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怕死,我很清楚这一件事。就算有不怕死的时候,也只是一瞬间,在前脚踏进鬼门的那一刻,人就会后悔,就会死命地寻找救命稻草。当我靠近那只黑影时,我就更为清晰地感受到这种感觉。

走近一看,那只黑影不是准备打劫的精壮男子,也不是走失的孩子,更不是醉酒的女子,而是一名羸弱的老人。老人躺倒在三轮车里,将我的牙膏挤出来,放入嘴中咀嚼起来。看见我出现在他面前,老人的咀嚼速度也没有加快,显得很从容。吃牙膏的景象却显得很狰狞,活像大饥荒时期啃食草根树皮的人。

老人将口中的牙膏咀嚼了许久,嘴里发出虚弱的声音:

“太饿,没力气了,吃根牙膏填填肚子,呵呵呵。”

我没有反应,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责怪他为什么出来吓人?咒骂他濒死还把我牙膏给吃了?还是同情他活了大半辈子落着这个下场?我只是静静的站着一动不动,彷佛是酒精中毒后睡倒在沙发上的父亲。静静地看着他将牙膏吃的一点都不剩,看着他舔着牙膏壳。

“我送你回家吧,你家在哪?这附近的地方,我还都算是满熟悉的。”

我看着老人吃完牙膏后满意地躺倒在车里,问了一个已经知道答案的,十分不识趣的问题。给了自己一个心存侥幸的理由,希望这是一场狗血偶像剧的展开——救了一个百万富翁的父亲并得到一大笔赏钱。

“送我去海边吧,之后就是我的事了,不会害了你。”

“哪个海?”

“哈哈哈,东滨吧,那儿浪大。”

老人满意地笑了笑。

“呐,有想过活下去吗?”

我骑着三轮车,开始出发。

“啐,不死你给我养老送终啊!”

老人再次得意的笑起来,彷佛自己获得了什么胜利似地。

“嗯,我养你啊。”

三轮车内不再传来声音。过了好一会儿,车后传来“嘿嘿嘿”地笑声:

“你小子心底倒真不错。”

“是啊,所以有什么好事给我不,例如你是个绝世高手,发现我心底善良决定传我不世神功?”

“不世神功没有,等死的糟老头倒有一个。”

“那,请多指教了。”

车内传来些许啜泣声,我面无表情地骑着车,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给他养老送终,只知道自从父亲去世那一刻,心里就有一部分空空荡荡地,风一吹来,就能穿过。即使了到现在,那空荡荡的一部分也在毫不知耻地吞噬着我作为人的感情。不管是开心还是嫌麻烦的感情都被“空洞”吞噬,只留下作为“骨头”的无所谓。是啊,怎么样都无所谓,那试着救一个人也无所谓吧。

“现在你要带我去哪?”

“填饱肚子。”

“之后呢?”

“你怕臭吗?”

“快要死的人了,啥也不怕。”

“之后我们先去海滩,捡些破烂,再去垃圾场翻找一下,总会剩下些好东西的,你可要好好地给我看管好。”

“嘿嘿嘿,好方案,快死的老头也能派上用场真好。”

“嗯。”

我们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话题,彼此缄默下来。寂静的黑夜,只有车链摩擦的声音响着。

“你的车,很吵啊,我差点睡了,又给我吵醒。”

“二手市场买的,早已用了很久。一直舍不得买油给它加,老化成这样也有我的问题,之后垃圾卖了有余钱的话,就买瓶润滑用的机油奖赏它。”

“哈哈哈,都想到那么久远的事了。对了,我一直没问,你家人呢?”

“爷爷奶奶早死了,父母亲离婚,母亲再嫁,前些日子父亲也走了。亲戚来接我,不想走,就一直一个人了。”

“……”

谈话声再次停止,周围的风声也不识趣地安静下来。我重复着踩脚踏车的动作,老人的身子不重,踩脚踏车的力量也不需要特别大。

“你叫啥名啊?”

“风凉,风清扬(金庸小说《笑傲江湖》登场人物)的风,清凉的凉。”

“直接说风凉话的风凉不就好了,哈哈哈。”

“所以我才故意说得那么复杂。”

“你不问我名字,不问我发生什么事,就这样粗枝大叶地带着我真的好吗?”

“你不会害我吧。”

“发赌咒,不会!”

“其实,你就是想害我,我也无所谓,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老人叹了口气,发出蜷缩身子的动作,我停顿了一下:

“冷了?要不直接去垃圾场找床被子?”

