副清纯可爱的外貌,实际上是个搞小动作的惯手,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我对池田的说法很感兴趣,觉得似乎就是那么一回事。

就结果而言,我确实没有猜错,和池田交为朋友谈论心事,确实能够释放心中的压力,对创作的源泉而言,也是个不小的助推力,虽然始终只是在平庸的位置徘徊。但比起痛苦的创作,倒是多了几分愉快。

我们在电玩机尝试了许多经典的老游戏,池田算得上高手,所以我节节败退,本来以为男生在这方面应该有独特的天分,却被一个小女生的手速打败得毫无还手之力。

就像运动过后的人一样,池田她长舒一口气,甩了甩身上的汗,及肩的茶色短发洒下汗水时,会有一股独特的清香。

“你对洗发水的品味也不错。”

我拐弯抹角地夸了她,她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说‘羽鸟君还真是有意思~’。

往后的日子,她时不时会和我联络,要不就是等我下课,约我去电游街玩。起初只是偶尔一两次,后来越来越多,几乎每天都守着我去哪些奇葩的地方转转,以她的说法,就是作为‘恶作剧’的代替来发泄内心的压力。况且,我也很乐意和池田出去玩,自然就没有拒绝。

我喜欢她乐观的性格,同时又能保持内心的成熟,她对自己的创作有独特的思维,同时也有狡猾的一面。有一次在夜宵店见醉鬼醉死在酒桌上,池田偷偷把醉鬼口袋里的香烟和火机偷过来,说想试试抽烟的滋味,结果吃了我一记手刀,香烟和火机一并抢过手。

池田泪眼汪汪地看着我人生头一回抽烟,呛得我不得不用柠檬汽水来冲洗喉咙。

“你还真是有当小偷的天分,”

“这样夸我一点都不开心!我只是想试试而已。”

“如果试试能当作理由的话,的确,我也想试试夜店的小姐如何。”

我开玩笑地回了她的话,结果被她认真地瞪了一眼。

和池田减少联络和出玩的时间,是在姐姐死后我开始自暴自弃的那会。

姐姐的离开对我是不小的打击,有几天躲在家里,把窗帘拉下,门锁锁定,几乎不出门,我本来要有些期待母亲能来敲门关心我,结果池田却是头一个过来安慰我的。

我不知道吐了多少苦水和哭了多久,池田认真地倾听了我那些话,并陪我聊了许多有趣的话题。

那个时候我的心情暂且好了不少,但还是跟池田说了自己准备打工还债,不去上学的决定。她虽然有些舍不得,但尊重了我的决定。

那之后,我和池田的联络变少,她还是会保持一周一次的频率和我联络,一直关心我的近况,我没有把‘自杀’的心思告诉她,完全是不想她担心。

现在想想,那一年的地狱生活里,也仅有周末的休息日才有喘口气的机会探探人间的美,还是在池田的陪伴下。

池田杏是个好女孩,无论是外貌上,还是内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