“不用不用,老头不是因为冷,呵呵呵。”

谈话在次陷入停顿,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不敢问,也不想问,因为我向来不是什么好奇的人,否则也不会怎么也喜欢不上学习了。我也不怎么想了解身后这个人,因为什么都无所谓了,心中的口子在不断地告诉我这件事。

老人不断地嚅动嘴唇,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最终嚅动的嘴停了下来,车板遭受了一记重拳:

“先带我去海滩边吧,随便哪一个。”

我停下车,转过身看着他,月光下看得很不真切。老人的眼中泛着些泪光,我心里知道他不会去寻死,也知道去海边能够了解有关他的一切,但心中一直泛起一股不安的情绪,不知哪里来也不知道因何而来。但我很清楚我不能拒绝带他去海边,这或许关系到他的身世,关系到他的心结。

大家都知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虽然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但这个世界也不缺自顾自怜的人,总是在埋怨着自己的境况和命运都糟糕的像被扰乱的红线,杂乱无章地被抛弃在一旁。最可恶地是,还怀着受害者的心情将自己做的恶尽数埋入时间的长河之中——对就是我,应上那句话“犯错误没关系,埋起来就好了(《炉石传说》中送葬者的台词)”。只是没人想过埋起来的错误会怎么样。埋起来的错误是会发芽的,是会扎根的。当初埋进土里的错误终将发育成参天大树,人若在此时得不到救赎,将错误连根拔起,就会陷入疯狂,最终毁灭。

大道理自然是谁都知道,特别是说出来口的大道理,这东西就像学霸谦虚的努力和冠军口中幸运一般,都是存在的,可触摸的,同时也不属于我们的。就像电视剧里的人被无条件的救赎,现实里没有人愿意跑来救赎卑微的我,肮脏的自己也无法做到自我救赎。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不是努力与否的问题,是咫尺天涯的问题,人再怎么努力锻炼都无法越过山崖,都无法使不喜欢自己喜欢的人喜欢自己,不要鬼扯什么高科技,科技唯一到达不了的便是人心。

“娃儿,速度有些快了。”

“嗯,刚刚出神一小会,不自觉加快了速度。”

我将三轮车的速度降了下来,老人咳嗽几声,清了清喉咙里的淤痰:

“我原名李根生,出生在黄城兹陵县李家村,今年应该是71岁了,人贩子起家。”

“哐当!咚!”

我启动紧急刹车,车上的凉席和老人都因惯性撞到车护栏。我脸上终于浮现出了表情——厌恶的表情,没有转过头去。老人捂着头,蹒跚地爬下车。老人?李根生眼神无光地看着面前景色——一处普通地海岸线:

“看来到了啊”

李根生下车没站稳,一屁股坐倒在沙滩上:

“我第一偷小孩时,我骗小孩子说给他买糖,孩子高兴地笑了,称我为好人,我至今还记得他眼中闪烁的光——在我后来的噩梦中多次出现。”

李根生用手掩面,声音有些哽咽:

“也许小偷和骗子都是天生(短句《欺诈师》的台词),至少对我来说应该是天生的。第一次拐卖小孩,我并没有害怕,反而有一种不知名的愉悦感萦纡在心头,之后我像上了瘾一样追求这种感觉。”

“你都成功了?”

“不,失败过一次,但那次并不是不是失手而是‘失眼’。我将一名女童看成是男童。”

“后来你把女童还回去了?”

“把女童卖个一个傻子了……”

没能忍住,我一脚将李根生踹倒在地,打断了他的叙述。即使他已经是一名七十多岁老人了,我还是没能忍住。感觉心口积压着一大堆浓痰,难受得很,不踹他一脚我就会憋死似地。

他丝毫不在意,缓缓坐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粘着的尘土,自顾自地说起来:

“后来,有钱了——用来洗钱买的房产迅速升值。我就成了家,有了孩子,也不做这些事,开始正常的生活。再后来儿子出息了,不仅上了国外的大学,还取了个洋妞,接我来这儿享福。”

“你老伴呢?”

“受不了我性虐待,走了。”

我揪起他的领口:

“你可没说你还有这种爱好”

李根生的脸上满是鼻涕和眼泪,口水沿着嘴角流到我手上,他继续嚅动嘴唇:

“失去了贩卖人口的乐趣,我就喜欢上性虐待。”

我一把将他扔倒在地,

“你要真是我老子,我也不会理你!”

李根生突然掩面痛哭:

“这些事,我儿子全不知情,在他死之前都不知道。”

我的心突然揪了一下,脸皮稍微揪了一下。李根生没有注意到我,自顾自地说:

“我儿子在开车带全家人出去旅游,途中遭遇车祸。一车人只有我和三岁孙子才活下来。虽然保险公司赔偿了一大笔钱,但我还是鬼死神差地选择了重操旧业。你知道,我没了家庭,需要发泄……不,需要安慰。”

“你真恶心。”

我不禁鄙夷道。

“孙子还小,我就请个保姆照顾孙儿。谁知道那次勾当失败了,被警察追捕了足足两个月。等我回到家,孙子早在一个月前就饿死了……”

说到最后,李根生早就泣不成声,整个人都伏倒在地上,身体不断地在抽搐。月光照在银白色的沙滩上,海潮声此起彼伏。说真的我并不觉得他可怜,甚至觉得这是他的报应。

“你是罪人。”

我不带感情地说出这句话,又进行补充:

“但我无权审判你。等会我会带你去吃东西,吃到你饱为止。然后我会带你去警察局,如果你还有活着见我的那一天,我势必为你养老送终。如果不能,也有人替你收尸。”

我将李根生一把抱起,放入三轮车内。骑着车前往胖子家,真想不到我下意识间又依赖了胖子一家。车内的哭声渐渐停止,忽然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连三轮车车链‘吱吱呀呀’的声音也没有了,时间也似乎停止了。

我停下了机械性的踩踏:

“活着的话‘吱’一声”

“唰唰唰”

回应我的只有树枝乱颤的声音。

我调转车头,骑向派出所方向。凛冽的海风迎面袭来,吹得面庞有些生冷,三轮车车链又开始“吱吱呀呀”地响着。

执夜勤的警察被我吓了一跳,连忙招呼其他警察一起来忙活。一切都安定下来后,我开始一五一十地将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给警察。讲完的那一刻,围在我身边听故事的警察们都发出一阵嘘声。

笔录很快就做完了,我也被催促着早些回去休息。我自然没有多说什么,起身离开。

我不知道李根生这个名字,之后会不会再出现,如同,今天过后,我还会不会出现在这座城镇。或许这个名字会被报道出来——藏匿几十年的人贩子终将落网,或是震惊,时隔几十年警方终于破获了一桩案件。

原名李根生,真名不知。直到死之前,这名叫李根生的人贩子也依旧在掩盖着他所做的恶,将他以往所有的恶都推给这个叫李根生的人。而不是现在,此时此刻的自己。我更不知道,在我厌恶的眼中他是否得到了救赎。他的死去究竟是得到了救赎还是得到了最终的毁灭。正如他的真名是什么我无从得知,当然最后会被警察查找出来。但我无法得知,即使登录在明天的报纸头条,我也无从得知,正如他无法有活着来见我的那一天。

前脚迈出派出所大厅那一刻,冷风一股脑地向我袭来,远处一只黑影迅速朝这儿靠近。真像那一刻啊,身体立马打了个激灵,几个无关联的词像有着什么逻辑似地冒入我脑海。原先听完李根生的话时产生的违和感,一扫而光。

先前说过我不是个好奇的人,非要划分的话,可以说是个恶人,这次也没有什么证据,不,想要证据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得到。我皱紧眉头,左脚一直在进出派出所大厅门口来回犹豫,忽然间被从门外冲进来的黑影撞倒在派出所大厅地板上,我心里叹息:“或许这是天意。”

“对不起,我有急事,撞倒你很抱歉。”

很熟悉的声音,我抬起头一看,是胖子,胖子也发现是我,表情扭曲了一下。胖子的拳头特别重,我为了迎接他的动作就像把头伸过来被打一样,正中他的一记左勾拳,疼得愣是没反应过来,接着胖乎乎的拳头打出连续且无力的左右勾拳。不知道我被打了多少下,胖子总算被警察拉开了。我用纸巾捂住被打出血的鼻子,看着胖子哭红的双眼和满是沙子的运动鞋,不知道是该笑他的狼狈,还是该为他寻找我的痛苦而难受,上前道歉。只知道现在的我,是无法装出这些复杂的表情,只好向他道歉。

胖子并不接受我的道歉,一脸疲惫地朝我责难:

“你这是什么意思?把所有钱给我是什么意思!”

“想让你帮我读大学呗,哈哈哈”

我揉了揉鼻子,发出一声尖尖地笑声,吓了周围人一跳。我也察觉到自己笑声有些怪异,将擦鼻血的纸巾往垃圾篓里一扔:

“我没事,你想太多了。”

“没事,你怎么在警察局?被别人抢劫还是?跑去抢劫别人了?”

胖子觉得自己讲了个很好笑的笑话,欲哭的表情终于缓和一些。我也释然了一些,抚摸着胖子的头,安慰了小一会儿,在胖子停歇时,拉着他去找先前给我做笔录的警察,我恭敬地向他提问:

“您相信报应吗?”

警察摇了摇头,我苦笑了一下:

“我想也是。”

胡乱猜测只会产生恶意,对自己的恶意以及对他人的恶意,我重新进了审查室,里面早已有两三位警官,再商量着什么,我坐在只有一张审查犯人用的椅子上,胖子和刚才一同进来的警官,一字排开地坐在我对面。

有些紧张,很少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过话,尽管有摆摊的经验,实际遇上还是有小些不自在。

“警官大人,接下来我将向你们讲一个不同于刚刚笔录的一个故事——全凭我猜测的一个故事。”

我稍稍停顿了一下,开始整理语言

“大约二十年前到三十年前,一名叫李根生的农民离开了家乡耕作,前往城市打工。不幸地是,他天生不喜欢辛苦劳累的工作,便动起了歪脑筋,开始贩卖人口的勾当。多次贩卖人口后,李根生逐渐富裕起来。俗话说‘饱暖思淫欲’,富裕起来的李根生开始娶妻生子,可惜他未能迎来想象中的美满人生,因为他没有生育能力。”

“咦?可是他不是有儿子,还有孙子吗?难道是领养的?”

胖子提出疑问。

“不是领养的。”

我酝酿会儿感情反驳:

“是拐骗来的!”

除我之外,在场的人,眼睛都被惊得瞪着大大。坐在角落的一名中年警官倒吸一口凉气后:

“呲!你为什么认为他的儿子是他拐卖来的?”

“第一,李根生临死前,奢望过我给他养老送终,说明他意识里还是希望能够有人给他养老送终的;第二、如果李根生和他妻子是正常离婚的话,应该会对家庭产生很大的影响,但在李根生的叙述上,儿子在经历了结婚、生孩后,仍然不知道他们离婚理由。这样的话,只有一种解释才能说得通——他们离婚是在‘儿子’出现之前;第三、今年李根生七十一岁,改革开放在一九七八年。”

我说完第三点后,现场陷入一片沉默,只有胖子满脸疑惑地左看看右看看,中年警官补充道:

“改革开放之前,人员流动是有限制的。”

中年警官似乎意识到什么,拿起笔在纸的空白处画起示意图:

“我们试着推敲一下,李根生应该是在改革开放处,去城市打工,在恶劳好逸的思想下,依靠罪恶手段快速发家,最后将一名拐骗的孩子当作是自己的孩子来抚养。”

中年警官抬起头看向我。是的,这其中缺少了一块拼图——入户问题,是的,入户是个很难以解决的问题,前提是现在的入户问题。

“农村、富豪、已经构成了随便入户的条件了吧。”

中年警官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的故事还蛮有趣的,请继续讲下去吧。”

“接下来的二十多年里,李根生没有继续犯案。他开始抄房地产并获得一大笔钱,送儿子出国,看着儿子结婚生子,最后被一场车祸带走,孙子也因自己的失误饿死家中……这样我们都从李根生的描述中知道,一切也都显得那么合理。但细想之下,我们就会发现,各种事情的发生太过于巧合了,巧合地简直像是人为。实际上就是人为,李根上拐骗来的孩子太过于聪明了,他各种优秀卓越的表现加深李根生的恐惧,恐惧这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自己是破坏他家庭的凶手,并谋划着想害自己,或则一走了之,让自己孤独死去。于是,他要先下手为强,在孙子出生后就开始策划,最终策划了一起车祸,一起杀掉自己儿子和媳妇的车祸。”

胖子激动地站起来反对:

“虎毒不食子,就是算捡来的也不至于如此没人性。”

“我说过了,这只是我的猜测”

“猜测也需要讲理由吧!”

“有理由。”

胖子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我拿起笔将李根生和他的孙子圈起来:

“按道理来说一场事故,根据大数定理,活下来概率最大的应该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有史以来的各种大灾难们也证明了这个事实。但是这场车祸很反常,相较于两名二三十岁的青壮年,一名三岁的幼儿和一名近七十岁的老人存活下,我想不出除了蓄意策划外,更好的解释。”

“可是……”

胖子想要反驳我,一时找不到理由,四处看了看,终于垂下了头,坐回位置。我扫视了一眼,没有人再提出疑问,接着说:

“谋划了这起车祸后,李根生接下来的日子没有感到满足感,相反地照顾小孩使他感到烦躁。某一天,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坚持不下去了。请来保姆照顾孙子,自己则跑去犯案。不知道是技术生疏还是人们的防范意识提高,总之他失手了,被警察追捕,还被发了通缉令。更不知道他是不是缺心眼,选择在自己的城市下手,颁发的通缉令被家里的保姆看到了。李根生死都不知道的是,他雇佣的保姆正是一位孩子被偷了母亲。于是保姆将李根生家翻了个底朝天,将银行卡、房产证等全部销毁,最后实现了她要实现的报应——将三岁小孩饿死在屋子里。”

“行了!”

胖子大叫一声,之后没有人说话。

“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对吧,都不一定是真的对吧”

胖子为了想确认什么向我追问。

“是,也不全是。排除了偶然和不可能后,得出最接近真想的假想,剩下考虑的只是能否找得到关键性的证据。”

“找不到呢?”

“为什么一开始就要先考虑失败的事?”

先前向我提问的中年警官走到我面前,友善地笑道:

“很抱歉打扰你们的对话,你的故事很有价值,你的逻辑思维和空间想象能力都很不错,看起来有点儿像高中生,有想过考警校吗?”

我笑了笑:

“已经结束高考了,专科还有希望,警校是不可能的了。”

“哈哈哈,抱歉。”

中年警官干笑几声,立马向我道了个歉。我摇了摇头,表示不用太在意。

“先前还有些问题没有理清楚,我能再问问你吗?”

“嗯,就在这儿说吧”

中年警官没有答应,让一名执勤的警察送胖子回家后,把我带进会议室。会议室里有录音笔、负责记录的书记员和一壶泡好的茶。中年警官取出一次性杯子,倒满放在我面前,又倒了一杯给书记员,缓缓开口:

“孩子需要母亲,丈夫也需要妻子。可是在你后面的叙述中,李根生一直都没有娶妻,这是为什么?”

“就算是修得百年同船渡的夫妻,也难保不会同床异梦,特别是在老牛吃嫩草的情况下。错误藏的太久,就会连同人心一起污染、腐败,哦,这句话请忽略掉,不要记录进来。”

“父亲谋害儿子、保姆谋害幼儿。如果可以,真的不希望这是事实,当然我们会进行更深入的调查的,但愿是你错了。”

我抬起头,看见中年警官的眼中流露出温柔的光,心中充满黑暗的我感觉有些承受不住那份视线,有将头低下,默默地问:

“还有什么问题吗?”

中年警官和书记员相互看了一眼,向我说道:

“剩下的也没什么了,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我的眼神暗淡下来,家?这个名字熟悉又亲切,却异常的遥远,仿佛就像是大古手中的奥特曼变身器,一切都那么美好,只是与我无关。

“目前属于只身在外的打拼的自由职业者”

我没什么精神的回答,一来确实没比这句话更适合我现在的状况、二来脑袋风暴平息下来后,疲倦就席卷了整个大脑。

“自由职业啊,对了有份工作感觉挺适合你的,要不要考虑一下?”

“进入重案组调查特殊凶杀案(小说《七宗罪》剧情),还是成为一名专门研究神秘事件教授的助手。先说明,我可不会破案,顶多只会胡思乱想。”

“倒没那么麻烦,基本的认字和打字不会出问题就行了。”

“打字员?”

“保姆。”

中年警官回答的很干脆,我脸上蒙上一层阴霾:

“警察先生,玩笑也不带怎么来开的。”

“连路上遇到的不知名老人都愿意帮助,说明你有爱心;能够从少量的语言中挖掘到如此大量的信息,说明你很细心。能够一个人生活,说明你能独立自强;依靠别人又不依赖别人,说明你自尊却不自负。我实在想不出有比你更适合当保姆的人了。”

我摇了摇头,表示婉拒。中年警官不死心:

“包吃包住,月薪五千……女高中生。”

我依旧摇头准备离开,让一个从小就没有得到过照顾的人去照顾别人,这不是世上最为荒唐的笑话吗?

“你是在‘中顺路’摆摊卖小商品的那个孩子对吧。我逮捕过很多走投无路的人,你现在的眼神和那时的他们一模一样。你是个好孩子,我不希望……”

“请不要自以为是,也不要擅自想象我的未来”

我打断了中年警官想要说的话并反驳道。是的,我是丑恶的,这点是毫无疑问的,不然也不会对我施以天罚,夺走我的一切,夺走我的救赎。但我不想要让人告诉我这个事实,错误就是错误,本人没有做好直面的准备,突然被他人揭开,是会让人疯狂的。

中年警官久久没有说话,我等了好一会儿,他紧锁的眉头更加纠结,终于他下定决心似地让书记员先出去,伴随着一声叹息:

“你给我讲了个故事,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我看向他,他的眼睛不知何时也变成像我一般暗淡,我想暗淡无光的眼神应该无法发出温柔光吧。我点了点头,于是中年警官讲起了故事。